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非偶尔（散文）

沈宪

往事非偶尔 阿里山一天

往事非偶尔

—— 阿里山一天

邓丽君《空港》歌词：

偶尔独自一人的旅行也是不错的。

想把“偶尔”改一改。

常常只能一人旅行，看景观还有其他愿望吗？

一个男人潜意识中的性，一定随身而行，看看异地的异性是行程中难以抹去的动机和可能，只是有些人不知道或没有想到。

因意识中有那种冲动，当一个和几个能与之“冲撞”的异地异性在面前蓦然出现，会发生一段难忘的故事，是邓丽君“也是不错的”意思吧。

一

10年前，我去台湾旅行。

从嘉义往阿里山车上，前三位年长者，后两排四位姑娘，我一上车满耳叽叽喳喳的话音，有人温柔细声地问：

“拜托导游司机大哥，多长时间到阿里山呵？”

“嘿，好学妹呵，我只是司机哟，有一个多小时吧，如果无意外哈”，老司机回答也是委婉自然，用了几个语气词。

多年在海外，这样的对话让我舒服亲切。一段有滋味的母语，会让人享受一天，特别早晨时候。

定神一看四位姑娘，我眼睛一亮，不知她们是否也注意了“我的一亮”。

欲坐中间排，她让我窗边，她方便与后面讲话。

车行驶了一些路，看窗外景色，大部分时间脑子“走神”，偏听她们一路讲话。过半小时后，就问边上姑娘。

她们从高雄来，初中的同学，在读大学，她学金融，后三位中葱花头读医学护理，戴帽子学历史老师，头发飘洒学英语教学，她声音响一些，告诉后面我向他介绍你们。

我一边与她交谈，同时注意力在后面讲话，偶尔也侧头瞅一眼三位有什么新动静。

到阿里山，司机走了。我没提脚而动，傻傻地看着她们，装作不懂地问：

“没有导游吗？”

我已习惯了一人旅行，无需导游，今天则是别有用心，本能提示我这样做。

历史姑娘像她们的头，她如有准备：

“大哥，我们做个伴一起走。”

是她们拉我入伙，心中暗喜，上海“老江湖”第一步已达目的，神色上露出受到同情后的“突然感”，让她们也感到一个好行为，可以让人感动，我在一点一点的进入角色。

人生本来都是在演戏，只是每个人自我感觉不一，会影响演技，各人进入角色快慢不同。

阿里山景点一般所指为“昭平公园”一带，海拔2274公尺的“阿里山森林游乐区”，景观多元，春可赏花，夏能避暑，秋冬观日出，看云海，看森林，看晚霞，高山铁路通称“五奇”。

“祝山观日楼”欣赏日出最佳地点，其它如“慈云寺”“阿里山火车站”，“草坪公园”。

进门购票后，是“塔山奇岩”，再去神木车站边上，有巨木群栈道，神木遗迹，走到顶处是“慈云寺”，转回后去阿里山火车站，乘蒸汽火车去森林旅游，再转回火车站，边上有一个小车停车场，面包车大巴士都在此停靠上下旅客。

走了一刻钟后，一处有椅子地方，她们各自从包中掏出食品盒，英语姑娘要分一半给我，我说旅馆吃了，她又拿出饮料给我，知道只有一瓶，我说现在不渴，她喝了一口，慢慢地拧紧盖子，放回包中。

多可爱的一群大女生，在我面前像家里吃“早午餐”，她们慢慢地吃，还细细地品味，温温地喝水，喳喳地讲着，散散地回忆，哈哈地笑过去琐事，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姑娘一早从高雄来嘉义，一定没有时间和心思吃早餐，小孩般地约定到阿里山找一处地方一起吃，不喜欢小车上吃，那里有外人。

看着她们有些优雅但并不是如“淑女般”地吃，一手拿食品，另一手总是在下托着，怕食品碎块掉下。

我开始咽口水，不饿的肚子也有些饥饿感了，也想吃点什么，一群人的行为也会像“病毒”一样传染。

是不是她们如此地吃喝交谈，想撵我走？让我觉得无趣又无聊，自己最后识相离开她们？偶尔我会生出这种自我焦虑，又自我寻找答案的想法。

那为什么英语姑娘还要分一半食品给我，拿唯一的饮料给我喝，让我没有窘迫相。

从她们谈话中听出，中学毕业后很少碰面，也无机会出游，这次筹划了一些时间，才有今天之行。阿里山离高雄并不是很远，好像她们没有来过，这也让我困惑不解。又一想，如果学校不组织，父母家里又忙，零花钱必须在姑娘们更需要开支上，那也正常呵。

不解可以，不要多问，自己多推盘演练地想，换一个位置，从她们环境中去思考，不要问错了什么。

此时我担心，如果她们一句话，你自己可以一个人去玩了。

这是我今天最不愿意听到的，我会极度沮丧，跟着她们玩一天比一个人玩台湾10天都美好。同文同种，青春焕发，美貌袭人，以前没有遇到过，此辈可能这种机会不再来。迷上了她们，只要今天在一起，一切都ok，有人一辈子都无此种机会。

吃了点心，喝了水，历史姑娘笑着突然问我：

“大哥，你今天不会对我们说你现在仍然是一个单身吧。”

这句问话，觉得她们刚才是在心照不宣地暗下讨论，怎么去摸一摸随行者动机。

其它三位也一改刚才一边吃喝一边说笑的神情，每个人脸上稳稳地露出考场监管那种认真自己压住不想笑出来只能不笑的严肃。

看来她们对我的表白，“上海人，定居在维也纳，做小生意，一个人旅游”，还是想再多知道一些什么的。

我一直在看她们，听她们，很少讲自己，印证了“你少讲她们会兴趣，你多讲他人会烦你“那句话。

没有过恋爱的女孩，与男人遇上，是很想知道那个男人的意图。一个没有机会接触上海人的台湾女孩，况且这男人生活在维也纳，会讲中国话。她们就用中文去向他进攻，让语言来解答心中的疑问。就像肚子饿了，随便走进家里厨房，会抓起蒸熟的小肉包子，任性随意地放进嘴里自然而然。年龄赋于她们有这个“审问”我的权利，性别是她们可以理直气壮让我“坦白”的优势。

“我有太太和儿子”，我装得慌忙要为自己辩解的样子，马上掏出手机，就像在出海关时马上掏出护照，她们看我有些慌乱，在心里暗暗笑我，早一些讲清楚，此时也不至于这样了，她们还是压住了笑，我已缴械了。

由于突然，找不到全家三人照片。我已经承认不是一个单身汉，她们刚想走，我突然找到了。

四人像海关人员看护照，察觉我和儿子的区别，她们不说，我明白，只能“捣浆糊”地说：

“我太太年轻时很漂亮的，所以儿子……”。

“你太太现在也非常漂亮，上海女人就是不一样”不知是恭维、还是实话，人与人理解就好。

二

此后又行走一些景点，交谈也多了，肢体上接触也明显了，我很怕这种“近距离”，因为像对待长辈一样。我马上反问自己，你不是很想有一个女儿吗？现在有4个台湾大学生女儿陪你游阿里山，上海人讲“不要太幸福”，国语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到慈云寺大殿前，医学姑娘提议来一张合照，一位台湾女生拍，第一张她用右手撑住脸颊，第2张她又要拍，换左手撑住左脸颊，历史姑娘高高地举起了胜利手势，英语的也在脸前做胜利手势，金融的就像认真地盯着股票显示牌一样，两张照片都一动不动和我一样。我心里嘀咕，我们谁胜利了呢？看来是姑娘。

看着为我们拍照的女孩，看着周围投来特别的目光，看着远处层层山峦和深色森林，感到在杭州灵隐寺大殿台阶上的感觉，其实我明白此山非杭州的山，身后的大殿也是非那殿。此时的幻觉是想把自己拉回出生地。

生活多美好，我不想离开这里，想让此生再重新轮回一次。年幼时灵隐寺，大殿远处的山峰，大殿前一阶一阶的台阶，总是伴随着外婆的身影。

想拉住幸福时刻，而又自觉完全不可能，是不是会有某种幻觉，这种幻觉就是自己儿时的幸福时刻。

生活不仅是在演戏，还把5个人“定格”在特写上，物质上刻一个痕迹，也算是小小的高潮吧。

这是精神层面上的，意识深处的外露。人必须有更具体的互动，有小小的经济活动，这是做小生意的我会注意的细节，小钱可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让剧情更丰富多彩。她们有青春，我口袋有钱。

根据我的观察，四位女孩不属于社会权贵豪门大户娇贵小姐。早午餐过去了两三小时，一直在不停地上下坡游景点，远处有售卖食品的摊位，让她们原处站一站，给每人买一份面饼夹肉的食品点心。

此时我的身份地位给她们送上一份小小的午餐点心，她们觉得不是多余的恭维讨好，我也没有觉得“小儿科”的热情，这比承诺晚上带她们去吃一顿火锅大餐来得更有人情烟火味。小生意的人专会想到这种事。

下一个场景，阿里山邮局，历史姑娘总是走在最前面，是我跟着她们进去的。当年上海南京路上换邮票“小混混”，早已对邮票没有了兴趣，陪着姑娘们玩，就是要有耐心和恒心去任何一个她们想去的地方，我们的交往仅仅是今天，以后要靠近她们，看到她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们每人要明信片，贴上邮票，寄回家里，看着她们每人都在做相同的动作，是那么愉快地做，与营业员对话询问，这一切感动了我，当时在脑中出现一个字“纯”。

邮票玩过，是为了交换赚钱。与她们比，自己是多么的不“纯”，一路走来，时时处处都被她们的“纯”所吸引打动，可以为她们做些什么吗？让自己也沾沾她们的“纯”，减轻思想心灵中曾经有过那么多不“纯”甚至丑恶的东西。

我拿出一叠台币，对营业员说“她们刚才所需要的费用全部由我来付。”

营业员看看她们，她们高兴说：“真的吗？不好意思的呵。”

我说除明信片上的邮票，其它邮票都挑一些，做纪念吧，我年青时是邮票爱好者，不要管多少“面值”，你们想拿就拿吧。我为有这个送礼机会而心里美滋滋的，她们会把邮票真正当作有纪念的物品珍藏。

知道想多给她们一些，从心灵深处在“赎罪”，我不“纯”的人生经历罪恶感，可以减轻一些。

三

在等回嘉义去的车时，我让姑娘去饭店喝点什么，她们知道又要花费钱，有些扭扭捏捏的。我灵机一动，讲只喝一杯矿水，她们才跟着我走进饭店，围着一小圆桌坐下。

在饭店椅子上，那就容不得她们怎样想了，跑堂听我的，不理她们推三推四。

她们在听我点吃喝时有些傻眼了，点了一些冷盘配啤酒小点心食品，桌子上那么多的罐头啤酒，她们为难了，这一辈子没有一次喝那么多的啤酒。还是医学姑娘会转念，说大哥很喜欢喝啤酒的，欧洲人当饮料水喝的，我们就破例陪陪他吧。

她就坐在我边上，我夸她理解我，又配合我，此时还用手随便地去抚摸她那洋葱式的发型，她连连摇头，发型有些乱了，她还神气，说服了大家，又能让大家开开酒戒。玩了一天阿里山后，应该高兴地喝酒，我说人生早晚要与酒精接触的，就像女人早晚要与男人接触一样，先试试啤酒，以后会适应各种不同酒精的酒。让她们有些任性地喝几罐啤酒，总要有一个说法，让她们也可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一起喝。做过几年教师的我，说服能力还是有的。

医学姑娘又去把跑堂叫来，给我们五个人共同举啤酒照像留影。这个姑娘“头子活络”（上海话灵活）。

吃喝完毕，历史姑娘说回到嘉义市，找生意好的火锅店，答谢我的陪伴，三位都齐声叫好。我很乐意呵，陪吃陪喝陪游玩，晚上还有答谢宴。

第一次和大家坐下来吃喝，真想把口袋中的台币全部用完，但此时小店不可能，时间也不够，原想等一会回嘉义晚餐让她们好好地知道大哥的大方情谊，没想到她们先我一步讲出了这个主意，联合起来请客我。

矛盾来了，剧情又有了小偏离，上帝导演的惯用伎俩。我必须退一步，完全同意她们。自己大半辈子和朋友在餐桌上到帐台之间混来混去，一个老上海对付几个女学生是绰绰有余的。爽快接受了她们请客，我喜欢看她们高兴愉快，此时的神态，此时的笑眼。

刚刚喝啤酒时，一位在生理期，她少许地喝了半罐，其它三位则在我“威逼”和“哄骗”之中，每人喝三罐，喝到第3罐时，忘了喝几罐了。小女生在上海“老油条”的推杯換盏引诱下，一次又一次的破防，从只喝一罐，到无论如何第二罐就结束，三位女孩在喝到第三罐时已经忘了这是第几罐了。完全把平时的安静、温柔、平和形象丢到九霄云外。但愿以后的生活中，她们都没有染上喜爱酒精的癖好，要是真正染上了，也不是我的责任。

在回嘉义的车途中，道路有些颠簸，姑娘们累了一天，又加上些酒精，在车上东摇西晃半睡半醒。

看着她们，我一点倦意也无，在台湾小城镇生活的女孩，还没有男孩来围着转，引诱她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金钱奢侈的生活方式来吸引她们；更没有五颜六色好莱坞怪异人生剧来冲击她们平静生活。相对于维也纳上海青年姑娘，她们如同生活在过去的时代，她们只是在网络电视上窥视了这个热闹且复杂繁华世界。就像刘欢《弯弯的月亮》中唱的“童年的阿娇……摇着船唱着古老的歌谣……我的心充满惆怅……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把她们引诱多喝酒，我此时也没有罪恶感，我只是传达自己人生的男性感悟，该喝酒的时候就要大胆地喝，这样就会和周围的人融合在一起。这些看似劝酒语，实为阳刚之男给予柔美女孩的一份礼物。作为男人，我有义务在此时向小女孩传输人生的经验和常理，她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几句话，可能影响她们今后的人生之道。

晚上吃火锅，已经没有悬念了，点菜时我要了多一些啤酒，她们只能主随客便，她们知道菜也点了不少，也说好好地大家吃一顿。只是跑堂刚离开桌子，我就趁上厕所时间马上把帐结了。在愉快地畅快地吃光喝完全部点菜啤酒后，才发觉已经没有她们付钱的份了。

大女孩生气责怪我不守信用，我说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过程中都是感到为上海大哥践行，大家都处于温暖祥和气氛中。一切总归是要结束的，现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们的钱以后还会有很多用处的。

她们执意要送我去车站，我没办法，拖着行李来到去高铁的转运巴士站，学医的先去巴士上与司机打个招呼，不要让我坐过头。

三位在车下和我一起说话，坐巴士的都上去了，没有许多时间，司机车上人都盯着我们四位，原想拥抱三位姑娘，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三位姑娘一个一个拥抱，车上的人会多等了，（生活的剧情可以在此处作省略空白）握手道别，我来到车门，站在车内的医学马上把我交代给司机，说这位先生坐高铁，到站务必让他下车，司机一口答应。她才下车台阶，我拥抱她，在她左脸右脸贴一贴，也算是抱一抱全体四位姑娘，也算是亲一亲全体四位姑娘。上车找座位时，听到她们齐声喊：大哥再见，大哥旅行愉快。

看她们，听她们时，我眼睛湿了，泪水滴在镜片上，司机也感动，关门很慢很迟，让四位姑娘在下面向我挥手，目送车远去。

十年光阴过去，现在她们或已为人母，或已为人妻，或有温暖家庭，或有一个也在灯下写往事，问天问地问自己，把时间打发过去。

沈宪 散文

《往事非偶尔》

上海 2023 12 25

部分照片来之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