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山初雪

和光心平

　　2023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悄悄地在12月15日深夜至16日凌晨降临锡城。媒体和百姓很兴奋，降雪在江南越来越少见了。那天一早老同学就发来《无锡日报》关于锡城下雪的报道，有图有视频，还附了所住小区的俯瞰雪景照，声称即时现场拍摄，喜雪之情溢于言表。我虽不以为然，但内心还是窃喜，早餐后来到惠山森林公园，登山一看究竟。

　　阴沉多云天气，不见阳光，气温很低，使得盘山公路部分路段的积雪保留得不错，绿、赭、白相间，主流的江南式雪景大多变成了这样。

　　眺望远山也是以绿为主色调，银装素裹的白色山峦在江南已是难得一见。

　　路边的指示石上刻有距三茅峰3.8千米的提示，还有会途经江苏省重点文保单位“秦观墓”的提示。

　　指示石后不远处的森林深处似有黄色花朵闪现，碎雪绿树映衬之下分外醒目，定睛一看，却是一丛丛的黄金叶。

　　透过林间空隙远眺，惠山山脉逶迤平缓，所见最高缓峰就是三茅峰，海拔虽不高，却是锡城最高峰了。

　　顺着平缓的上山道一路向东，沿途森林依然郁郁葱葱，扶疏枝叶间雪花稀疏。

路旁的草坪带积雪稍明显。

　　越往高处走，林中枝桠上的积雪也稍多了起来。

　　一眼望去，横斜疏枝已是黑白交错、线条分明。

　　沿盘山路继续向东，在惠山二茅峰西南方向南坡一弯道处，绿树丛中一赭红色巨石矗立于绿茵上，石刻“山抹微云”四字，这是宋文学家、婉约派词宗秦观《满庭芳》词的题名，秦观因此词而被苏轼称为“山抹微云秦学士”“山抹微云君”。

　　秦观字少游，无锡秦氏敬尊为始祖。这里是秦观墓园所在，每年清明，我等秦观后裔都要到此祭祀。每每登山途经，都须停留瞻仰，谨终思远。

　　过牌坊下坡逾十数石阶，再拾级而上经此碑亭，即进入秦观墓园。秦观号淮海先生，怎会安息惠山？说来话长：宋元丰二年，苏东坡、秦少游、僧参寥仨同游惠山，都留下了惠山诗篇。秦观作《同苏子瞻、僧参寥和三唐人惠山诗》，诗中描绘惠山: …… 层峦淡如洗，杰阁森欲翔。林芳含雨滋，岫日开林光。涓涓续清溜，靡靡传幽香。俯仰任览眺，悠哉身世忘。不禁感叹道: …… 讵得踵三隐，山阿相与邻。其写意为：群山环绕，薄雾笼罩，色淡如洗，亭台楼阁飘忽其间，林间芳草含露，山后太阳升起，阳光穿林，涓涓溪水清澈流，幽香四溢，俯瞰仰眺赏佳境，陶醉山中忘了尘世纷扰。…… 怎能不跟随三隐士，邻里惠山呢？三隐士即题名所言三唐人，意指唐贞元年间弱冠登进士榜而不思做官的朱宿、窦群，与诗友王武陵，游山作诗、隐居毗陵（常州）惠山的典故。

　　《宋史》等相关史料摘译：秦少游，年少即智勇双全，文词慷慨激昂，知识渊博，既研究养蚕，也涉猎兵法，策论谋略融会贯通。苏轼欣赏少游才华，将少游诗词荐于王安石，获高度赞扬。苏轼勉励少游科举仕进，元丰八年，少游进士及第。元祐初年，经苏轼举荐，少游升任国学堂博士兼校正秘书省书籍，再升迁刊正典籍的正字兼国史院编修。少游视苏轼亦师亦友、志同道合。绍圣初年因党争案，少游受苏轼牵连被贬谪，最终流放雷州半岛。徽宗即位，复少游官职，开释召还。少游北归途中，猝卒藤州。政和年间，秦观子秦湛任常州府通判，遵父喜爱惠山意愿，将父迁葬于惠山南麓。

据无锡《陡门秦氏宗谱》记载：明初，始迁祖秦集思念先祖，翻山越岭四次寻访，终于寻得始祖墓并撰祭文寄托哀思，刻石立碑以表识。而现存“秦龙图墓”石碑，系清乾隆年间举人、乾嘉两朝大臣、锡山秦氏散文家秦瀛所立。秦观逝于北宋元符三年，南宋建炎四年蒙朝廷恤赠“直龙图阁”官爵，“秦龙图”由此得名。

　　秦观墓园背倚惠山，居高临下小桃源、东大池、白沙泉，视野开阔，风水极佳。墓冢东北侧石壁下有一清泉“团瓢泉”。墓园朴实无华，林木茂盛，象征始祖对后裔的荫庇。自秦湛任常州府通判，秦观后裔便在常州府属地繁衍生息，并渐次向各地开枝散叶。数百年来，无锡秦氏文风昌盛，明清两代中进士者30多名，中举者80多名，成江南名门望族，还为锡城留下寄畅园、清名桥等名胜。近现代更是有政治家秦邦宪、军事家秦基伟，还有众多活跃在各行各业的行家翘楚，其中不乏各学科领域的院士、教授等专家学者。

　　据秦观33世孙、族兄秦宝庭教授实地考察、精确测算，始祖墓园海拔高程为205.9米。这里距二茅峰下的二茅坪约有300米。告别秦观墓，继续向东。

　　顺着缓坡东行，山势渐高，积雪也渐渐多了起来。

　　树叶尚存的林中枝桠、枝条上，附积着蓬松松、毛茸茸、晶莹剔透的雪花银条。

　　不一会儿，二茅坪到了，二茅峰就在其上方直线距离一二百米处，海拔高程约302米。

　　二茅坪是盘山路由西向东折往由东向西拐弯处的一块平地，矗立着三座石坊，坊额分别镌刻着惠山的三个别称：西神山，九龙山，古华山。

　　“西神山”最早见于东周老子的《枕中记》。晋代西域高僧慧照在山中传播佛法，成为山寺开山禅师，信众以其名命寺为“慧山寺”，山名便称“慧山”，久之，演变称“惠山”。唐贞观年间，魏征著《隋书》，称惠山为“九龙山”。宋秦观《同子瞻赋游惠山三首》中有诗云: …… 九龙吐清泠，虢虢曾未绝。意指：九龙山溪水清澈凉爽，悠扬溪流声不绝于耳，“虢虢”即“㶁㶁”，形容水声清脆悦耳。唐开元年间，茶圣陆羽在《惠山寺记》中称惠山为“古华山”。

　　从二茅坪拐弯折向西行，这里距三茅峰大约还有1700～1800米。

　　林中的树叶越来越稀疏，就像北方的森林，黑的树枝在白雪衬托下，线条分明，黑白相间，相映成趣。

林中积雪也越来越厚起来。

有了林海雪原的感觉。

　　临近三茅峰，树木减少，视野更宽广了，边走边眺望远方，豁然开朗，心旷神怡。

　　登石阶上去十数米就是惠山之巅三茅峰，海拔高程328.3米。

　　站在三茅峰古庙前向南极目远眺，天空雾蒙蒙的，大地景象影影绰绰，太湖似悬浮空中，水天一色。地湖天浑然一体，浓淡渐变，满天的雪正在酝酿之中，不几日定会再次飘雪吴地。瑞雪兆丰年，2024一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