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良佬

巨力貓

那个会讲故事的波佬死了，学校和大队部空缺出来一个保安兼保洁的职务。一句“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套用在“大队不可一日无学校，学校不可一日无波佬”很合适。

在这个紧要的位置当然需要有一个“良”人顶上，果然没几天就看见吉良佬拎着波佬曾经拎过的暖瓶，走进了老师们的办公室。吉良佬借助地利之便，顺利地走马上任了，补充上了这个保安、服务员兼保洁的重要职务。

新官上任三把火，责任心马上就爆棚了，自认的教导主任职责也马上附体，维护学校一切为己任啊！没事就操个手在背后，到校园各处转悠，看见学生成团打闹，爬高窜低，就会厉言制上，露出一副金刚怒目之像，总是会脱口一句：“悲，总要打死一个”；见有爬树的，就会吼上一声：“倒，树惹你了？”久而久之，只要见有同学爬在树上，我们就会在树下吓唬他们“吉良佬来了”，树上的听见后，就会慌不择路，有的往下跳，有的往更上面爬，想藏进树叶深处；嘻笑打闹的，你也只要边上喊一声“吉良佬来了，”他们马上做鸟兽散，不敢有它。

你别看吉良佬对学生们像冬天一样冷面无情，对老师跟村干部却有着夏天般的热烈。对家里老太婆更是有着春天般的温暖。倒是我们经常见到她老婆对他大声地喝三吼四，他总是低着头装着没听见。偶尔被吼急了，也能见他脖子一犟头一歪，从后糟牙里蹦出两个字“：我，悲……”也许这两个字能代表着他的千言万语与内心的不忿吧。

吉良佬喜欢喝酒，而且应该是成瘾了，以前我真不理解，这个除了见孩子们会吼，跟其它人都很温顺的人会喝酒？印象中喜欢喝酒的不是孔武有力的屠夫，就是万夫不敌的勇士，最其码也要是在老婆面前不会憋屈的男人，才配与酒有缘。

记不清是哪个年月了，只记得是一个日落西山的傍晚，煤油灯都点上了，饭菜也快要上桌。爷爷喊我去供销社帮他买盒洋火。我还没走进店门，就见仄窄的供销社柜台外边站立着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守良佬用勺子往一个小玻璃杯里舀酒，守良佬一边倒一边说，“凑满今天二两就是三斤了”。二两酒倒入杯中，离杯口尚有一横指距离，只见吉良佬颤颤巍巍地端起面前的酒，紧皱双眉，先轻轻地呡上一小口，缓缓地“啊”了一声，能看得出此时的他是十分地舒坦，紧接着又续上一大口，一杯酒就此下去了四分之三，杯里业已所剩不多了，只见他又轻轻地端起酒杯，仔细地打量，很像恋恋不舍地一样凑近嘴边，轻轻地再呡上一口，跟第一口一样，喉结怂动，随着最后一小口滑下咽喉的同时，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二两酒就在倾刻间匆匆下肚，只用了三口，对就三口，没用一口任何下酒的东西，哪怕半粒花生米，干净利落，饮法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此等豪放惊到了我这个来买东西，并且少见多怪的懵懂少年。又只见他慢慢放下手中杯，再用手擦拭去嘴角上残余的酒渍，然后用手捂住自已的嘴巴，轻轻地哈了口气，鼻子用力地嗅嗅从口里哈出来的酒气，他在试探酒气的浓淡，估计酒气只要不是太浓，就能瞒过家人。

　　他把杯子递给柜台里面的守良佬，并淡淡地说道“帮我记上，下次一起算”，说完转身背手而去。看着他渐渐淹没在暗色天幕下的身影，不禁让我联想起了古龙笔下的那些隐世豪客，今晚饮酒的吉良佬绝对就是我眼中的一位世外高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我对这位豪侠掺杂着莫明的情感，即有仰慕他饮酒的豪爽，又有着对他不能够酣畅淋漓地大喝一场的心酸。

人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生前想酒，却没酒，就算有酒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去喝，有太多的身不由已；死后有酒千担，却喝不了酒，只能白白淋落坟头。其实看破想通，万事皆空。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名也空，利也空，人生不过几十年，转眼荒郊土一封。半生已过半生缘，九分酸楚一分甜，半杯烈酒迎风吹，留有一杯敬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