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雪待春，烧灯续昼

寒莲烟雨

经历的不必都记起

过去的不会都忘记

　　2023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因为，曾经喝的西北风都是常温，2023的风加了冰。

这一年，从元旦开始，流年不利。从1.1到1.10，我在医院守妈十天，然后回家。妈却从此回不了家了，九死换得一生，住进了一个饭来张口的地方。爸抵押了全部的自由，陪她入住，负责为她提供包括“衣来伸手”在内的24小时服务。无期，没有缓刑，没有减刑。

他们的正常生活便是如此戛然而止。前一日还在筹划置办大件，后一天就永远离开了家，再然后，房屋清空出租。

我找了旧衣回收公司的人来，旧衣分文不收，另有好物白送。那是怎样心酸的“清空”！昨天盖的被子，前天用的饭碗，上周买的油，上个月买的米…那个拙朴的书柜，是当年爸请人手工打的，刷油漆时那奇异又难闻的味道依稀缠绕鼻间，它陪伴了我的童年，见证了我学生时代的悲哀与愤怒，目送我欢欣雀跃地离开樊笼，它曾是《芥子园画谱》、周家老爷子的《印存》、郭家老爷子的《广义相对论导论》、《理论力学》的旧居，如今，少许书册被我留下，其余的，包括书柜本身，统统，扔弃…我是在拆他们的家呀！新租户一概不留他们的旧物呀！

人还在，家已无。

每每想起替他们扔东西的那一幕，总觉心酸而恓惶。至今，我都需要警告自己，不要再回想，不要因此而PTSD。

明天，又是元旦了，又快过年了。这个年，没有家的人在哪儿过呢？

这一年里，我教书糊口，修行制怒，看起来我更和蔼了。内心里对于每天逃不开的狼奔豕突惊声尖叫以及嬉皮笑脸少年圆滑的厌憎，我从不外露。尤其是前不久跻身与地平、沙坦终身为伴的大军之后，我更少发火动气，力求佛系。

很累。心累。但不敢懈怠。懈怠是海上的飓风，从来都是非法入境。为了不被嘲讽为不努力打工而买不起花西子的打工人，我每天努力打工。没有早归，没有双休，夏天汗湿薄衫，冬季披星戴月。我报了英语班，断断续续听课。我报了钢琴课，一架手卷琴也能将就凑合。

　　这一年，从“地摊经济”到“灵活就业”，“慢就业”，“灵活性居住”，到“摩擦性失业”，“结构性失业”，把摆摊失业啃老躺平流浪裁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个创意就挺灵活的。自从“全面脱贫”后也没有“穷人”了，新生了“价格敏感型消费者”——越玩越有境界了。任何现象都一定要用正能量词语来表达，不虚伪不掩盖不粉饰就会die。但是再清新也藏不住皮下的尴尬，原本每个月公布失业率，七月份干脆不公布了，一停了之。一停就各方面都“稳中向好”了。所以，我家这个“软肋”呢，现在正随大流“灵活就业”着，作为一个“低龄老人”，我是由衷地盼望他早日“非灵活就业”哦！咱定他个小目标，“非灵”，就在新的一年，OK？

至于我的队友，这一年也是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栉风沐雨呕心沥血——所有形容艰难困顿有如叫花子的词儿，搁他身上都适用。柳宗元的《蝜蝂》读过吗？他就是。只不过那虫子背的是枯枝败叶，他背的是房子。不是一般的房子——我只需一茅屋退养，他擅作主张贷款买了个三进间，入住了令椿萱，一家子其乐融融。哎，作为合伙人，我不得不与他共同背起这三进间的借债哇！即使我不曾住进去，还在异地打工。同时我也一直在打探何处有合适的茅屋供我退养后独居。不惜独居。数年独居，不畏独居，热爱独居。



　　年轻时以为，幸福就是“有”：有车有房有钱有事业。如今渐悟，幸福是“无”：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未来如何，不敢去想。

守雪待春，烧灯续昼。

新年将至，一句英国谚语说给我家软肋：

A bird standing on a tree never worries about branches breaking, because it believes in its own wings.

孩子，你加油，你的下一级阶梯就是“而立”，不远啦，六年弹指一挥间，你得从现在就“立”起来！我也好好的，好好吃饭认真走路戒掉熬夜，我们一起走进新的一轮栉风沐雨：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