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井的记忆

静雅斋主人@俊生

官井的记忆

书房里摆着三大桶水。

哈哈，别误会，没啥讲究！

里边装的其实就是水，不过是泉水，

分别是从黍地沟的万泉河、阳和坡的青龙洞、摩天岭的小天池打回来的。

据说城里讲究喝茶的的人，都不远几十里地、不烦舟车劳顿，跑到这些地方去打水回来烹茶。

为啥呢？因为这三个地方的泉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清冽甘甜！

我本来不喜欢喝茶，有段时间胃不舒服，听人说喝茶可以调理，急病乱投医，就忽起心想也喝喝茶。

于是也学着人家到这些地方去打水。

可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个性懒，总归没坚持下来。

于是这三桶水便成了书房的摆设。

说到泉水，就不由得想起我们老家村子里的官井。

我老家叫南村，因村里有寺名南独撅寺而得名。

三岭环伺佑村居，一水亘绕孕毓秀。

我们村子虽地处塞外边荒之地，然而村庄之南、北、西三面高岭环绕，减少了风沙之扰；曾经涛涛的如浑水面东而过，孕育了一个土地肥沃、物产丰腴、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的塞上名村。史志云：“东沐御水，膏腴沃土，米粮如川；西枕台地，林木葱郁，障沙如屏。诚一方形胜之地也。”

正因为三面高岭，东临御河，所以水源丰沛，平地里便可见好几处清泉喷涌而出。

我们村的一句俗语就是明证：

“南村有三宝：官井水喝不了、和尚进院狗不咬、蓑叽垒墙塌不了”。

其中的官井其实就是说的我们村最大的一个泉眼。

从村子东边的马路拐进村子不到一百米，一个青石砌就、直径有五六尺宽的水井就出现人们面前，这就是官井。

说是井，其实是村人为了打水方便，便把一口泉眼用青石圈了起来。因为就在井的东面不到五米的地方，一股清泉从沙石中冒了出来，咕咕地一路欢快向东流去，浇灌了田地，漫过了河滩，注入了御河。

记得小时候，天刚蒙蒙亮，街道边，小路上，就会听到水桶咯吱咯吱的声响，家家户户都开始储备一天的生活用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挑着水桶来来往往。他们迈着或轻盈，或沉重的脚步，在村子里奏响了农家水桶交响曲。

官井的水面离井口不足一米。大人用扁担勾着水桶，往下一摁，再把扁担横着一提，水便打上来了；小孩则是用绳子系着水桶，放到水面上，用巧劲一摆，水桶一斜，就灌满了水。

人们围在官井边，便打水便聊天，打上水后又相互打着招呼匆匆离开。

不一会的功夫，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就升起了袅袅炊烟。

早饭后，人们牵着牛羊，赶着骡马，扛着锹锄，陆陆续续向田野走去。当路过官井的时候，就把随身携带的水壶在泉眼里灌满水，并顺便洗把脸，然后吆喝着牲口便到地里劳作去了了。

当夕阳西下，辛劳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路过官井时，就会迫不及待地用手捧上泉水喝上几口，顿时满脸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孩提时的我们，则三五成群，在泉水汇聚的水塘里嬉戏打闹，打水仗。虽然衣服都湿了，但留下的是“咯咯咯”的笑声。

当然吸引我们的不仅是玩水，还有水里那自由自在的小鱼虾。我们弯腰站在水里，两手紧抓着筛子，两眼盯着水里的鱼虾，屏住呼吸，慢慢靠过去，快接近目标时，以极快的速度把筛子提出水面，欢蹦乱跳的鱼儿便无奈地成为我们的猎物，我们边跑边喊：捉到了，捉到了……。

每当玩累了的时候，我们也会学着大人的样子，两手撑着泉边，把嘴贴向泉面，俯身“咕咚、咕咚”地喝上几口泉水，然后憋口气再把头没到泉水里，左右“摆一摆”，凉嗖嗖的感觉拂面而来、传遍全身。

临近晌午的时候，我们就把捞上来的小鱼小虾用筛子端回家，用面一裹，油一炸，便成为父亲的下酒菜、我的解馋小吃。

到了冬天，水塘冻住了，但依然是我们的游乐场。

我们可以滑冰车了。

用几块大约宽30至40公分、长50至60公分、厚度2至3公分的木板以及两根宽约3公分、高约5公分左右，长度也是50至60公分的四棱木条，将木条两头宽3公分的同一面直角边锯成斜面，斜面朝下，用铁钉平行固定在木板下面的两边做道轨。再用两根长约60公分左右的8号铁丝，用锤子敲打平直，将铁丝两头做针尖状，再把两头针尖处同向弯曲成九十度左右，然后用锤子钉到木条两头的斜面中间处，当作冰刀。

一个结实的"冰车"就问世了。

当然，还得找两根长约50公分左右的钢筋，将一头弯折回长约8公分一截，缠上布条用来做把手，另一头磨尖了，用来当冰锥。

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许多。但每到下学后，或星期天，特别是放了寒假，平滑的水塘里，都是滑冰车的孩子们。

我们一吃完饭，就背着冰车聚集到冰面上，嬉戏打闹中，摆开各自的冰车，就滑开了。

滑冰车时，人坐冰车上，有的两腿盘曲于前，有的双腿跪在冰车上，屁股坐住双脚后跟，双手紧握冰锥，两臂发力，将冰锥尖狠劲插入冰雪中。前进，后退，转弯，刹车，灵活自如，全由两手来把控。

滑冰车的感觉很惬意，像现在开着汽车一样。我们经常比试一下看谁滑得最快。比赛开始后，便听到轰轰隆隆的声音，大家争先恐后奋力向前滑，一个个象燕子掠水般向远处溜去。

孩子都争强好胜。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总是骄傲地竖起冰锥，显示自己的胜利。

滑冰车遇到有堰水（就是有人打冰时水漫到冰面上）的时候更好玩。我们滑着冰车在冰水里冲浪，跟坐船一样别有一番情趣。只是裤子常常会弄湿，甚至湿透。

有时遇到薄冰处，冰车压破冰面，会连人带车掉进冰窟窿里。好在水浅，出不了大意外，最多鞋裤被水浸湿，才觉冰冷刺骨。，

每遇到这些情况，回到家里，便免不了挨大人一顿训斥。

但在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匮乏的年代，聪明的老祖宗不知从何时给我们发明了如此有趣的玩具——“冰车”。

这种游戏，寓玩于乐，既驱寒，又健身。给我们童年的生活带来了无限的乐趣，留下了许多甜美的回忆！

长大后，我先去了乡里、后来又去了区里的学校读书，离官井越来越远。刚开始每周回一次家，再后来一个月才能回趟家。可每当回到家里的时候，仍然会急不可待地跑到官井边，品一品甘甜的泉水，洗一把清凉的“泉水浴”。

后来到了省里上学，毕业后回到市里工作，随着结婚生子，也因为父母的相续离世，回去的次数就更少了

这期间，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名泉，唯独对家乡的官井，始终忘不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眼甘泉水，已远远超过了泉水本身的味道，那是离家游子的牵挂和依恋。

再后来，就听说因为工业开采，地下水位下降，官井的水面也逐渐下降，渐渐地就干枯了。

习惯了乡村生活的人，进了城市，才知城里的水并不能拧开就喝。城市本没有水，是经过弯弯折折，才引进水厂；又经过几番处理，沉淀过滤，消毒杀菌，最终才变成家家户户的自来水。工厂化生产的水，难免带有灭菌药的味道。

于是，喝不习惯这种水的人，只好安装起了净水器，买来了桶装水、瓶装水，甚至为了烹茶，驱车几十里去打山泉水。

水成了一种商品，花钱买来的水，再怎么加工也喝不出家乡泉水的甘甜了。

前段时间我回过村里一趟，官井依旧在，只是没有了水。那些泉眼已不见了踪影，曾经给过我无穷乐趣的水塘，也已被填了起来，上面盖起了深宅大院。

我努力寻找逝去的岁月，触景生情，不由心生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