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感力｜以慢制胜

沙砾

无需时刻保持敏感，迟钝有时就是美德。 ——《钝感力｜以慢制胜》 《红楼梦》中描写过这样一个经典场景：话说探春湘云前来看望在房中养病的黛玉才要走时，忽听外面一个人嚷道：“你这不成人的小蹄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来这园子里头混搅！”黛玉听了，大叫一声道：“这里住不得了。”一手指着窗外，气得当场就哭晕了过去。黛玉以为别人嘲笑的是自己，事实上，只是一个恰好经过此地的老婆婆在管教自己的外孙女。因为旁人无心的一句话，敏感的人可能就会不开心一整天。许多把自己定义为“高敏感人士”的朋友感慨，这样的生活状态实在太累了。因为害怕冷场就不敢再尝试发言；因为一件小事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因为共情能力太强，总是被他人的情绪左右……在什么都追求快速的时代，敏感就像一把“双刃剑”，带来丰富感知的同时，也容易把人带入自我否定、精神内耗的沼泽地。 钝一点，慢一点。用“钝感”为内心成长留下一段独白，才能让我们有余量审视真正值得在意的事情，在慢下来的日子里感悟生活之美。 ‖ 钝也是盾 日本作家渡边淳一在《钝感力》一书中阐述，“钝感力，是我们赢得美好生活的手段与智慧。”“钝感”这个词在日常中提及的频次其实并不高，但与之相对的“敏感”却无时无刻包围着我们的工作和生活。社交媒体上经常可以看见“性格敏感的人会很累吗？”“敏感的人适合谈恋爱吗？”“敏感的人常见表现？”好像随便一个话题加上只要“敏感”两个字，动辄千万甚至上亿的曝光量。透过这些数字，似乎已经能够看见今天倍感压力的人们，寻求敏感内心不受伤害方法时的无奈。 敏感并非贬义词，但在职场中，“敏感”往往会被人们当作一种负面评价标准。一些初入职场的年轻朋友，工作前满眼的万物美好、世界可爱，工作后所有的话题不管开始谈论的是什么内容，就会自然而然地绕到对职场琐事的抱怨，这种时候旁听的人难免会说，“看开一点啦，不要太敏感了。” 无力改变的现实带来的精神内耗，似乎成了压倒年轻职场人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领导有心或者无意的评价、碍于面子接下的超额工作、旁人的一个眼神或者态度……现实最微小的细节在个人的头脑中不断重现、加工之后，最后在心中激荡起的波澜堪比宇宙大爆炸，曾经记忆深处对事物的美好感受也被负面情绪笼罩了。余华说过：“精神内耗，说白了就是自己心里的戏份太多了。每个人都会陷入这种内耗，这很正常，但也要及时走出来。”钝感力，或许会是自我内耗的一味解药吧。 在陪伴类真人秀《朋友请听好》的一期节目中，嘉宾言承旭说自己很多时候顾虑太多、不够果断，何炅告诉他，“你要学会一个词，叫钝感力，对很多事情不要那么敏感，不要着急去做判断。你钝一点，慢一点。” 马东在《奇葩说》里对钝感力对生活的作用时这样阐述：钝感力，是迅速忘却不快之事的能力；钝感力，是接受失败继续挑战的能力；钝感力，是坦然面对流言蜚语的能力；钝感力，是对嫉妒和嘲讽心怀感激的能力；钝感力，是对表扬甘之如饴，但不得寸进尺的能力。 这些看上去司空见惯的道理，为什么能够引起这么多人的情感共鸣？大概正是在信息爆炸、压力膨胀的现代社会中，大家希望给自己的心灵寻找一种解脱的最佳途径。当“钝感”遇上自己的老对头“敏感”，就如同年轻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用魔法打败魔法”一样，两种感知互相冲撞，由“钝”而来的豁达态度就成了敏感内心的最好防御。 ‖ 争与不争 生活中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行事往往半途而废，那些看似缓慢笨拙的人，却能在持之以恒中走向终点。迟钝有时或许并非缺点，对有些人来讲，它不过是处世的另外一种方式。 曾国藩说过，“先静之，再思之，五六分把握既做之”。 当大家都为眼前的利益争个不休，趁着“风口”往前冲的时候，总有选择逆流而下的人。大概因为内心有坚定的目标，他们愿意花比普通人更多的时间静下来思考，在相对慢的时空中不断积淀。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初出茅庐的张无忌处处被人轻视，当各个门派的豪杰们都在为争个名头上的第一大打出手时，他并没有着急证明自己。一路受挫，一路坚持修行，最终练就了天下第一武功“九阳真经”，正如他的那句口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强调“先下手为强”的江湖里，或许正是张无忌对功名利禄视而不见的迟钝态度，让他能够静下心来苦心修炼，最终成为练就神功的高手。 在人人逐利的时代，如今每天都有新的电影上映，新的书籍被出版，这些争着抢着要出场的新作，很多都只有昙花一现的机会，没有机会真正被大众接受。许多创作者只听进去了“出名要趁早”，却忘记了前辈们说的好作品需要时间的打磨。 认为文艺无巧可取的老舍就说过，“搞文艺就必先决定去牺牲，要忘了个人的利益和幸福，才能做一辈子文人，为文艺而生，为文艺而死。”被媒体评价“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陈忠实，就是以慢制胜。 当年，路遥已经凭借《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陈忠实在文坛却没有多少名气，朋友们都心急如焚催他赶紧创作，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其实这时候陈忠实的心里已经有了《白鹿原》的雏形，剩下的则需要交给时间。潜心创作期间，为了远离喧嚣城市的快节奏生活他还专门搬到乡下，并和自己“约法三章”：不再接受采访、不再关注别人对自己以往作品的评论、不参加那些应酬性的集会和活动。终于用六年时间，潜心创作出了被读者奉为“史诗级小说”的作品。陈忠实说，“从创作这部作品时起，我的世界已经删繁就简，只剩一个《白鹿原》了。”从武林中人到文人墨客，他们的成功，或许正是因为拥有常人不能理解的“钝感”，才能够在世俗的评价标准中安然寻找属于自己的坚定。 ‖ 做个俗人 外界的诱惑太多而不可得时，与世无争大概需要一定的境界方可实现，然而做个钝感力强的“俗人”，也能在浮华的世界中保持自己的平凡心。何谓俗人？或许是范仲淹的名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心态，圣人以此为最高的精神追求，普通人不妨把它看成一种乐观享受生活的方式。即使眼前困顿，依旧能够用“钝感”保护内心的柔软，不被外界的流言蜚语所扰，在寻常生活中发现万物美好的一面。 在被林语堂称为“不可救药的乐天派”苏轼身上，就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钝感力”。 二十一岁那年赴京赶考，他仅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就获得了主考官欧阳修的青睐，擢为进士。苏轼的名字一时间传遍了京城上下，可谓是风光无限，直到“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从此开启了一路被贬的羁旅一生。从年少成名到中年时几乎失去一切，苏轼总结自己的一生时依旧能够潇洒地说出，“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既然做不成政治家，那就当个孤独的美食家吧。黄州做官期间，日子过得很艰苦，但是苏轼发现“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吃上两大碗。这样还不解馋，为了让猪肉口味更佳，他还自创了流传至今的“东坡肉”。后来辗转惠州，他夸赞这里的荔枝个大味美，“日啖三百颗”也不嫌多；六十二岁那年被贬儋州，即便自觉“断无生还之希望”，经过今天的湛江时看见沿途美景，依然忍不住夸赞“九死南荒吾不悔”。 《庄子·达生》里讲过一个故事，“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忤物而不慴。”说的是醉酒的人摔倒或者从车上掉下来，大多都感受不到疼痛，甚至会下意识爬起来就走。《庄子百句》书中点评，“这是凸显心的作用，心以为险则险，心以为安则安”。不求功，不求名，无所依恃外物，守护好本心，人们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逍遥。苏轼或许就是这样的人，看过高处的风景，却依旧能够自在于天地之中，当别人摔倒后躺在原地抱怨生活的时候，他已不知又翻过了几座山，看到了多少不同的风景。在这个可爱的老头儿身上，我们能够看见一种允许一切发生，并且接纳一切的勇气。 溶金有人说，世界上最严苛的裁判其实是我们自己。苏轼的仕途无疑是坎坷的，但他却用一种活在当下的松弛态度，把世人皆以为苦的困顿消解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钝感力或许会是人们面对生活挑战时不断前进的原动力。 砂砾 2023年12月30日 出差桂林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