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结拜兄弟

毛屯村人

<p class="ql-block">我的家世系列之十一</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结拜兄弟</p><p class="ql-block"> 作者 毛屯村人</p><p class="ql-block"> 刘在河,鄄城县闫什镇桑树刘庄村人。大约在1943年前后,我父亲和他一起在沈楼村炮楼里当伪军,交往中建立友谊,遂结拜为“仁兄弟”(方言,结义兄弟)。两家因此成为亲戚,互相走动至今。</p><p class="ql-block"> 刘在河出生于1921年,长我父亲三岁。他大约有一米八的个头,方脸,粗壮,典型的山东大汉;说话声音洪亮,略带沙哑。他脾气暴躁,遇有不顺不平便会发作,和乡邻们时有争斗。他的胆子也大,不畏权贵,不惧恶霸,再厉害的茬他也不轻易服软认输。但是刘在河讲道理,讲义气,并不刁蛮,不胡作非为,为害乡里。他只是不愿吃亏,不愿低调做人。</p><p class="ql-block"> 刘在河的祖上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家业最大时曾有土地二百八十亩。从他祖父这一辈开始走下坡路:家庭成员吸大烟,惹上人命案子打官司,兵荒马乱中遭敲诈勒索,到刘在河这一辈家庭财产已损失殆尽。他小时候家里已成为一般的农户,没有过过地主家少爷的日子。1948年共产党解放鄄城时,他家已沦为贫困户。土地改革时,他被划成贫农成分,一家人反而因家道中落而得福。刘在河的大儿子刘振林说,多亏祖上把家业败尽了,不然划成地主成分,后来的日子就没法过了。</p><p class="ql-block"> 刘在河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他的大哥三十岁左右因病去世,妻子抚养唯一的儿子棵子长大成人,终生没有再嫁。棵子娘俩住在刘在河家后边,小时候我曾到他家去玩。刘在河的二哥年轻时为生活计闯关东,一去音信全无。后来听老乡们说,他在煤矿上干活,矿难时被砸死了。刘在河的四弟离家参加解放军,是刘邓大军的一员。1947年6月刘邓大军从鄄城渡过黄河后,曾在巨野县南部打过著名的羊山战役,刘老四参加了这次战役。不久,他退伍回家了,退伍的原因是因伤、因残还是逃兵,现在已经不知道。他退伍后不安心在家劳动,反而以革命功臣自居,动辄就去找政府的麻烦,还打骂过区长,从这些情况看不是逃兵,更像是因伤、因残。后来他离家出走去了河西,从此失去联系。解放后,桑树刘庄村接到区里通知,说刘老四因有罪恶已被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镇压(枪毙),刘在河一家十分错愕。什么罪恶详细情况一概不知,但只能认可政府的说法。</p> <p class="ql-block">  刘在河自幼读过几天书,认识一些字,但阅读困难。长大后他外出闯荡,当过几年兵。什么队伍?是抗日的队伍,但不是八路军。据刘振林分析,可能是冯玉祥的队伍。刘在河在部队是通讯兵,爬杆子跑线,当过通讯班长。他多次对刘振林讲过,他参加过几次打击日本鬼子的战斗,和鬼子面对面交过锋。他身材高大有力气,胆大不怕死,打起仗来非常勇敢。有一次仗打得十分激烈残酷,战斗结束时全班只剩下刘在河一个人,战友们全都牺牲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抗日战争还没有结束,刘在河离开队伍还乡了,在桑树刘庄村继续当起农民来。我分析可能与冯玉祥的队伍改编有关。</p><p class="ql-block"> 抗日战争后期的鄄城县是游击区,共产党、国民党和日本鬼子三股势力你来我走,你退我进,处于“拉锯”状态。刘在河回到村里后,共产党怀疑他在外面当国军,国民党以为他是八路,鬼子则怕他是抗日分子,都想整治他。在村里当伪保长的近门子告诉他,赶快走吧!别在家里呆着了,时间长了没好事。在几乎走投无路时,他去了沈楼村的炮楼,当了伪军。</p><p class="ql-block"> 刘在河和我父亲在沈楼炮楼当伪军的情况,两个人说的差不多。比如每天不是出操就是站岗,没有下乡扫荡过,更没参加过战斗,因此没有罪恶。在炮楼的时间不长,只有几个月,后来就不干回家了。不同的是,刘在河说他曾多次护送共产党地下区委的干部张英通过白区。张英当时可能是区委书记或区长,解放后曾在菏泽地直机关工作,文化革命时期我见过他。我父亲没有说过这个细节,可能他没有参与。</p><p class="ql-block"> 对在沈楼炮楼的这段经历,解放后直到文化大革命前,没有人向他们提起过,更没有政府的部门调查了解或处理过此事。文革中群众分派内斗,此事被作为两人的历史问题提出,但结果略有不同。刘在河在村里参加了一派群众组织,对立面提他当伪军的事,他忿忿不平地说:说我是汉奸,老子真刀真枪打过日本鬼子!你不是汉奸,那你打过鬼子吗?对立的一派只好作罢,他也没有因此事而挨整。我父亲的情况和他不一样。父亲没参加任何一派群众组织,却因为当过伪军,在清理阶级队伍时受到清查。</p> <p class="ql-block">  刘在河大约于1943年结婚。妻子高氏娘家在河北省邯郸地区的曲周县,因为1942年华北大饥荒逃荒来到桑树刘庄村。妻子个子不高,容貌姣好,身材小巧,裹着小脚,和刘在河有反差。夫妇俩生下一女五子。女儿最长,生于1945年,和我大哥郭志豪同岁,长大后嫁给我的老师宋心善的儿子为妻。五个儿子依次是振林、振生、振选、振刚、振强。刘振林比我大一岁,是五兄弟中和我最熟悉的一位。老二刘振生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1965年跟随我叔叔郭桂江去新疆,在四叔祖父安排下进了建设兵团,和叔叔同在和静钢铁厂工作。现居住在乌鲁木齐市,已退休。老三老四老五都是农民。老三刘振选曾经当了十多年的村干部。老五刘振强长年做白条鸡和烧鸡的生意,在农村是富裕户。</p><p class="ql-block"> 刘振林1959年考入鄄城一中初中部,1962年毕业时没有考上高中,回农村老家呆了两年。他在挣工分的同时不忘读书,1964年以社会同等学力者身份参加中考,进入郓城师范继续学习。文化革命开始后,他成为学校里一派红卫兵组织的负责人,并和郓城一中相同观点的组织联合起来,共同组成红卫兵郓城指挥部,简称“红郓指”。1968年春,“红郓指”参加县里联合夺权,刘振林成为县革委会委员,同时担任县红代会副主任。他驻会,实际上主持红代会的工作,此时的红代会就是正常时期的共青团县委。</p><p class="ql-block"> 当郓城师范的“老三届”在校生毕业分配时,刘振林没有参加,他仍然留在红代会工作。1969年春,中央关于解决山东问题的十条决定下达,基层政权翻了烧饼,刘振林所在革委会垮台,他离开红代会回到师范,不久调到郓城三中去任教,回归了师范毕业生的本行。后来刘振林又调到闫什镇中学,由教师升任教导主任再到副校长,并在此退休。闫什镇中学距离桑树刘庄村约一公里,刘振林在家吃住,工作家庭两不误。</p> <p class="ql-block">  1949年以后,刘在河一直在家务农,不再外出。他们夫妇最大的任务是把六个子女抚养长大成人。在集体化挣工分的年代里,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特别是三年困难时期,全家人在饥饿中挣扎,艰难度日。直到1980年代农村改革后,温饱才真正解决。当子女们都长大成家后,刘在河才感到轻松。他虽然六十多岁了,身体很好,仍然劲头十足。除了种好几亩责任田,每逢闫什集日他还到牲畜市场作经纪。当天的交易结束后,他会去小酒馆喝上几盅。对这样的生活,他非常满意。过节时我去看他,他对我说,邓小平的政策好,这日子真得过。还说,你爹没福,早早死了。要是他能活到现在,享的福比我大。</p><p class="ql-block"> 刘在河和我父亲的仁兄弟关系融洽,友情深厚,我们两家的来往也比较多。除了过年过节外,平时也经常走动。刘家打墙、盖屋,编粮食囤、做桌椅板凳,都要请我父亲去帮忙。两家的孩子们大小差不多,假期里经常你来我往,到对方家里去住几天。有一年暑假里我去刘庄小住,因为天气炎热,晚上刘振林带着我们几个兄弟睡在院子里。院里有一棵大枣树,我们在树下铺上席子,大家横七竖八地躺下,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半夜里我们被伯父刘在河打雷一样的声音惊醒,他在驱赶刘振林回屋里睡觉。原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刘振林在父母压制下已经结婚,但他不喜欢媳妇,宁愿和我们几个滚在一起也不愿回屋去睡。</p><p class="ql-block"> 2011年春节,我去桑树刘庄看望刘在河夫妇。年已九十的刘在河状态仍然很好,他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大声对我说,今年不行了,今年不如去年。二十多天后,刘振林给我打电话,伯父刘在河无疾而终。刘在河的妻子前些年曾得过一次重病,在县医院住院一个多月。医生已经建议放弃治疗,回家等着办后事。谁知她竟然奇迹般好转痊愈。今年她已九十二岁,依然精神很好,生活能够自理。(注一)</p><p class="ql-block"> 注释:一、此文作于2016年,刘伯母现已去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