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生日 – 背包来到哈瓦苏

于珈

清晨六点半。一开门，寒气袭人。空中圆月高悬，地上光华遍地。在寒气和月光里，小旅馆的一排平房显得更加荒寂。

我踩着月光里的影子，默默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到一个陌生而新奇的地方，过一个别样的生日，是我的历年惯例，最美好的生日礼物。

今天，我要背包去一个叫做哈瓦苏的地方。在茫茫的亚力桑那荒漠里，深深的大峡谷底，有一片神秘的世外桃源。那里，红色的岩壁，蓝色的溪流，白色的瀑布，金色的合欢树。那里，不通车，几百年来生活着一个叫做哈瓦苏的印第安部落，游客需要许可证方得进去。

（一）荒漠里的晨光

我们一行九人，九个大背包，塞满两辆车。七点钟，出发。

小旅馆在66号公路边。几分钟后，车子离开66号公路，右拐，往北。一条笔直的柏油路，空旷无车，直通天际。两边是无垠的荒漠。

我虽然喜欢美国东岸的人间烟火气，绿树成荫，芳草遍地，宜居可人。但是，美国西部的辽阔荒寂，有着难以言说的魅力和治愈，每隔一段时间，便向往来一趟。

东边天空泛起霞光，由淡紫到粉红到金黄。一定会是一次很辉煌的日出，在无垠的荒漠里，我这样想着。

朋友们在车里给我唱起了生日歌。有这么一帮臭味相投的朋友，跑得了山野，吃得了火锅，开得起玩笑，何其幸也。

不经意间，东边却起了云。晨光透过云层，化成一束束光柱。

一路上没遇到一辆车。一小时一刻钟后，到了一个停车场。此处是马路的尽头，前方无路，只有陡峭的悬崖。

（二）背包八英里

停好车，各自背着大背包，拄着登山杖，踏上悬崖。

步道在陡峭的悬崖上“之”字迂回。虽陡，还算宽；虽险，并不危。九人队伍，各色亮丽的衣服，如开在悬崖上的花朵。

我们拍照，唱歌。朋友们再一次给我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歌声和笑闹声洒满空寂的步道。

陡峭的悬崖只持续了一英里多，步道渐缓，进入谷底平地。迎面碰到一个从哈瓦苏出来的人，我们新奇地盘问他种种，他不停地赞叹，“这四天三夜太值得了”，我们的好奇心被吊得老高，急切地朝前走。

步道沿着一条干涸的河道，在时宽时窄的谷地里蜿蜒。不时有从哈瓦苏出来的背包客，间或碰到骡队，疾蹄下尘土飞扬。

红岩白沙的峡谷里，突然一株高大的老榆树，满树黄色的秋叶，我们惊为神树。岂知前路这样的树越来越多。

路上矗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许多小孔小洼，路过的人捡起小石子，放在里面。我们自作主张，称这块石头“许愿石”。我捡起一个小石子，很郑重地放在其中一个小孔里，并许了一个大愿。生日许大愿，所愿皆成。

（三）油饼当蛋糕

在干枯的峡谷里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片绿色，耳边响起了溪水流淌的哗哗声。“忽逢桃花林”，我们也体验到了《桃花源记》里渔夫的惊喜。

沿着小溪前行，我忍不住驻足赞叹溪水的清澈，那种蓝绿色非常接近高山冰川融水，极为澄澈纯净。“哈瓦苏”，印第安语意为“蓝溪”；“哈瓦苏派”，住在蓝溪边的人们。这个部落因蓝溪而得名，名符其实啊。

村前一棵古老的榆树，树上挂着一块牌子，提醒游客要进村了，要戴口罩，不能拍照。

走在村子里，我错觉到了南美。破败的民居，游走的野狗，坐着晒太阳的本地人。一株茂密的石榴树，挂满硕大的血红果实；一排核桃树，已经过了结果的季节。

村子里有一家小餐馆，在村中心广场。我们本说好先去营地扎好帐篷，但是，一闻到香味，便再也不想走了。

来哈瓦苏的背包客，无人不提及油饼。除了油饼，还有汉堡包，冰柠檬和汽水，更出乎意外的是，居然有无线网络。原以为要与世隔绝几天，没料到不过是换个网速慢的地方刷微信。

油饼迟迟没上来，大家饥肠辘辘，小眼瞪大眼。别的桌上有人拿到油饼了，看上去脆脆酥酥很好吃的样子，一问，人家等了一个半小时！食客并不多，实在难以理解这里服务的节奏。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这些靠百里挑一运气抢到许可证的人们，背着大包来到这世外桃源，等油饼、吃油饼，也可算头等大事之一。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当一个热腾腾、香脆脆的大油饼摆在我面前，当我咬下第一口的时候，我深刻理解了那句话，”有些事有些人值得你等待“，比如，哈瓦苏的油饼。一口下去，故乡的味道，童年的记忆！朴实的一团面，油炸出来朴实的一张饼，在疯玩半天饥肠辘辘的时候，在不知花样百出的生日蛋糕为何物的年代，油饼就是我的生日蛋糕。

我大口啃着哈瓦苏的油饼，穿越时空，回到贫瘠朴实而快乐的童年，那一个个盼望着快快长大的生日。

（四）瀑布边扎营

哈瓦苏享誉世外桃源的美名，除了不通车的偏远，清澈的蓝溪，更著名和神奇的还是它的瀑布。

离开村子，沿着哈瓦苏溪，四英里内有五条瀑布，其中最有名的是第三条瀑布哈瓦苏瀑布和第四条瀑布穆尼瀑布。这两条瀑布相隔一英里，这一段沿溪的小林子，便是露营地。

第一眼见到哈瓦苏瀑布，我脱口而出，“哇，跟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来之前看过不少照片和视频，瀑布底下的那一汪蓝，蓝得不真实，让人怀疑严重后期处理。亲眼一见，果然是如此不真实的蓝，纯净张扬得让人难以置信。

背着大包站立良久，望着瀑布，忍不住感叹，“比照片更好看！”，“我真的来到这里了！真的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哈瓦苏瀑布了！而且是在我的生日！” 等了三年，因为疫情，这里三年没开。

红岩、白瀑、蓝潭，水雾缥缈，瀑声跌宕。荒漠深谷中，居然藏有如此人间仙境，造物真会跟我们捉迷藏。

沿着哈瓦苏溪，两岸林子里，扎着各式帐篷，幽静闲适，跟尘土飞扬、民居拥挤的村子，宛若两个平行世界。

我们选了营地尽头的一大块平地，不见流水，只闻轰隆隆的瀑布声，穆尼瀑布就在我们脚下。

扎好帐篷后，我独自一人来到穆尼瀑布边。穆尼瀑布是五条瀑布中最高的，近两百英尺，跟哈瓦苏瀑布一样的红岩、白瀑、蓝潭，但更险峻、更隐藏、更震慑。从瀑布顶到瀑布底，悬崖峭壁。1882年，一位名叫James Mooney的人在攀爬过程中不慎摔死，此瀑布以他命名以表纪念。他的朋友们着手在悬崖上安了梯子，装上铁索。明天我们将沿着梯子和铁索下到瀑布底。

此刻，我静静地坐在悬崖边，观瀑听瀑，视野所及，我都想细细地看，都是造物的神奇和慷慨馈赠，感恩。

（五）麻椒鸡的晚宴

峡谷里，天很早就黑，一黑便黑透，才六点钟，感觉像夜里十点。

背包露营，大家带的是方便面、榨菜和真空去水的野外袋装餐。但是，变戏法似的，一个朋友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塑胶密封的麻椒鸡！啊，啊，麻椒鸡，在荒漠深谷里吃上麻椒鸡，那个狠狠的辣劲，恨不得跳到那一汪蓝水里去清凉清凉。

朋友们再次给我唱生日歌。今天已经唱了多少次了？如此高调的别样生日，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