<p class="ql-block"><b> 在我们的童年时期,恐怕没有什么比过年更值得盼望了。过年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这恰好是每个孩子最为期盼的。一进腊月,我们几乎是掰起指头数着过日子的。</b></p> <p class="ql-block"><b> 大人们很早也在开始准备,但是他们的心境恐怕与我们不同。他们并不盼望过年,他们把年称为年关。他们也不排斥过年。过年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操劳操心,为的是要过好这个年。首先,总得让全家人吃几顿好的,至少一顿是必须的。好的标准最低得有肉。那时常听人说,辛苦一年,就为这一顿。其次,还得让全家老少穿上一件新衣。很多家庭买最便宜的一种叫龙头白布的粗布,自加染料染成深蓝色。有家长为了让渐渐长大的女儿穿得好看一点,狠心买了几尺花布,引得家里的小子刁歪好久。</b></p> <p class="ql-block"><b> 在渡过最严重的饥饿时期后,每年的年味开始浓了起来。</b></p><p class="ql-block"><b> 腊月二十几,一些人家就着手泡糯米磨汤圆了。有些家庭早就将分得的那点糯米吃了,也就磨不了汤圆。糯米产量低,生产队是不能多种的。一般泡糯米时都要加适量的饭米(粳米)。有一年,为了全家能多吃汤圆,母亲在糯米中加多了饭米,结果做出来的汤圆硬邦邦的,失去了绵软黏腻的口感。母亲后悔不迭。</b></p> <p class="ql-block"><b> 年越来越近了,不少家庭都在炒包谷泡儿、红苕果儿、泡胡豆、泡豌豆之类的东西。这是年节上招待宾客和打发孩子最方便最普遍的佳品。有人上门,端一篮子出来,或抓几把揣到孩子的口袋里,显得主人既热情又有礼数。炒这些东西的时候,孩子们大都围着灶台。最先炒的那一锅往往都会落入孩子们的口袋。当然,这要看那家炒货是否充足。</b></p> <p class="ql-block"><b> 到了过年前的那天下午,家境稍好一点的人家从灶台上方的横梁上取下先后存挂了很久的几块腊肉和装在八角篮里的腊豆腐,有时还有几个腊猪舌、腊猪肝之类十分稀罕的东西,主妇满心欢喜地放在热水里搓洗,以备第二天中午食用。这一天,主妇很累,但心里比什么时候都高兴。穷一点的人家多少也有一两块腊肉可煮。就连穷的叮当响的也要吃一顿肉,那是用公社发的救济款和肉票买的。</b></p> <p class="ql-block"><b> 大年三十的中午,盼望已久的最隆重的一顿终于来到,那真正是大快朵颐!那时想,要是天天这样就好了。可几十年后,真的天天这样了,反而没有多少食欲,没有多少幸福感了。</b></p> <p class="ql-block"><b> 晚饭就很简单了,一点不像北方人那样注重年夜饭,但也兴守岁,发压岁钱,不过也只是听大人们口头上说说,我好像从来没得过压岁钱。后来我就只有给小辈发压岁钱的分了。</b></p> <p class="ql-block"><b> 大年初一的早上,四下里零星的鞭炮声密集了一些。那时有闲钱买鞭炮的人不多。即使买,也是零散买几个。鞭炮作坊做成的炮仗一般不编成鞭挂。所以,那时的鞭炮不叫鞭炮,叫火炮。</b></p><p class="ql-block"><b> 初一的早上照例是吃汤圆,寓意全年圆圆满满顺顺当当。我们还在吃早饭的时候,甚至在我还没起床的时候,门前就有山上来的小子络绎不绝地走过。他们一路兴奋地呼叫着,赶往公社。那是他们所能去的最远的平时很少去的去处。其实,那时的公社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所能看的就是人,人看人。</b></p> <p class="ql-block"><b> 大姑娘小媳妇穿了一件好看的衣服,那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无不洋溢着幸福感。平时舍不得穿,穿了也容易引人非议——你一个做农活的,穿那么花哨干啥!这几天正是大张旗鼓、心安理得地穿。小子倒不是为了炫耀新衣。那新衣实在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新衣盖不住父兄换给他的略嫌肥大的旧袄,更盖不住旧袄袖口和下摆上那一层由泥污鼻涕结成的硬壳。他们是为了自由自在地逛两天,不听大人的使唤和呵斥,肆无忌惮地和小子们打闹一番。青年小伙子在会友时,那眼神总往姑娘堆里扫射。大爷大妈也出门和亲友、熟人聊天,那几天摆的龙门阵比平时多得多。</b></p> <p class="ql-block"><b> 从初二开始,我们门前不断地路过走亲戚的队伍,以小子居多,无一例外地手里提着一块腊肉。邻居老工人总爱打趣,你看那块腊肉长了眼睛,他晓得路回家。这种事还时有发生——我送你,你送他,他送我。他如果没有别的腊肉,我送出的腊肉不是又回到了我家吗?</b></p> <p class="ql-block"><b> 清苦的生活,却有浓浓的年味。那是因为平时清苦,才盼着过年。那盼望着的年才有味道。</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