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飘雪的冬

渔苇@～～

　　到处飘雪的时节，我在六库住了一个冬天，也没能等到一场雪的降临。似乎雪的缺席，有意让衔山吞江的峡谷目送着人类的交往和迁徙。

未曾飘雪的冬，所有韵都来自冷冽的风和夜。古老的山峰，渗透着被时代甩在身后的泥土气息。北风肆虐，侧卧卷帘的困乏中，人们忙着在古松叠翠、云晴鸟飞的景致中腌制着腊肉和心事。

　　未曾飘雪的冬，所有思念都来自故乡那火塘与美酒的温暖。 老人拾起燃烬的炭火，唠叨着在墙上涂鸦，又在沉默中淡化一切情绪，目送一个个背影蘸开茶凉如昨的粼粼年轮。

　　岁末年初，故乡乐意娶嫁。冬在天寒地冻中会原谅农民攀比面子下剩余的食物。一堆堆的玉米秆错落有致地躺在空寂的田野，追寻着炊烟，变成出嫁的绣球。熟透的柿子扯着赤裸的树稍不愿离去，无意间给村庄添了几分喜庆。

岁末年初，故乡难舍别离。冬在苍茫天地间会辞别一些亲人。在故土的眷恋中变成每个人心中的硬伤，推开千家万户的门，笑声泪花中，压抑远远的对视着自己，那个单纯的、孤独大山里的孩子。你恐惧万分的鬼魂，不过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亲人。

　　老态龙钟的核桃树千手观音般凝视着村庄，在冬的慵懒中点化着婆娑世界，任风袭霜侵，仍许诺来年如期馈赠。偶有几只青鸟掠过、驻足，丰盈着日渐失去颜色的沧桑心境。

从这山来，到那山去......来不及寻思这是玄学还是宿命。兜兜转转中，有苦有累，有乐有甜，有从容，也有湿润。呲呲冒烟的炉火熏出生命的印迹，宽慰着人们。所谓岁月，也许就是看惯了蓝天白云下的青瓦白墙，然后无言。

　　几滴冬雨，又觉寒冷几分。沉寂中，人们捻柔起岁月剥离的斑驳记忆，抚平青瓦沟渠的沧桑，在烟熏火燎间不停地更新着日常琐碎，可无法割舍的是幽幽古井，和那美了千年的农家院落。仔细想来，能成为冬眠在井底的蛙也算幸事。

　　冬的田野，霜冻的土壤似乎松动了土地的筋骨，早早成了失去鸟虫的家园。科技的进步、人类的文明让许多水果、庄稼糊涂了四季。很多时候，我觉着能像农民一样本分的活一回也体面，因为土地能教会人许多道理。杂草丛生的田埂划分出规与矩，藏着日出月落间美丽的自由，藏着天若有情时平静的顺应，藏着民间小调里反哺的谦卑，在一杯酒的儿女情长中修度欲言又止的成熟。

　　冬天虽冷，也有别样温柔。空旷的田野中，找些野菜，刨挖源自沃野里的魔芋……面对农民的笑容，点燃了大家听风望云的写意，还有隐隐作痛的麻木。走在山梁深箐，洞察这些深深浅浅的生命的规律。

冬夜无边，暗藏着一切。我如此怀念乡村给我的烙印，那胎记永远是出生的故乡所给予。我试着用内心最怀柔的角落记挂雪落村前的故乡，那白茫茫的世界，不知是林教头宿命的开始，是贾宝玉悲情的皈依，还是白居易能饮一杯无的缠绵？一切来来去去，终将变得悄无声息……炭火从不熄灭，有揪不住的风，有割舍不了的情。多年来，我总在做一个童年未曾醒来的梦，落雪下天地间清空，空留古人化羽登仙的构想。

　　记忆中，雪在故乡的山村没有太多的失约。一季一景思量间，炉火铸着山村的魂。冬夜蔓延在日复一日的隔绝天地中，衣肩落叶拂不去，不忍多听。火塘边，没了能饮一杯无的豪情，却永恒的饥渴着、妥协着。冬天，许多人在做着刻骨铭心的事，也眠出许多人生感悟。或许终其一生，试图在云垂平野的苍茫间找到出口。

　　没有美酒佳肴，也有烈酒粗茶。温酒煮茶，炭火喷出点点星火，照亮来时的路，照亮远方，照亮那道山坳里的人和事。

岁月如流，冬天还在，却是东风迎春归的序曲。这条路，从春走到冬，没有雪落的声音，就聆听风吹的旋律。刺骨里，青草正渐渐苏醒开来。

（图片部分来自互联网）2023年冬於六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