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善良叫妥协

飞天神秀

时间，终将我们改变。 那些爱的，不爱的，随时间流转，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前言 　　第一次到先生家时，他妈妈像是一块未琢的玩石，一张脸上写满了坚硬和冷漠，从我面前经过时仿佛凝固成雕塑般的嘴角，不曾泛起过一丝涟漪。 初次上门就遭此冷遇，我感觉如坐针毡，每一秒钟都是煎熬。若不是出于礼貌，若不是碍于先生的面子，我不想多待一分钟。 然而当他妈妈再一次带着冷如冰霜的脸从我面前经过时，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先生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拽住了我的衣袖：“吃完饭我送你去，好吗？”我正欲甩开他的手时，抬头看到了他眼中露出的慌乱，那眼神透出的乞求与期待，让我心里突然产生了几分不忍，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一盘土豆丝，一盘炒鸡蛋，一盘青菜。先生看着桌上的菜，快速瞅了一眼他妈妈，原本微笑着的面部变得有些僵硬，眼里闪烁出不知所措的窘态。 餐桌前坐着他父母和两个小姑子，加上我俩六个人，大家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咽下那碗米饭的，只觉得食如嚼蜡。 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不可能进入这个家门。 　　饭后他送我出门，尽管我努力表现出风平浪静的样子，但冷漠的眼睛还是让他预感到了不妙。 先生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助的落寞，如同藏了千年的秋雨，承载了所有的孤独，让人感到无比的沉重和难过。 “我自小在农村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上中学时才回到爸妈身边。虽然我爸妈对我挺好，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直到上了大学都与五个妹妹的关系不温不火。现在，虽和我爸以及俩个妹妹关系融洽，但和我妈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她对我自然也是不咸不淡的。”他伸出胳膊搭在我的肩头上说：“你不要在意我妈的态度，好吗？”我从他忧郁的眼睛中看到了他内心的慌张与焦虑。 　　我依然一声不吭，他抓住我的胳膊，注视着我，眼神暗淡却坚韧。我眼前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小男孩藏在墙角独自哭泣的场景…… “那我们了解一段时间再决定吧。”我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你相信我，我不会说漂亮话，但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为了这句话，为了他，我选择了妥协。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 婚后与先生两地分居，工作地距家十里路，每天披星戴月，风雨无阻，甚至辛苦，而这些皮囊之苦对那时那地的我而言并非是最艰难的存在。 我的原生家庭整天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今被困在一个似乎被上帝偷走了笑声和快乐的角落里，每天还被迫看一个老太太眼角瞥过来的冷漠与反感，我精神百感压抑。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饭，收完锅灶后，我便蜗居在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日子在不咸不淡中过去了三年。这年冬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原本不稳固的婚姻差点踩了急刹车。 那是一个周末，我准备去参加同事的婚礼，正要出门时突然听到一阵哭泣声。是婆婆。从未听其笑声，却闻其哭声了。我好奇地倾耳细听，只听婆婆呜咽着说：“我整天东奔西跑地替他们操心，儿子不领情，媳妇也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啊？我每天下班后几乎都会主动禁声，未曾让婆婆做过任何事，何谈操心和不尊重啊？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她搬唇递舌的理由。正觉委屈时，突然听到公公义愤填膺地说：“咋这么不懂事！” 想到三年来独守空房，郁郁寡欢的生活，想到三年来小心谨慎依然躲不开婆婆的白眼和冷遇，想到寒来暑往风吹日晒冷暖自知的生活，想到婚前答应我父亲照顾我的公公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无法抑制的悲愤和着委屈的泪水汹涌而来…… 我“砰”地关上了窗户。 谈话与哭声戛然而止。 我出门时公公出来了，他看到了我眼中浸满的泪水，我也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混乱，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家…… 　　也就在那天中午，先生回来了。 很快他就得知了婆婆被我“欺负”哭的消息。我被人从婚礼现场叫了出来，看到了满脸愤怒的先生。 “为什么和妈吵架？”他开口质问。 我如鲠在喉，怒视着他。这个无脑之人不问是非对错就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母亲一边。 “滚！”我咬着牙吼道，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 　　“杯中倒满无情酒，从此再无意中人。”哀莫大于心死，眼前这个答应一辈子会对我好的男人让我悔不当初。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处，我等待一个再无可退辩的理由，一个眼里不再有他，心里了然无他的时刻。 爱，不是相守，便是相忘。 　　我要离婚。 然而就在此时，三年的分居生活画上了句号，更艰难的是我发现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生命。 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个绚丽的小生命身上，先生每天殷勤地表现着他的责任和义务，而我内心的怨恨随着孩子在体内的蠕动，也渐渐淡忘了。 为了孩子，我第二次选择了妥协。 　　1996年7月19日，突然天降大祸，公公因车祸不幸去世。浦乳期的我，白天接送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晚上还要照顾孩子，一个月暴瘦二十多斤。 事后，凡是节假日，我和先生都会带着孩子回去看婆婆。怎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因为是孙女，婆婆在利益上直接忽略了我们，我不在意。但我万万没想到，在我忙得焦头烂额，孩子无人照看时，她熟视无睹；在先生生病，身体暴瘦如柴时，她麻木不仁；在先生失业，家庭经济窘迫到捉襟见肘时，她漠不关心……我不想埋怨，但我觉得心寒。 “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我想，这辈子和婆婆永远是两道平行线了。 　　2020年的秋天，风烛残年的婆婆身体出现了问题，到我所在的市里的大医院检查治疗，这期间她才发现媳妇在家庭中的地位不容小觑，不仅收起了冷脸还开始对我和颜悦色起来。 2022年的夏天，婆婆出院后我把她接到家里照顾，我发现婆婆动辄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偶尔也露出一丝忐忑和担忧，甚至有几次我看到她在努力抽动嘴角想要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来。 记得有人说过：如果回首往昔的记忆之窗开的太久，寒意就会开始侵袭现在的时光。 也许冰释前嫌，内心才会轻松。放过她，其实也就是放过了我自己。 我每天陪着婆婆聊天散步，对她嘘寒问暖，尽心照顾，直到她身体痊愈开开心心地返回。 为了我的快乐，我第三次选择了妥协。 　　“用一种宁静和从容，温柔地聆听花开花落的声音，漫随天外的云卷云舒，也许顺其自然就好。” 人这辈子，一路上总有一些悲喜要品尝，总有一些苦乐要咽。 为了亲人，偶尔选择妥协，应该也算是一种善良和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