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亲

志在远方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是个寒冷的冬天。</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我在西坊城学校教书。进入腊月的一天,村里的老叔到学校来找我。</p><p class="ql-block"> 老叔,是我的本家叔叔。弟兄三个,他最小,四奶奶给他取名“老孩子”。因此,我们小一辈就称他“老叔”。老叔年令比我大两岁,虽然是叔侄关系,因为从小天天在一起玩,关系处的却象朋友弟兄,亲密无间。老叔个子不高,年纪轻轻额头上就有一道很深的抬头皱纹,走路肩膀抬得高,显得脊背不展阔,我们总是戏称他“老背锅”。他也不在意,还专门手一背、背一弓走几步逗人笑。</p> <p class="ql-block">  老叔来到我住的宿舍,对我说:“老叔娶媳妇呀,想让你给当娶亲。”</p><p class="ql-block"> 我很惊喜!</p><p class="ql-block"> 四奶奶家穷,三个儿子娶媳妇一直是犯愁的事。老大、老二都老大不小了,才找到媳妇。剩下老小,更是愁上加愁。家穷不说,人样也“不赢人”,本村的女子看不上,三乡五里连个提亲说媒的也没有。眼看二十七八了,怎不叫人发愁呢。今年过年时,我去老叔家,四奶奶还和我叨叨:“今年再问不上媳妇,你老叔就打光棍呀!”</p><p class="ql-block"> 突然听到老叔娶媳妇,怎能不惊喜呢? 我问老叔:“怎不知不觉就找到媳妇啦?” 老叔“咳、咳”笑了笑,和我讲了找媳妇的经过:</p> <p class="ql-block">  今年过完年,老叔想办法,拿主意。思来想去,觉得学点手艺,也许能改变命运。入春后,就拜了师傅,借了点钱,买上锯子、锛子、斧子,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学木匠去了。</p><p class="ql-block"> 出去后,在城东一带村子招揽营生。老叔別看人长得不怎样,嘴倒是很会说话,善于和人沟通。每到一个村,都是老叔头前走这家、串那家的揽活。一直下来,揽了不少营生。师傅也就放开手,只管划线、下料,打里照外的事就交给老叔来办。</p><p class="ql-block"> 入秋后,来到三条彦村。三条彦座落在东山脚下,是个只有三、四百人口的小村庄。这里地薄人穷,一般木匠是不来这里的。进村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活儿,老叔和师傅商量,一定把第一家营生做好,以便再揽其他活儿。他们加心尽力,精工细琢,除了做好应做的,还义务为其修理门窗、桌子等。这户人家非常满意,逢人就夸,还主动帮着招揽营生。这样,老叔他们的活儿就逐渐多了起来。老叔也忙前忙后,走东家串西家,和顾主沟通。村里人都说:赵师傅做的营生好,人也和气。都以为老叔是师傅呢!</p><p class="ql-block"> 村里有一户李姓人家,为儿子结婚准备做一套柜子。老叔和师傅来到李家,师傅量地方、看木料,老叔却和李老汉拉呱起来。李老汉妻子去世早,一人拉扯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大女儿岀娉了,两个儿子都老大不小了还没娶媳妇,还有个小女儿也二十几了,还没岀娉。好不容易媒人给大儿子说了个对象,所以就忙着打家俱。老叔说:放心吧,我们一定给您把柜子做好。您再看看家里有啥要修理的,我们捎带着都帮您弄好,一定让媳妇上门时满意。老汉很高兴。</p><p class="ql-block"> 十多天,一套柜子打成了,放在家里严丝合缝。之后,又给李家义务做了坐席的桌子,拉火的小板凳,修了风匣,还把里里外外的门窗该修理的都进行了整修,整个家收拾得齐齐整整的。老汉非常满意,逢人便说:赵师傅人真好!在做营生期间,老叔还常跟李家小女儿开个玩笑,说笑说笑。小女儿对老叔也有好感,经常主动过来搭讪。</p> <p class="ql-block">  做完李家的营生,老叔动起了心思。过了段时间,托人向李家提亲。李老汉思谋:女儿也不小了,找个手艺人,一辈子饿不着。正好,过些彩礼还可以给大儿子娶媳妇。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女儿早觉得老叔人不错,又是个木匠,也没说二话。就这样亲事就成了。</p><p class="ql-block"> 听完老叔的讲述,我连声称赞:“有一下!”老叔却说:“没办法,逼的。”</p><p class="ql-block"> 然后老叔安顿:三条彦离咱们村六、七十里地,当天去赶不及,得头天下午去,住一夜,第二天返回。到时我让三姑夫找你,俩人一起去。</p> <p class="ql-block">  娶亲前一天下午,三姑夫(本家姑夫)来了,自行车把上挂了个红布包。我穿上棉大衣,棉暖鞋,和三姑夫一起动身了。</p><p class="ql-block"> 冬天天短,来到三条彦,天己黑下来。我们问了问村里的人,就找到李家。这是一处典型的山村小院,石头垒起的围墙,不算高,院子清清静静,也算干净。三间上房,矮矮的,窗户是五寸间方的小格子。主人把我们迎进家里,堂屋黑黑的,进入东房,15瓦的灯泡发出昏暗的光。屋内墙壁和窗户纸,经一年的烟熏气打,变成灰黑色。屋子正面稀稀拉拉摆着几个大瓮,锅台里的火倒着得挺旺。三姑夫把车上的红布包提到西房,作了交待。</p><p class="ql-block"> 吃过晚饭,我和三姑夫说了会话,觉得无聊,就说早点睡吧。打开行李,一股异味扑鼻而至。枕头黑不溜秋,上面缝着的白布衬巾,早已和不知什么颜色的枕头融为一体,成了个“油圪蛋”了,黑亮黑亮的。被子不敢撩,一撩就有一股臭汗味。被子的白边,黑油油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光。我只好脱下棉袄,把枕头包住,把被子盖在腿上,上身盖上自己的大衣,免强睡下。</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吃过早饭,该起身了。三姑夫车把上仍然挂着那个红布包。媳妇岀来了,人不太高。上身穿一件厚厚的红棉袄,下身穿一条黑色的厚棉裤,头上围一块红围巾,穿得有点雍肿。脚上穿一双黑色松紧口鞋,却显得很单薄,很不协调。我没有多想,就推车岀了门。</p><p class="ql-block"> 这时太阳还没有岀山,天气清凌凌的冷,街上没有人。走了一段,回头望去,只见媳妇的父亲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没有一声炮响,沒有一声祝福,也沒有欢送和看热闹的人群。只有一双孤独的目光,一个红布包,一辆自行车,就把媳妇悄无声息地娶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口气骑到西辛庄,媳妇说:我的脚冻得不行了,下来跺跺。我停住车,媳妇在马路边来回边走边跺脚。</p><p class="ql-block"> 回到村里,己近响午,太阳也老高了。一阵鞭炮响后,我们进了院子,院里的旺火,旺气冲天。一伙人堵住家门不让进,跟媳妇要糖。媳妇忙叫道:“我脚冻坏了!我脚冻坏了!”四奶奶连忙说:“快进房里,用雪擦一擦”。一伙耍媳妇的人就主动散开了。</p> <p class="ql-block">  放了寒假,我又去了老叔家。老叔说:你老婶儿的脚冻坏了,去医院做了手术,截掉一个脚指头。听到这话,我很自责:作为娶亲,当时为什么不提醒一句呢?后来,我问老婶儿,结婚那天为啥不穿双棉鞋?老婶说:不舍得买。过的彩礼钱等给大哥娶媳妇哩,我就三块钱买了双松紧口鞋。</p> <p class="ql-block">  自从娶过媳妇,老叔再也没有动过木匠工具。不过,如今老叔的日子过得挺红火。四个儿女(两男两女),男成双女配对,光景都过得风生水起。孩子们也都孝顺,时不时往家里送肉、送菜、送酒的。老叔是乐天派,每天中午二两小酒一喝,闲事不管。老婶儿勤劳持家,除打理自家的承包地外,还常常到周边村打工挣零花钱。孩子们给老叔起的微信妮称“开心的爸爸”,给老婶儿起的微信妮称“勤劳的妈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