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以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本书读完,有种一石激起千层浪之感,汹涌澎湃,让我的心久久地平静不下来。于是,随文中的“尾声”一起陷入对这个民族的寻根之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隐隐的光源交替处,我如一粒微尘,抬头仰望着天边明亮的星星,一会儿发白,一会儿泛金,一会儿闪烁成一对赶着驯鹿的牧人。当一个民族用顺应天时的活法耕耘他们的生命之旅时,这个民族一定拥有着高贵灵魂的乐趣。沿着鄂温克族人的步履,驯鹿出没在雪地里的脚踪,希愣柱里一辈留给一辈人的不灭火种,男人狩猎的身影,女人晒肉干,备冬粮、孩子们和驯鹿崽一起玩耍的情形,无一不在见证,他们过着顺应(指对天地的敬畏)天时的生活,也正因为有了这份顺应,他们所得到的幸福比别人更多。从作者对鄂温克整个民族的抒写呈现中可见,他们的男人是纯粹的男人,他们的女人也是纯粹的女人。何为纯粹?我想会意的人一定懂我所说的意思。正因为有这种纯粹中的碰撞,他们的爱情之花才开得如此芬芳、绚烂、纯洁。就拿讲故事的最后一位酋长女人来说,她两次(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叫拉吉达,在一次白灾中,为寻找被风雪所困的驯鹿丧生;第二个男人是瓦罗加,也就是他们部落中的最后一位酋长)从希愣柱里传出的风声,令人羡慕;她所拥有的幸福,令人羡慕。鄂温克族人从婚姻中体现出的爱和平等,如同最初的伊甸园,以及园子里的一对幸福人儿,亚当和夏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钢筋水泥混凝土结构的年代中,人人都在拼命追逐,男人需要属于他们的自由,女人也需要属于她们的自由,仿佛生存在这个世界只有一种模式,一切都向“前”看,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在现代文明中人生观的急速堕落。但是,对于这种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盲目追逐中,身后却有一大批比盲目者更盲目的随从。究竟何为自由?我们一头扎进追逐队伍里的意义又何在?有人认为,挣脱所有束缚和辖制,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争取到属于我的特权),也有人认为,真正的自由是不想去做什么就不去做什么(把主权归还给神灵,让自由付诸于行动)。显而易见,鄂温克族人的生存方式、思想观念、包括对自由的认知,完全就是对盲目追求者们的一种分别,他们是靡靡之音中的天籁,浊溪里的一眼清泉。作者迟子建也曾说“人类文明的进程,很像是把一匹野马牵进城里,它变得格外温驯之后,其野性之美也丧失殆尽。”那么,在这个急速推进文明的时代,鄂温克民族的存在不正是对古老文明的一种诠释吗?鄂温克族(俄语:Эвенки,旧称通古斯或索伦)意即“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确实,这个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林中的部落,处处体现出他们的与众不同,在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上,一步步还原着文明的真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世界最古老的苏美尔文明(也称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中,要求文明必须达到四个特征“城市、文字、信仰体系、艺术与科学”。鄂温克族在现代文明中是对古文明的一种还原,他们有居住的森林,有属于自己的文字,居住在叶尼塞河以东区域和贝加尔湖以北区域的鄂温克人自称“埃文基”(Эвэнки,另译:鄂温克);居住在贝加尔湖以西高地的族民自称“奥罗奇”/“鄂伦春”(Орочэн/Орочон,意思是“奥罗河的人们”或“从事驯鹿业的人们”,直译“鹿人”);居住在布里亚特共和国一带的游牧族民自称“牧尔琴”(Морчэн,意思是“马背上的人们”,直译“马人”);而居住在大比拉河流域的族民自称“比拉尔琴”/“比拉尔”(Бирарчэн,意思是“河上的人”,直译“河人”),有他们祖辈信仰的萨满教,同时有他们自己的各种石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驯鹿是一条和额尔古纳河和鄂温克族命运息息相关的纽带。它的体形较大,全身长着厚密的粗毛,头长而直,嘴较粗,眼较大,颈粗短,鼻孔大,无鼻镜,鼻孔长有短绒毛,尾短,蹄子宽大。雌雄皆有角,雌性的角比雄性小。驯鹿长着马头、鹿角、驴身、牛蹄等特征,俗名“四不像”。鄂温克族是中国唯一饲养驯鹿的民族,鄂温克语称驯鹿为(aolen音译“奥伦”)它们善于穿越森林和沼泽地,是狩猎鄂温克猎人的主要生产和交通运输工具,驯鹿成为鄂温克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珍贵,有“林海之舟”的美称。在这片森林中,驯鹿既是他们的神灵、至亲或子嗣,又像主仆、或一对忠贞不渝的情侣。他们和它们有着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浓厚感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驯鹿最惊人的举动,就是每年一次长达数百公里的大迁移。春天一到,它们便离开自己越 冬的森林和草原,沿着几百年不变的路线进发。而且总是由雌鹿打头,雄鹿紧随其后,秩序井然,长驱直入,边走边吃,日夜兼程,沿途脱掉厚厚的冬装,而生出新的薄薄的夏衣,脱下的绒毛掉在地上,正好成了路标,就这样年复一年。驯鹿总是匀速前进,只有遇到狼群的惊扰或猎人的追赶,才会来一阵猛跑,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扬起满天的尘土,打破草原的宁静……鄂温克人太懂驯鹿的习性了,他们知道它们喜欢栖息在寒温带针叶林中,喜欢吃石蕊、问荆、蘑菇及木本植物的嫩枝叶。所以,他们用粗放的方式照顾着它们,情愿自己和族人们过着“逐石蕊而居”的不定居生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鄂温克人和驯鹿相守相伴的情形中,让我们透过现象,看到了一种本质,这种本质就是“和平”,人与自然,人与生灵,狼群和熊……人类需要栖居地,动物同样需要栖居地,在这片与树木、花草、河流、阳光、空气、雨水和清风的栖居地,和平共处。这不正是人类本该追逐的吗?从雨果的《悲惨世界》到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包括现在的巴以冲突,无一不在告诉人们,强抢强夺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在鄂温克人和驯鹿相处的这种和平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们感到踏实可靠,无疑,这是真实和平的再现。并且,从他们和它们身上闪现出的是无与伦比的神圣之光。那份祥和太平,并非“太平天国史上”的太平,而是只有在“以西结先知”的预言里才能看到的太平。在他们和它们身上,就连死亡都隐藏了真实面目,在清风拂面的白桦树林,荡气回肠的额尔古纳河河畔,一切悲伤得以缓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萨满”来自女真语和其他通古斯语族语言。这字在通古斯语中是“智者”、“晓彻”的意思。蒙古语为孛额,回纥牟羽可汗是此字转音。据资料记载,萨满教是一种原始的多神教,远古时代的人们把各种自然物和变化莫测的自然现象,与人类生活本身联系起来,赋予它们以主观的意识,从而对它敬仰和祈求,形成最初的宗教观念,即万物有灵。在《清史稿》一百零一卷中记述:“乾隆八年,更名庆隆舞,内分大、小马护为扬烈舞,是为武舞;大臣起舞上寿为喜起舞,是为文舞。”又载:“扬烈舞,用带面具三十二人,衣黄画布者伴,衣黑衣皮者伴。跳跃倒掷,像异兽。”文中所提“马护”既“玛虎”,亦指假面。又具《爱辉十里长江俗记》记述:玛虎之爱耍者,并非只在清宫里,满族民间旺族和大的部落早在金代就有玛虎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读罢《额尔古纳河右岸》,让我对“萨满”有了更深度了解,这份了解源于鄂温克族人带有温度的叙事和带有温度的生活指南。在玛利亚·索的叙事中,她记忆里的第一位“泥都萨满”,男性。是她的伯父,她父亲林克的亲哥哥。颇为让人遗憾的是“泥都萨满”和弟弟林克同时爱上一位美丽的鄂温克姑娘达玛拉,也是笔者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泥都萨满”甘愿放弃自己心爱的姑娘,把她让给弟弟林克,为了此事,他们做了一次射箭比试,林克赢了。也正因此事,他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可他对达玛拉的爱,从未因此而改变。弟弟林克过世后,他为达玛拉做了一条用羽毛缝制的漂亮裙子。由于族规和其它原因限制,即使弟弟不在了,他也是不能娶她的,这条裙子就成了他寄托了一生的爱情信物,达玛拉也在极度压抑中变得疯颠,临终下葬时就穿着这条裙子。在这段凄美的感情故事里,传递出的正是后现代人逐渐在爱情观中所丢失的“忠贞不渝”,从“泥都萨满”身上所体现出的是一份善良、一份持守、一份沉默中的痛楚。关于这点,和巴尔扎克《幽谷百合》中所体现出的爱情观表达一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位“萨满”叫妮浩,女性。是玛利亚·索弟弟鲁尼的妻子,自做“萨满”以来,为了救遇到危难的族人,她陆续失去自己的三个孩子。每一次被请去做法,都是“大爱”的表现,每一次的“舍”,都会让她肝肠寸断。但是,她深知自己在这个民族中肩负的重任,从来没有过退缩,直到生命的终结。写到这里,有一份很深的敬佩和怜恤从心头涌起,也正是这份敬意和怜恤,颠覆了我一直以来对“萨满”的粗浅认知。我一直以为,“萨满”不过就是“巫”,不过分“大巫”“小巫”,装神弄鬼,舞弄一番罢了……然而,在这个故事里,在这个民族中,原来“萨满”和驯鹿一样,都是他们心中祈愿的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额尔古纳河右岸》吸引我的不仅仅是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精湛缜密的明晰思路,不急不缓的优美叙事……更多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吸引,对“和平”“古老文明”的一种诠释,以及对“鄂温克民族”的崇高敬意。在我看来,他们并不是繁华尘世中的一粒,众多雨水中的一滴,漫天雪花中的一瓣……而是,乌鸦王国里的天鹅,鸽子叼回方舟里的橄榄枝,埃及旷野里的拿细耳人。他们既是茂密森林里的天兵,也是分拨黑夜谜雾的天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爱他们,智慧、顽强、勇敢。我爱她们,勤劳、淳朴、善良。我爱这个民族最后一位酋长的鄂温克女人玛利亚·索,爱她讲给我的故事,爱故事里令人回味的那段独白“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厂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我爱她情节里的森林、白桦树和熊;爱她吃过肉之后,慢慢喝着的驯鹿奶茶;爱她和依莲娜在岩石上画下的千姿百态的驯鹿,爱狼群在夜里红着眼的嚎叫;爱疗愈她病痛的蓝天白云,爱达玛拉、林克在希愣柱里制造出的风声……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风沙是自由的,鸟兽是自由的,石头是自由的,雨水和闪电也是自由的,就连对困难、痛苦、死亡的表情,都是那般淡定从容。在他们的故事里,有那么多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一程惊心动魄,下一程电闪雷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些遗憾,没能在我站在额尔古纳河右岸、根河、漠河、伊敏河,和石雕的白色驯鹿合影之前读到这部作品。那时的我对鄂温克民族,对驯鹿和他们生存之地,那般陌生,只是边走边听地导为我们做详细介绍。现在回想,我在《呼伦贝尔旅记》中那首《苍狼白鹿》天蓝的让我无法想起颜色/滚烫的石头巨大/我坐在他们脚前,若有所思,又空白一片/相机的闪光灯带我/猛然记起云是白的,同时轻的让人无法想象/再次转脸朝向他们/孛儿帖·赤那(苍色的狼)正在仰脸/直视远方/(想他的狼妈妈了吗?)/紧挨他的豁埃·马阑勒(惨白色的鹿)/眼里充满爱意/一片树荫遮过,恰如《萨满论》所言/“他从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处走来,是一只巨大的苍色的狼”蒙古图腾就此在秘史中赋予了寓意/忽然觉得,那么空洞肤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3·12·8</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个人简介</p> <p class="ql-block"> 以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鄂尔多斯作家协会会员。擅长诗歌及评论,作品散见于《诗刊》《诗选刊》《草原》《鹿鸣》等全国近百种文学期刊及年度诗歌选本。曾获《鄂尔多斯》杂志2020年度优秀作品奖,以及全国多项重要诗歌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