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镇安乡风淳朴敦厚,民风朴实直爽,虽然地处关陕,但百姓性情平和,没有强悍与难以循化的习俗。在直隶商州的四个县当中(镇安、洛南、山阳、商南),镇安最容易治理和教化。</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百姓努力耕田,没有公事不进入城市,没有抵抗征粮或者爱打官司的习俗。农忙间隙爱读书学习,但苦于没有藏书,又得不到好老师的教导,所以孤陋寡闻,文章也写得不够出彩。近些年来,本县启蒙教育的风气日渐繁盛,有生机勃勃的气象。自古以来,豪杰之士扬名立业于大江南北之前,多奋斗在偏僻的地方。像镇安这样的偏僻小县能有这样的风气,我知道一定会出人才,将来一定能与豪杰之士相呼应。哎~有这样的风气怎么能不对其进行勉励鼓励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农民不很用力耕种,家中只有很少的积存粮食,一年到头的口粮很多需要从官府粮仓中借取。只有种植构树,百姓能够获取利益,所以农民纳粮和缴税多依靠构树的收益(构树叶能喂猪、树皮能造纸)。近些年湖北迁入本县的人逐渐增多,他们善于修整田地和从事农业,本地人竞相雇佣,乡村各地的农事面貌逐渐有了很大改观。</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妇女穿布裙带荆钗,翻耕菜园推着磨盘,辛勤从事各种家务,没有奢靡浮夸之风。但是她们不进行纺织,日常所需的织品多来源于西安。贩入镇安后,价格高了数倍,有人采取赊用的办法并到期支付本息。只有社川一带(今柞水凤镇),最近开始知道如何纺织,我认为正好适合各地相互效仿,以振兴纺织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嫁娶大多数没有庚帖(八字帖),只凭媒人相互说合,以财物礼品作为凭据。本地迎亲准备花轿有些困难,但是他们用骡马。寡妇再嫁,俗称“买寡”,所需财物礼品比初婚还要贵重。更有甚者凭借家产召丈夫,尤为一种恶习,纠纷诉讼往往由此发生,必须严加禁止。新婚媳妇入门后三天内,前往邻居家拜访的行为属于不符合礼数。寡妇改嫁,如果有嫁前前往邻居家辞别的,尤为伤风败俗。愚钝的百姓不懂礼义,我希望读书人、乡绅、族老、名士等,在祭祀、聚会、集会之时,共同对百姓予以警醒、提示和教化。当然上述现象也不只是镇安才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寡妇以家产召丈夫,主要是因为寡妇害怕被人侵占其财产,而单身汉、丧妻者愿意上门的,主要也是看上了寡妇的财产。既然这样,那怎么办呢?我认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寡妇财产的处置。我到任的当年就颁布了政令,明确:寡妇可以嫁人,但不许召夫,召夫则必须放弃财产。原来的财产归前夫子女所有,没有子女的,改嫁前召开宗族大会确定遗产继承人;寡妇遗产比较多的,要分一半出来修建宗族祠堂。没有宗族的,改嫁前寡妇遗产用于修建或维护前夫坟墓;还有盈余的,用于同乡守节且家贫的其他寡妇以抚恤,做得好的给予勉励。这个政令考虑得很周全,所以我在听审诉讼时以此作为判决标准。几年来,竟然再也没有涉及坐产召夫的纠纷案件发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丧葬习俗崇尚简约,有财力的家庭会置办丧服与棺材,出殡前接受亲友悼念,第七日与第百日进行祭奠,称为“做七”“做百”。本地多习惯于秋收后进行卜算葬期,亲朋好友共同赠与银钱,称为“递礼”,但不兴请和尚与道士作法,偶尔有办宴席的会请和尚或道士念经,但也不会超过三天。本地没有停丧不葬的习俗,在年末会根据家庭情况准备相关物品进行祭祀,以表达哀思。贫困家庭不能置办棺材的,用芦苇席裹尸埋葬;那些连芦苇席都买不起的人家,甚是可怜。本地没有家谱,连有名望的乡绅都不清楚自己的祖源,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通过调查发现,本地山中的树木很多,但是苦于没有木匠进行加工。所以我经常劝令各地按区域组成团体,大家共同捐钱,银两和铜钱都可以,数额不超过一分至一钱,在赛会(一种民俗活动)之时各家量力进行集资。然后选择公正的乡贤作为主事者,请木匠加工好棺材木板存放在公共场所,作为贫困家庭丧事所用。年底登记造册上报官府以查验核实。做得好的地方,授予牌匾以示标榜和鼓励。几年来,我都是通过鼓舞的方式在推行此事,虽然同类都会相互怜悯,但是如何引导激发大家的天性,关键还是在于治理百姓的官吏。我担心时间久了这种仁义的举措就逐渐废弛了,所以将其记录下来以评断心怀百姓的后来者。</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人相貌多为中等身材,也有眉清目秀的。住在深沟峻岭的人,很多人脖子有瘤,有的人脖子和脸一样大,有的人瘤子凸出来像葫芦,有的人瘤子一个连一个像串珠。对于这种病,有财力的家庭可以买海带吃,能够治疗;也有经常喝姜汤进行治疗的,小孩和女性应该以喝姜汤这种方式来进行治疗。还有一种人身材短小,虽然明白事理但不能以正常的方式进行语言沟通,见人就笑,但可以用手势表达意图。还有一种人完全痴傻,只知道吃喝,被称为“瓜子”。男性被称为“瓜娃子”,女性被称为“瓜女子”;半痴傻的人被称为“半瓜娃”。瓜女子在平川地约十家人中有一人,在深山处约十家人中有三人(清代家的概念要大于户)。瓜娃子应该配瓜女子。于是有幼时订下姻约的,被媒人所骗,以正常女许配瓜娃子,导致终身不和谐,甚至滋生其他事端。这种事情的过错在父母,罪责在媒人。但是如果丧妻的人意图再娶,明明知道对方为瓜女子,而又央求媒人做媒的,则应该另当别论。我在乡间调查的过程中,了解到有瓜子娶了正常女子,但女子并不嫌弃丈夫痴傻,而且还帮助丈夫积攒家业。我对其尤为怜悯和赞叹,并劝令其舅、姑要更加体恤女子。母亲痴傻而子女聪慧的,不能以母亲的缘故而轻视侮辱她们的子女。甘甜的西瓜是从苦涩的瓜蒂中孕育,美味的枣子是从带刺的树干中长大,这就是世间万物乃相互恒定的道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疾病只有夏天与冬天的热疾与寒疾,没有其他疯癫相关的厉害病症,也没有医药。有一些人患有脚疮,是由于山中云雾熏蒸导致的。有些人过了四十岁后,苦于耳朵听不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山中百姓极少有识字的,想要打官司,则请人代写诉状。由于讼词写得不清楚,在审讯的时候必须虚心研判案件。山中百姓在公堂上说话不知道忌讳,但没必要计较,重点在于快速审案断案,这样才能够让这些人早些安心回家。统计下来,镇安一个月讼案不过二三十件,百姓随时递来讼案我随时接收,不用让讼者回家等待传唤;可以就地调解的,我多安排回乡里处理。从我到任以来,没有发生越级讼诉的案件,原因可能是镇安本来就没有那种经常上诉的人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亲家之间,年底以鸡、酒、糕饼、枣、栗等互赠礼物。送官员(这里指聂君)也是像这样的。时令蔬菜收获后,百姓选择品质好的装在筐子里,再加上亲朋自酿的酒,也有带着自酿的醋来的。接受了东西他们就会很开心,但我会以官署中现有的钱物回赠,以感谢他们诚恳的态度,他们叩头感谢后离去。他们所送之物当中,最贵重的是以兽皮、鹿筋、熊掌、米丐(不知为何物)各一斗,我有时不接受,接受的话会按照相应价值予以回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道路偏僻,沿途很少有能够歇脚的旅店。但只要不是形迹可疑的人,百姓大多愿意旅人留宿,并且救济其匮乏。百姓遇见路过的官员,则起身于路旁站立,问路问情况无所不答。镇安这种风气是其他地方没有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节日以元旦(农历正月初一)最为重视,元宵、端午、中秋等节庆,各家根据自身家庭经济情况进行庆贺。清明扫墓,七月以新鲜食物进行献祭。住在县城的家庭,有的还要过重阳节和冬至。在深山峻岭的都是单家独户,除了过元旦,其余日子都不知道是什么节庆。古诗说“山中无历日”,确实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的民风民情,社川(县治东北方向,今柞水凤镇)男耕女织,有比较多的读书人家;仁迩里(县治西北方向,今镇安原结子乡)稍逊;野珠坪(县治正北方向,今柞水下梁镇)与旧县关相邻,兵民杂居;龙王寨、十八寺、土地岭(县治东南方向,今镇安茅坪镇)多回民;界牌湾(县治正南方向,今镇安青铜关镇)与旬阳县接壤,旅店聚集,要防范赌博;五郎(县治西南方向,今宁陕城关镇)距离县城最远,人烟稀少,争端多由乡里就地处置,目前还未听说有讼案犯法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山中百姓多穿半截衣,即下部仅与腰部平齐,会见客人则再外套一件白色棉布长衣,头戴白色内衬的编织凉帽,冬天夏天都是这样穿着打扮。脚穿麻鞋(即草鞋),小腿缠着裹布。出行则背背篓,手持木棒以方便跋山涉水。妇女也多穿白色布衣,有的看起来像孝服,只不过孝帽、孝盖、孝鞋在服丧的时候才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各乡村每年都要推举上报乡练(类似于民兵或乡辅警),称为“官夫”。只要家境稍微不错的,没有没充当过乡练的。但是这里面有愿意的,有不愿意的,有符合条件的,有不符合条件的,一定要仔细斟酌研判,其核心在于用对人。聂君注:在上报乡练人员时,衙役与书吏相互勾结向百姓索取贿赂,是侵扰百姓最苦累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地人睡土炕,午饭后用柴火烧热,即便是酷暑季节也是这样。他们说,白天劳作太累,睡这种炕可以避免疲乏;而且镇安夏天没有臭虫和虱子,也没有太多蚊虫,唯独跳蚤比较多,所以必须烧炕。本地人擅长走山路,上下山像猿猴一样,等走到平路时,反而觉得困倦。山中人烟稀少,很少有争斗和斗殴。镇安晚上老虎很多,百姓不敢出门,所以没有小偷和强盗,因此也不敢唱夜戏。百姓因为害怕而不敢直接称呼“老虎”,老虎被本地人称为“王爷”,又被称为“怕怕”。</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山中百姓凑齐钱物,前往城隍庙烧香和过庙会。虽然每个人出钱数额不一,但没有不愿意出的。一年各种事宜,都从四月初八为开始。地丁银(清代赋税)的一半,都在此时收纳完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调研后发现,山中百姓迷信鬼神,所以有四月初八的城隍庙会。他们搭建场地进行演戏,花费很多,所以我只允许白天演戏三场,剩余的银钱存起来用于修缮和维护城隍庙。我告诉百姓:神灵不喜欢看戏,通过唱戏使神灵欢乐不如修建庙宇让神灵安宁,可好?百姓都说:好的。这是乾隆十五年的事,所以官府才有财力修建内殿,以及重新修整县城城墙。我把这些事记录在这里,以印证镇安百姓容易与人为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镇安方言清丽洪亮,语言中有很多官话词汇,语调与咸宁县(今西安市长安区)相同,原因是镇安地境本从咸宁分置而出,又因为流民匪寇侵袭本县后,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从咸宁县迁入了很多人,以至于有些土话和咸宁县是一样的。当官的人,平时用方言来审案,听讼的时候遇到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我感到:声音的道理与为官的道理是相通的,岂能把它仅作为一种乐趣来看待呢。</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