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唐老鸭

南阳刘生，家境殷富，衣食无忧。自幼不喜读书，只爱武技，待到年方十八，已是仪表堂堂，武艺非凡。刘父经营当铺生意，常常布施四方，周济穷人，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刘生有乃父之风，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在当地很有名气。但刘生屡屡给父亲惹上官司，官府亦视刘生为眼中钉肉中刺，刘父时常忧心不安。

咸丰三年，驻马店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无裹腹之粮，持续至冬天，饿死人无数。一批逃荒者从南阳东蜂涌而来，官府无能，只粗略通计灾民人数，将灾民赶至城南废庙，划定区域范围，便不管不顾。正值隆冬，灾民啼饥号寒，哀鸿遍野，多人冻死饿死。刘父倾其家资，设棚施粥，赶制寒衣，赈济灾民，灾民们如遇救星，感激涕零。

一日，刘生父子来到灾民区的废庙大院，察看寒衣发放与施粥情况，灾民见刘生父子到来，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叩头哭泣，刘生父子好言抚慰。

行至后院一角落处，见有两人席地而坐，虽蓬头垢面，却难掩斯文。上前询问，才知一个叫崔生，一个叫巩生，同为秀才出身，与刘生年龄相仿，灾荒中家人尽皆饿死，二人举目无亲，随逃荒大军流落至此，茫然无措，见刘生父子到来，二人掩面哭泣。刘生最敬读书人，心生悲悯，央求父亲将二人带回，刘父应允，二人遂被收留，安顿在西厢房专心读书。

刘生与二人朝夕相处，三人少年天性，嬉戏打闹，亲密无间。刘生练剑，二人读书，互励共勉，遂成莫逆，三人焚香叩拜，义结金兰。

时光匆匆，转眼第二年，乡试开考，二人双双中举。又年，全国会试，二人进京赶考，刘父赠银三百两做盘缠，二人感恩戴德，刘生十里相送，三人依依惜别……

二书生不负所望，入会试，过关斩将，入殿试，金榜题名，皆为科甲进士。崔生外放滑县知县，巩生入职翰林院编修，做了京官。消息传来，刘生父子欣喜万分，即焚香祭拜，感谢上苍。

此后，路途遥遥，天各一方。崔生只回了一次书信，便断了音信。巩生却一如既往，每每书信问候，直到太平天国兴起，战乱频仍，阻断了邮驿，巩生才断了联系。

咸丰十年，刘生路过城北，遇一恶霸强抢民女，刘生怒不可遏，仗义相救，痛打恶霸，女子才得以脱险。自此，刘生与恶霸结下了难解之仇。

一天，刘生门前倒地一女乞丐，奄奄一息。刘父命人抬到屋内，喂其食物，女子醒来，长跪不起，苦苦哀求刘父收留，刘父见其可怜，遂收为佣人。不料，一个月后，那女子不辞而别，刘生父子虽然奇怪，却不甚在意。过了几日，突然，大批衙役汹汹而来，声称官府接到举告，刘生私通反贼，刘生父子大惊失色。衙役直入刘生卧室，搜出刘生与太平天国的来往书信与十根金条，人赃俱获，刘生百口莫辩，被衙役拘去下了大狱。

一日，知府升堂，刘生被押上大堂，看那知府似曾相似，再定神一看，原来是义兄崔生！刘生大喜过望，心想，自己蒙冤受屈，义兄必会救我。

不料，崔生不但不与刘生相认，反而疾声厉色，当堂宣读刘生通敌罪证，威逼恐吓，一副翻脸无情的嘴脸。刘生大骂崔生小人，崔生大怒，动用大刑，打得刘生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刘生熬刑不过，屈打成招，只得认罪画押。崔生判刘生斩刑，上报刑部，秋后问斩。刘父悲愤欲绝，去知府衙门求见崔生，崔生避而不见，还指使衙役毒打刘父。刘父四处求人，皆爱莫能助。后托人使钱于同知，才打探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恶霸上次与刘生结怨后，怀恨在心，一心要致刘生于死地。即收买一娼妓扮做乞丐模样，骗取刘生父子的同情与信任，打入刘家，潜入刘生卧室，把刘生的字迹盗走，恶霸伪造刘生及太平天国的书信，加上十根金条，让娼妓偷偷放入刘生卧室。栽赃嫁祸后，指使娼妓到官府告发，恶霸又用巨金贿赂已升为知府的崔生。起初，崔生见义弟蒙冤，踌躇不定，后来，见恶霸送来的三十根金条，便不顾救命之恩结义之情，勾结恶霸构陷刘生。

崔生本是心术不正的小人，当初，刘生好心收留，在崔生看来，刘家仗着有钱，施舍于人，不过是骗取名声罢了，再者，凭什么刘生天生富贵？凭什么自己寄人篱下？故常怀嫉妒怨恨之心，却假装感恩，不露声色。步入官场，崔生本性暴露无遗，无论什么官司，有钱的进来，无钱的出去，在他的治下，冤狱重重，怨声载道。但崔生善于钻营，用不义之财贿赂官员，不几年，便官升知府。来到南阳任上，不去拜谢恩人，却与劣绅恶霸称兄道弟，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此次，崔生见利忘义，与恶霸沆瀣一气，要治刘生于死地。

眼见行刑之期将近，刘父彷徨无计，一咬牙，决定去京城喊冤告状。岂料，天无绝人之路，多年失去联系的巩生，突然出现在刘家，见到刘父叩首跪谢，刘父喜极而泣。原来，巩生做了京官后，娶御史之女为妻，为官正直清廉，得到了朝廷的重用，官至副都御史。巩生常念刘生父子再造之恩，早想携妻回南阳拜谢，只所以未能成行，初是刚入仕途不能告假，后是兵荒马乱不能涉险，只好慢慢等待时机。

机会终于来了，由于朝廷有制度，每逢秋后处斩犯人之前，都要派员到全国各地巡视民情，访查冤案，此次，巩生正是派往河南的钦差。再者，随着太平天国的式微，京城与河南的驿道也已畅通。巩生这次南阳之行，一是专程拜谢义父义弟，二是顺道查访南阳有无冤情。刘父喜出望外，把恶霸如何设计陷害，如何勾结崔生，崔生如何贪赃枉法，一一道出。巩生听罢，顿时义愤填膺，骂道:“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义父请放心，我一定为义弟洗刷冤屈”！

三日后，钦差巩生公开审理刘生一案，万头攒动，众人高呼“刘生有冤”！知府崔生吓得瑟瑟发抖。巩生拘来娼妓、恶霸，一顿板子下来，那娼妓魂飞魄散，招认了陷害刘生的经过。恶霸罪行被揭穿，只好俯首认罪，知府崔生见恶行败露，乞求巩生饶过，巩生怒斥:“忘恩负义枉为人，贪赃枉法罪不容”！遂摘去崔生顶戴，锁拿进京，百姓们群情沸腾，拍手称快。刘生被伸冤昭雪，放出大牢，父子相见，自有一番感慨与欢喜。

秋后，恶霸被判斩刑，娼妓枷号示众，崔生流放千里，病死在途中。三年后，巩生厌弃官场，辞官不做，拜别岳父岳母，携妻回到南阳刘家，与刘生共奉刘父，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巩生又与刘生开办纺织作坊，规模浩大，远近闻名。二人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却仍然与刘父一样，一心向善，济弱扶危，造福桑梓。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汉书又曰:“无情则空，无义则虚，空虚之仕，枉为人矣”。感恩的人，永远记住别人的恩德，因为他们心怀良心，善念长存；忘恩的人，永远无视别人的付出，因为他们只懂索取，不懂回报。三兄弟不同的命运，揭示了福祸无门，惟人自召的定律，也印证了善恶有报，天理昭彰的因果轮回。

人间华美，有赖于天地真情。当云奔雨骤，万物润泽，则大地必报之。人生无常，命运多舛，请记住善良，记住感恩，记住人情，记住良心，往后余生，必皆为坦途……

(图片源自于网络，诚谢)

写于2023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