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回不去曾经的故乡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故乡在梦里荒芜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在故乡生活的时间很短,学龄前后两年再加几个风雨飘摇的寒暑假期!</p><p class="ql-block"> 故乡曾是我们的乐土和避风港湾。我们等啊盼啊,盼望着寒暑假摆脱父母的管束学业的羁绊,几小时拥挤到令人窒息的绿皮火车,途中需入住一夜臭气熏天的简陋宾馆,次日清晨那趟慢如牛车颠簸如船且永远不守时的客运班车,再加五、六公里的徒步跋涉,这些都阻挡不了我们回乡的脚步!卸下行囊一头扎进爷爷奶奶的老宅,外面的风云世界从此与我无关。蓝天白云小河潺潺,田园村庄炊烟袅袅,故乡就是天堂!</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这份眷念主要还源自于父亲浓浓的故乡情结,年少时就外出求学工作的父亲远行几十年乡音不改,故土难忘。自我们兄妹几个记事起到成年、成家,看望健在的爷爷奶奶或是祭扫去世后的两位老人是我们每年必回故乡的不二理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我最后一次陪父亲去故乡祭扫是十年前那个湿冷的清明,湘南的三、四月天空像合不上嘴的漏斗,雨水紧一阵慢一阵、大一阵小一阵浸泡了整个春季。晌午时雨终于歇息了,太阳有气无力的从云层里露出半张发白的脸,冷冷的瞅着大地。几乎是不约而同大家收起雨伞,换上雨鞋带着工具和祭品鱼贯而出步向村子的后山。那天我的兄弟姐妹(堂、表兄弟姐妹)还有数年没有联系的同族亲戚到得特别齐,回乡祭扫的人密密匝匝差不多站满了那座祖坟小山坡,大家分散各地见面一次不容易,彼时很有些不合时宜的互相打趣或高声谈笑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像是要惊醒这片平日里静得瘆人的山谷,自觉落落寡欢的我眯缝双眼站在祖先们长眠的黄土山坡极目远眺,四周凋敝荒芜的景色已经不忍直视;房前屋后杂草丛生,水塘水井水渠悉数干涸,稻田里流淌着五颜六色的污水,年久失修的老屋空屋留下成片断垣残壁,诺大的村子暮气沉沉。虽说老村四周陆续加盖了不少农家新楼,但大都房门紧闭庭院萧条不闻人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上山前父亲拉着我穿过整个村子也仅遇见几位跟他一样年龄的耄耋老人,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父亲和他们颤抖着声音称兄道弟或互唤乳名,我看见父亲从兜里掏出几张红鈔拼命塞进对方的手里,看得出那都是些活得相当艰难的孤独老人。村头曾经最热闹的生产队晒谷坪死寂一片,水泥地龟裂处野草肆意疯长。稻田荒了果林荒了菜地荒了连奶奶屋前池塘边的柳树都秃光了,哪里还有顽童嬉戏鱼儿欢腾候鸟栖息?</p><p class="ql-block"> 下山去老屋的路上我和父亲都没开口说话,与我母亲同行的婶娘赶过来,哆嗦好一阵才用钥匙打开几近锈死的大门,随着吱呀一声,强烈的光束顺势从我们身后抢先钻进了屋内。十多年了大家庭所有成员都形成默契有意让老宅保持原样,连大门两侧父亲亲手写的庆贺奶奶90大寿的对联残片都在,个别字迹还依稀可辨。所以每次推开门映入眼帘的都是爷爷奶奶留下的最后生活痕迹:大铁锅仍架在炉台上,火塘里有残余的木炭,堂屋一隅还堆放着柴禾和煤饼,嵌入墙内的碗橱里还整齐的碼着几摞碗筷…,倒像是两位老人随时可能回来的情形!父亲神情凝重在屋子内徘徊良久才随我们怅然离去,那棵老枣树孤零零杵立在院子里,与有些破损的大门相互对视,默默守望这幢早已被主人遗弃的老宅!我莫名就预感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陪父亲来故土走进那座老宅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走出老屋我没有随大家上车,执意要走一段乡间小路并幻想着重温旧日时光。</p><p class="ql-block"> 村头往前是一条笔直的机耕路,两侧原本有大片柑橘林,曾经那些树上挂满的酸涩青果充实过我们儿时的辘辘饥肠,约一公里后横过一条沙石马路再前行50多米,就是当年放映露天电影的坑洼地。曾经熟悉的打米机房就紧挨着大队部一排红砖平房的最东头。我和几位假期里才能相聚的童年伙伴就坐在机房外溪边一根横亘水面的老树干上,赤脚划拉着水面细碎的涟漪和斑驳的阳光。百无聊赖的炎炎夏日午后,几个小女孩就在此断断续续地做着不着边际的白日梦!</p><p class="ql-block"> 田野的风湿漉漉拂过初上嫩芽的树木簌簌作响。远处连绵山峦笼罩着灰黛的雾霭, 兴冲冲的我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也全然找不着北;柑橘林沟壑纵横荒藤蔓延,红砖平房了无踪影,露天放映场塞满七零八落随意搭建的破旧矮屋。唯断流的小溪还在,嶙峋的老树干还在,锈蚀的水车轱辘架子还在!稍远处那条曾经流水湍急的小河也在,雨季里无数次被冲垮又无数次被重架的木桥早就被水泥拱桥所代替!我脑海里回放着当年小姑在河边拍的照片,青山倒映水面微澜,轻风戏弄她白色的长围巾!半个世纪过去,笑靥如花的美少女熬成了古稀老人,而日夜欢腾的小河只剩下怪石狰狞的裸露河床!那一刻我在故乡彻底迷失了!</p> <p class="ql-block"> 时间无情流逝, 爷爷奶奶先后在老屋寿终正寝,叔叔、父亲相继离世,坚守最后的婶娘去年也走了,再后来承载几代人栖息生养之欢喜悲伤,珍藏了我们童年无限希冀念想的六垛老屋也没了!我儿时的精神伊甸园坍塌了!故乡从此留给我落寞决绝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回望故乡满目是清冷、沧桑以及生命无常的淡蓝忧伤,朦胧中一眼就望到寂寞黄花开满了那里的田园村庄!曾经热火朝天的春种秋收变成了留守老人们——最后一批稻田守望者的苟延残喘!透过故乡飘渺的云层,我仿佛又看见奶奶的手摇式纺线机在欢快转动,爷爷正手持竹篙把泡在门前池塘里的几个孙儿驱赶上岸;我仿佛听见晨曦中狗吠鸡鸣牛叫猫窜,农舍内锅碗瓢盆交响曲,户外田间劳作的吆喝声鼎沸,还有夏夜星空下传来的乡村夜话和美妙童谣!记忆中明明有故乡景色和气息扑面而来,但几回回看到的却又不是那个让我们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故乡!老村老屋老树老桥老鸦…年轻人的毅然出走无情抽空了故乡的元气也掐断了世代沿袭的亲情血脉。如今苍凉破败的村落活脱脱一位年迈老妪,不可遏制的衰败刻上脸庞嵌入骨髓,她的韶华她的活力她的美韵她的丰腴被岁月消磨殆尽,曾经的故乡渐行渐远终将离我们而去!</p><p class="ql-block">我们已然“失去了”故乡!</p><p class="ql-block">唯有祭奠,在心底在梦里在他乡!</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