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 赴 西 南——我的参战日记

梦里园林·孙震（原创）

老兵说事（502）

【作者当新兵时照片】

1978年底，我应征入伍，到达湖州军营。我们部队的前身是贺龙元帅领导的红二军团。三十年代初，红二军团驻在我的老家潜江熊口红军街和拖船埠，一支红军队伍还住在我老家的村上。我当兵的营区内有所学校，名为“洪湖中学“，因此，参军后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然而，中越边境不太平了！

立志保家卫国。新兵时就遇上了边境战争，我们都有一种雄性的冲动：当兵打仗，军人本分。连队要抽调人员配属友军去参战，新兵无缘，我们有些沮丧，新兵班长王记德教育我们：好好训练，掌握好军事技术，时刻准备着，兴许以后会有机会。我们想想也对。

【作者1983年服役时在军部营区的照片】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我刚当兵时遇上的中越战争，到了1984年，仍在边境继续。1984年4月，我边防部队一举收复被越军长期侵占的云南老山、者阴山。然而，越军不甘心失败，于7月12日对我老山地区进行大规模疯狂反扑。我边防部队奋勇反击，战斗十分残酷。当晚，军委向我军下达作战命令。

好象是有预感一样，7月12日白天，军司令部工兵处指示我连派一辆汽车13日到南京军区领装备器材及配件，晚上军部接到南京军区电话预告：“根据中央军委首长指示，由你们军部率一师、炮九师（3、14、16团）、三十六师、军直分队赴滇参战。先通个气，以便心中有数，早做准备。”

参战命令下达，正好解决了日后开始的装备保养急需。我原本准备搭便车绕行一段路程回芜湖一趟，没想到13日早上，指导员说：上级通知今天要来检查装备，文书你去不成了。

7月13日下午3点20分，军区又电话通知：军区定于明日上午召开作战会议，请一军军长、政委、作训处长，一师和炮九师师长、政委、作训科长参加会议。

会议报到方式：一师首长17时在笕桥机场，军首长17时30分在长兴机场待命，由军区派值班飞机去接。

15时40分，参会人员从军部出发，17时10分赶到长兴机场，30分飞机起飞飞往南京，晚上住军区一招。

白天开始，军部机关车辆开始重新喷漆改号，不在一个大院的赵湾营区的工兵营舟桥连和机械连、电话连、汽训队、教导大队等，没有正式接到参战命令，传达给我们的是迎接军区首长装备检查的通知。两边信息不对称。部队同时规定，即刻起不允许对外写信寄信，不准打外线电话，严格控制人员外出。

13日上午，我到湖州市区购买文书用品。在市区宣传栏，我看到了《湖州报》头版刊登我写的营教导员井剑国带领舟桥连战士赴郊区抗洪抢险的报道，顺便到报社要了份样报，中午赶回连队，到工兵处领取器材，缺啥䃼啥，军部机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方，看来真是要去打仗了。

7月14日8时30分，军部首长赴南京军区参会人员16人（含军区首长向司令员、郭政委、张副司令员、周参谋长等）到军区作战窒，召开作战会议。

会上宣布中央军委7月13日下达的命令：由一军率一师、炮九师、三十六师赴滇参战。参战部队于7月底抵达文山、砚山、平远街地区集结。同时宣布南京军区7月14日下达的命令，军区决定：由1军组成军“前指”，同参战师、团长和有关人员，于7月18日18时前到军区第一招待所所集中，乘飞机提前抵达昆明受领任务；参战部队于7月 19日18时前完成机动准备；7月底前抵达战区；开进方式，先铁路输送，后摩托化开进；铁路输送共需64列专列； 分南北两线开进； 20 日开始发车，每两小时发 1列；最后一列应于28 日前到达；摩托化开进按照三至四天安排；军部位于文山748 团团部，1师在岘山东北五公里地区、36师在平远街和文山之间地区、炮9师在岘山西北境卡地区集结。

军区作战会议明确：36师的行动，在准备阶段和机动阶段，仍由12军指挥，进入砚山马塘集结地域后归1军统一指挥；1军到达文山、硯山、平远街集结地域后，归昆明军区指挥。

军区作战会议上午结束，午饭后军区派值班飞机将与会人员分别送回。军首长下午三点钟回到军部，直接到党委会议室。其他常委和机关有关处长已按预先通知，早在会议室等候。下午3时 10 分军召开常委扩大会，传达军区作战会议精神，简要部署工作，会议在一小时内结束。

在我们军直，上级的作战命令没有传达到连队，但已人人皆知，战前气氛陡然升起。大家感到很突然。连队没有动员，战友间私下在打探消息，讨论生死。有人开始写遗书，机关有干部忙于到火车站托运东西回老家。连队一些汽车长时间没动用，已发动不了。驾驶员集中精力24小时不间断抢修保养。

7月15日，连队车库灯火通明，已经加班了两个通宵的司机，实在困得熬不住，就用锤子砸手，用起子敲头。两个舟桥排负责整理舟桥器材。我作为文书，负责武器、渡河器材准备，各类文档归类整理，临战准备工作井井有序地进行。部队即将向西南开进成为部队的公开秘密。探亲、出差人员电报召集归队。

临战前，有人写血书请战，也有极个别人关键时刻当孬种。某个排长提出不当干部回家；我们营区的技术侦察队大学生排职侦听员朱XX，毕业于南外，先分到军区技侦大队，5月刚调入我军技侦队，14日听到战前动员后，15日借口到市区买东西逃回苏州老家。军首长闻讯大为光火：抓回来！

7月16日，连队自重9吨多的机桥车有三年没动过的，需要做大保养。班长崔应海和司机孟祥兴修车中急得哭：要去打仗车拉不出是要命的事，平时司机缺编，一人只有一双手，实在忙不过来，要让每部车都能动，绝对做不到。关键时刻，从友邻部队紧急抽调的司机陆续到位，总算可以救急了。

7月17日，军召开战前动员大会，南京军区张明副司令员代表军区党委向参战部队致以问候并预祝出战胜利。军机关干部与会。南京军区政治部组织部赵干事专门到文书房间找我，他听井剑国教导员说我爱人小陈战前来为我送行，认为挺感动的，从上午8点到12点，专门采访我们，聊了4个小时。

我对军区政治部赵干事说，我给你讲讲五班长范广轩娘来队的事：前几天，范妈妈带着孙子到部队看望儿子，碰上儿子要去打仗，好担心。儿子带领全班做战前准备，从早到晚顾不上与娘说几句话，身上的汗水浸透了衣服，娘见了心疼。范妈妈找到连干部，“承包”了全连战士换下来衣服的清洗缝补。

范妈妈来看儿子，遇到儿子准备上战场，整天眼泪汪汪。老人不识字，返程需要人送。7月18日早上，我爱人小陈专门陪五班长范广轩的母亲和侄子，从湖州乘汽车绕路到南京，送范妈妈回蒙城。长途汽车关门的那一瞬间，范妈妈号啕大哭。后来听说老人一路流泪到南京，同车人明白实情跟着难受。

范广轩的母亲悄悄帮蒙城籍战士每人带回去一封家书，半月后让大儿子范广修挨家去送。从此以后，战友的爹娘日思夜盼，整整365天，天天担惊受怕，踮着脚的盼着孩儿再有信回，母亲们日夜不安，泪湿襟衫。副指导员王於掌新婚不久，家属在合肥，我爱人专程去告诉她连队“演习”去了。

7月18日，按照军区要求，一军军长率作训、侦察 炮兵、通信、战勤处领导共15人和各师、团长，总共61人前站人员于18日18时前到军区第一招待所报到（7月19日7时 30分，军部前站人员乘车奔赴南京大校机场，于7时 50 分登上正在待命的三叉戟飞机，飞机于10点30分降落于云南昆明机场，由昆明军区领导和地方政府领导在机场迎接，住昆明军区招待所）。

7月18日下午，我们军直单位集体参加军部公开逮捕大会。军技侦大队江苏籍大学生排职干部朱xx，听了战前动员后畏战，15日逃回老家苏州，军长亲令军保卫处派员将其抓回，保卫处赴苏州将人带回部队，按临战逃脫、泄露军事机密罪，撤职开除党籍和军籍，判有期徒刑3年，三天时间办结了一个大案。

7月19日，军直召开战前动员大会。人人高度紧张而又热血沸腾，也有担心甚至恐惧，毕竟部队自1958年从朝鲜战场回国后20多年没打过仗了。会前合唱军歌《说打就打》，吼声震天，唱着唱着，很多人已是泪流满面！驻地一些人也知道部队要去打仗了，见到我们也多了一份敬仰的眼神。

【作者当新兵时的照片】

7月20日，先期抵达昆明的首长，上午听取了昆明军区李参谋长介绍的战区情况和前期作战特点并传达了昆明军区张锤锈司令员的指示：一军到达战区后，在文山、平远街、观山地区集结 15-20 天，进行临战训练；部队铁路输送卸载在昆明至曲靖一线车站，卸载后沿曲清、路良、丘北、文山之线和宜良、开远、文山之线，分两路开进。

20日下午，军部前站人员拟制战场勘察计划和部队进人集结地域的实施计划。

7月21 日，前站人员分成两组，一组主要勘察战场，了解敌情，学习友军前期作战经验和拟制临战训练计划；一组组成卸载指挥所，负责部队到达后的卸载和组织部队摩托化开进。

在后方的部队，已开始登车面行。

7月20日，我们清晨4点起床，打背包，吃饭后登车出发，8点到达长兴火车站而不是较近的湖州三天门火车站。熟悉的公路两旁岗哨林立，沿途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由公安、交警、民兵维持秩序。连队一切如常地出发。机关则不同，增发了全新个人装备，还有困难补助款项，两者相比差别大。

专列14点50分发车。除几名留守人员外，我们全连132个人，41台汽车、2艘汽艇几乎满员向西开进。全体人员携背包，武器，分乘三节于吃喝拉撒一体的闷罐车，晚上睡在铺着凉席的车厢地板上；司机随车在平板车。我住第二车厢。车门关上那一刻，闷罐车里鸦雀无声，大家意识到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我们舟桥连的装备装满了一列火车，成为军部加一师（杭州装载）27个专列之一，走南线。军首长在我们前一个专列上，每到一省，当地省市领导好酒好菜招待送行。而我连专列人少，受到沿途军供站特别照顾，后来证实我们的伙食比一师专列的要好很多。北线：炮九师30个专列在无锡出发。

到云南前线也要架桥吗？有战士问连干部，连干部也不清楚：跟着大部队走就是了！随队行动的营首长说，舟桥连在战场上属于重点保护对象，安全着呢！列车经过湖州三天门火车站时，我从半开着的车门口看到军后勤部单位还在装车。站台上，妻送夫，父母送儿女上前线场面，十分感人。

20日晚上5点50分，我们的专列通过杭州站。驻杭州一师已经出发。几天前，一师政委李国亮为集中精力带兵打仗，决定把在金华任职时随军的妻子和孩子接到杭州安置。他冒着大雨坐着吉普到市区火车站接家人，返回途中与师炮团卡车相撞，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他撞成重伤。后经抢救无效去世。

李国亮政委原是三师政委，平调一师。在三师时主抓培养军地两用人才，闻名全军，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军中栋梁之材。车祸发生后，军党委立刻上报军区，将军政治部李继松副主任派往一师任政委职务。这次一军出征，一师、炮九师和军直为参战单位。十二军三十六师配属一军，归一军指挥。

20日19点20分，我们到达萧山站。县委组织的医疗、公安、机关人员为我们送药送水送糖果和鸡蛋糕，晚餐也很丰盛。离别时老天下起大雨，站台上仍然挤满欢送队伍的人群。不久，我们的专列停靠诸暨站，又是有组织的迎送慰问。这一次，浙江全省上下高度重视、全力保障部队军事行动。

20日深夜，专列停靠金华，车站服务员送来了脆甜的大西瓜。其实，我们出发前随车已装载了西瓜，苹果、南通特产酥、咖喱鸡、鲜桔汁液、黄岩蜜橘罐头和午餐肉，连舟车里都装了一半水。沿途地方党、政、军领导奉上级指示，极为重视这一军事行动，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7月21日凌晨4点，我被列车轰隆声震醒，全身散架般酸疼。6点40分专列经过江山车站。敞开的闷罐车门边，几名江山籍战友望着远方的村庄流泪，那是他们的家。“我爸妈会不会已经起床下地去了？”二班长王明和自言自语。他成家早，有了儿子，家就在离铁道不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子里。

我也站在车门边。江山籍战友姜根旺对我说：＂前面那个村子就是我家＂，说完眼泪就下来了，我什么也没说，一把抱住他。在我面前，他还是个当兵才一年多、可爱的新兵蛋子！平时他大大咧咧，有些“刺头”，战前动员大会上唱军歌，他哭得最凶。战时执行一线阵地构工任务，他立了三等战功。

21日的早餐是在专列上吃的干粮。10点50分，车停上饶到兵站午餐。沿途戒严。15点10分鹰潭市晚餐比较简单：海带炒肉，辣椒炒咸菜，鸡蛋汤。20点5分在向塘西吃夜饭，地处野外，杂草丛生，看不清方位。有意思的是，我们一路多餐，饭量陡增，平时一碗就够，现在两碗刚饱。

【开赴西南边境】

7月22日5点40分，我们在萍乡早餐。沿途一日三餐有保障，比我们连队平时伙食要好一些。上车了就是隔着闷罐车厢拉歌：《战士上战场》、巜驼铃》、巜再见吧，妈妈》，一曲接一曲。印象最深的是，连队一批入伍才几个月的新战士，只要唱巜再见吧，妈妈》就会满面泪流，扯着嗓子吼。

工兵营副教导员张三岗是我连老指导员，同我乘一节车厢。他的爱人史大姐独自带两个年幼的女儿留在赵湾家属区，与军长爱人一样，都在军部药厂上班，想想他们分别该有多么难过。（在前线，他担任军战俘收容负责人，可惜，我们抓的几个俘虏都因重伤而亡，他这个负责人的作用没得发挥）。

闷罐车里，我们久久不能入眠。张副教导员说：“等打完仗，就到芜湖看看你的家”，我说欢迎。（他战后转业回了河北，直到退休才有机会到芜湖，30多年后我们见了面）。

22日9点10分，专列到达株洲，罐头、饼干当早餐，然后集体到军供站洗澡。14点40分，我们在娄底吃午饭。

22日20点30分，萍口，一个无知的车站女服务员提着水壶来送开水，叫喊：“快来灌，不要钱的开水，喝了好去死！我真想揍他！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沿途的老百姓对子弟兵那么好，出现这样的个别情况，只能罢了。要不是穿这身军装，很多人都会找她理论。我们没一个人要她的开水。

7月23日6点20分，玉屏县军供站，红烧排骨、炒茄子、辣椒炒肉片、烧南瓜、一盆鲜汤，稀饭，很温情的一顿早餐。军代表热情地将西瓜和鸡蛋糕送到车厢，招呼我们：“天热，全部带着路上吃！”一位大嫂送我一个大西瓜，说：慰劳你们，吃饱了去杀敌立功！同样一句话，又让我们泪奔！

因为午餐，我们的专列11点暂停凯里，之后继续前行，17点到达贵阳南去军供站晚餐。这里的天气凉爽些，我的心情却沉重起来，突然想起出发前所有人写好的遗书。遗书与个人物件一起打包，在“缓运”牌上写有收件人和地址以防自己“万一”。包由我统一保管在仓库里。希望大家平安归来。

7月24日9点，云南宣威县早餐。云南与浙江、江西、湖南就不一样，他们清楚我们是到云南前线打仗去的，军供站张贴了大红欢迎和致敬标语。我们的西行，对前面的省份而言则是军事秘密，尽管不少人心里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14点10分，全连人员在霑益站整理个人物品，结束铁路输送。

7月24日15点30分，全连人员列队开进，抵达曲靖午餐。16点，所有车载装备下火车，汽车开进曲靖航校（空军第十航校），与先前到达的军首长、机关汇合。不一会，我们军直单位列队，夹道欢迎前来慰问的曲靖市党政军领导。边疆各族人民群众送来大肥猪等大批慰问品，感人至深！

【作者战前训练时期的照片】

7月25日，全天休整，我们有机会上曲靖市区观光。商场门前贴有欢迎标语。结束了铁路长途输送，大家轻松了很多：住在闷罐车里，顶着高温酷暑，吃喝拉撒睡都在那里，特别是“方便”十分不便。军首长坐的是绿皮客车，我们比不上，但比其他部队一个专列几百上千人，我们少吃很多苦。

汽车为何动力不足，很多人没转过弯来。战前调来的三排长陈茂清涚：高原反应，调下分电器点火时间。

7月26日5点，我们在航校（56110部队）起床，7点20分出发：地方支前汽车449辆，加上昆明军区支援和我军自备的共1152台车．分17个梯队向430公里外的文山出发。

我们连41台车编队开进，对于一年开不上一千公里的驾驶员来说，压力山大，好在有军校汽车专业毕业的陈茂清排长，问题都能迎刃而解。9点半，我们经过有40万人口的陸良，沿途有专门的支前服务队，各族群众拎着水果、鸡蛋等，往我们手里塞，往驾驶室扔，那场面比电视剧里演的更感人。

26日傍晚抵达师宗县，少先队员载歌载舞夹道欢迎我们。我们住县烟草公司，经理曾是驻滇13军干部，宣威人，心很细，事先准备好了60盆水，一百多杯甜水，水瓶、毛巾、香皂一应俱全，床铺好了，炒肉丝、荷包蛋等四菜一汤烧好了。经理得知我连还有两个病号，马上安排人做了病号饭。

师宗全县总动员，支援部队。在师宗宿营的晚上，县长、副县长专程看望我们，介绍当地社情和前线敌特活动情况，提醒我们注意警惕，因此，我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军部各单位食宿分别安排在县机关单位，细致入微，战友们深受感动，暗暗发誓：不打胜仗不回来见师宗人民！

7月27日上午7时，我们从师宗再出发，越往前走心里越是紧张，人人小心谨慎，以为已进入前线战区。我们都是些二十左右的小伙，突然间想到生死，一路上不再有多少欢笑声了。

17点45分，我连到达邱北县，全连分别在县商业局和人民很行两个单位宿营，司机们抓紧检查、保养车辆。

7月28日，我们7点半出发，11点15分到达砚山，稍作休息，于17点45分到文山。到了文山，离前线更近了，沿途不见了茶水站和欢迎标语等，我们不解：这里是不是前线？我们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过狭窄的城区，群众可能是见多不怪。我们的车队径直开进到当地驻军一个空荡荡的院子。

经过3760公里行军，连队在文山250师748团驻地安营扎寨。50年代的老营房，全是土坯房，墙壁石灰脱落，窗无一块完整玻璃，十分破败。房子的主人一直在边疆驻守，无暇顾及营区，才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7月29日全天除杂草、清垃圾、搞卫生、扫墙壁、钉门窗，营区焕然一新。

我们到达战区，时任连长白龙安（战前从徐州工程兵学院毕业回连队）、指导员崔广林，副连长俞炳林、董德明，副指导员王於掌，一至四排长分别为王军、刘国堂、陈茂清、顾柏华。刘国堂刚从军校毕业回连队，陈茂清是外单位临时调来，马永根连长重回军直工处任干事。干部调整到位。

7月31日，舟桥兵改行，当上了军部警卫。一大早，连长白龙安领着排长们在保卫处首长带领下，到军部机关警卫哨卡实地查看，布置卫兵岗。我连到前线不需要架桥，成为军部警卫连，是我们到了文山才知道的。带这么多舟桥装备到前线，军首长是有两手准备的：舟桥兵当警卫用，舟桥备用。

驻地离前线还有段距离，我们的宿营地虽然在文山州府所在地，但条件很差。首先是缺水缺电，每天三次做饭时间才有供水，每天只有两次供电。

前线部队仍在作战，昨晚又拔了敌人两个点。前线有什么战况，很快便传到了我们后方，所有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听到胜利的消息，令人振奋！

【作者在前线时向战报投稿采用过的稿件】

8月6日。军政治部创办了《前线战报》，崔指导员和井教导员让我多投稿。井教导员是位爱才的首长，在我预备党员转正时曾有过一次关于人生观和为人处世的长谈，受益匪浅。下午，我去送稿，正好碰上了我十分敬重的组织处陶正明副处长，一阵寒暄后，他向我介绍了两位《前线战报》编辑。

战时机关哨兵都是我连战友，进出大楼很方便。

＂呵，你就是孙震啊？！上次我们到你们连队找你，你们到安徽训练去了。浙江日报和浙江青年杂志都登过你写的报告文学作品，厉害呀！两社都通知过我们＂。被两位干事夸了一番，挺高兴。经陶副处长这位军部大笔杆子引荐，认识了两位干事。

我们部队长期驻防于江南地区，一直以解放台湾为己任，训练科目大都是登岛作战，对亚热带山岳丛林地作战完全陌生。战前训练，军首长强调要从实战出发，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上战场才有主动权。部队本着“急用先训、先主后次”的原则，迅速转入全面的临战训练，为老山轮战打基础。

初到战区，我们先进行适应性训练。针对亚热带山岳丛林地的地形、敌情，借鉴先期参战的友邻部队经验，突出攀登、越野、爬山、穿林等体能训练；能走、打、吃、住、藏，会打枪投弹、埋雷排雷、土工作业、自救互救、识图用图等战场生存训练。我们连队除了站岗人员外，全部到后山训练。

作为工兵，我们平时训练以舟桥架设为主，对工兵排雷、爆破、构筑工事等，有训练，不精通，战士从来就没有摸过真地雷，何况地雷品种又太多。考虑到未来接防的阵地大多是与敌方交界处，许多阵地没有坚固工事，炮伤的可能性大，我军强调把构筑工事作为临战训练的重要内容。

8月7日。巜前线战报》是军政治部向全军下发的内部保密的战报，我写的稿子被采用了。和机关在一起，今后投稿肯定会很方便。

我军番号由83011部队改为35151部队，为保密又将一军改称陆十四军（甲）。陆一军警卫连留守湖州驻地看家护院，舟桥连为参战的军部“警卫连”。

8月9日。连日感冒发烧，难受。白天要工作，晚上要查一小时哨。全天只吃了一顿饭，没味囗，到大门口军人服务社买了些罐头吃，荔枝的，2块多一瓶，太贵。到了这，炊事班不再做病号饭了。

今晚可以给亲友写信，明天是按规定可以对外邮寄私信的日子，可以向家人报平安了。

8月10日。昨天发津贴，每人每月增加5元参战费，伙食费增加了没有，没人问也没人讲，似乎伙食标准下降了很多，否则不该天天吃咸菜，外加一荤一素菜。是不是出发前买了大批罐头食品和饮料，伙食费超支了？

连队补充过来长沙工校两名见习排长：湖南兹利兵朱金华和江西吉安兵尹志明。

【作者战前训练时期的照片】

八一是个特别的日子。军直分队遵照上级规定，要求所有参战人员两天内剃光头，我是连队唯一剃平头的。天再热，别人光头我依然军容端正戴着帽子，免得有人攀比让营连首长为难。同时要求，不准上街，不准乱写信，不准单独外出，不准家属来队，不准随便进机关等。总之不可“乱说乱动”。

8月2日，连队展开战前训练。听军部首长说，选舟桥连代替警卫连，首长们也是全面衡量、综合考察的。舟桥连战士能吃苦，作风正、纪律严，把首脑机关的保卫工作交给舟桥连，首长放心。（后来，傅全有军长、史玉孝政委、冯金茂副军长、李乾元代参谋长分别到连队，给战士讲课或指导工作）。

部队晚上开会介绍文山地区社情、敌情：敌特工出没无常，经常潜入内地窃取机密，前些时间还袭击过我边防雷达站。中越边境现有3个村镇每周一次赶集，越方人员最多一日进出我境内多达八百人次。文山地区出现过反动标语，凶杀案常有发生。上半年，全州打击刑事犯罪活动抓了上千人等。

军部相关处长专门介绍了战区情况，作为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第一次对越作战后，有的边民拾到武器弹药仍留在自己手中。有内地人来此嫖娼，流氓活动猖獗，存在走私贩私情况等，这些都是很严重、很复杂的治安问题，因此，部队要保持高度警惕。我们初到战区 ，听到这些介绍，心里有些紧张。

8月3日。战前训练全面展开，连队主要是队列训练。其实，站岗放哨射击都不是我连的强项，架桥能吃苦才是我们的长处。

个别战士临战心态变化，开始抽烟喝酒，在营区大门小食店吃喝，花光积蓄，说是万一打仗死了不值。个别干部也放松了管理。因此，连队立即进行了一次教育整顿。

不要以为初上前线把津贴吃光用光的人，是胆小怕死，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作好了为国捐躯的思想准备。他们向往美好的生活，但懂得取舍。连队政开展治教育，展求正确对待人生观。某个老兵笑道：“最大的遗憾是没谈过恋爱”，有人臭他说，这样走得干净，少了牵挂。他回：父母咋办？！

8月4日。越第二军区武立司令1960年在我南京军事学院学习，与我们军长傅全有是同学，对方不知傅军长到了老山，傅军长知道对手。武立指挥的第二军区多年来致我边防部队伤亡人数过千，“7·12”向我大规模进攻惨败后一直在侍机反扑。不久，一个老师教的两个学生将要在战场交手过招。

8月5日。文山州＂迎亲人文艺晚会＂在州委礼堂举行，州委五大班子和党政机关、群众团体代表出席，我军傅全有军长应邀观看慰问演出，军部机关、直属队官兵参加。文山人民用民族歌舞欢迎我们部队来文山、上前线。初到战区，心情比较沉重，看完节目，我们的心情也舒展了很多。

【作者战前训练时期的照片】

8月11日。内地调来的工兵团正在前线构筑工事。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以来，前线道路错车一直困难，炮阵地就在路边，暴露在外。

1979年部队回撤后，越军趁机占领老山、者阴山，1984年4月我们才一举收复，不到前线还真不知道这些事。

8月12日。连队一位老班长与炊事班副班长在10日晚上因打菜多少争吵打架，结果炊事班副班长盛怀珠被打破头。这是连队到云南后出现的最为严重的违纪事件。老班长是75年老兵，抗洪抢险立过功，人很忠厚就是脾气太大。崔广林指导员挂率成立联合调查组调查，最后严厉批评教育了两个骨干。

我们部队是1975年从开封换防到湖州的，老的官兵以河南、湖北人居多，其它省的算是＂少数民族＂了。部队是喜欢讲老乡观念的，就像传统在一直“传承”。部队政治教育反复强调，不许搞"老乡观念"，但多少年下来，这毛病一直难以克服。上了战场，都是战友兄弟，自然“五湖四海”了。

8月13日。初上前线，临战训练是真枪实弹，很多人难免紧张，事故不断。长沙工程兵学院到一团实习的一名大学生排长，在给战士们讲授埋排雷专业技能时，把真地雷当成了教练雷，一不小心竟将地雷引爆了，造成讲课的大学生排长当场牺牲，听课的10多名战士不幸负伤……

8月14日。对长期处在和平环境下的军人而言，平时和战时完全是两回事。住在彝族群众家里的某团某连队文书在楼下擦枪保养时，将枪里面不知道谁留存的一颗子弹顶上了枪膛，结果穿过楼板，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楼上正在备课的指导员的左大腿。因此，首长高度重视，要求官兵尽快转换角色。

初上前线临战训练，干部战士枪弹不离身，管理上又没有及时跟上去，因而出现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严重事故：一位班长平时与排长有些误会，晚上喝过酒后竟扬言要干掉排长，排长见他在拉枪栓，连忙拔出手枪向他连开了3枪，吓得一旁的少数民族群众大叫“不好了，解放军相互开枪打起来啦”。

战前训练阶段，部队强调提高警惕，加上友军对越南“特工”的宣传有点过头，弄得草木皆兵。当时，哨兵晚上站哨都是荷枪实弹。步兵36师一位新战士夜里站完哨回驻地休息，被连队哨兵拦住询问口令，他竟然愣住回答不上来，连队哨兵以为越南“特工”偷袭来了，竟一梭子弹将他撂倒在地。

面对接二连三的事故，军长傅全有、政委史玉孝等领导头脑非常清醒，态度非常坚决：绝不能因为部队出现了一些事故，就因噎废食，就放松要求，就降低临战训练标准，必须认真总结经验，加强严格管理，开展强有力的政治思想工作，努力把血的教训变成整个轮战部队的宝贵财富。

【作者连队战友为军前指制作的沙盘／图为军长傅全有在沙盘边指挥战斗】

8月15日。连队抽调一排班长苏存伟等人到司令部制做老山战区沙盘。这个用泡沫板做成的沙盘，要求比例精准、地形地貌准确。对从没干过这活的我连战士而言是件困难事，好在有机关参谋指导，会木匠的苏班长和战士们用自己聪明的智慧，几天时间完成了这一重任。军首长十分满意。

我们从接到参战命令，再到集结地域临战训练，计划九月份上一线阵地，就在大家焦急的等待换防的时候，昆明军区命令我军延长临战训练时间。我军作为首批轮战部队，加大训练难度，同时开展战区军民共建活动。利用训练间隙，为边疆人民群众做好事、办实事，受到文山州各族群众的欢迎。

8月17日，晚上看演出。昆明军区政治部歌舞团来文山慰问，演出的节目太一般了，还不如文山州歌舞团的演出好。

但，这份真情我们领了！

真快，离开湖州军营快一个月了。部队基本稳定下来，走上战前训练正轨。部队官兵基本进入战场角色，士气高昂。

8月18日。我们警卫的一军军首长班子，是去年才调整的。傅全有参谋长升军长 ，二师政委史玉孝升军政委，副军长冯金茂从炮九师副师长岗位越级提拔。战时，参谋长吴铨叙上军校深造，分管作训的副参谋长李稼夫患病休养，副参谋长李乾元主持司令部工作，代参谋长。政治部主任石磊。

8月19日。军司令部直工处、政治部保卫处正式确定我连战时任务分工：保卫军首长、军机关分为两部分：一是军前指警卫，负责军首长与司令部、政治部首长机关安全，由连长白龙安、指导员崔广林率连部和一、二、四排负责；二是军后指警卫，负责军后勤部首长机关安全，由三排负责。

8月20日。前方友军介绍：越军弹药不足，很多还是40年代后期的苏制品。某次某侦察大队向前开进途中，被越军一发炮弹击中炊事班正烧着饭的锅里，危险吧？结果是哑弹没炸。友军某师首长坐小车去前线遇到炮击，7发炮弹左右方各3发爆炸，面前的一发竞也没炸，人车安全，命真大。

【作者连队战友参加战区军民共建活动】

8月21日。我军从湖州市到文山州后，重视军民关系。军首长在走访州委后得知当地几年前就规划好了建一座文化公园，苦于财力不足迟迟未能动工，便主动请缨。州领导以为是场面上的话，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军长、政委领导机关干部以及我们营的工程机械、舟桥连的官兵开进工地劳动了。

战区军民共建活动在军首长带领下全面展开。各部队在抓战训的同时，发挥各自优势与驻地工厂、学校、街道、农村结对子，为老百姓送医送药，办起农技、电器维修、文化、医疗培训班，参与了建农贸市场、公园、引水工程等18个较大项目，出动兵力两万多人（次），机械八百多台（次）。

8月23日。军首长几次请求带部队上第一线参战，拔几个点，这也是到达战区后最初的计划。但是，军区前指让我军继续训练，抓紧练兵，打有把握之仗，说仗有得打！为此，军部再次下发临战训练及政工补充指示，要求上下克服急躁情绪和不耐烦的思想，作好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

8月24日。军司令部通报，目前部队通信泄密严重，有的人提前对外写信发信，造成军邮混乱，如近期部队收到的福建某县剧团的来信最为典型，信封上的收件地址标注为“从南京军区X师干部教导队来文山参战＂字样，这属于泄密，好在没造成后果。军保卫部门要求引起重视，坚决杜绝。

8月25日。副连长管后勤、伙食，司务长具体操作，上士负责釆购，炊事班负责烹饪做饭，理应伙食不差。

连队伙食承包了：1一20日，每天超支20元吃的还很差，战士反映强烈，炊事班体不干，要求自己采买自己烧饭，承包“经营”。承包后，炊事班自买自做，有鸡有鱼，每周还会餐喝酒，现在每天节余10元。一反一正，一天相差30元，质量也大不一样。

8月26日。连队炊事班“停摆”引起连锁反应，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连队分管领导工作不力。事情反映到了营部，营首长自然重视起来。副营长陈中立带人反复检查连队伙食帐，强调既要搞好伙食，让战士吃饱吃好，又要节约防止超支。调查结果依然是有伙食费节余。伙食搞好了也是战斗力啊！

8月28日。炊事班长肖贵祥原来是给养员，后改任班长，对釆买是内行，那是个重要的关口。副班长盛怀珠很勤奋，班里的人员构成：志愿兵潘小平，战士马洪章、杨正龙、李银飞、郑一喜、张朝杰。司务长由志愿兵何林贵担任，给养员是于颜平，炊事班司机王端胜，称得上兵强马壮。

8月29日。连队炊事班的矛盾应该是管理与被管理、采购与烹饪制做之间的矛盾。不难判定对与错。可以说的是，后勤方面不该拿全连官兵伙食斗气。让大家吃好喝足有干劲，是炊事班最大的任务。马上要上一线了，是死是活不知道，本该搞得好的伙食搞得让大家都有怨气，所以要进行整改。

【作者战前训练时期的照片】

8月30日。军政委史玉孝到我们连队，专门给警卫战士上了一堂政治课。史政委自身的故事很精彩：当了八年团政委，后平调二师任政治部副主任。师政委位置空缺时，呼声最高的人因超过半年未缴党费落选，他升任政委。八三年干部年轻化时，全军师政委里唯一没超50岁的他升任军政委。

8月31日。副军长冯金茂到我连检查工作，要求认真训练，切实担负起保卫军前指、后指的责任，万无一失，绝对忠诚，绝对安全。看来，军首长对我舟桥连改行做警卫，既放心又不放心，盯得紧，管得严，督促检查不放松。另一方面说明，军部首长、机关警戒十分重要，切不可疏忽大意。

9月1日。部队到前线一个月，临战训练抓得紧，政治教育也不弱，除了传统教育、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最多的就是看电影，故事片，都是战争片，《地雷战》、《地道战》、《英雄儿女》、《野火春风斗古城》……有时白天晚上连着看，辛苦！看这些片子受教育，与平日里看电影的感觉截然不同。

9月2日。14军前线战评结束，今日凯旋归来。文山城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车水马龙，万众欢腾。战车上披红带彩，火炮上系着红领巾，军旗迎风飘扬，沿途数十里都有欢迎的群众。从一线下来的士兵瘦了黑了，他们胸戴大红花，一个个兴奋不已，他们是偶像，是英雄，是榜样！

9月5日。晚上，军政委史玉孝散步到我们连，碰上我，便与我坐在路边纳凉聊天。他介绍自己是从西安入伍的，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我是湖北潜江兵，在舟桥连当文书。他说：好！好！文书是连队的笔杆子，连长指导员的参谋。当政委知道我有不少新闻作品登上了省以上报刊，为我不能提干惋惜。

连队在后山夜间训练，我在家值守。史政委与我席地而坐拉家常。他说，舟桥连的任务是警卫，比其它连队都轻松。部队现在临战训练也比在湖州搞的好，主要是这里天不热，很适宜。外单位都在进行合成训练，上山挖战壕、挖猫耳洞，你们训练走队列值勤，舒服多了。史政委说的全是大实话。

史政委平易近人与我拉家常，半个多小时后，他才笑呵呵地要走，我给他敬礼对他保证：舟桥连虽不是正规警卫出身，但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肯定会站好岗，确保首长机关万无一失的。他和我握了手，夸奖说：军直的兵都是很不错的！战后，军长升成都军区司令员，史政委当了南京军区副政委。

【作者连队战友在战区过中秋，指导员宣读后方群众的慰问信，作者打着手电筒】

9月6日。部队集中学习昆明军区下发的法纪教育材料。据通报；在军区内部，有医院医生不满计划生育政策的超生的，有贪财被美女勾引的，有喜新厌旧的，有收听敌台广播的，有叛逃成为特务窃取我军事机密的，近年出现的各种案件，性质严重，虽与我们部队无关，但要引以为戒！

9月7日。早上，工兵营刘石头营长点名，宣布给昨夜私自到驻军师部看电影的几十人口头警告处分，其中有战士也有干部。营首长强调，纪律丝毫不能放松，要令行禁止！

明天昆明军区政委谢振华说要到我连检查，这是继傳军长、史政委、冯副军长、李代参谋长之后又一位高级首长到我连队视察。

9月8日，上午，军直单位去听军区＂两山＂英模报告团巡回报告，地点：文山军分区礼堂。史政委和政治部石主任参加。英雄可爱，牺牲的烈士最可敬！

天天晚上看电影，战争故事片，说是起教育作用，激发战士斗志和敢于牺牲精神。才来多少天，看了40多部。独立师、军区、文山慰问的也是太多了。

9月9日。昨晚看电影《洪湖赤卫队》，触景生情，想湖北老家了。今天星期天，可以上街了，给父母和亲友寄了到前线后的第一封信，如释重负。军邮站真扯淡，一是抽查又是拆看，二是积压缓邮，三是对写有“内详、原址”之类的扣留。话又说回来，前期为了保密，抽查下，敲山震虎也未尝不可。

9月10日，中秋。晚8点30分，在云南前线，全连官兵在白天临战训练的操场上，席地而坐，晚点名、“赏月”。我是文书，协助司务长分发由昆明军区赠送的月饼，每人一盒，方正大红的月饼盒上，印着一首精美的诗句赠言：身披硝烟赏明月/御敌守边度佳节/中秋月饼犒将士/既表慰问又祝捷

中秋节当晚没有皓月当空。刚开始，月亮还在云层里穿梭时隐时现，月光无法穿透云层照亮我们的营地，一会便无影无踪，四周一片漆黑。这样的日子，这个样的夜晚，战士们心情难免沉重，刚坐下那会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听着很是揪心。

我们连队，有十多位入伍才几个月的新战士，不到20岁，如果不参军，在家也许还是爸妈眼里的惯宝大男孩。此刻，他们的父母会是何等地牵肠挂肚，放心不下，而今天，他们已是奔赴前线的勇士。战士们低着头，眼中噙着泪水，嘴里含着月饼，半天嚼咬一下，心里都在牵挂着远方的爹娘……

中秋之夜，谁不想家？连长白龙安点名后，指导员崔广林宣读了十几封云南、河南、辽宁、上海等地群众写给前线指战员的的慰问信。接着，连长、指导员又分别作思想动员：要求战士们在做好军首长和军机关警卫工作的同时，时刻准备上一线，杀敌人，保家卫国，为连队争光，让祖国放心！

晚点名结束后便是 ”赏月”。我们一直坐在那里等，祈盼月亮出来，祈盼这个夜晚，月光下，祖国亲人万家团圆！

我是一直仰望着天空，寻找月亮，思念家乡，不经意间把月饼吃完了，我想着的是该把这大红的月饼盒收藏起来，无论在今后的战场上是生是死，这都是一份珍贵的纪念品。

【作者所在连队战友的战前合影】

9月12日。晩上，冯副军长在大操场进行军直大点名。强调作风纪律：一是我们是支英雄并有着光荣传统的老部队，二是我们是一支优秀的部队，但留给驻军250师的印象不够好。

主要问题是作风差：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老大自居、不文明、缺礼貌，没上前线就以功臣自居，毫无道理。

冯副军长通报：军直通信营某连发生投弹事故，致使战士受伤。指导员要给连长请功，说是舍己救人。但连长组织不严密是有问题的。今天（12日）上午，该连一名台长带车训练，在文山至开远的路上，雨天下坡速度快刹车急，翻车造成报务员（刘卫东，蒙城人）牺牲，两人负伤，教训惨痛。

冯副军长强调，领导干部管教不严、方法不当、指挥失误都可能造成自己的同志牺牲，这样就成了罪人，对不起党、人民、部队和战友，对不起托付给自己的战友父母和亲友！入滇临战训练以来，一师和三十六师都有十余人伤亡，未与敌人接火，自己已损失了一个排。要好好总结教训！

晚点名主要是找问题，挑毛病，在军部引起强烈反响。冯副军长指出：我天下第一军向来严管理，重练兵，优秀的地方多的是，但是，优点不讲跑不掉，问题不解决不得了。军首长敢于面对问题，不护短，对部队高标准，严要求，目标明确:一切为了战士安全，一切为了打胜仗。

【作者与原战场医院战友在上海合影】

9月13日。中办、国办、军委办联合下发1984（64）号文件，要求全国各地认真做好云南边防前线老山者阴山部队家属的思想工作，尽力帮助解决其在生产生活方面存在的实际困难，特别是在住房、子女入学、招工等问题上给予适当照顾。文件下发及时，旨在解决参战官兵后顾之忧。

35151部队政治部9月1日印发了介绍信，下发各参战部队。内容为：我部某某同志目前正在云南边防前线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希望地方党委和政府按照中央64号文件，帮助参战军人家属解决后顾之忧。我在介绍信上详细填写全连132名参战官兵家属信息，再给战友所在县市民政局寄发。

9月15日。给连队官兵家乡寄发军政治部（35151部队政治部）印制的公函，今天全部通过邮局寄给了当地民政部门。我军（含1师、炮9师和12军36师配属）共26624人赴老山前线作战，希望地方政府能够为军属排忧解难。本人后来获悉，我的家属所在单位分配一间18平米公租房，不容易。

9月16日。爱人小陈从芜湖邮寄给我4条香烟，没用木盒装，长途邮运把包装盒都挤破了，一眼可见香烟盒子变型了。通讯员刚拿回连队，那花了大几十元购买的香烟，老兵们缠着要“共享”，转眼间就一抢而光。一排长王军收获最大，他知道我抽烟不多，烟瘾不大，加之我俩私交甚笃。

9月17日。11军接管老山阵地后，近日又拔了越军一个重要观察所。越军最怕我军铺天盖地的炮弹。一个自称XX军XXX团的到副指导员王兵，常在越电台讲话，胡说八道，可耻！（九十年代交换战俘回国，撤销＂叛徒＂定性，开除党籍，保留军籍，后退伍）。中间过程不得而知。

9月18日。连队进行革命气节教育，政治教育后，连队干部战士人人表决心，写血书，坚决要求上前线，保卫边疆；奋勇杀敌，争当英雄！军首长再三强调，上了战场，必须做到不丢一寸土地，不出一个俘虏。做到这两点，作为全军大部队，没有铁的纪律和革命觉悟及过硬的军事素质，难。

9月20日。我们军直工兵营自进入战地以来，未发生任何事故，机械、车辆安全行驶

五万多公里，20多名外单位补入干部战士思想稳定。军政治部《前线战报》刊登了我的新闻稿《工兵营行管工作做的好》，归纳为：干部分工包干负责，各连、排、班设立安全员，抓制度落实堵漏洞等具体措施。

9月21日。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的儿子余浩任我们军一团副政委。李德生的儿子李和平、颜金生的儿子颜晓宁等很多高干子弟，与我们一起都上了前线，可谓将门虎子。

为了牢牢掌握战场主动权，我边防部队侦察大队经常派人深入敌后侦察，了解敌情，以防敌人偷袭、进攻，打有准备之仗。

【作者所在连队4个排的战友战前合影】

9月24日。什么时候上阵地，一直没个准信，传说很多，官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

连队干部、志愿兵和班长为家庭困难的江山籍战友杨正龙、刘斯清家中捐款75元，表达战友情。战士上前线后，一些遇有特殊困难的战友家人怕战友分心，瞒着他们，连队干部只能通过他们同乡战友家人来信了解。

9月26日。军里召开团以上干部会，部暑准备轮战上阵地工作。强调研究战法，摸透敌情，熟悉对手，继续把“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的临战训练要求落到实处，过去常说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下一步将会兑现。各部队反馈，临战训练借鉴兄弟部队作战经验，很有成效。

9月中旬，杨得志总参谋长在昆明两山庆功会上对军长政委讲，一军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要准备好打大仗，打急仗，打胜仗，不要急着上阵地，明年7月撤回去。老山虽小影响大，特别是国际影响大。据说，胡总书记听了杨总长工作汇报后，要求在全国掀起高潮，人人支边，服务前线。

10月1日。各地响应中央号召，全力支援老山前线战斗部队，需要什么给什么，一切服从前线。江苏省长顾秀莲给我军政治部写了一封慰问信，慰问江苏籍干部战士，号召全省各地为参战家属解决后顾之忧。

据说，浙江省政府决定给驻浙参战部队人员每人赠送一部收音机（后来收到）。

10月3日。军直舟桥连重视光荣传统教育和学英雄活动，激发大家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和硬骨头精神。临战训练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全连官兵纪律严、作风硬、团结好，完成任务突出，受到军首长和机关的好评。第一阶段训练中有1人立功，3人树为标兵，29人受到上级嘉奖。

我连一排以老山勇士为榜样，干部战士不怕困苦不畏难。在按图行进训练中，全排急行军达七个小时，4人脚起血泡，3人带病训练，翻山越岭，无一人掉队。前些天遇上大雨，二排担负警卫的6名哨兵在各自哨位一动不动，雨水淋透了衣服。首长们劝他们到屋内避避雨，被卫兵一一谢绝。

上级要求我连三排立即清洗、封存车辆，排长陈茂清和班长马青乔、石善峰、朱春平带领22名司机加班加点，一身汗水一身泥水，五天的活三天干完。经业务部门检验，20台车均符合封存标准。四排将6台桥车封存后，又协助司令部制作沙盘，担任机关勤务，完成任务出色，受到首长好评。

10月5日。我连担负机关首长警卫执勤，专业训练也没落下：举行了一次夜间潜伏哨对抗演习，使训练更接近于实战；夜间长距离陌生地按图行进，提高了战地行动能力；完成了工兵专业训练课目，转入熟练巩固训练；行车近3万公里，安全无事故；武器装备无一丢失损坏。

我连警卫任务重，战前训练忙，做好事不忘：全连帮助驻地群众打扫卫生95人次；修理营具器材43件，节约了经费开支。连队文体活动内容丰富。入滇以来，自购图书40多册、羽毛球拍3副；举行演唱会、演讲会、拔河和球赛活动7次；利用团日，组织团员青年爬山、长跑比赛等。

10月9日，军直炮指连临朐81年战士周立坤，执勤时枪口对人，吓唬小孩不要攀爬停在路边的军车玩，因不知枪内有子弹走火，打死两名原驻军家属小孩。地点就在我连驻地边的路上。本来，35255部队（250独立师的一个团）在前面作战，我们在后面给人家捅这太个篓子，唉，大事故！

按规定哨兵枪膛里的子弹到了早上都要清退出来，谁知军直属炮指连到了下午5发子弹还躺在枪膛里，而接哨的周立坤没有验枪，还拿着枪吓唬在我营机械连平板拖车上玩的两个小孩，在军营长大的孩子根本不怕当兵的，结果他扣动板机，两位小朋友应声倒在血泊中，其中 一个是团干部子女。

10月11日。军副参谋长，军直党委书记李乾元，直工处，炮兵处首长在办公会上就炮指连事故作自我检查，以吸取教训。事发地点就在我连营房后的马路边，听到枪声后，我推开窗，只见一个战士抱着小孩向着军卫生所飞跑。这件事在军直引起巨大震动，各分队紧急排查隐患，整顿教育。

10月13日。我连尊干爱兵互相信任，增强了团结。九名干部骨干为家境不好的战士家捐款75元；节假日，干部帮厨和替战士站哨84人次；五名老班长、志愿兵全力支持新干部工作，入滇以来连队无政治事故和责任事故。今天，军直召开军人大会，公开逮捕炮指连“哨兵事故”战士周立坤。

【作者战前训练时期的照片】

10月15日，我边防部队猛烈炮击越军阵地。我军获悉越军可能进行大反扑，打它个措手不及，干扰了敌军的计划。关于老山、者阴山，我们以往了解不多。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解放军教训了越军后奉命撤回，越军趁机占领了“两山”，且不断进行骚扰。4月，边防部队才一举收复“两山”。

10月19日，越军终归没敢大举进攻，这个自称“第三军事强国”的二军区，自7月12日发动加强师级规模猛烈反扑失败后，一直伺机反攻，边境线上的小打小闹从没停止。正因为如此，我军领导人便下达了让各大军区轮战的命令，达到牵制越军、配合柬泰抗越，保卫边疆，锻炼部队战斗力之目的。

10月20日。前线撤下阵地的优秀战士，是部队的宝贝疙瘩。边防部队组建了干部教导团，培训战斗骨干。我的老乡、连队司机李胜铭被抽调到教导团给首长开车。但个别骨干对提干、上院校等已经看淡了：当兵打仗，保卫国家是责任和担当啊？！经历过生死的人，心中装的惟有战友情。

10月21日。我们军直舟桥连担负机关首长警卫任务，严格履行职责。连长白龙安和指导员崔广林多次走访有关单位，征求首长干部意见，改进作风。一次，卫兵倪其兴突然头痛恶心，坚守哨位不离一步，直到晕倒在地。部队因故未能按时换哨，战士徐增光坚持站了三小时不动摇。

“两山”作战，广义上讲是从1983年12月5日中央军委向昆明军区下达收复“两山”的作战命令开始的（注：1993年2月10日中央军委命令成都军区正式解除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任务，历史十年）。狭意上说是从1984年4月2日昆明军区部队向老山地区越军实施炮击开始的。

10月23日。边防部队介绍：1984年4月2日至5月15日，他们先后攻占了老山、者阴山一线的重要制高点。准备阶段：4月2一27日，昆明军区实施“一·四工程”即炮击作战，集中炮群对“两山”当面越军主要据点和防御设施予以打击，歼敌千余，摧毁越军军事目标，动摇了越军坚守士气。

昆明军区4月28日正式实施“一·七工程”，开始拔点作战。14军40师对越军占据的老山和662.6高地发起攻击，经过3天激战，收复老山，攻占了662.6高地和那拉地区，歼敌六百余。4月30日，11军31师突然对越军占据的者阴山发起攻击，当天即收复者阴山，占据各要点，歼敌五百余。

41师于5月15日一举拿下八里河东山6个高地，歼敌百余。至此，昆明军区两个阶段的作战共歼敌2500余人。5月16日至8月4日是坚守防御作战阶段。按照军委的预先计划，在攻占“两山”等骑线点后，如当面敌情没有大的变化，昆明军区可以撤回主力部队，在6月恢复正常边防斗争状态。

越军二军区不甘失败，制定了代号为“MB-84”的战役反攻计划，先后调集4万重兵到老山地区，企图发动反扑，并重点指向了662.6 高地和那拉地区。6月11日，越军首先向那拉、八里河东山地区发起了团级规模的试探性进攻。经过一天激战，被14军守备部队击退。

根据越军的动向，中央军委命令昆明军区积极做好打敌反扑的准备，并尽快将军区预备队11军32师调到前线去。同时，考虑到越军持续反扑的劲头很足，老山地区恐怕将成为长期战场。为保持和锻炼部队战斗力，决定从外区调部队到老山地区参战，作好长时间作战准备，保证边境安全。

【作者的战场誓言原件】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7月 12 日，越军同时向老山、662.6 高地、那拉和八里河东山诸阵地发动了加强师级规模的猛烈反扑，14军守备部队与越军大战14个小时，在炮兵的猛烈火力支援下，将敌进攻部队全部击退，彻底粉碎了越军的“MB-84”反攻计划，共歼敌 3300 余人，取得大胜。

“7·12”战后越军元气大伤，一时未再发动大规模反扑。根据老山战场的态势，军委决定组织部队轮换作战，锻炼部队战斗力。据此，昆明军区命令11军32师迅速进行临战准备，接替14军40师的老山防御作战任务。在此期间，14军继续在老山地区开展炮击和侦察作战，为换防创造条件。

从7月26日起，32师先后进入老山地区，接替了40师在盘龙江以西的防御阵地，至8月4日全部换防完毕。奉昆明军区命令，14军以41师配属给11军，继续坚守盘龙江以东八里河东山诸阵地，14军前指率其余所属部队撤至云南马关地区休整。

11军前指继续指挥所辖三个师、41师、边防15团及配属部队在“两山”地区组织防御。在这一阶段的坚守防御作战中，共歼灭越军 五千余人，并缴获击毁其大量武器装备。在两个阶段的炮击、拔点和坚守防御作战中，昆明军区部队总共歼灭越军近 八千人，自己也伤亡了三千余人。

8月4日开始是国内各军区部队轮换在老山地区进行坚守防御作战阶段。11军32师等部队进入老山接防阵地后，对面越军又在积极调兵遣将准备反扑，同时大搞土工掘进，修筑延伸堑壕、交通壕，准备实施所谓的“堑壕延伸式”战术，伺机与中国军队决战。越军将反攻重点放在了老山方向。

32师在11军前指指挥下，以稳固14军既得阵地为主，采取炮袭与前沿阻击相结合的战术，积小胜为大胜：在顶住越军发起的偷袭、渗透、炮击和营连级规模反扑的同时，先后组织进行了542号高地南侧捕俘作战、968 高地拔点作战及八里河东山阵前出击、捕俘作战，打击和消耗了当面越军。

在同一时期，根据总参命令，调武汉军区20军、43军、54军，成都军区13军、50军分别组成第一、二、三、四、五侦察大队，进入老山战区参战，归昆明军区前指指挥，先后实施了渗透侦察、伏击捕俘等战斗，有效的锻练了侦察部队作战能力，获得了很多战场重要军事情报。

奉军委命令，我们一军率军直和1师及配属十二军36师等共 两万六千余人，于7月底进入云南中越边境附近开展临战训练，准备接替11军继续执行坚守防御任务。（11军所属部队在老山地区防御作战4个多月，部分前推和扩大了防御阵地，稳固了老山当面的防御态势，共歼灭越军 2128人）

我军1师和配属36师将于11月16日着手准备接管11军一线阵地前期工作。阵地正面宽23公里，分别为老山、松毛岭和那拉地区，一共121个阵地。至于什么时候换防，我们基层分队不得而知，一切听上级命令。参战官兵总是希望早日上一线，为保卫国家领土安全与敌人面对面的干！

【作者收藏的战场老物件原件】

11月1日。汽车连1978年靖江兵开车至文山西华公园，路上辗死250师一名战士。战勤处长向军长汇报，军长拍了桌子，相关责任人受到批评。到了战区，直属队连续出了三起事故，要么是基层分队管理不到位，要么是刚到前线，或过于紧张或思想过于麻痹，或没尽快适应边疆地区复杂路况。

11月2日，昆明军区在麻栗坡磨山（军区前指所在地）召集一军（称14军甲）和十一领导，召开两军换班通气会议，由一军全面接替十一军的防御阵地。换班接防从 11 月 16日开始，11月28 日结束。28 日24时前的指挥由 十一军负责，29日零时起由 一军负责（实际推迟到12月9日）。

11月5日。我军与文山军民共建活动不断深入，地方政府踊跃支前，经常走访慰问部队，给我们送吃的喝的，旱稻红米我们吃不惯，地方便给我们专供优质大米。驻地很多地方需要建设，我们利用训练机会，动用装备、技术、专业人才为他们免费提供帮助，为群众看病、搞建设、办学校等。

11月6日8时，傅全有军长、李乾元副参谋长、作训、侦察 、炮兵、组织、战勤处长 等到昆明军区前指开会。会议下达关于一军（十四军甲）同十一军换班的正式命令：十四军(甲)率41师(甲)(战时1师番号）、42师（甲）（战时 36师番号）炮 4 师(甲）(战时炮兵9师番号)，接替 1十一车老山 662.6高地、八里河东山防务，指挥边防 15 团、军区红缨-5 导弹连、十四军坦克团1连、沈阳军区炮兵自动化指挥系统。11月28日 24 时前由 十一军负责指挥,之后由 一军（十四军甲)指挥。

11月8日。上海电影制片厂《高山下的花环》剧组陈俊杨、汤丽绚两位主任，满载上影厂全体同志的深情厚谊，带着最新摄制完成的影片，奔赴老山前线，慰问我部参战官兵，受到热烈欢迎。制片主任陈俊杨、汤丽绚等与我们战士座谈，军政治部巜前线战报》向我约稿写观后，感动！

11月9日。前线官兵反映，巜高山下的花环》是一部优秀的爱国主义影片。一部革命英雄主义教育的好教材。在特殊的环境里，位卑未敢忘忧国，粱三喜、赵蒙生，靳开来等一个个英雄人物就在我们身边。影片具有朴素的真实性，更容易引起老山前线官兵的共鸣：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

11月10日上午，军部再次在落水洞指挥所召开“接防任务部署会”，部署：部队分四批次先后进入阵地。第一批为11月10日，第二批 11 月13 日，第三批 28日至12月1日，第四批为28 日至12月2日，

正当部队按计划组织第二批骨干上阵地时，军接到昆明军区前指电话通知，说近日越军活动频繁，因敌情的变化，军区确定两军换班暂停，待进一步分析敌人动向后，再视情确定换班时间。

11月10日。“巜花环》以逼真的艺术形象成功地反映了兵的思想和生活，深深叩击着人们的心扉，催人泪下。影片中的人和事离战士近，好像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我们的连队，叫人可信。巜花环》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军事题材好影片。”我应邀参加座谈会写的观后刊于军政治部《前线战报》。

11月11日。越军向我阵地发动进攻，我边防部队坚决反击！我部准备上前线：我连三排随军后勤部近日开往前线，驻牛滚塘。明晨，二排上前线落水洞拟搭简易钢架房，那里是军前指，友军直属单位都是住帐篷，条件很差。军设战俘收容所，张三岗副教导员任所长兼政委。连部第二批上军前指。

【作者与战场医疗所战友合影】

奉中央军委和总参谋部命令，在昆明军区前指的指挥下，我军各部队着手准备进入一线阵地。

11月13日。越军获悉我军换防，加大了对我前进后撤车辆炮击，在其火力控制路段见车就打。我方加大防范力度，拉开车距，或尽量夜间行驶。

11月15日。阵地交接进行中，难撤难进。我营机械连准备驻八里河东山5公里处，使用工程机械快速构筑前线道路、工事，但其行进路线必经越军炮击封锁区，那是著名的三转弯，很容易遭到敌人依靠控制点炮击，是一段生死线。前线双方炮击正激烈，我军先头部队有序推进、换防。

11月16日。我一军全部结束临战训练，今天正式分批进入前线阵地。一师师指驻曼棍。一团指和二营（欠5连）进入142、154、169高地；一营和二营五连100、116、125、145高地；三营128、129、130、131高地。二团二营位于曼文地区，其它位于南温河地区。

根据作战命令，三团指和一营一连将接管75、76、77高地，团直107火箭炮连和一营二、三连位于老山地区其余高地，三营位于小平寨地区。炮九师十六团组成一师炮兵群，群指位于曼棍；一师炮团（欠152加榴炮营）组成一师一团炮群，位于曼棍。部队分批进入阵地，熟悉环境。

11月20日。战争处于僵持状态，我36师驻平寨，其中，106团位于平寨829高地、新寨地区，其二营位于负8、13高地。107团位于老邓弄、罗家岩、白石岩地区，其三营位于豆鼓点。108团指和一营位于八里河33、36高地，二、三营位于4、24、32高地；师炮团位于天保，开始换防。

11月26日。据军作字第73号“船头地区防御作战命令”，1师配属沈阳军区炮兵自动化指挥系统、昆明军区辛柏林雷达、40师“红缨-5”导弹连，集中兵力兵器于 662.6 高地、那拉方向，坚决扼守老山、1072 高地、662.6 高地、649 、146 阵地诸要点。16日开始换防，26日7时完毕。

11月27日。军前指位于落水洞，这里曾是边防15团2营的驻地，后来一直成为一个军的前线指挥部，我们军直单位、战地野战医疗所也驻此地。军后勤部在牛滚塘，位于麻栗坡县城旁边的一个山边，相对安全很多。据说，落水洞在1979年对越作战期间落下过一枚越军炮弹，之后再没发生。

11月28 日下午3点钟，军部收到军区前指交接命令，要求一军12 月10日 前同十一军战场交接完毕。

军按照计划分两个梯以进行。第一梯队进入八里河东山阵地，42师（甲）（三十六师），从11月30日夜间开始，于 12 月3日零时前全部进人阵地；第二梯队老山方向阵地,41师(甲)（一师），从12月4日夜间开始，于9日0时前全部进人阵地。

双方的军指挥部于9 日12时交接完毕。

11月28日。36师配属昆明军区辛柏林雷达一部，并指挥边防15团二营，在石桥、1134 高地、交址城地域组织防御，集中主要兵力兵器于34号方向，坚决扼守34号阵地、1175.4高地、1019高地，随时准备粉碎敌反扑，16日开始换防，26 日 19 时换防完毕，指挥所设在平寨。

11月29日。老山地区实际上分为三块，西侧为老山，中间为松毛岭、那拉，东侧为八里河东山。虽然老山地区包含了八里河东山，但由于轮战部队中加强了12军36师，所以1军作战命令就要分别提及老山(1师)、八里河东山(36师)，并将“两山”统称为船头地区防御作战。

11月30日。炮九师负责组织本部炮兵换防，配属32师作战的炮16团也奉命归建，并暂编为炮九师三团，16日开始，22 日零时前全部进入阵地，师基本指挥所设在田房附近，随时准备加强各级炮兵指挥。36师106团一营作为军预备队，配置在平寨地区，随时准备支援主要方向战斗。

【作者参战时警卫的军前指驻地】

12月1日。11·28战斗：越军趁浓雾向我阵地偷袭，我军正准备拔点战斗，双方在浓雾中相遇，我方立即呼叫炮火支援。由于见面后几乎是面对面。在双方伤亡都很大的情况下，我军战士英勇拼杀，拔点取得成功！114医疗所为昆明军区最优质医院之一，配属我军，从贵阳市来，接替64医院。

12月2日。根据以往换防经验和昆明军区前指要求，我军采取先次要方向后主要方向、先炮兵后步兵、先分队后机关、先纵深后前沿的顺序，利用黄昏、夜暗、浓雾等不良天候实施换防。军里专门对换防内容、方法、步骤进行研究部署，并提出了“稳住阵脚，打开局面”的8字方针。

12月3日。接防过程中，我军各级干部始终以学生身份虚心求学，对口聘请友军首长和一线指挥员传授对敌作战经验。在前沿阵地见习的干部骨干，与阵地上的友军官兵同宿一洞，同谋对策，同讨战法，同壕战斗，提高布兵摆阵、击敌守点本领。换防是在越军不断偷袭过程中组织实施的。

12日5日。针对敌观察配系严密，我行动意图隐蔽困难具体情况，我军轮战部队选择敌人在没有弄清我军企图和敌观察盲时(夜间、浓雾)以及敌炮击间隙等有利时机，采取小编队、多波次、多路径方式进入阵地，每个波次都具有独立作战能力，能应付突发情况，以防敌炮火杀伤。

12月6日。接管阵地阶段，我军针对机动道路少，开进波次多，交接部队方向集中，车流量大等实际，采取联合指挥、分段实施、跟进指挥与游动指挥相结合的方案。通信部门周密组织了通信保障，联系了9个通信联络点；军务部门与地方有关部门联系控制、检查、调整战区道路来往车辆。

12月8日。后勤部门采取先上先补和边上边补等方法，为部队配发了干粮饮料和大量药品。结合换防不安全因素多的状况，各级制定了严格的措施确保部队顺利开进。我军换防期间，先后有两个营、8个连遭敌盲目炮击，有4个连、12 个排通过敌人布设的雷区进入阵地，均未发生伤亡情况。

12月9日。我们连部比原计划推迟一天，今天凌晨由文山出发，经西畴县抵达麻栗坡落水洞军前指驻地。一路上，路之颠，尘之浓，坡之陡，人之稀，村之贫。住简易钢架房，当晚即闻炮声。中午12点，我军全面接替昆明军区十一军指挥权，在正面宽约23公里、纵深约35公里地域范围守卫老山前线121个阵地。

12月10日。越军又向我进攻，被我军击退。歼敌一个排，我伤6亡4，首战告捷。连日都有伤员撤下来送战地医院，主要是遭敌炮击所致，我们常去探望。目前我军已累计牺牲16人，负伤48人。针对一线连队在情况不熟，地形不熟情况下，有急于求成，想立大功思想，上级要求稳扎稳打。

【作者帮助工作过的144战场医疗所战场救护图集】

12月11日。军前指与我连钢架房成L字型，我们背靠大山，跨过一块简易停车场，边上就是144战地医疗所钢架房。上午前线运来8名伤员，下午6名。每每见到挂着红十字白旗的军用卡车从前线飞驰而来，沿途尘土飞扬，我内心就一紧，好难过：准是又有前线战友负伤，紧急运送下来。

12月12日。今天我到麻栗坡县城采买办公用品。这是一座十分简陋的边陲小镇，群山环抱。几幢三、四层高木质楼房，面积很小，带天井的建筑，便是百货公司、供销社商店。县城仅有个农机厂，算是工业企业。县很穷很落后，沿街是民居兼商铺，放录像的倒有几家，偶见有军官进出。

12月13日。1979年对越作战时敌军炮击过落水洞，现在他们不敢了。他们再敢打，我们就敢打他河宣省城。边境农民很穷，加之两国边民一直有通婚，亲戚关系多，传说者阴山附近尤为明显。越特工常有潜入，曾有一对特工假扮夫妻，混进麻栗坡烈士陵园墓地当临时工，想摸摸我军阵亡人数。

12月15日。凌晨，越军向我阵地打炮。他们也在换防，遭到我36师火箭炮覆盖，歼敌18人。

中午又有8名伤员送到医院，重伤员直接送牛滚塘（军后勤部和我连三排驻地），用直升机送昆明。医院有电话直通昆空部门，随叫随到，保证空中转运救护。

如果没有大战，傅全有军长有清晨爬山锻炼的习惯，一直爬到我连把守的山上垭口。军长很高兴与战士谈心，军长说，初战伤亡能1:1就不错了，而实际上我们总是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很不容易。他一直夸前线官兵十分勇敢，同时顺便夸夸我们连担任军部警卫作风过硬，纪律严明。

12月16日。毎逢有战斗，军前指会彻夜灯火通明。听到前方打了胜仗，傅全有军长会习惯性走到门外操场上转几圈，伸伸胳膊踢踢腿，放松一会。我们已经熟悉了傅军长的“习惯”。一排在山垭口分明哨和暗哨把守，自上而下一览无余。军机关、我连（缺三排）和一四四医疗所简易房就在山脚下。

12月17日。越军一个火箭炮连炮口对准了我军部驻地，我们处在敌炮火“威胁”中。据说，军区指示，若敌人胆敢向我落水洞开炮，我前线炮兵可向越南河宣城以1还击20，量他们不敢。

我们驻地往下走几十米有北京军区的工兵团在施工，下面有一座独立的山，山里已被掏空备用。

配属我军作战的某军侦察大队的侦察员，渗透敌后，抓获越军一名司务长、一个班长和一名1983年新兵，被越军发现后遭到炮击追击。越俘3人死不屈，拖也拖不动。眼看敌人追上来了，搏斗中击毙反抗激烈的司务长和班长，击伤其新兵强行带回。负伤战俘送到144医疗所，未救活而亡。

12月18日。我们准备在越军建军节前后向其进攻，教训教训越南鬼子。22日为越军建军节。我们初上阵地，士气高昂，各部队都跃跃欲试，让对手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事实上，仗怎打，我们心里不是很有底，虽然反复演练过，胜是绝对的，但首长关心的是小胜还是大胜，伤亡比怎么样。

【军长傅全有在前线战场】

12月19日。截止15日，我军击毁敌火炮20余冂，歼敌110余，首战告捷。一团二营守李海欣高地的连队伤亡很大，主要是阵地工事全部击毁。现派一个连轻装上去抢修工事，遭到密集炮击，结果上去后难下来，一连几天不能休息，每天一顿饭，缺乏饮水，十分艰苦。

12月20日。今晚7点半至10点半，我军开始炮击越军。越军以356师153团在313师122团、198特工团一部配合下，突然向松毛岭、那拉地区发起团级规模反扑。这是越军继“7·12”大战后首次发动营、团规模反扑。我们换防不久，正愁没机会下手，对于来犯之敌，给予迎头痛击！

越军这个时候发动袭击，也是在打政治仗。因为苏联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阿尔希波夫明天（1984年12月21日）将率团访问中国，这是中苏交恶以来苏联要员首次访华，意在推动两国关系正常化。一直跟在苏联老大后面的越南是不愿看到的。打这一仗是在提醒＂大哥＂不要忘＂小弟＂。

12月20日开始的战斗惊心动魄。负责防守的我一团初上阵地，遇袭不乱，在我炮火强有力的支援下，将敌人放近了打。激战中一度我表面阵地失守，经过多次反复争夺，一团打退了敌人一个营的进攻，夺回阵地。在这次初战中，我毙敌286人，伤敌147人。我方牺牲17人，负伤48人。

12月20日战斗正激烈时，我连三排在牛滚塘军后勤部担负警卫和保障战斗任务同时，受令紧急承担仓库装运炮弹任务，两人一车装了一整天。

上级要求军直各连排干部都要轮流到第一线体验实战，军机关干部也要轮流上一线。练练胆，体验一下一线战地斗争生活。

12月21日。根据中央安排，文化部组织相关文艺团体到前线慰问。据说，凡老山前线点名要求的演员，不论名气大小，点谁谁来。又有一批北京来的慰问人员昨日飞昆明，今天中午抵达平远街，明天就可到达我们前线。

北方来的演员穿的棉衣，一到云南直呼热啊。

【作者收藏的全国各地党委政府给前线将士的慰问信原件】

内地某名牌大学4名女生写信给前线（12月20日转到一四四医疗所），要求找4位身残志坚的勇士为终身伴侣，在我们这引起轰动。

连日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大得令人窒息。过了落水洞却别有洞天，阳光灿烂。前线战事紧张，我们的心从早到晚都悬在嗓子眼。前线打炮数千发。

甘肃光学仪器厂生产的＂凤凰＂自动照相机，只对深圳合同用户销售，应我要求，破例零售给我，寄到了前线。我写了篇稿子寄给《甘肃日报》、甘肃人民广播电台和《工人日报》社，夸夸他们（后来都刋登或播放了）。

12月20—21日，前线战斗一直持续着，我方仅炮弹消耗4570发。

“12·20”大战是我军与敌军在战场上的初次交手，互有得失。战友郑晓明回忆说，我们连队在由曲靖开往文山的途中，一个小男生送给他一本崭新的连环画，里面夹有一封信：解放军叔叔，把越南鬼子赶出去，让我们好好上学！几个字，让年轻的士兵突然觉得肩上担子格外沉重，责任重大。

老山轮战中，我连队的战友有2O多人是入伍才半年多的新兵，入伍前，他们还是父母眼中的孩子，几个月后，他们接到参战命令，便义无反顾，奔向战场，成为一名铮铮铁骨的战士。

这些新战友们，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分分秒秒履行着卫兵职责。

12月22日。越军偷袭我116号阵地。116阵地是我老山前沿的警戒阵地，也是敌我争夺最为激烈的阵地。敌人偷袭被我守军发现后击退。（此战气疯了越南第二军区副司令兼河江前线司令黎威密。司令武立急飞河内向黎笋报告战况并检讨。越最高层开会讨论边境战势，要求举国支援北方军事行动)。

越军把战壕和屯兵洞挖到了我前沿阵地634一116附近，依托其占领的116阵地前的2、3号无名高地，不停袭扰，企图夺回116，对我116及周边的阵地构成严重威胁。考虑到敌人还将会发动更大规模进犯，我军前指决定守军一团主动出击，攻占2、3号无名高地，改善防守阵地被动局面。

全国闻名的李海欣高地（142高地）由一个排坚守。第一次，越军一个班趁着浓雾偷袭，守军错误判断是较大规模，请求炮火支援覆盖，结果只毙敌几人，初上前线过于惊慌和紧张。这次，敌人又来了，待敌摸到我前沿阵地已经是一大片，我守军请求炮击，展开猛烈还击，双方伤亡都较大。

12月23日。十一军下撤前攻下了几个阵地，移交给我军防守，因阵地表面缺少坚固的工事，我军接防后遭敌炮击，时有伤亡。我们工兵营工兵连临危受命前往构筑工事，沿途是大量雷区，常遇敌炮击，上下阵地十分艰难。在老山战场，军工的苦和累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评功还得让着一线。

【作者收藏的南京军区党委新年给参战将士的慰问电、军政治部战时政工通讯等原件】

12月24日。一团2连凌晨开始116阵地前2、3高地拔点行动。由于天黑加上初上阵地，对地形不熟，错判了待机位置，等到天亮时我方炮击开始，招来敌人炮火反击和封锁。炮火夹击使2连建制打乱、伤亡惨重，失去先机。接到一线报告后，我军仍然想实现原定的作战目标，决定紧急增援。

7连冒着敌人密集炮击奉命向敌阵地发起进攻，我军亦对敌阵地炮击。7连一度遭到炮火覆盖，成为我军牺牲人数最多的连队。指挥部判定，由于连队初上阵地，准备不充分，导致拔点任务无法完成，命令出击的2连和增援的7连交替掩护撤回阵地，我伤亡80余名战友没能完成攻占越军阵地。

首次主动出击战失利，成为我军老山轮战时期唯一的一次失利。军长事后总结为急于求成，冒进，教训深刻。

今天（24日）前线下来的伤员太多，计划送到一四四医疗所的，一天有42个人，师医院和其他医疗单位不计。近来每天都有10来个伤员送到144医疗所。

我军主要是阵地防御。

12月25日。一团担任主攻的7连，此战已牺牲16人，负伤一批，连队伤亡人数近二分之一。连队干部痛心地说：牺牲负伤战友这么多，如何向战友的父母亲人交待？！

天气很怪，十来天，天天浓雾，走路看不清路，抬头遇见人，面对面吓一跳，就落水洞厉害，整天散不去见不着太阳。

12月26日。前日，我连战士在军前指办公楼天桥边站岗，突遇大雨，跨两步就可以到屋子的走廊里躲避，但卫兵站着一动不动。傅全有军长看到了，拿起电话：马上送件雨衣给卫兵。他担心战士被雨淋感冒了。卫兵清楚，离开哨位站在走廊，视线有死角，那是擅离职守，如同当了逃兵。

昆明军区对我军“12·20”这次战斗进行了严厉批评：未经请示擅自行动，缺乏全局观念等等。军领导吸取教训，知耻后勇，调整状态，重新布局，动用多种手段，与越军针锋相对，坚决予以反击，摧毁了正面越军的大批堑壕、工事，彻底改善了我防御态势，为今后坚守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2月27日。我营工兵连一个79年河南上蔡兵在前线被炮弹炸伤，送144抢救。这是军直在战场第一个战斗伤员。

我在144医疗所帮助布置迎新晚会会场，白云建军医负责牵头，让我到麻栗坡县城买纸买线买浆糊等。医疗所简易钢架房空置的房间，大门与我的宿舍大门相对，我做事很方便。

12月28日。我连战场建设出色，受到军司令部直工处表彰，主要是：战地简易房卫生防疫、内务管理、战场环境布局井井有序，工作细致扎实。之后，连队阵地建设受到军司令部表彰，授予“战场模范阵地”。我一人住一房间并加一仓库间，连干部与通信员住一间，三个排和炊事班各一间。

12月29日。今天营房外部全部用泥巴、树枝伪装，以防空中侦察。其实，整个老山战场，除了战场救护转移的直升机外，双方都没在边境动用空军战机参战，越军的地理位置也不允许他冒险。

泥巴糊过的钢架房，顶部颜色接近地表色，从伪装的角度来说还是不错的。

12月30日。我们营工兵连在距敌最近处只有几十米的位置准备构筑工事，因无法近距离作业，明天奉命撤回。

越军连日炮击，我未还击，已着手准备好好教训他们。

144医疗所战地迎新晚会会场，经我连续多日帮助制作布置，工作已全部完毕，现场氛围非常不错，医疗所十分满意。

十一军攻打的高地均未及时抢筑工事，移交我军防守，造成我伤亡较大。我军将这些情况全部录像，上报军区，引起军区重视。军区同意，要钢构给钢构，要木料给木料，重新构筑坚固工事。

“宁可挖工事累死，不能被炮弹炸死"，一线阵地遵照军长指令大修工事。

【作者收藏的战场老物件原件】

12月31日。今天，我介绍了两位战友火线入党，履行了手续。

连队去接工兵连的运输车因炮击上不去，战友们今日撤不下来。

144医疗技术和服务都不错，经常组织歌舞晚会，丰富伤病员的文化生活。机关参谋干事，闲时也往里凑，看看节目。

女兵在前线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

31日晚上，144医疗所组织文艺晚会。为防止总参直属工兵115团个别战士去现场捣蛋，调戏女护士，我们连队派出纠察执勤。他们在我们附近驻扎，平日里偶尔有个别“油子兵”见到散步的女兵，强行勾肩搭背动作，拿女护士开心。今晚，军机关首长指派我连派纠察，要求一有发现，当即抓人。

1985年，新的一年开始。元旦在炮声中度过，大伙还是挺开心的。

昨晚上的执勤，没有“收获”即是最好的结果。115团的兵得到我们开始执行纪律的消息，老实了很多，其实，他们的恶作剧伤害不大，影响很坏。我们也只是吓吓他们，友军部队，没有隶属关系，他们执行的仅是施工任务。

1月3日。武警总部政治部文工团赴广西云南边防慰问团云南分团在144医疗所慰问演出。现场摆上了香烟、糖果等慰问品，我们连未值勤者应邀出席观看。医院白云建军医一直与我联络，请我布置了医疗所元旦迎新晚会及今天慰问演出的现场。各地慰问团开始一波接一波的到前线慰问子弟兵。

1月4日。支前民工比我们军工还辛苦，砚山、文山的老百姓踊跃支前。我在想，地方群众冒着生命危险，参与边境作战，伤亡不小，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去保家卫国？他们兴许最原始的想法就是保卫自己的家园，不让越南鬼子开枪开炮袭扰，还边境一份安宁。致敬，支前民工！

1月6日。各单位统计上报赴滇参战以来，地方政府优抚情况，分省份分等级：最好至最差五个梯级。我统计的是，全连一百三十多名官兵反馈信息表明，江浙工作最细最好，有上门慰问的，有邀请参战人员军属开座谈会的；鄂豫没有任何态度；鲁有慰问，各市县又不一样。汇总上报，有用吗？

1月7日。大战临近：36师准备向大青山方向运动，我营工兵连11人向最危险的166阵地运动，144医院病员全部后撤，病房腾空。我军上阵地以来，歼敌900余。自已伤三百多，牺牲几十人。前期，军区不让我部主动出击，司令员张秀铚曾批评我军首战失利，伤亡过大。今天，军区谢振华政委又到军部指导工作。

1月8日。一师一团伤亡较大，会不会下来休整？据说2、7连伤亡惨重，一月下来，身体完好的没几人。

传说，越军炮兵旅长的爱人是中国边民，自1979年以来，岳父村寨四边均遭炮击，唯此不袭。他不想打。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武汉军区侦察大队越境潜伏7天，俘获3人，真厉害！

1月9日。军长在党委会上批评某师对军直工兵连和侦察连等配属分队生活保障关心不够，缺乏全局观念。记得十几天前，我采访过侦察连方外元，一个战前从三师请战到军直的彭泽兵，刚执行过战斗任务回来。方外元最大的愿望是打完仗回老家养鸡当万元户，以期改变家庭贫困的状况。

【作者在老山前线】

越军放了烟幕弹：春节停火。

1月9日。前线每天都有战斗故事。一名团副参谋长立下军令状，一定拿下某高地。该同志没在规定时间啃下这块硬骨头，差点误了大事。军首长发火正说要处分他时，又传来好消息，战斗中歼敌一个军官，取得一场胜利，功抵过了。正义之师，我军没有攻不下的阵地，没有啃不下的骨头！

前线牺牲的战友，很难从阵地上抢运下来。上下阵地山陡路窄，四周布满地雷。平日上趟阵地，有的要四五个小时，处处有生命危险。现在规定谁背一具遗体下来给谁记三等功，背二人记二等功。一名安徽兵背了一具遗体，不敢多看，下阵地鼓足勇气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同乡，大哭。

我军一些阵地与敌阵地相距百十来，最近的二三十米，有时可以听到对方讲话声。前线报战果，也有不准确的时候。歼敌多少人，一时也很难掌握，那一枪究竟谁打中的，有时也难以分辨出来。师里报的歼敌数量，军里要反复核对才敢上报。技侦队可以获得越军通讯得来的伤亡报告，辅以核准。

支前民工也有伤亡。有的是生活困难的人到前线当民工，前几天有两名做饭的民工被炸牺牲。为了边疆安宁，边疆各族人民踊跃支前，也在默默奉献。

1师比36师伤亡人数多，是仗打的多一些。他们提出立头功口号，英雄部队不怕死。

现在提出了冷枪冷战法，伤亡就少了许多。

1月10日。浙江省政府给我军参战官兵每人赠送了一份慰问品礼包。

军李乾元副参谋长（代参谋长）亲自到前线师指，指挥进攻战法。

军直工兵连在166高地抢修工事，十几人一天吃一顿饭，据说还是带队干部通过老乡在外单位弄来的。配属单位总是吃亏，前线连队也是有点自顾不暇。

“硬骨头六连”一直在前线阵地坚守，但至今没有担负主攻任务，而兄弟连一直在打攻击，伤亡很大。全军上下都在关注，六连什么时候执行一次重大任务？先进单位去打仗，到底会打得怎么样？关心中带有疑惑。六连自己应该心中有数，军师首长应该也有数，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让他们出手的。

【作者在老山前线时期的照片】

1月11日。近几天战区一直是浓雾天气，前方战事不停，伤员不时转移下来，住进144医疗所。我们连没上岗的战友，时不时到医疗所，探望伤病员，帮助战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遇有老乡，便拉拉家常，安慰安慰，顺便听前线战友讲战斗故事。

医疗所加大伤员转移进度，这是要打大仗的前奏。

1月12日。越外交部发言人宣布春节期间双方停火，从1月16日开始至26日止，给边疆人民欢度春节。我外交部指出，这是烟幕，越军自称决不开一枪一炮，也是谎言，他们一面叫嚣停火，一面骚扰我边境地区。

估计越军获知我将进攻的消息，以此借口，以阻止我军事行动。我们不上当！

硬骨头六连班长展亚平，1月11日在172号阵地右侧为掩护滞留阵地上的战友躲避敌人的炮弹，将战友推进猫耳洞，自己被炮弹炸成重伤。他被紧急送往师医院止血、截肢处理，然后转送到144医疗所再次截肢抢救。他失去双腿和左臂，右手只有3个好指头，1.78米的身躯仅剩下84厘米……

1月13日。前几日我军上报毙敌420多，伤敌470多，昆明军区的部门负责人怕我军战果超过他们的十一和十四军，说我们扩大了战果。在弹药供给上也不能足额，代管总会有矛盾。军长只能将情况电吿南京，南京抱怨：这么一个小战场，让你们折腾成啥样子？！此传闻当不得真，仅仅是传说。

1月14日。昨晚，我营工兵连完成协助一线部队埋、排地雷，构建工事等特别艰巨的军工任务，从前线阵地撤下来时有4人晕倒，送144医院治疗。

144医院伤员全部向后方医院转送，为明日之大仗作准备。

连队高度警惕，全力加强军前指、后指机关和首长警卫工作，增加暗哨数量。

关于烈士遗体问题，过去都是就近安葬在烈士陵园，我军考虑到兵源主要在华东，今后烈属来祭奠不方便，提出了就地火化家乡安葬的建议，昆明军区不允：当年主席的儿子不也埋在了朝鲜，你们的人就不能埋葬在边疆？我军直接向总部汇报，得到批准，从此，轮战部队的烈士都回到家乡安葬。

【作者凯旋后应《解放军画报》记者之邀在芜湖采访照片】

1月15日。大战开始！我军上午开始炮击，准备拔146阵地周围三个点，救护车已开往前线。晨5时开始至12时，敌人也不停地向我阵地开炮，中午，敌步兵向我进攻，一度占领了我164高地表面阵地。战前，我攻击分队对主要目标敌情虽有所了解，但对其可能得到周围多大程度兵力和火力支援，未能完全掌握。

“1·15”战斗刚开始，由于对敌情掌握不足，以致延长了对3号无名高地的进攻时间。此外，营团预备兵力不足，某团防御地域大，部队经过近2个月战地防守，长时间遭敌炮击；多次抗击敌人中小规模的反扑或偷袭，营、连均有战斗减员，没有成建制进行补充调整。面对如此激烈，长时间残酷战斗，部队精疲力竭。临时增援分队对地形和敌情缺乏了解，增加了战斗伤亡。

当142李海欣高地又一次失守后，基层指战员恢复阵地心切，急于实施兵力反击，再遭遇敌人火力封锁，拉锯般失得。我军反冲击3次受挫，加上工事不够坚固，抗毁能力弱，不能承受敌大口径火炮，工事被毁接近90％，增大了伤亡和战损。为此，我停止步兵攻击，改用炮火覆盖。

我方炮击停止后，军司令部侦察处命令军侦察连参加战斗。敌人凶猛狡猾，也是宁死不屈。方外元，我曾采访过的侦察副班长，在1.15战斗中担负观察潜伏设卡，利用定向地雷歼灭偷袭我阵地的8名越军。方外元只身执行向上级报告敌情的途中，在145阵地遭遇多名越军的伏击，身体负伤，敌众我寡的紧急情况下，他毅然拉响手榴弹，与数名敌人同归于尽，战后被昆明军区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15日下午4点，按计划我歩三团进行攻击，收复失守阵地，攻下三个点，取得胜利。双方伤亡很大。我伤亡不下一百。

全天共发射炮弹一万五千发。

晚，营部动员指示我连作好战斗准备，必要时上去增援炮兵，帮助装、送炮弹。

最前沿，我军潜伏哨距敌只有十几米。

“1.15”打得最紧张的时候，炮兵部队反映炮弹快没有了，原因是昆明军区认为一军部队比十四军、十一军用炮弹多，要适当控制一下。据说，一团负责后勤保障的副政委余浩得知后，专程跑到弹药仓库，用手枪指着负责人的脑袋，说:“是你供应炮弹让我们打越南鬼子，还是……”那仓库负责人吓得脸色发青。

面对余副政委的质问，仓库负责人差一点儿尿了裤子，连声说“给、给、给，要多少给多少！”余浩是中央政治局委员、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的儿子，有种！我军参战官兵里，红二代不少：李德生的儿子李和平、颜金生的儿子颜晓宁等。他们这些高干子弟能与老百姓的儿女一样钻猫耳洞，赞！

15日夜，军前指灯火通明，军首长昼夜指挥作战。

经过14小时激战，我歼敌一千多人，彻底粉碎了越军夺回老山前沿阵地的企图。连队警卫高度警惕，丝毫不敢懈怠。

军直防化连、工兵连已上一线当军工。

伤员不停转运后撤，144医疗所容不下，不断后送新街。

“1.15”打到最后，一线阵地兵力明显不足，没有多少人能坚守阵地了。一师领导到师医院动员轻伤员迅速归队投入战斗，一团领导则发动“八大员”充实到一线阵地，有的炊事员说:“我不会打枪呀!”团领导说：不会打枪就向敌人投手榴弹，手榴弹投不远，就把盖子拧下来让别人投！

【作者在老山前线】

1月16日。据巜前线战报》报道：昨天，我军一师（一团为主，欠硬骨头六连）奋勇反击越寇两个团的兵力进攻，我重创敌三个营，歼敌二个营，全歼两个特工连，共毙敌388人，伤敌920人。我一团七连歼敌86名含毙敌42人，连队仅伤十余人，荣立一等功。

军直侦察连投入阵地战斗。

16日战斗正酣，军直侦察连被侦察处当步兵投入使用了。越军首先进攻的是我侦察连一个排守的高地，连队侦察兵江西彭泽籍方外元、浙江金华籍刘展亮、安徽利辛姜西亮英勇战斗，壮烈牺牲，伤24人，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坚守住了阵地。我们军直连队在此次大战中付出了巨大牺牲。

连日，全国各地慰问团一个接一个。今天，云南副省长和政协副主席率省歌舞团来慰问，并赠送了在杭州定做的洗漱组合。后续慰问团将陆续到达，书画家不太了解前线的具体情况，赠送的书画作品，到了前线似乎是一张草纸，放都没地方放，战士打仗需要的是枪支弹药、水和食品、急救包。

【作者在老山前线】

1月17日。1·15日之战，越军由其总参谋长文进勇亲自指挥两个团进攻，妄图夺回两个高地，结果彻底惨败。

据侦听，越军上报歼我官兵六百，其实就是吹牛。狗日的，越南鬼子也在向他的主子邀功呢。

我军伤亡是很大，牺牲百名战友。战士们打得勇敢，出色，首脑机关十分满意。

我军这次拔点，报经杨得志总参谋长批准，并报中央书记处同意，这是政治仗。在15日阵地一度失守后，参谋部下令我军务必在当晚8时夺回阵地，军长果断指挥，不仅提前一小时夺回而且反拨掉越军两个点。

在这场拉锯战中，有肉搏、枪战、炮火打击，116阵地和李海欣高地血流成河。

4天4夜的激战，前沿阵地上的烈士遗体一时运不回来。一团领导很是着急，要求大家不惜一切代价去抢运烈士遗体，并提出了立功条件，说:“背一具烈士遗体记三等功一次，背两具烈士遗体记二等功一次，背3具烈士遗体记一等功一次。” 不少官兵利用夜色摸到前沿背烈士遗体，由于天黑路远，又不能点灯，大家只好摸索捡瘦小的背，可等背回来一看，才发现有不少是越南鬼子!有个“军工”班一次背回来8具遗体，竟然全是越南兵……

后来好多立功承诺无法兑现，因为轮战结束后整个部队立功指标只有总数的 35%!

其实，到前沿阵地背烈士遗体既艰难又危险，我们连也执行过五次军工任务。步兵分队的军工更艰苦，他们要把弹药和生活用品背到一线，再把阵地上负伤牺牲的战友背下来，而且都是晚上，不能开灯打手电。否则，越军的炮弹就要覆盖过来。

军工夜间会用背包带把烈士的遗体绑起来抬走，但往往会有胳膊、手和腿，也不知道是谁的，要一起带上。为防止越军埋下的竹签伤人，前线官兵一律改穿“钢板鞋”，即在胶鞋底里夹了一层钢板，走路的时候脚板僵硬着难受。特别是晚上雨后走比较陡的山石路容易打滑，成为敌人阻击步目标。

1月18日。“1·15＂战斗，越军二军区司令武立专程到前线督战，1984年7月12日反扑惨败后，经过半年准备，再次企图分割包围反攻。越军先后出动了5个团11个营兵力，3天内仅142、145、146、968方向，敌人班至营级反扑达三十余次。两军以硬碰硬，最终以越军彻底失败告终。

【作者与连部战友在老山前线】

“1·15”炮击持续时间长，密度大，仅我军一团坚守的那拉方向，敌人就发射了6万发炮弹。142、145、116阵地上一米多高的表面工事和战壕全部炸平。抓一把土能拣出几块弹片。四昼夜，我军与蓄势已久的越军同时出手，既出击攻占了敌人固守的7个据点，又抗御了敌人大规模的反扑。

今天（18日），老山前线见到了久违的太阳。全天军炮群一直在打，前线又吃紧。机械连和我连四排待命，准备增援。北京新闻媒体和外交部发表谈话：坚决支持柬埔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军此战用了战地摄像，直送北京，既能报告战斗残酷的实况，又可收集珍贵的战争资料。

二十军军长杨石毅的儿子杨少华，原在空降兵部队工作，1984 年初为解决夫妻两地分居问题，杨调任我军一团五连副连长。接到参战命令后，杨少华随一团上了前线，在“1.15”战斗中表现较好。杨少华经常给父亲写信汇报思想和战斗情况，得到杨军长的教导、鼓励，由此，引出一段故事。

某次，二十军召开党委会，作为党委书记的杨石毅从口袋里掏出儿子的来信，念给与会人员听：每一个生活在和平环境里人，千万不要忘记边境还有战争。即使是内地部队，我们也要绷紧战备这根弦，做好随时打仗的准备……军里的干事就此写了《想一想前线的同志们》，上了《解放军报》。

分管意识形态和宣传工作的中央书记处书记王兆国看了军报消息，感慨《高山下的花环》是作家塑造的艺术形象，而杨石毅军长和他的儿子杨少华是真切生活在我们中间，杨少华是“将门虎子”啊……他立即给《解放军报》负责人打电话，要求了解杨少华的具体情况，作进一步报道。

《解放军报》派记者到前线采访，在一版推出长篇通讯《在战火中镌刻人生》，还配发了杨少华头戴钢盔、手握冲锋枪的照片。可对这张刊登杨少华事迹的军报，所在团二营有的官兵并不买账，个别的甚至将报纸撕掉了，理由很简单:“我们哪个表现都不差，不就是因为他老子是军长吗?!”

军报报道后，杨少华参加了共青团中央组织的青年演讲团，他的演讲报告刊登在《中国青年报》上。杨少华在战地的表现，我在战场上听到过不少故事与传说。

战后，杨少华荣立二等功，而和他一起坚守 142 号高地的新战士鲁灿新，则被昆明军区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1·15”战斗历时4昼夜，我军与蓄势已久的越军同时出手，以硬对硬，互有攻防，打了一场恶仗、险仗。参战部队指战员浴血拼杀，顶住了越军数万发炮弹的狂轰滥炸，打退了其步兵数 10次轮番冲击，重创越军 122团、149 团、153团、876团2 营、821特工团 1 营，歼敌1350人。

在“1·15”战斗中，我英勇的战士为了保卫边疆献出生命，15日牺牲90人，16日牺牲25人，17日牺牲4人，18日牺牲11人。总参在通报此次战斗情况的电报中指出：“此次战斗，敌人准备时间之长，炮火之猛烈，投入兵力之多，步兵进攻之顽强，均是 1984 年两次大的战斗所不及的。”

【作者在老山前线】

在老山前线，我在连队的工作比较单一，多数时间在军部各机关帮忙，认识很多机关干部。专注于军部警卫的战友们，首次将帐篷更换成钢架房，施工中表现突出，军长政委很满意，1985年春节后，指示军政治部宣传处专职摄影张干事给我连各班、排官兵免费拍合照，算作奖励。

我与张干事很熟，他对我说：给你多拍几张！我心存感激，难得有几张珍贵的战场留影。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连能享受如此待遇，在全军绝无仅有。

1月19日。今天开始，我军不再主动炮击越军阵地，估计一个月内不会再有大仗打，除非越军再挑事。

前方局势暂时稳定。越军开始老实了，他们打怕了打穷了，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打仗一是戍边，二是支援柬埔寨，在其北方牵制越军，算是政治仗。

巜前线战报》报道，我军从1984年12月9日接防至1985年1月18日止，共毙敌1204人，伤敌数千，击毁敌火炮70门，战果辉煌。同时，我方伤亡千名。全军部分军校＂学生官＂到前线实习。他们大多是从地方大学毕业再进军校深造一年后分配到前线部队或高中毕业直接考入军校的。

1月20日。文山师专与我营是军民共建单位。听说前线打了大胜仗，文山师范专科学校专门到落水洞军部慰问。晚上，师专校长和书记一行装来一车甘蔗和蔬菜，慰问我们。刘营长、井教导员工作做得好做得细，与师专共建没有中断，我营到了前线不少时间了，师专领导还惦记着。

1月22日。一师经过15一18日激战，越军自1979年、1984年4·28和7·12三次大规模进犯我边境后，再次经过长达五个月的准备，由越军总参谋长亲自指挥的进犯遭彻底粉碎，打得越军不得不更换了河江前指司令。在这场严酷的战斗中，我军负伤数百，牺牲154人。此战被我军编入战史。

1月23日。据悉，一师一团下阵地休整。26日开始，36师开始准备拔点作战。如果顺利，我军轮战将于5月底前后结束。

我营最苦的是工兵连，据说拟报请集体二等功。他们冒着敌人炮火几上几下，运送物资弹药，当军工挖战壕，的确很艰辛。参战官兵中的伤员应该是能申报立功的。

【作者在老山前线时期的照片】

1月24日。根据军首长指示，我连选派30名战士随时准备赴116阵地周围，抢筑一条深2米宽90公分的战壕。时间5一7天。116阵地是老山前线最复杂战斗最为惨烈的地方，一线战友称之为八十年代的上甘岭。预定26日受领任务。（被誉为钢铁阵地的116阵地）

1月25日。长沙工程兵学校数十人去年8月分到11和14军，已伤亡11人，占全员的20％。有见习排长的高中同学，为他们当初报考军校不解，说他们当初就是头脑发热。当然，这些同学更多的是为见习排长们的安全担忧。

我们军直的见习排长幸运很多，包括我连两位，都很安全。

老山轮战期间的见习排长，是临战前才下到连队的。他们一是人生地不熟，尚未走好从军校生到优秀军人这一步，突然面临如何带兵打仗，不知所措；二是与战士缺乏感情交流，基础不牢；三是他们年纪轻，经验缺乏。不像连队战友间相处时间长，老乡多能相互照应。万事开头难，吃了不少苦。

我们连有两位从地方大学毕业生中选拔到长沙工程兵学校的军校生，学习一年到前线当见习排长，很长一段时间叫不上全排战士的姓名。上级发现后，要求连排干部传帮带，使他们从不是排长、不如班长，不是战士身份的尴尬角色尽快转变，成为排长助手、帮手、排里的重要骨干和爱兵模范。

见习排长在老山前线伤亡比例偏大。我在军政治部组织处汇总全军烈士简介时发现，军校生牺牲后记功的很少，而我军牺牲的官兵都记了功。这一点，我开始误认为我军战评工作不细，一直耿耿于怀，为他们打抱不平。后来听说这批见习排长返校后学校会重新战评记功表彰，心里才好受一点。可我又在想，那些在前线英勇牺牲的烈士的事迹，又是怎么总结的呢？

1月26日上午，连长白龙安和崔广林指导员去军司令部接受上一线抢构工事的战斗任务。据介绍，构工的地方距敌阵地不过百米，首长主要担心的是炮击和上前线的道路两旁的地雷，要求注意安全。受领任务后，战士个个摩拳擦掌，激情满怀，难得上到一线，无比兴奋，根本没想到个人安危。

一线的作战分队，评功授奖也是有名额比例限制的，最高35％。我们二线部队，哪怕是担负最艰巨的军工任务，照样只有10％的记功比例。一块冲锋陷阵的战友，可以说人人都是功臣，不给他们记功似乎说不过去，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大家都能立功。给烈士记功，是一定要考虑的。

1月27日。国家民政部慰问团昨天下午抵达牛滚塘，团长是部里的一位老妈妈副部长，带来8个省的民政厅领导和中央有关部门工作人员，代表中央慰问，口头慰问多，没多少慰问品这类实际的东西。

目前我军战友牺牲三百左右，他们是最可爱可敬的人，希望今后不要忘记他们！

1月28日，雨天。我连赴634至116构工。由于越军炮火密集覆盖和狙击步枪封锁，使我军通向116路线受到严重威胁，这段路线被一线连队称为“死亡线”。前天，白连长提前带领干部实地勘察，决定了将构工路线选择在634阵地反斜面的合水线附近，避开了敌直瞄火器的威胁。

【作者收藏的战场老物件／构工总结原件】

构工前准备工作十分重要，白龙安在连队上阵地前，先实地勘察了构工地段，回驻地后召集骨干会议，明确任务，制定作业方案：在敌情顾虑小，土质良好的情况下，以人工作业为主，流水作业。相反，采用人工与爆破，速战速决。构工器材多、作业人员少，自己将构工材料背上阵地。

1月18日，根据上级指令，连队大部分人留守军前指机关继续担负警戒任务，抽调的36人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奔袭，上午到达了预定地域——辛寨。这里距116阵地约5公里，山高路险，草木茂盛。山下是天宝农场的橡胶林，战友们在此打地铺“安家”，携带构工物件向116阵地进发。

战场上，最苦最危险的是军工，他们上山送补给，下山抬伤员、烈士遗体，常有触雷挨炮，负伤或牺牲，做无名英雄。我们第一次当军工，逢连日阴雨，山陡路滑。官兵不畏艰险，每人背上六七十斤重的构件，送到116至634阵地作业现场，往返一次要一两个小时，好几位战友累得瘫倒在地。

在由集结地通往前沿阵地的途中，我连军校实习排长尹志民、2班战士徐希清不慎滑倒，构件砸在头上，压在身上，他俩爬起来，顾不上伤疼，继续赶路。一排战士苏建华、闵国华、姜根旺，二排战士井立平等，别人扛一根，他们扛两根。別人扛一趟他们扛两趟，不示弱争第一。

1月28日在116阵地构工点，距敌最近处只有几十米。这是一个英雄的阵地，战斗的硝烟还未散尽，火药味依然浓烈，英雄的血迹还没干……:只是连日来因“1·15”之战双方忙于换防，重新开始布兵摆阵，今天越军顾不上打枪开炮，我们主要是防地雷，总体安全。

晚上7时许回到宿营地。

1月29日，雨天。总政治部发了一批文化用品，我们连队分到了一台＂上海＂牌收录机，我负责保管。

今天天刚亮时，构工展开。经过细致准备，由班长苏存伟带队，一班迅速对作业地段采用导爆索逐段起爆，清除残存地雷。在敌人还没任何反映的情况下，1、2、4班立即展开作业。

前沿阵地构工中，连队2班在班长王明和带领下，两人一组，一个在前开挖，一人在后平整，分段包干作业，进展很快。连长白龙安发现后，立即向全连推广，大大提高了作业效率。另一方面，作业人员相对分散，能有效地防止触雷伤害人数。

在即将到来的下场战斗前，阵地建设必须完备。我们上阵地当军工，就是战前准备。连队各班分工不分家：1班原来是负责爆破任务的，爆破一结束立即展开土工作业。4班构筑完掩蔽部后，马上转入主体工程作业。炊事员、通讯员、卫生员和司机等勤杂人员，主动为构工各班、排运送作业器材。

战地构筑工事，各个班长以身作则，骨干作用十分明显。一排一班苏存伟班长针对现场缺乏排雷器材且排雷技术较弱的实际情况，采用了用竹竿挑送导爆索的办法，开辟通道，效果很好。二班长王明和的爆破作业开辟交通壕的方法，安全、高效，得到连队推广后，迅速提高了全连构工速度。

在116阵地前9号无名高地，几十平方米的土地上，经过炮轰枪击，一人合抱粗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且全是洞，地面上是一个一个深坑。我们要构建一个掩蔽部，架设一个4x1.2x1.2m的钢构，先要在地上开挖4.1x1.5x1.5n的地洞，然后安装钢架并在上面复一层3米多厚的土。

116阵地前9号无名高地掩蔽部构建，作业量很大，经过二排祁楚荣七位战友共同努力，终于在傍晚6时完成任务。

116阵地构工时天气异常闷热，生活异常艰苦，地质十分复杂，树木草丛被炮火熏得发黑，附近有的高地山头被炮弹炸的削低了好几米，可想当时战斗的慘烈程度。

1月30日，小雨。我连今天的任务是开挖一条通向116阵地的交通壕。早上6时战士们背上70多斤重的钢构件上了阵地，从辛寨到116号阵地，期间要经过一段3.5km左右的交通壕。由于壕窄路陡，116号阵地又是一个两边都是7O一80度陡坡的石头山，上下山都得拽着上下连接的绳子攀爬。

另一部分战友，从625阵地进入交通壕，往山上扛钢架。120CmX50Cm，两块一并做成猫耳洞。弧形，难背难扛，这是玩命的苦活。30日晚8点，全连从116阵地撤回，一周左右的任务三昼夜完成。阵地上多呆一刻多一分危险，谁都在玩命干，一次军工保障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工事修好了，官兵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任务完成了！

任务完成了！

这就是战士在呼喊：我们胜利了！！！

阵地工事、掩蔽部交给兄弟连队，你们放心坚守吧。

【作者在老山前线时期的照片】

1月31日。据悉，济南军区67军将在5月31日全面接管老山地区，我们结束轮战任务。听到这一消息，心情比较复杂，知道了自己在前线作战的时间，同时也觉得未来的四个月有些漫长，战场无情，为了守卫好边疆，还得牺牲多少战友啊！毕竟1979年的对越反击作战才打了28天。

2月1日。我在军政治部机关遇上南京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几位专业创作员等到前线采访，听他们讲了好多我不知道的前线故事。他们到了师团，釆访了一些英雄人物，主要是翻阅了组织、宣传部门归纳的事迹材料，他们比较心细，善于寻找闪光点，讲述亲情、战友情，描写残酷的战斗过程。

2月2日。怕再上一线，又踊跃报名上一线、请战上一线，这是一种什么思想？一批长期生活在和平年代，甚至是为了入党提干回城、找个人出路而去当兵的年轻人，谁也没想到当兵真会去打仗。为了国家安全，他们突然奔向前线，义无反顾。只有身临其境，才懂得什么是战士的可敬可爱！

这一天真不容易：大家从山下往山上扛潮湿重达百斤，20x20x200Cm的150根方木，勒脖子勒肩，行走时累得腿发抖，从远离阵地3公里的622·5高地扛过去，雨天路滑，没几个能一口气扛上去的。

在崎岖小路和工事中穿行一个半小时才能完成一趟，换不了肩，转不了弯，木头扛在肩上有一种会压死人的感觉。

白龙安连长算是大块头，带头上去后几乎无法站立要瘫倒。几个瘦小战士累得泪直淌，到达目的地后胳膊手指都伸不直，跪在地上哭。农村兵还好点，没吃过多少苦的城市兵哪受得了这份罪？！

不讲价钱，毫无怨言，一天突击16个小时，疲惫，艰难险阻，都难不倒军工战士。

上、下阵地，扛着器材在崎岖狭窄的交通壕行走，一趟就是四、五公里路，一般体力已是很吃力了，再负重几十斤就可想而知。徐希清、李国功、夏守铨等几个个头小的战士，行走不到1／3路程就脸色苍白，他们咬牙坚持，谁见了都心疼。上了阵地，立即投入紧张的构工。

白龙安连长不停地在作业段来回奔走，查质量、叮安全，对不符标准地段及时组织人力返工修整，力争一次完工。

作业分为二个分队：一队挖土开壕，二队扛木料。祁楚个子不高，通讯员出身文文静静的，他被分到二队，咬紧牙关，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肩磨破了汗水一浸似刀割，垫上麻袋继续走。两队人马经过7个多小时的苦战圆满完成任务，受到上级首长和配属单位首长的表扬。

今天速战速决，早上4时40分起床，5时开饭，5时30分出发，9时到达目的地。下午4时平安返回到落水洞驻地。

这是对战士的战斗意志的锻炼，正常情况下我们是不需要去的。连队的任务是警卫。有人说是工兵处桂木林处长主动向军长请战，为我连又争取了一次上一线当军工的机会。

到了老山战区，没上过一线阵地，没面对敌人，是不是有点遗憾?

战士的脑子里，永远是战斗任务；战士的眼睛里，永远盯着前方；战士的肩膀上，永远是责任。我们连50人再上116阵地进行工事覆盖，巧用越军遗弃的旧交通壕加深加宽，快速挖掘，十分不容易。阵地交一师后连队及时下撤，不一会就遭遇敌人炮击。稍晩一步就危险了，我们不可能安全不来。

【作者与时任军工兵处长桂木林等战友在芜湖合影】

2月3日。我一连三天在军司令部工兵处帮忙汇总阵地工事分布情况表。战友在挖工事我在总结。还是傅全有军长作战指挥决策有智慧和远见，提出“宁可挖工事累死，不能被炮弹炸死”要求，挽救了众多年轻战士的生命。

36师连日都有小战，偶尔有伤员下来。

2月4日。越军害怕我第二次＂教训＂他们，前段时间未向我开一枪一炮，甚至有＂和谈＂的意思。谈个鬼!占我边疆，杀我边民，干了多少坏事?越方打仗也打穷了，他们的士兵过春节，每人发2个鸡蛋、一包香烟、一瓶罐头，生活很苦。不过，越军也很能吃苦很勇敢，他们也在进行所谓的爱国主义教育。

他们何时从柬埔寨撤军了，我们才好谈。

2月6日。越军在边境收买情报，一份解放军报75元，一份国防战士50元。说是收集情报，不如说是搞乱军心，公开发行的报纸哪有多少情报可收集？ 

天晴暖和了。此前落水洞一直是浓雾天。军直近期要抽调一、二百人当军工，据各种后勤保障准备来看，近期会有一次大仗要打。

上月底，外交部发过声明，那是前奏：中国边防部队严正声明：反击一切敢于来犯之敌！这个都懂的。

今天，连队50人即一、二、四3个排除了正常军部警卫工作外全部于夜间出发，赴143号阵地抢构工事，原计划下午3点出发，因受白天沿途炮火封锁，推迟到夜间抵达前线，安全上阵地。

6日22时，构工作业展开，任务是在800m地段开挖深1·8x1·1x0·9m的交通壕。为防止敌人打击，全部在夜间作业。

143阵地构工，连长白龙安是动了心思的。他首先想到了利用越军遗弃战壕，加宽加深。他和排长王军通过计算，向一师工兵科要来了爆破火药。王军任爆破组长，带一班几个战士实施爆破，为后续夜间开挖减轻了压力。

战友们十分感谢一师二团特务连班长徐高虎关键时配合我连构工实施爆破，为我连夜间开挖创造了条件。在战场，都是生死兄弟，能搭把手决不会不帮忙，为胜利会拼命。这就是战友。

我连战友袁兆波事后作为边防部队庆功大会工作人员，在6月12日文山庆功大会上又和爆破英雄徐高虎相遇了。提起那天在前线的事来，战友相双手紧握不放，格外亲切。

2月7日，已是第三次上阵地。落水洞山凹里雾重，需要穿毛衣，到了阵地穿衬衣天还热。6日下午五点从落水洞出发，天黑到达前线。连夜抢挖，一排挖出了几发炮弹，都是哑弹。

今天凌晨四点，每人发两个冷馒头，充下饥。黎明前又困又累，大伙难得休息，停下来倒头便睡。

【军工/选自作者部队《威镇南疆》画册】

7日天亮前休息片刻，四排副班长曹振发发现班里少了个人：战士孟祥兴不见了。找了好一会没找到，大家十分紧张，以为敌特工给逮去了。

阵地上蚊子大而毒，一叮一个包，奇痒无比。孟祥兴怕蚊子，便用两个麻袋套着睡觉睡着了。

全班人吓了个半死。曹振发好不容易在战壕的一堆麻袋边找到孟祥兴，把他一阵臭骂，骂过后，两个人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从6日昨晚10点开始，到7日中午12点，战友们日夜奋斗连续作业近14个小时，待完成任务时，双手连拿铁锹的力气都没了。

连队抢在下午3点开始炮击前，完成了任务，从143阵地撤回，比原计划推迟了4个小时。

回到落水洞就是回到了家，心便放下了。

2月8日。八一电影制片厂到前线拍战地生活实况来了。

上午在政治部组织处帮忙，陶正明副处长让我抄烈士相关资料统计。另外是报16人事迹材料给中央，呈报为＂新长征突击手＂或＂边陲好儿女＂。

144医院请我明天开始去帮助扎灯笼，布置晚会会场。

前方，双方仍在打炮。

【作者为144战地医疗所布置的“战地春晚”会场】

2月9日。上午继续在144医疗所帮助布置春节晚会现场，准备办一个精彩战场晚会。

今天收到甘肃人民广播电台5元稿费。

仗没打完，军司令部就出了一本《山岳丛林作战》论文集，昆明军区打了六七年也没弄出来个总结。友军都说一军总结工作的确很有一套。

2月10日。今天我上麻栗坡县城替144医疗所釆购各类晚会现场布置用品，内科组白军医让我作主采买，需要什么买什么，钱不是事儿。下午回到驻地，发现前指和战场医疗救护所的战斗气氛陡增。晚上，医院救护车全部出动开往前线。救护车是用卡车改装的，里面装半车厢沙子减震，十分简易。

1985年春节到来前夕，中共中央胡总书记，总政治部余主任等中央领导上老山前线慰问我军官兵。

10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在总政治部主任余秋里陪同下，抵达牛滚塘，慰问前线官兵。他会见了军师各级领导后乘直升机到开远，阅兵14军。牛滚塘停机坪戒备森严。

2月11日。上午应陶正明副处长安排，我到军政治部组织处替全军著名作家黎汝清誊写战地通讯《祖国尊严不可侮》。全文共五节，记录了我军自去年七月参战以来，特别是12月19一22日和1月15一18日两次大战的全貌，上至军长下至土兵都有提及，中间因故隐去了烈士名字（战后才能公布)。

黎汝清老师让我帮他誊写完作品后，与我长聊，他和蔼地说：“现在社会上热衷于办各种文学函授班，就是把作家讲话稿一印了事，发给学员，毫无用处。没有参加函授学习照样出人才，参加的又出了几个？近期涌现出几位青年作者，都是文革由城市下到边疆农村，吃过苦积累了丰富生活的人。”

黎汝清老师评说：小说要看，光看有什么用？要经常练笔。我就没读过几本，小说创作首先作者自身需要积累，要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和经历，逆境出人才。生活在和平环境，人生一切和风细雨，一帆风顺，平平安安，很难成为作家。和平时代，很难产生不朽的名篇巨著。

文学，每个人都离不开：听音乐、看电视、读小说。但不可能人人都搞创作，人人成为作家。现在地方上往这条道上挤的人太多，并不好。我是写历史小说的，对通讯、报告文学很少去写。我刚完成了一篇巜生与死》⋯⋯这是我在老山前线第一次近距离与名家一块交谈，受益匪浅。

下面是黎老师在老山前线创作的作品中的一段文字，多豪迈！

“一寸土地，一座不毛之地的山头”，在祖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占不了多大位置，作不了多大用处，我们的战士为什么要去浴血奋战？祖国母亲啊，保卫你的每一寸土地是战士的职责。

黎老师奉南京军区首长之托到前线，在一线呆了八天，因《人民前线》急于春节前排版，他昨天下午到落水洞，连夜查阅了政治部相关全部材料，当即完成了六千字的通讯，一大早由我帮助誊写，发往南京。

黎老师感谢我的帮忙，并不无惋惜的说：“小孙同志，你们入伍的时间不凑巧，正好遇上部队提干改革，否则，像你们这些有些写作能力的战士，早就提为干部，长期留在部队干，可惜了！”

【“国威军威看南南”，时任最高领导人春节慰问前线将士的题词／选自作者部队《威镇南疆》画册】

2月11日 。我军36师开始拔点作战，这是回敬给最高领导人胡耀邦同志率团慰问云南前线官兵的一份大礼！

我军早晨5点开始炮击，待我军攻击部队冲上敌阵地时，敌军已经闻讯“逃窜”，阵地一片残物。几十分钟时间，我轻松拿下敌人占领的4个表面阵地。

“2·11”战斗激烈进行中，傅军长背着手，紧锁双眉，在前指门前操场不停踱步，似乎压力山大。一会，一个参谋前来报告前方战况，傅军长听罢当即回复：“撤！”

作战师长得知后，果断命令攻击部队回撤。时至中午，越军疯狂地向这四个阵地连续打炮，我军成功躲开了敌人的炮击。

“2·11”越军炮击停止后，冲上一大片越军。他们以为我部早已被炸得差不多了，谁知我军早有防备。在敌人炮击停止那一刻，我军迅速抢先占领阵地，打了个敌人措手不及。

战果是：我方牺牲2人，负伤22人，主要是触雷和炮弹伤；歼敌三百余。

“2·11”之战，一师方面在140阵地几经拉锯战，亦取得最后胜利。

最后结果是歼敌400多，我方伤亡90余人。

2月11日下午，我仍然在144医疗所扎灯笼，为战地医疗救护所准备一台“战地春晚”。节目拟由医生护士和伤病员出演，场景布置由我全权负责。

2月12日 。前天（10日）下午4点，胡耀邦同志在余主任陪同下，在前线会见一军军师级干部。余主任指出：一，要按邓主席＂五种精神＂办事并将其作为作战根本。二，敬佩116阵地上的战士，能在激战中承受每平米13发炮弹打击而没一人退缩，没一人被俘，打退了敌人10多次反扑。三，6年来，敌人4次大规模进攻被我粉碎，证明我们的部队还是能打仗的。四，轮战好。邓主席在会见我和杨（尚昆）副主席时说，他每天都看战报。轮战是个好办法。他高度赞扬参战官兵不怕牺牲，英勇顽强的战斗风貌。

胡耀邦同志讲，去年此时，我在广西法卡上，今年我到云南，以后每年春节前都到边防前线看望同志们。

胡耀邦同志1985年2月10 日接见老山前线部队师以上干部时的讲话:

完全同意秋里同志讲的，我讲三点:

第一，从去年开始，我就和军委的同志一起，到了中越边境，那次是到广西边防，今年又来到你们这里一一云南边防前线。我想，在我当总书记任内，每年争取能来一次，目的是利用春节来看望我们保卫边疆、保卫四化、保卫全国人民和平劳动的人民解放军同志们，看望的结果将对全军的同志、全国的人民可能起点作用(余主任插话:将起重大作用)。我们来这里的情况，你们可以给部队讲，至于消息，等到春节前一两天再发表，也将在国际上会起一些作用的。

第二，我们对越作战，现在看来，还得打几年。打的目的是为了和平，是为了将来不打，是为了两国人民、两国政府将来长期的友谊，但当前还不能谈友谊，谈关系正常化。究竟是再打三年还是五年，得看事态的发展情况，得看越南当局的态度。只要他不再搞地区霸权主义，不搞侵略扩张，原意从柬埔寨撤军，再停下来。我们现在打仗，是为了和平，为了东南亚和平与发展。中越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总有一天是会得到恢复的。

第一，打仗，就要攻必克、守必固、打歼灭战，不然，他就嚣张，他就看不起我们。所以要打，一定要打痛他，我们从总体上讲是守，出击也要打，打就要打狠一点，一下子打痛他，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打仗还得注意俘虏政策，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失礼。边境的贸易，两国人民之间的传统友谊，任何时候都要保护。从军事上、政治上，都要显示出我们中国人民的气魄和风度，表明我们党、我们军队的崇高思想。

你们打仗打得很好，这对部队的成长有很好的作用，对全军的影响也很大，对全国人民有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实现四化大业，进行经济体制改革都将起到保卫和促进作用。

你们这支部队，都是经过历次革命战争长期考验的部队，都是能打仗的，过去南征北战几十年，是从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要发扬光荣传统，创造新的荣誉。

最后，我代表党中央，向老山前线的全体指战员同志们致敬!向你们表示亲切的慰问!预祝你们明天打一个大胜仗!预祝同志们春节愉快!

【作者与连队战友重返老山前线祭奠英烈】

在最高领导人关怀下，全军斗志倍增。

前线捷报频传。同时，战斗十分激烈。

截止中午，144医疗所接收前线伤员130人。年轻的护士们忙里忙外很不容易，令人起敬！

2月13日 。我继续在144医疗所进行战地晚会现场布置、准备工作。

新华社报道了我军“2·11”战斗，将出击拨点战斗报道为打击敌人向我进攻。

时至今日，战场的主动权已经牢牢掌控在我军手上。敌人胆敢出击，我们定会叫它有来无回。从国力、实力，“第三军事强国”早已成泡影！

2月14日 晚间，144医疗所白军医加了两个菜，算是犒劳我为晚会现场布置所作出的努力。

昆明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奉总部指令，到前线拍春节战地实况，得知144医疗所灯扎得好、晚会节目组织的好，专门来摄像。录像有我三个镜头。

晚会计划于17日彩排，19日与伤员联欢。我作为医院特邀人员参加晚会，据说录像可能在央视新闻播放。

2月15日 。前线又恢复了平静。

前线战评，矛盾很多。昆明军区立功授奖比例卡得太严，连队评得合不合理，也是个问题。

在上报战果方面，师团报上来的数，军部要综合多方情报反复核准。昆明军区方面过于谨慎，总是不放心我们上报的战果，怕有虚报、争功。

战果核对本身是件难事，如师、团炮群都在向敌军开炮，怎样能分清具体是谁的战果？连队作战，打死一个敌军，有时也没法确认这一枪是谁打中的，这也是战后功难评的一个重要原因。

作为作战分队，所有的战斗员没有谁去考虑具体细节，要的只是胜利这一结果。

2月16日 。我连接到战斗任务，明天抽调36人到一线构筑工事。

上午，连队干部到驻守168阵地上的2团1连阵地，详细了解了敌情和构工要求。副连长董德明回到落水洞后，召集班排骨干作动员。

上一次我连构筑的工事十分坚固，对2·11之战起到巨大保障作用：过去军工在此伤亡比较多，现在减少了不少；伤员通过战壕往下撤，以往最多要一天才能完成，现在只要3个小时，一线坚守部队对我连给予高度赞扬。

【作者与战友凯旋归建途中的照片】

2月17日，大雨。

连队5点起床6点出发，8点到达前线出发地点船头。船头距前沿阵地还有5公里山路，一路山高坡陡，雨天路滑，战士每人负重10公斤以上装备，虽说不重但也是累赘，经过一段雷区，到达148阵地时已经是上午10点钟。人人都感到一路难行，四肢乏力。

昨晚（16日） ，连队决定四排抽一个班上一线，13班长贺满仓主动向连长白龙安请战，上次是12班上他们没上，他一直不爽。连队担负着军机关警卫，每次只能去一半至多2／3的兵员，因此，每次上一线，大家都要给连首长施加点"压力"。

这次，13班争取到了上一线当军工的机会。

连队军工刚上阵地没多长时间，贺满仓用锹铲土时铲到地雷，引起爆炸，当场炸断一条小腿，血流如注。

很多人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地雷爆炸，立马卧倒吓得说不出话来。某位第一次上阵地的老兵，当场瘫倒在地条件反射的尿了裤子。瞬时，战友们立马爬起来，给贺班长包扎止血。白龙安连长指挥，八名战友轮换抬着贺班长，紧急送往师医院。

11点开始，连队在距敌阵地最近处仅七八十米的148一168阵地，抢筑交通壕。

下午一点，为加快进度，副连长董德明带领一个爆破小组由起点向终点，二排长刘国堂带领一个爆破小组由终点向起点方向，同时爆破开辟通道。由于开辟的通道仅为一米二宽，而作业面安全宽度为一米九，需要人工搜排地雷扩宽范围，战友们人人多了一份危险。

二排长刘国堂在168阵地脚底下180米暴露地段，连排4枚地雷，为开辟通道作前期准备工作。

下午，党员祁楚荣一锹下去就碰上了地雷，要是劲再大点就捅炸了。他和五班长周天富，一边提心吊胆排雷，一边小心翼翼挖战壕。

到4点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

17日的军工任务很重，剩下的40米等待开挖的战壕在开阔地带，离168阵地前敌人占领的2号无名高地才80米不到。在这十分闷热的傍晚时分，大家不怕蚊虫叮咬，穿着短裤玩命地抢挖。到了晩上7点半，战友们才一人分得一个午餐肉罐头充饥。此间，敌人先后4次朝作业地开枪开炮，对我连人员构成极大威胁。

为了安全，在完成2／3总任务的情况下，连队只好先向908阵地下面撤离。天黑路况不明，为防触雷，150米雷场危险地段，战士们摸索了近20分钟，才安全撤出。一路上的摸爬，弄得大家伙一个个狼狈不堪。

从早上7点到晩7点，每个人只吃了一个200克午餐肉。

当晚，全体官兵隐蔽在908阵地下面的一个石洞里，上面漏雨，下面是乱石，还有蚊虫。一夜坐不是卧不成，倦缩一块熬到天亮。而908阵地上面，就是敌人的阵地。

这次抢修工事，是为拟于25日后的拔点撤运伤员用。

我连上阵地的全体官兵，已做好大年三十在阵地上过的思想准备：一块干粮，一壶凉开水，在阵地过个特殊的春节。

二排长刘国堂看到一师阵地坚守官兵受条件限制，一直只能啃压缩干粮，很长时日没有吃过热一点的东西，很心疼。刘排长与战友们商量，把自己带去的仅有的一保温桶馒头，全部送给素不相识的步兵战友。就这一点热馒头，让步兵兄弟感动得热泪盈眶，换来一声声”谢谢战友!谢谢兄弟！"

【作者在老山前线时期的照片】

2月17日上午，我在组织处帮助南京军区政治部组织部一位处长誊写材料。

晚上，我应邀在144医疗所参加晚会，节目很丰富，南京军区一位歌舞团创作员的即兴表演，把晚会推向高潮。

连队指导员崔广林在落水洞负责前指警卫值班。轮战期间，我被临时借到机关、医疗所帮忙很多，指导员总是全力支持。大家还是在一块，有什么事，三五分钟就能找到人。

到了前线，都不分彼此，能帮忙就一定会搭把手。

2月18日 。昨天把贺满仓班长送到师医院，战士们立马再到阵地。下午，七班副班长徐茂清又被地雷炸伤面部，好在地雷威力不大，只有轻伤。

这次上阵地，亲眼看到战友严重负伤，很多人才真正感受到了战地的危险，更深刻地体会到战场上战友之间不畏艰险不怕流血，生死相依的情谊。

今天抢修的阵地工事，在山间一块开阔地，暴露地段长，距敌火力约120米，距敌炮火阵地约350米。敌人在对面山坡上。我方上来要攀爬一段陡峭的悬崖，下去比上来更危险，稍有不慎可能摔死。昨日大雨淋一身，今日阳光高照，异常燥热。在这片地雷密布的地方，不可多跨一步，太危险。

战友们所挖工事，深入地下为石层，十分坚硬。连队在地表层挖掘出一百多颗雷，很是危险。

一名战士，一天时间里，要在面对敌人阵地的斜面山地上，开挖深1.8米，长度近20米的交通壕，那工程量难以想象。6班战士屈克远累得晕倒，刘国堂排长劝他进山洞休息，他醒来坚决拒绝，继续战斗。

越军的地雷杀伤力很弱，这是他们的“聪明”之处，而我方埋的雷都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原来，越军认为炸伤一名中国军人，甚少要四五人甚至更多人参与抢救，送下阵地，这样会更多的削弱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如杀伤力太強，则消耗不了兵力，不划算。

厉害了，越南鬼子！

大家赤膊上阵，只穿着一条短裤。时不时有敌人放几下冷枪，附近时有炮弹爆炸。

任务重，时间紧，今天上午连队一排除留一个班在军部站岗外，另外两个班也上来增援。10点，远在30里外的在军部执勤的战友给阵地送来了蛋炒饭和每人三个苹果。

吃饱了劲头就上来了。

这时，敌人的炮火又铺天盖地打来，地上尽是炸出的大坑，机枪也开始扫射，战友们立即躲到山洞里。炮击一停止，马上抢挖，直到下午4点。

上级命令，撤回来过年，过完年三十，再继续。听到消息，阵地沸腾了，哪管了敌人的枪炮袭扰！

出发前，上级指示今天要完工的4百米战壕构筑任务才完成一半。大家只顾着拼命构筑，并没在意壕有多长，到了下撒时才发现，这条原有的要加深加固的工事足有一千米，远不止4百米，完成一半多也就意味着超过5百米。

战壕越长，战斗中发挥作用越大，为保证战斗胜利，我连的战友也是拼了。

【大年三十挂灯笼 ／ 选自作者部队《威镇南疆》画册】

上午，我仍在组织处帮助抄材料。能跟机关这帮首长和才子学习，十分幸运。

下午，我应邀替政治部扎灯笼，干了一下午，趁着天没黑挂到了军部门口，总算完成了一项“政治任务”。宣传处首长们不过意，送我一套由浙江省政府赠送的牙、餐具包。

战友贺满仓小腿截肢后，下午一点乘直升机转昆明医院。

1985年2月19日 是大年三十，中国人大团圆的日子。

昨晚刚从一线构工回到落水洞营地的战友们，一个个累趴了。今天上午还想多睡会，以尽快恢复体力。过完年，还有重任。连长也没要求大家按时起床吃饭。

我们连的战士刚从阵地返回军部驻地过年了，想想那些坚守一线阵地的战士，还在猫耳洞担惊受怕坚守阵地，心疼他们！

下午，我给连队钢架房的三个大门各写了一幅“春联”。怎么写？崔指导员说，只要喜庆就中，能表达战士们的乐观情绪就中，不是作文章。

我也做不好文章，想了想，不假思索随意写。

我住的大门囗＂创作＂的是一幅不工整但很乐观的春联：

上联：叽叽喳喳鸟语花香春色明媚

下联：嘻嘻哈哈灯红酒绿举杯高歌

横披：又过年了

另外两幅是：

上联：青山绿水春光无限

下联：人寿年丰幸福无边

横披：人间乐园

上联：百花争艳祖国春光好

下联：万象更新人民志气高

横披：永远胜利

今天可以喝点酒，但我不会喝。

换岗回来的战友告诉我，他看到军部某位干部喝多了，把自己关在自住的小房间哭，进去几位相劝的首长，一个个也禁不住满面泪流。

也许是想家或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也许是他们经常亲临一线亲临战地医院见到的太多，为战争之残酷、战地之艰难、战友流血牺牲之多而难受。

强忍的悲伤，难得有一次悲壮的发泄！

晚上，144医院举办晚会，三次相邀我才过去。

年轻的小护士离开贵阳城市，从宠宝宝变成一个真正的战士，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勇敢！抬担架、清洗伤员身体、参加抢救伤员的手术、端水喂饭甚至搀扶男伤员上厕所，矫嫰的身躯顶天立地，真得为她们点赞。每次见到她们，与她们打招呼，我都心怀敬意。

医疗所的女兵们表演的第一个节目是合唱《妈妈的吻》，第一个节目就演＂砸＂了，姑娘们唱一半已泣不成声。后面＂忧伤＂的《十五的月亮》，让一个个伤员战友流下热泪。

白军医一个劲夸我为布置晚会出了大力，问我要不要表演一个节目。我真不会表演，只能是个好观众。

能在前线过这样热闹的年三十，终身难忘！

联欢会现场，我看到白云建军医与伤员一块跳舞，热情奔放，为“战地春晚”加分不少，便不断给他鼓掌，我的手都拍红了。

【作者在老山前线出差昆明时的照片】

2月20日 ，大年初一。

清晨的鞭炮声带着喜庆与欢乐，又有些淡淡的的忧伤。

军威国威看西南，前线将士思家乡。

早上初次见面，战友间的第一声问候都是轻轻的，带着浅浅的笑容。战场过春节，很难高兴起来。我们的钢架房与医疗所紧挨着，天天看到那么多战友负伤，心里不好受。

2月21日，年初二。

连队准备明天上148阵地。

阵地在11和14军防守时层层布雷，加上驻守阵地连队更替频繁，谁埋了雷埋哪埋了多少，都是未知数。我前线战士伤亡，接近80％是炮弹和地雷所致。

上阵地，除了一条宽几十公分的小道，遍地是雷，因而自伤时有。前线军工就发生过因为内急，随地小解，引爆地雷而负伤的。

每次连队战友上一线，一路都是提心吊胆。

2月22日，大年初三。连队战友5点起床，清早出发。又是一壶凉开水，一人几个冷馒头（热的到了中午也冷了），连长带着大家上了生死场。8点到达船头，8点50分到达阵地。

感谢国家民政部长在前线说：生活在和平环境的同志，是难以想象到前线战斗的艰苦的。

一句实话，足以让我们感动一辈子，这就叫理解万岁！

可牺牲的烈士抚恤金，一个人才由几百元刚涨到二千元，是否还是少了点？

148阵地距敌不过几十米，战友们趁着雾天拼命挖掘。工事深180Cm，上宽110Cm，底宽90Cm。四排战士张西河说，我不怕死！他没猫着腰干，年轻的战士想表现自己内心的强大，更想多挖快干，为班里争光。

雾散去，太阳偷偷地跑出来，光亮的铁锹反光到了敌阵地，几声＂嗖嗖＂，子弹打到了壕边的土上，子弹从他身边擦过，他一下子吓得趴下，好一会才敢起来。

班长心疼地大吼：张西河站起来！你不是不怕死吗？真不要命啦？！

小个子山东兵孟祥兴埋头深挖，一下挖出一具用雨衣包裹的尸体，吓了一跳，继续挖，发现是三具，战士们颤颤惊惊打开雨衣一看，发现是越军的，随后就地掩埋了。大家知道，我军的烈士遗体，会不惜一切代价运回后方，绝对不允许留在阵地的。

二排祁楚荣生病了，头痛作呕，晕车，几乎休克，他是跌跌撞撞上的阵地。下午，他累得坚持不住了，他本想歇会，仔细看下敌人阵地是啥样。

他把铁插在一边，这一插，正好碰上了72式防步兵雷，如果用力再大一点就引爆了，真悬。

战友们一起排除、引爆。心想，大过年双方都不会打枪的吧。

3点钟，听到爆炸声的越军向工地开枪了，敌人以为我们开炮了。

连队官兵马上警惕起来。

不知是越南鬼子真打不准还是故意打不准，只当放空枪，就那么几枪完事。

鬼子突然开枪，把我们吓住了，大家埋头往战壕里躲，由此延缓了作业进度。

考虑到晚上要炮击（事先都会有消息），连队下午6点撤到了船头，7点20到达天保农场场部防空洞宿营，炊事班早就做好了准备，做了两菜一汤和米饭，战友们晚上吃了顿饱饭。

夜里铺的是麻袋，盖的是大衣，尽管有蝇虫侵扰，但能这样相对安全地睡一觉，和一线阵地守军相比，相当不错了。

这一次，副班长曹振发与白连长发生了小的争执。在清理废旧战壕时，连长要求加快进度，曹振发担心壕里不安全。按理说，自己阵地的工事里，怎么会有雷不安全呢？曹副班长不愿意向前推进，白连长想想还是谨慎点好，便让一排战士找来一根竹竿，先试探下。

一声巨响，几颗地雷炸了。

原来，这里是延伸壕，为防止敌人偷袭，在战壕末端，还真有友军埋了地雷。

【作者与连队战友重返老山前线】

2月23日。早上7点，连队军工战士再到船头，9点进入阵地。

今天的任务是完善交通壕，任务不轻。

在构筑掩蔽部和被复交通壕时，3、4、12班负责运送构件，他们发扬连续作战精神，保证构筑作业不间断。

被复作业中，1、2班为了对一线连队战友生命负责，主动将被复层比上级规定加高了30Cm。他们就地取材，寻找一些坚硬石块、材料，填在被复层里，增加工事抗力强度。另外开挖了150米交通壕并分段加以被复。同时在该段面构筑了2个掩蔽部。

这一次，我连官兵在老山前线阵地构工，累计完成土方1445方，经一师工兵科查验合格，8天的战斗任务4天完成。构工时，敌狙击步枪子弹时不时在头顶飞过，阵地四周埋的地雷随时都有可能引爆，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下午4点50分，连队受命返回落水洞，继续执行军机关保卫任务。

据说，春节在168阵地上，我军士兵想感化越军士兵，扔过去几个罐头给他们，大青山上的敌人先用枪弹“警告”，后“享用”。春节之前我们刚粉碎了越军的进攻，越军老实了点。节日期间双方“默契”互不开火，顶多打几下冷枪，没有上级命令，双方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2月24日 。重新大规模构筑近乎摧毁过的工事，不仅仅意味着一般的坚守，很有可能不久会有一场大仗要打。我们军直舟桥连五上一线，为前线战地构工，保障战友生命，作出了巨大贡献，一线战友感动地说，一定终身不忘！

按轮战时间算，我连很可能是没有机会再上一线抢筑工事了。

副连长董德明、一排长王君一人写了一份构工情况总结，交我汇总。

1月28日一一2月23日，连队五上一线阵地，利用9天5夜时间，在116一634，143，148一168三个地段构筑交通壕1600米，完成开挖土方2540立方。向阵地运送钢构件E型工事2套，方木150根，麻袋800条，开辟通路900米，排除地雷20余枚。构建掩蔽部2个，掩盖交通壕250米，为一线作战分队构建防御体系作出了贡献。

其实，每天战友的构工情况我都及时收集，及时补记。这是连队老山参战时期最为光辉的时段。可惜，三排一直在后勤，材料缺失。

这项工作，是为了事后总结，上报营部。

144医院又开始后撤转移伤员，这是在腾病房，是战前准备。

2月26日 。甘肃光学仪器厂寄我的照相机收到。

本月报账，下月开始每人增发5元一线作战补贴。

军工战友配合一线连队，加紧储备弹药、干粮。

仗越打越精，我的打的是有准备之仗， 前线战士时刻准备着，攻守兼备，攻是为了更好的防守。

2月27日 ，收到丈母娘10元压岁钱，感动！

工兵连上一线，又有战友负伤。

军直上前线以来，共伤22人，牺牲3人，其中侦察连伤亡最大。相比步兵团，我们军直算是伤亡比较少的了。

【作者凯旋后应《解放军画报》记者之邀在芜湖采访照片】

3月1日 。麻栗坡县城流行放录像，据说不少是有黄色内容的，有人闲时找个理由去县城，想偷偷开个荤。但是，我军严格禁止军人去县城看录像，发现谁看处分谁。想开洋荤的人，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但，去看录像的人依然很多，各部队的人都有，干部比战士多。机关有录像机，也是可以放录像带的。

3月2日 。清晨，越军开始炮击。“2·11”，我军一师6个加强连偷袭和强攻越军140、138阵地等18个据点，歼敌419人，守住了阵地。越军不死心，还在妄想，我们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连队从一线回撤后，纪律涣散了一些。连队分点执勤，人员分散，干部各管一块，管理难度加大，干部间相互沟通少了点。

3月3日。天一晴便暖和。文山都穿衬衣了。

前方又有了小规模战斗。

贵州省慰问我军，我们又享受到了美食（食品）。

春节到现在，部队通信一直压着，说是前期泄密严重，近日要打仗，先放一放。

3月4日，67军启程，第一个军列已入滇。传说中的我军快要开始轮战换防了，仅仅是一个传说。

三总部慰问我们每人15元，南京军区给我们每人14元，即将下发。

一线连队不再主动进攻，本月再打一场大仗后会转入阵地防御阶段，一直到轮战换防。

3月5日。连队炊事班又发生变故，分散值班难以统一就餐时间，值班战士吃不上热饭。一日多餐，炊事班工作量加大，比站岗放哨的战士要更辛苦。个别人这几天有了思想情绪，甩挑子不干，严重影响炊事工作。

领导们对炊事班重视不够，炊事班矛盾也就暴露出来了。

我夜间查岗，经常可见机关半夜还有人在看录像，内地的稀罕物在穷得叮当响的麻栗坡县城多的是。

3月6日。炊事班闹情绪问题终于解决了。

战士们强烈反应，使连队首长不得不引起高度重视。

直到现在，参战连队伙食标准涨了没有，涨了多少，没人知道。

参战以来，炊事班两次出现问题，应该有人承担责任。到前线参战，伙食费肯定是上调了，但连队伙食还不如在湖州营区。

三排与军后勤部在一块，伙食比我们落水洞的好。

有限的伙食费，分散使用，的确难为巧媳妇。

副连长董德明分管，他是学生官，一直喜欢剃光头。从分到我连当排长开始，在连队就称＂光头＂排长，还习惯动手摸摸，没有足够的威信。有人反映，菜里有点肉什么的，炊事员全凭先后亲疏打菜，有的时候，站哨晚吃饭的战士回到连队，饿得心慌却吃不上热菜热饭。当战士的哪能没意见？

《甘肃日报》寄我一份用稿样报。

【作者在老山前线出差昆明时的照片】

3月7日。144医院伤员全部转往后方，我们帮忙抬一抬、扶一扶，帮他们上车。估计明天又要打仗了。

今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已在新闻节目中播发了新华社消息：越军最近不断在我边境地区挑畔，我边防部队严正以待，随时准备歼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

声明一出，肯定要打，就在这两天。

晚上司令部电话通知，明天所有人员不许外出，准备上一线应对＂万一＂情况：待命。

打越援柬是军事仗，更是政治仗。前期西哈努克及宋双秘密访华，求援：1，现柬泰边境已有三、四万人逃往泰国，请中国援助衣食物解决难民问题。2，梅莱山地区疟疾传染流行，游击队员死亡之多，请求提供药品。3，梅莱山的放弃，主要是为了保存实力。总之，中国要继续对越南施加压力。对柬埔寨的支持，说明我们还是第三世界国家，让第三世界国家放心，中国没变，不会交了富朋友忘了穷朋友。支援柬埔寨，这就是证明。

轮战，对几十年没打过仗的部队是一次最好的实战磨练。

3月8日。妇女节里，让世界好好看看中国男军人的威风和女军人的风采！

前线激战！军炮群开火了，“1·15”和“2·11”战斗都没动过的炮群，万炮齐发。炮击上午11点45分结束。

“3·8”战斗是我军轮战打的第四次大仗。

下午，前线开始有伤员下送。

连队战友姜炳文患精神病，很严重。前线的日子太残酷，让个别心理承受力不行的战士犯了病。

连队人员思想有波动，干部工作很被动。主要原因是，五上一线构建工事战评和84年度红旗车驾驶员评比，摆不平。

前线已歼敌3百多，硬骨头六连终于上去了！

3月8日。前线拔点作战正酣。

前期人们都在问“硬六连”打仗怎么样，军首长压力很大，这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旗帜啊！我们都知道，六连再不上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在阵地坚守115天，与越军有过几次小规模交手后，迎来了攻打小尖山的大战。六连以伤47人、亡10人，歼敌351名，取得大胜利！

这次攻打小尖山，一团有硬骨头六连等五个加强连奉命拔除越军阵地。

小尖山越军派有重兵防守，那里山势陡峭，怪石林立，暗堡密布，十分险要，洞穴多得像马蜂窝。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据点，每一个洞就是一个火力点。它的地位十分重要，越军占领它，我整个防御地带均受到威胁，也是敌人向我进攻的“桥头堡”，我们收复它，才能使老山整个防线变得非常安全。

“英雄硬六连”、“坚守英雄连” （战后命名）等五个加强连，采取小群多路、秘密摸进、精兵奇袭的作战方法，开始进行收复小尖山等越军七个据点的战斗。进攻部队不仅秘密潜上了进攻高地，而且藏得很好，对方毫无反应。此时，整个战区静悄悄，没有一声枪炮响，大地在沉睡，越军大概也在沉睡，我军在奇袭攻克其它阵地前提下，攻克小尖山战斗以奇袭与强攻交替使用的战法一举拿下了越军阵地。

3月8日，不甘心失败的敌军对小尖山主峰实施猛烈炮击，炮击停止，越军分三路反扑过来，经过16小时恶战，对方的７次反扑一次比一次败得更惨，最后不得不偃旗息鼓，狼狈逃窜。这一仗，参战部队一举攻克越军伸向我前沿的七个据点。牢牢守住了阵地，共歼灭越军1300多名。

这是一次大面积的反常用兵，大面积的出奇制胜。不久，军区前指和总参谋部相继发来贺电，高度评价了这次战斗。当部队进攻时，越军有的正在吃饭，有的还在睡梦之中，就连越军第二军区前指司令阮友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部队很凶、很猛，打的弟兄们措手不及。"

3月9日，我在前线第一时间采访报道了战斗英雄杨启良，他负伤后在144医院治疗。

我连战友姜根旺与他老乡，是他告诉我杨启良英雄事迹的。我釆访结束便着手创作报告文学《向我开炮》。

（备注：杨启良，在“3·8”战斗中毙敌10余名，誉为活着的“王成”，战后记一等功）

【作者在老山前线出差昆明途经石林时的照片】

3月10日。我乘坐军直吉普顺风车赴昆明，途经文山、平远街、开远市，宜良、昆明市，顺便游石林与昆明大观楼。途中遇到67军开往文山的队伍。

组织处给我的奖励，上昆明军区政治部送材料。

去昆明前，组织处副处长陶正明交代：可以到石林、西双版纳玩下，但不不以回老家。石林顺路玩了，西双版纳没去，一是一个人去没劲，二是手中没多少钱，自费参观不起。

3月15日。战报：8一10日，我军一团二团，攻克敌人7个阵地，166高地最为惨烈35157部队无一伤亡。

1985年的“3.8”作战，是一军的著名的作战行动，作战方案是“精兵突袭”。当作战处把作战方案向上级汇报时，上级有的部门说“完成偷袭是白日做梦，想的太天真”。作战处长顾守诚将上级的说法报告给傅全有军长时，傅军长说：“他们说对了，我定下精兵奇袭的决心，就是做梦时想到的”。

【作者收藏的战场老物件原件】

3月17日。连队进行党组织教育整顿。

有人反映，连队吃包子时，干部用包子馅包饺子，搞特殊化，这也是问题了。

我属连部兵，与连干同吃，排长是与班里同吃，这是惯例，我沾光了。同志们批评的对，不是多大问题，摆到桌面上都是值得注意的问题了。

卫生员王进喜今天预备党员转正。前期上一线他去了，很主动。

3月19日。昆明军区《国防战士》报，刊我连班长王成军妻子孙思美给连队的来信。

84年12月10日，王班长生病一年的母亲去世，他爱人一直瞒着他母亲的生病和去世，承担着一切痛苦，让丈夫安心服役，安心打仗。

收到王班长爱人孙思美的来信，我经过整理，寄投报社刊登。

3月20日。侦察连发生行车事故后，军长发火：“直属队尽给我丢脸！”

文山州缺人才，向我军求援，连以下干部和志愿兵有专长者，只要愿意，战后可以转业到文山，家属子女可以一块解决户口，进城安置。我估计内地人没人愿留在文山，相比内地，这里毕竟太过贫困落后。

3月21日。传说两个好消息：我军庆功会在湖州开，这样就减少了在文山的休整时间。我连最后一批5月下旬撤下去，岂不是6月份可以到家？

小道消息，不足为信。

（补记：庆功大会6月12日在文山军分区大礼堂召开；连队于5月31日中午12点后撤离战场）

3月22日。有小道消息说，江浙沪皖都会给我军一份慰问品，军里也发一份，好期待！

阵地坚守只剩两个月了，不少战时临时班子开始解散，抽调的人员返回原单位。

【作者收藏的战场老物件／144医疗所内科战场总结报告草稿原件】

轮战之大战，到这差不多了，但写总结写经验报告够忙一阵子的。144医疗所内科也要总结和申报立功材料，白军医找我帮忙，我一口答应。

3月24日。全天替144医疗所内科写战时工作报告。白军医待人热情，工作勤恳，想把内科的战地救护总结好、宣传好，我俩做了细致的采访和数据汇总。

一线连队骡马分队已后撤。由于部队将开始整编，军内情绪有点不稳定。传干部任职年龄杠杠会更加严格，有人准备战后早点转业。

3月25日。吃过早饭，我坐汽车到达牛滚塘，全天都在军后勤部军需处帮助汇总材料。

直属队开始抓军容风纪了，不许留长发。刚到文山时，全部剃光头，说是负伤后好包扎，机关人员不都没剃吗？整顿军容风纪是需要的。剃光头真要分前线和后方。

军政治部石主任讲，庆功会还是在云南开。

3月26日。驻地落水洞白天雾气勝腾，夜里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全天继续在军需处抄材料，经处长同意按战时一线价购买几箱桔子罐头。市场价1.7元一瓶，军需处二线价1.53元，战时一线供应价0.5元。

军报记者江永红这几天一直在后勤釆访，另有一名女记者刚到，大报记者给人感觉架子好大。

3月27日。连续几天都是夜里下大雨白天晴，太阳出来火辣的，穿衬衣就可以了。

突然发现，整个冬天，内地落叶的不少树木，在这里是不落叶的，连蓖麻都是长青的。

军后勤部在牛滚塘驻地设有一个小卖部，阿诗玛、红塔山等地方紧俏香烟有售，茅台酒要找人才能买到，价格便宜。

3月28日。机关总结已完，报功之事正在讨论中，各团都有争功的。所有参战的首长都认为自己的战士是英雄，每位官兵都是好样的，很正常！

今晚36师拔点攻击，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出击。他们上阵地打的少，原计划此仗不打，经反复请示总部才批准。

3月29日。整个轮战，我军炮伤占75％，雷伤10％，枪伤很少。越军虽没我军一套一套军事理论，但有30多年的实战经验。我能取胜，靠物质有保障，弹药充足，炮火強大，这是越军所不及的。从单兵素质上讲，都很勇敢，相差不大。某些方面他们单兵素质整体会更强一些，仗是越打越精。

4月1日。最难熬的一个月开始了，过了4月，5月开始着手下撤，有望轮战结束。

一位战友陪机关首长上具有代表性的老山主峰，攀爬了五、六个小时才到，一路艰难险阻，想想军工战士有多难！在野战医疗所，我看到年轻的女护士用担架抬着赤裸插着尿管子的战士，想想她们多勇敢！

4月2日。边境有部雷达，进口的，由一个连执勤保卫。传说，邓主席曾指示：除执勤人员外无论什么人，只要接近一律干掉，可见雷达之重要、价值之高。

前期友军值守时，就有一部雷达被偷袭破坏。

通往前线最危险的三转弯，经我们营机械连架设伪装网，相对安全了很多。以前是一条生死线，军车被袭无数。

4月3日。打了几个月的仗，值得总结的东西很多。据上过一线阵地的后勤干部反映，他们看到用整箱的红烧肉罐头构筑了工事，是因为前送的罐头比例不当，肉食类太多，水果蔬菜类太少，确保了后勤保障，只是累坏了军工战士。

军直跑运输，昆明军区知道了，提出异议。这是观念的不同。新司机复训，空车是练，为地方拉货收点费也是练，只要挣的钱用在部队建设上也未尚不可。

4月4日。144医院准备轮换撤回。越军时有炮击，一线还有伤员下来。一名军工的小腿被地雷炸断了，小腿骨头完全断掉，仅仅是一点外表皮肤还连接着。受伤战士想让抬担架的战友帮他把皮剪断，战友谁也不忍心下手，受伤的战士抢过剪刀，咬牙把皮肤剪断，自己把断腿扔到了一边。

【原江西省委常委、省军区政委，时任军政治部组织处副处长陶正明在战场为出征战士送行】

4月5日。今天开始，我在政治部组织处汇总全军烈士、伤员简介名册，陶正明副处长让我认真誉写。由于烈士名册是报送南京军区，他们急需要详细情况，向华东地区省、市民政厅局长会议通报，研究抚恤工作，我是白天黑夜连轴转，一边用衣袖擦着泪一边抓紧抄录。

同样忙到下半夜的处里首长们，用罐头煮白菜填肚子，拿缸子、罐头盒当酒杯喝酒，首长说：“小孙辛苦了，来喝一杯提提神。”我说，首长我不会喝酒，然后继续抄录。首长心疼我，下命令“来吃几囗热菜，再抄才有劲！”我放下手中的笔，为大家斟酒，用白开水敬大家，感谢首长们对我的器重。

4月7日晚上，机关的同志忙了半夜，下半夜都去睡了。陶副处长凌晨起来去解手，见我一个人还在干活，十分惊讶，说：“小孙怎么没睡觉？太辛苦了！”我当时回答的是“不辛苦，想想牺牲的战友，这点苦真不叫苦，我要向他们学习！忙完这边的事，连队还有事等着我”。

陶副处长说：“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是我老乡，我这个人不看老乡只看才能，你字写得好，做事勤快认真，处里要找人帮忙，我们首先会想到你。到了前线，我发现你对战友有感情，对烈士很有感情，很多重要的文字工作都找你来帮忙。”

4月8日。今天是整理烈士、伤员名册的最后一天。

总政统一印制的烈士通知书即日开始寄送到烈士入伍市、县人武部。

全军目前伤员1400人，牺牲377人，其中江苏140人，浙江67人，安徽近80人，湖北、山东、河南10多人，还有少量湖南、甘肃、江西、广东人。

烈士证书和抚恤金怎么寄发？陶正明副处长对我说，一律发父母，妻子终归是要改嫁的。

【作者在老山前线出差昆明时的照片】

4月9日。军里开始筹备庆功大会事宜，我连立功比例10％。全军部队具体为：一师30％，其中一线连队35％，一师共2400名，一团600名，二团500名，三团400名，炮团400名。师直500名。三十六师2000名，炮九师一千多。

一等功占立功总数的10％，一师240名，单位记功10％。

连队种菜的,第一批人已提前返回湖州。

4月10日。全天继续在组织处抄材料，组织处材料真的多，忙不过来。

连队战友全心身投入军部机关警卫工作，前指驻地机关、单位拉“公差”很多，都由我们连队战士承包了，彼此熟了，用起来也顺手。只是大家普遍认为：军首长特别是傅全有军长平易近人，见到卫兵敬礼总是还礼，相反，机关某些参谋、干事傲傲的，做不到。

4月11日。白天晴，夜里下鸡蛋大的冰雹，吓死人。

连队战友上一线做军工，拾到不少战场损耗物品，也有很好的钢盔、指南针等，他们带下阵地，送给我作纪念。连队有一台专门装由我保管装装备器材的运输车，车上有只空木箱，我正好用上，包括全国各地的慰问信等，我都有收藏。

4月12日。军政治部组织处陶正明副处长给了我一个美差，明天上昆明军区政治部领东西，往返一星期。直工处有2人去昆明接归队伤员，正好同行，营副教导员张三岗也去。

到了战场，连队战斗任务相对单一，我的连队工作任务相对轻松，武器不用统一保管后，只有档案和部分器材要看管，还有就各种材料汇总、上报。实际上，我个人主要工作都在军部三大机关部门，汇总报表、誉写材料，编辑资料等。

【作者受军政治部组织处委托，前往昆明军区政治部组织部报送材料等，图为出差介绍信等原件】

4月13日。与组织处打交道两三年了，不知政治部哪位首长马大哈把我名字写错了一个字。

政治部首长安排，让我坐侦察连小车去昆明。今天，行90公里到文山，赶到下午一点钟车至开远，住14军招待所。

次日，我们早出发，到达石林，住石林宾馆。“你们写情书时，我们在写遗书”，战士上战场保家卫国，就是为了人民群众幸福安康。记得我们住在石林的当晚，宾馆门口有一批青年人，在门外放着一台收录机，播放着迪斯科音乐尽情舞蹈，我们几个军人一旁远远的看着。

4月15日。今天到达昆明，住昆明军区第二招待所，我们下午游览了正义路和大观园公园。

昆明地区珠算比赛在军区二招进行，一群年轻人围着我们从战场过来的军人，问这问那，对军人满满的羡慕和崇敬。

我这次出差，是军机关首长对我的犒劳，时间也宽裕。出发前陶正明副处长交待：“小孙，可以在昆明多玩两天，去西双版纳也可以，但不能回老家。”我说：好的！

4月16日。到军区政治部办事，军区组织部派一辆上海牌轿车接送、陪同，一个小兵也威风了下。

到了昆明军区政治部组织部，我呈报了相关材料，请领了战评表格，准备下楼时，看到军区《国防文艺》杂志编辑部就在边上，作为“文艺青年”，便敲门进去，想拜访一下军旅作家，学习取经。巧了，办公室空无一人。隔壁的机关干部说，杂志编辑用不着天天上班，一个月出一期刊，闲着呢！

4月17日。下午游玩昆明翠湖公园。

全国首届学校管理心理学学习班也在二招举办。听说有前线战士来军区办事，也住在二招，这批来自新疆、四川、贵州、河南等地的老师们，邀请我到他们寝室，讲老山前线的战斗故事。他们热情地拿出糖果招待我，还一个劲的称赞前线官兵。

巧的是，贵州的一位老师正好是昆明军区“战斗英雄”马平的老师，见了我也把我当成英雄。一位新疆女教师、一位慈祥的老妈妈，她在我临分别时送我一大包糖块和香蕉，非要我带到前线，分给战士。

晚上，老师们又给我送来了会议组织的文艺节目票，邀我参加、观看并隆重介绍。

敬礼，人民教师！

4月18日。今天下午1点53分，云南地区发生6，3级地震，昆明市区有震感无损失。

马上要离开昆明返回前线，心里有些依依不舍，连续几天受到军内外同志的热烈欢迎，特别照顾，印象最深的是参加珠算比赛的会计，绝大多数是漂亮的小姑娘，她们对军人那个崇拜的眼神，让人感动。

4月19日。晚上，我由昆明坐火车卧铺到开远，离开美丽的春城。在昆明，听到传闻，说傅全有军长要升任军区副司令员，军政委、主任都要重用。难怪昆明军区机关干部对我军去办事的同志一下子都那么热情，连我这个看一眼就知道是小兵的人，到他们那办事都有小车接送。话又说回来，我是代表一军政治部去办事的。

【作者在老山前线出差昆明时的照片】

4月20日清晨5：50，我抵达开远，6：30坐车返回文山，晚上住文山军分区招待所。在招待所，一些干部都在议论整编事，对一军傅全有军长特别关注。

一军的军政首长是1983年调整的，傅全有由参谋长升军长，史玉孝由二师政委升军政委，资历嫩一点，当时，南京军区觉得傅全有资格老，如果再来个党政一肩挑，那史玉孝以后就没有说话的份了。于是，就批复傅全有、史玉孝二人均为一军党委书记。一个军两位党委书记，没有副书记，这在解放军的历史上也不多见。

我军轮战归属昆明军区指挥之后，成立前指临时党委，傅全有、史玉孝仍为党委书记，还是没有副书记。

傅军长经常开玩笑说：“我姓傅，永远都是'副’的，不过，名字还不错，全有了!”

傅军长出生在山西省原平县农村，从小吃了不少苦，几乎没有上过学，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给他找了“童养媳”。1946年，刚满16岁的傅全有跑到八路军晋绥军区独立第二旅，当了一名战士。当时独二旅的旅长，就是后来的开国大将许光达。

4月21日，我顺利返回落水洞，完成赴昆明军区机关出差任务，向组织处首长交了差。

【作者应邀参加《广西文学》桂林座谈会时的留影】

在后勤部执勤的我连三排，已撤到文山保养车辆。三排是我连舟桥车司机排，上一线时，连队架桥车辆装备全部留在文山，只留有卫兵看守。现在提前从后指撤回文山保养车辆，是为返回湖州作准备工作。

4月22日。144医疗所昨天大部换班撤走了，那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战斗集体，换来了一批年龄大了不少的同志。

我们站岗，都喜欢在军长办公室边上的哨位，能见到军长，特别开心，如果军长出来门口伸伸腰，踢踢腿，转转圈，迎面时，卫兵会敬礼，军长会还礼，卫兵心里都是暖暖的感觉！

傅全有军长作战勇敢，从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打了无数的仗。可以说，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有一件事让他耿耿于怀：1953年初，他跟随志愿军第一军奔赴朝鲜，参加了春季反登陆作战和夏季进攻战役。作为一营之长，他带领全营指战员打得美、韩部队屁滚尿流。

4月23日。连日来，越军秘密调兵遣将两个师至前沿，大有在其失去老山阵地周年一一“4·28”发起反扑迹象，敌趁我换防期间猖狂炮击，想拖住我们。我军还击，严阵以待而又有序布兵。

我营刘石头营长4月20日上一线察看地形，遭遇炮击，弹片从头部划过负伤，好在无大碍，幸运安全。

【作者在老山前线出差昆明途经石林时的照片】

4月25日。总政治部文件规定，从政工费中开支奖励立功受奖人员，标准为：嘉奖10元，三等功50元，一等奖500元。过去只是精神奖，现在有了物质奖励。以往没有物质奖时，连队嘉奖没有名额限制，一般军事训练、政治学习、日常工作表现好，连长、指导员就可以予以“连队嘉奖”，文书填张表放入个人档案。现在有了奖金，嘉奖自然会从严掌握，否则，政工费不够用。

4月26日。越军今夜炮击我军一个阵地，造成我人员伤亡。越特工渗透我方，摸清了阵地情况，指挥炮兵精准打击。我军立即还击。

我军轮战已经进入后期，战场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上，这也是打出来的。经过“12·20”、“1·15”、“2·12”、“3·8”战斗，越军再不敢轻举妄动。

4月27日，轮战换防的67军各部分别与我军对口交接。今天，他们的军直工兵营与我营接触，现场察看地形。

67军某团副参谋长带队到一线看地形，途中所乘小车与我36师卡车会车时相撞，多人负伤，主要原因是小车司机占道，伤员已送医院治疗。

4月30日。白连长到文山三排那边去检查车辆保养工作，落水洞这边处于无人管事状态。

5月份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月份。每个部队下阵地后都会产生矛盾，战后评功总结是件很难的工作。

军长说，这个月，我们宁可无战果，也必须无伤亡。这是位爱兵如子的好军长！

4月大事补记：

20军军长之子杨少华是一师的一名排长，战斗中大家一样，出生入死，一样杀敌。只因是军长之子，军报大力宣传，从连到师里，层层不服。当刊登他＂事迹＂的《解放军报》送到前线连队时，与他一同作战的干部战士愤怒地将报纸撕个粉碎。

杨少华只能称得上战斗中的普通一员，算不上大英雄。仗没打完，就让他去内地演讲，有些太过。况且，在“1·15”战斗中，上级提前告诉他敌人晚上可能有行动，而他没能加强高度警戒，差点被敌人偷袭成功，好在有惊无险，没有丢失阵地，这是大家对他不服气的原因。

【作者凯旋后应《解放军画报》记者之邀在芜湖采访照片／图为芜湖市长赵衡蘧登门看望作者夫妇】

5月1日。劳动节，我营机械连交址城的兵力撤回。我军开始分批陆续下撤。

傅军长升任军区司令员的消息在内部传开。傅全有的成长，还得益于军队院校对他的培养。他随部队从朝鲜回国以后，就被选送到南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高级步兵学校学习，不久又随学校并人刘伯承元帅创建的南京军事学院。后来又进入北京军政大学高级系和北京军事学院高级系学习。更有意思的是，他与我们的作战对手——越军二军区司令武立是同学。他思路敏捷，出口成章，记忆力超强。

1985年5月2日，1军作训处长到昆明军区前指参加业务会，研究 67 军与1军交接班问题。

5月5日。我军原计划先撤炮兵后撤步兵，但是考虑到步兵坚守在光秃秃的阵地，长期遭太阳烤晒，十分难过。因此改为先撤步兵，5月底交指挥权。

不打大仗，坚持阵地防守，二线部队要轻松很多。我们没有军工任务后，连队执行警卫任务时兵员充足了不少。

5月6日，昆明军区前指召开作战会议。会议明确：根据中央军委、总部指示，结合战场情况，决定5月20日至31日，组织 67军（14军乙）与 1军（14军甲）换班。31日 12点前发生战事由 1军指挥，31日12 点后，由67军（ 14军乙)负责指挥。

5月7日。仗好打，功难评。连干部坚持给某位战友记功，异议不少。有人质问，为什么不无记名投票？总结时，有人争功，有人说狠话，个别干部担心出问题，不得不重新审视。凭心而论，反映情况的人参战表现真的十分好，他们有情绪，是因为有表现和他差不多的人先评上了，他不服气。

名额有限，我和连队绝大多数战友一样，主动让功了。我曾在抗洪抢险中立过一次三等功，很好了。

（作者所在部队凯旋归来，受到文山干部群众的热烈欢迎）

5月14日。军后勤部门全面向67军移交。

我军防御阵地上的工事建设、战区军民共建的经验，已经向全军部队转发了。下阵地后，还要与文山州再共建一个月。

军首长重视部队“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工作，部队战功卓著，有目共睹。

傅全有军长对部队要求严格，善于“抓大放小”，不搞婆婆妈妈那一套，在他手下干活，机关的处长和参谋、干事、助理员都觉得爽，该加班的加班，作战的时候连轴转可以几天几夜不休息，一旦没有了战斗任务，傅全有就会说:“好了，今天没有事，大家放松一下，喝杯茅台酒吧!” 司令部管理曾专门到贵州茅台酒厂拉了几坛散装茅台，放在小餐厅里供招待用，那时的茅台酒瓶装才十块出头，散装的就更便宜了。

5月15日。文山州准备以前所未有的仪式隆重欢迎我军凯旋：军民共建显效果！

我今天赴文山出差。

67军尚有向前开拔的队伍。从前线下来的战士兴高采烈，从后方到一线的战友满脸凝重，一脸严肃，他们见到我们到后方办事的车辆和人员，特别羡慕，有机会就打听前线消息。

【作者在老山前线出差昆明途经石林时的照片】

5月16日，我在文山州民族干校、党校暂住。战友议论最多的当属军首长在军改中的去向，有点儿闲操心。

据说，傅全有当一军参谋长参加总部组织的抗登陆演习，要求每个军参谋长都要发言。轮到他时，他站在讲台上，不看稿子，不喝茶水，两眼直视与会人员，一口气讲了半个多小时，没有打一个结巴，把全场都震惊了!

1985年春节前，胡耀邦、杨尚昆、余秋里到老山前线慰问部队，听取汇报，只给傅全有5分钟的发言时间。傅军长胸有成竹，讲了8点，也就是8句话，简明扼要，点面结合，重点突出，给胡耀邦总书记和军委领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也为他后来从军长越级提拔、担任刚合并的两大战区的成都军区司令员，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5月17日。一团一营连日在驻地进行队列训练。目的：明天接受泰国军队总司令在平寨检阅。

前几日，国家主席李先念刚刚访泰，讨论柬泰越中关系。泰政府认为，他们在配合我国支援柬埔寨，反击越南，中国军队在中越边境究竟如何，必须要到实地考察。

我前线对敌广播，双方停止炮击，被打怕了的越军求之不得。哪里知道我们除了正在换防，还有泰军司令正在前线访问。同时，我们准备了6万发炮弹，随时可打。

上级通知，我连准备3台车，参加运送一团阅兵人员，明天8点出发。

5月20日。文山，连队有同志在战区购买3个舟车木料，准备带回湖州，不知被哪位战士捅到昆明军区，军区今日传真电告军部迅速查处。明天，军直将派调查组到文山。

记得刚到战区不久，很多人玩起二球（两只铁球），引发关注。

我军轮战部队长期驻扎在江、浙一带，指战员大多来自生活富饶的华东地区，文化水平高，精神面貌好，与边防部队大不一样。昆明军区一些人私下里形容一军部队“理光头，耍铁球，牵着小狗到处遛”，是“洋兵打洋仗”。傅全有得知后一点也不生气，说:“我们是'洋兵’，不打洋仗，而是要打胜仗!”他自己手上就经常拿两个铁球练，并对我们说:“他们根本就不懂，我这是在锻炼身体、思考问题!”他经常清早从山脚爬山锻练，手抓两个铁球到我连把守的山垭口结束，同哨兵聊聊，然后下山。

【作者与连队战友重返老山前线祭奠英烈】

5月21日。昆明致电军政委查处木料事件，营部和工兵处以战士购买为由向上报告，同时派调查组去查处。白龙安连长今天上午回落水洞，没少挨工兵处长桂木林的训斥。其实，木料是买的，只是比内地便宜很多。错在一是买的地点不合适宜，二是不该用舟车藏着准备运回。晚上，白连长又赶去文山，将装在舟车里的东西全部卸载。

5月22日。文山进城沿途二十里道路两侧彩旗飘扬，各族群众夹道欢迎英雄部队凯旋。当地百姓说，这次比1979年中央慰问团参与的慰问还热闹。据说，今天来欢迎的各地各族干部群众总共有20万之多。

入城第一辆车是宣传车，上面写着：“感谢文山人民，落款是云南边防部队”。

第二辆车是彩车，上面写着：“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车载军乐队。

紧跟其后的是三个师宣传队。然后是傅全有军长、史玉孝政委、师团长和州委州政府领导。接着是英模代表。最后是步兵和炮兵。

如此隆重破天荒，如此威风无先例！

文山州扎的凯旋门，花了三千元。这是一大笔钱，但文山人民舍得！

5月23日。我昨天参加了文山欢庆会，今晩返回落水洞。

昨天，营部在文山查木料事，查实一车约4方，装车运回落水洞不足半车，存放营部。其中，有领导买的，也有战士买的。有说司机秦传伦、刘秋生买过一点。

从舟车里还搜出一批罐头和压缩干粮，无论是谁的，都无法带走。

三排内部互相猜疑写信人。

下阵地后，军直把我连列为重点清查对象，防止军区纪委复查。

之所以我连能买这些东西，一是我们与后勤在一块，买干粮、罐头、茅台酒、红塔山和阿诗玛香烟等 很方便，三排与后勤小卖部在一起。二是连队车辆太多，又不载人载物，舟车是空的，可装很多东西。

今天，67军已有伤员下撤。双方开始炮击，密度不大。

5月24日。67军刚上阵地没经验，后勤保障不够好。大热的天，战士一人一袋饼干，没水喝只好干嚼。不怪他们，你想想，连长排长班长，都不过20多岁，年轻人哪能事事想得清爽、全面？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问题就会引起重视，尽量解决了。

67军已基本接管了老山地区主要阵地。

5月25日，晴转阴雨。67军军师总机都是女兵，一提妈妈就掉泪，仗怎么打？我们军才不这样搞，军直单位没有女兵，只有医院才有。

我连计划29日下撤一批人员，31日全部撤完。军首长大部29日后撤，冯副军长带工作组最后于31日撤。31日中午12点交指挥权。

5月26日。我们几个战友再到麻栗坡烈士陵园看看。张大权等战斗英雄去年七月牺牲，九月授予称号，马上一年了，墓碑还没立起来。原部队可不可以督促下，否则让谁见了都会难受。

我们的军长和政委乘飞机到北京去了，参加全军裁军、改革事项会议，可能牵涉到部队合并。

军区一状，吿得我们连队人心惶惶。如果没人告和调查，会不会更严重？从文山民族干校驻地收缴的木料放在落水洞营部，已作他用，装到工程车上的，也是要运走的。文山那里剩下从阵地上杠下来的方木，没花一分钱，现在卖给了当地老百姓，反倒赚了。这些事，只有三排的人清楚。

5月27日。连队几台车辆下午抵落水洞，准备运输后天撤回到文山的人员物资，到文山后住14军250师教导队休整。

明天休息。连队换防给67军防化连，这就意味着67军防化连成了警卫连。在缺水、洗澡不便的地方，防化连的消毒清洗车可以作为洗浴车，人员可以轮流在帐篷里洗澡。

【作者与连队战友在麻栗坡烈士陵园扫墓后合影】

5月28日。我和指导员崔广林、排长王君、班长崔银海等战友，再去麻栗坡烈士陵园，向英烈敬献松柏，向英雄告别，致敬。

我们即将离开前线，高举胜利的旗帜，凯旋而归，但烈士们将永远留在边疆。我们对英烈承诺：今后无论走多远，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忘记你们，一定会再来看你们！

下午整理器材，准备下撤。

5月29日，大雨。晨6时开始，部分战友离开落水洞——我们轮战时执行首长、机关警卫任务的地方。

再见，雾里落水洞。

再见，一军（14军甲）前指。

再见，我当兵打仗保家卫国的地方！

连队大部分战友先期撤出“阵地”，留有少部分战友坚守至一军首脑指挥机关全部撤离。

前线部队全部交接换班完毕。

5月30日。我们连队下撤后住在250师教导队，距离文山2公里，四面环山，空气新鲜，夏日清凉，幽雅极致。住在这里，仿佛在休养。

这个地方，先期下撤的三排已经着手近一年没有发动过的汽车保养，我之前也来住过几晚。

政治部机关让我帮助销毁除机密存档文件之外的纸质资料，我抱了一大包到首长办公楼外烧毁，其中包括春节前全国各地书画家寄来的作品，不乏名家名作。这些作品寄到战场真不好处理，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用，怎么办？看来，内地的同志不了解战场需求，部队的同志辜负了内地同志们的一片热情。

1985年5月31日中午12点整，陆一军轮战部队正式全面移交老山、八里河东山地区对越作战指挥权，全部撤离战场。军部由冯金茂副军长带领部分机关干部向文山开进，我连最后一批人员离开落水洞，在机关车队后跟进，我们连成为一军轮战部队中最后一个离开老山战场的连队，护佑首长、机关凯旋。

午后暴雨。所有人员集合在文山驻地，作战总结、休整、作好回撤归建准备工作正式开始。

6月1日。我今天做了三件事：一是报销发票，连部买了不少办公用品，由于前期人员分散没能报销，今天正好报销。二是去《文山报》送小小说《抉择》，编辑说过两期刊发。三是牙疼去文山67医院补牙（未成，下周一可）。

一到后方，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战场上时时刻刻的紧张气氛没有了，还有点不适应。

6月2日。军直工兵营召开全营副班长以上骨干会议，整顿部队。

战后休整阶段，最容易产生骄傲自满、麻痹大意、纪律松懈等问题，上级要求一切从严，不骄不躁，不可放任自流，包括军容风纪、武器装备安全、军民关系，特别是对与地方女青年接触、谈恋爱等苗头，一经发现，立即整肃，把“事故”消灭在萌芽状态。

6月4日。67军前线激战。初上战场，难免有失。

昨夜，越军俘获67军一名江苏江阴籍战士，他在敌台上讲话了，算作叛徒。他告诉了自己部队番号并交待了与1军换防事情。至此，越军二军区司令武立才知道与自己交手半年的对手是我们一军，军长傅全有是他南京军校的同学，不知他会不会气疯？！

一军老山轮战，在6个月前线战场，全体指战员不畏艰险，密切协同，机智果敢，英勇善战，浴血奋斗，未丢一寸土地，没有一人畏战退缩，没有一人当俘虏，牢牢地守住了阵地。先后打退了敌人2次团级、4次营级、100多次连级规模反扑和袭扰。拔掉越军28个据点，摧毁敌火炮128门、汽车65辆，缴获枪炮112支（门），歼灭敌人5200多人。

我们的部队是英雄的部队，为自己的部队点赞！

【凯旋归来 / 选自作者部队《威镇南疆》画册】

6月5日。最高领导层正在召开除67军外的全军军以上干部会议，安排裁军。

这一仗，锻炼和＂提高＂了我军一批干部，内部传：

军长傅全有留任昆明军区司令员（实为昆明与成都军区合并后的成都司令员）。

史玉孝政委任南京军区副政委。

石磊主任任安徽省军区政委。

李乾元副参谋长任军参谋长（实为1军军长）。

冯金茂副军长未提升，因他是战前刚由炮9师副师长提副军长（后任江西省军区司令员）。

张翠举后勤部长任南京军区后勤部长。

⋯⋯

6月6日，暴雨。连队开展战后纪律全面大整顿。

反映我军轮战的电视纪录片《为了胜利》开播，部队组织我们观看，仿佛还在前线，还在战场，总是为一同参战的英雄骄傲，为在战斗中壮烈牺牲的战友而难过。

记录144医疗所战地元旦、春节晚会的录像中，有我布置的晚会现场，有我应邀参加活动的镜头。

6月7日。今天我托三排战友孙绍孔在后勤购买2瓶茅台酒，有些晚了，不知能否买到了。三排担负后勤部警卫任务，与他们在一块，方便购买。在前线，每瓶茅台售价12元多，有些战友准备退伍找工作用，还买了很多内地紧张的红塔山、阿诗玛平价香烟。张家港一位战友买了一箱子香烟。

6月8日。军直工处给直属队战士每人发12元慰问金。军长从北京回来，准备12日召开庆功大会。

6月7日，军委最高首长签发命令，嘉奖一军指战员，全文如下：

一军全体指战员同志们:

为了消除越军对我国边境安全的威胁，保卫边疆人民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维护东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你们奉命担负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任务。在坚守作战中，你们坚决贯彻执行党中央、中央军委的作战方针和上级的命令、指示，在地方政府和人民群众的支援下，发扬“五种革命精神”和“硬骨头”作风，英勇顽强，机动灵活，击退越军百余次反扑，适时地出击作战，以小的代价取得了大的胜利，圆满完成了作战任务，锻炼和提高了部队的作战能力。你们十分重视战场建设和阵地管理，充分发挥了两用人才在战斗中的作用。你们深入开展战区军民共建活动，密切了军政、军民关系，创造了战时群众工作经验。你们用鲜血和生命维护了祖国的尊严，保卫了我国的四化建设，支援了柬泰人民的抗越斗争。你们的英雄事迹受到了人民群众的热情赞扬，有力地鼓舞着全党、全军、全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

为了表彰你们为祖国，为人民建立的功绩，中央军委决定，给予通令嘉奖。希望你们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认真总结经验，服从四化建设大局，扎扎实实搞好教育训练，进一步提高部队的军政素质，为建设祖国保卫祖国做出新的贡献!

在作战中英勇牺牲的烈士永垂不朽!

6月10日。全国新闻媒体云集文山，准备报道我军庆功会。南京军区政治部电视片《雄师镇南疆》拍摄、解说太感人太棒了。我的“战果”一一替144医疗所扎的灯笼布置的晚会现场上了电视。女军医周雁表演的《回娘家》、聂树荣和程贵萍护士的双人舞及伤员合唱都有影像。

李乾元副参谋长任一军军长。

6月11日，晴转雨。连队抽调35人作为工作人员到文山军分区，担负14军（甲）即我们一军（南京军区轮战部队）庆功大会警卫保障工作。军政治部组织处首长给我发了一张庆功大会工作证，便于进场。其实，我连担任执勤，进场不难，但这种大会安全保卫工作十分重要，查验证件严格。

【作者参加庆功大会的工作证原件】

6月12日。我军轮战庆功大会隆重召开！

昆明军区张銍秀司令员等军区首长、云南省委领导、文山州及各县派员出席。总政治部派一名处长参加。

军委授予3个个人、3个单位荣誉称号，分别是：

一师一团六连为＂硬骨头六连＂；

一师二团三连为＂坚守英雄连＂；

三十六师炮兵团七连为＂神炮连＂；

一师一团九连班长黄仲虎为＂战斗英雄＂

一师三团一营副教导员兼一连指导员钱富生 为＂英雄指导员＂；

炮九师十六团司令部侦察股长徐小丹＂炮兵侦察英雄＂。

军区授予11个单位和个人荣誉称号。

全国妇联授予1个荣誉称号。

1985年6月14日。一军轮战部队庆功大会今日闭幕。参会者：师团干部、一等功荣立者、直属队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军机关人员。据说，庆功宴喝了三百瓶茅台，庆功会花了15万元，代表每人35元纪念品一份，工作人员15元纪念品一份。我们连圆满完成警卫和大会服务任务。

6月17日。连队要转一批志愿兵，直工处和工兵处长、营长和教导员亲自到我连敲定名单，白连长征求我意见，我主动放弃，同乡战友、司机班长朱春平也不转。

部队认为，参战人员中的技术骨干应该作为人才保留下来。如同福利，凡1979年以前入伍的驾驶员，全部可以转志愿兵。

6月19日。军直推迟到7月15日在昆明开始上火车，返回湖州，一师已先行到杭州。

我工兵营7月8日由文山出发，比其它分队早几天。全营机械、车辆装备太多，行进速度慢，从安全角度考虑，提前出发。

有人议论，既然保留战斗骨干 ，为什么不在战场上把英雄人物直接提干？这些经过战场磨练的战士，不比军校毕业的学生官更宝贵？！

6月20日。连队卫生员王进喜拟转志愿兵。开始担心转不上，说是准备调到炮9师去转。通过指导员崔广林疏通关系，终于转成留作骨干。

想留部队多作贡献也是很好的。只是正常情况下，连队卫生员转志愿兵的很难，我们连只能转司机、操舟机或汽艇操作手、炊事班长。战时的参战人员，很多条件都放松了一些。

6月21日。一师开始返回杭州驻地，比我们军直早一个月，一线作战部队伤亡人数比较多，优抚工作量大，特别是追悼会准备、接待烈士家属、安排伤员等，不能拖时间，也不敢耽误。

文山城远比内地富裕，边境地区走私方便，万元户十万元户好多：种三七，走私电器都可赚钱。

6月24日。工兵连有干部向上反映战评不公，上级要求核查。

【作者战时发表在杂志上的报告文学原件】

浙江《东方青年》杂志社通知，9月号刊发我创作的报告文学《向我开炮》，作品描写浙江黄岩籍班长、一等功臣杨启良的战斗故事。编辑胡晓电报向我约稿。

这是我自去年在该杂志上发表报告文学《雄兵天降》之后的第二篇作品。

6月25日。《文山报》壮苗副刊刊登我的小小说《抉择》，稿费8元，同时将在7月23日再发我一篇小说。

报社在州委院内，很拥挤的几间办公室，报社编辑对部队作者很重视，副刊主任对我说：“你们这批内地来的官兵文化程度高，爱好写作的人多，副刊都快成为部队专利了！”

我带去几盒部队发的酸菜罐头给他们，表示谢意。

6月30日。文山是座十分开放的城市。通信营一个1981兵调戏女人，差点被地方公安抓走，机械连一个安徽固镇1982年兵在驻地谈对象，受到处理。文山边境不少女孩子想嫁到内地去，把握住我军休整时间，能嫁给我们从江南水乡来的军人，自然是一条离开文山的捷径。部队纪律不允许，但私下还是有人谈恋爱。

7月1日。“革命战士红心向党，保家卫国戍边立功”，军直分队官兵士气高昂，军纪严明，作风优良，上午举行阅兵仪式。

下午，直属队进行总结表彰。军直各单位在上级党委、机关首长的指挥下，自参战以来，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英勇顽强的革命精神，涌现出一批战斗英雄和先进模范，立下功劳。

7月2日。麻栗坡有姑娘在我们下阵地后来到文山寻找＂亲人＂解放军。

休整期间，我们连一个班长、一个排长在文山遇上了心怡的姑娘，有意在文山带个漂亮的对象回家。但，只能是想想，军规不允许。

连首长对某排长说，你要考虑好，是要“谈恋爱”，还是要当排长，你自己选。

7月3日。志愿兵郑尚仪等几名司机，帮助军后勤部军需处从文山送物资到昆明，回来时顺便拉点货，收点运费，连队干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把运费用于改善伙食，反正空车也是跑，汽油一样烧，但是违规了。

这件事让上面知道了，首长们怕影响不好，及时予以制止。

7月4日。文山一名女青年，与我们连队的一名干部不知怎么相遇相识，彼此之间产生了“共同语言”，在我们准备归建时，非要跟这名干部去内地。这名干部很纠结，很为难，思想上摇摆不定。他没有胆量敢公开承诺带她走，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事啊！后来，不知他编了个什么理由，说服对方以后再通信联系，也算是一个了断。

【作者归建途中途经石林时的照片】

7月9日，暴雨。我连三、四排和一排部分今天从文山出发，前往昆明。连队机械化桥、汽艇牵引车车体宽，行走缓慢，他们编队由指导员崔广林、副连长董德明带领，与机械连同行。

文山桥北一废品收购店的老板来我住处，将连队铁床架、无柄铁锹等不需要带走的物品运走，本人是一分未取。如果是卖，收了钱怎么办？影响也不好。

7月10日。我连剩余人员、装备今天全部启程，结束战地生活，班师回朝。

清早7点出发，我们途经平远街，下午到达开远市，住昆明军区化肥厂。化肥厂有4千多职工，加上家属，厂区共有一万多人。属云南大型化肥厂。

我们的到来，受到化肥厂的特别照顾，事先收拾好了宿营房屋，安排了停放车辆的地点。

7月11日，暴雨。我们集体由开远出发，经弥勒县，中午抵达路南县，车停县粮食局，人住物价检查所。

下午集体游石林。晚上看电影。

石林景区乱象丛生，卖假彩卷的，乱收费的，售假货的，对军人也毫不留情。我们同行的有人买彩卷拍了照，在景区门口冲印不出成像效果，去退货不允，好在我们人多，对方理亏，赔了钱灰溜溜地逃走了。

7月12日，暴雨。今天全连官兵从路南出发，经宜良县域，中午到达呈贡。呈贡距昆明20公里，住呈贡三中。下午游昆明市区。

三中学生已放假，正新建校舍。

返回途中游石林和昆明，是上级特别安排的。很多机关干部战前训练或休整时期出差，大多到过石林景区，基层连队没这个机会，回到内地再来就难了，所以，上级领导在行程安排上有了这一段。

7月13日，暴雨。内地已36度高温，昆明才30度不到，竟然还有人还穿毛衣。

今日再游昆明，送胶卷去彩扩，明天可取。

我已经是第三次到昆明了，对市区有印象，购物办事也就方便了很多，还能做战友们的向导。

春城很美！

7月14日。我专程到昆明市区采购物资，顺便取照片分发战友。我用个人的相机为大家照了不少珍贵照片，可惜只顾着帮战友们照，自己没有照，也算是学雷锋做好事了。

连队战友作战期间都拍了不少照片，特别是战前班、排、连都有集体合影，防止“万一”，有的连队考虑简单，没有照集体合影，很遗憾！

【作者与连队战友重访战场旧址】

7月15日，上午10点离开呈贡三中，车队直接开进昆明东站。市区、沿途道路戒严，公安执勤一路绿灯，我们提前到达车站。定在下午2点装车，5点装载完毕。

6点，我连的专列在东站调车，25分钟后离开东站，正式开始铁路返程之旅。

7月16日。10点30分，我连的专列驶入六盘水巿，集体下车进入水城特区军供站就餐、洗澡，沿途欢迎仪式热烈、隆重。

下午3点30分在贵州六枝特区军供站吃饭。军供站小卖部按批发价出售地方上很难买到的商品。我购了2瓶“九龙液”——贵州名酒（出口产品，市价3.5元，特供2.8元）。5点40分到达安顺。6点，与上海至昆明特快错车，两车平行停靠，一英国女士（翻译介绍）要求与我合影，本人好意拒绝，她硬是“偷拍”三张。

7点50到达贵阳西站，我军已有二个专列在这里候行。前方贵阳至株洲段运输繁忙，十分拥挤，我连前一辆军用专列已在此等候了一个小时。

在贵阳火车站就完餐，已是夜间9点50分，10点30分出发。贵阳44医院（前线144医疗所）的军医们专门到车站为我们送行。

再见，生死之交的战友！

7月17日。4点30分到达凯里市吃早餐，买了2瓶青溪大曲（贵州名酒）。凯里的水质非常好。下午1点30分到达玉屏县，淋浴，休息，3点32分出发。晚上7点30分抵达湖南怀化市，怀化市是怀化地区所在地，地委领导、行署干部到车站迎送，车站举行有隆重的欢迎仪式。

7月18日。上午10点30分，我们到达娄底，下车就餐。湖南娄底地委、行署、驻军某副师长亲临火车站迎接。通往军供站道路两旁，红旗招展，鞭炮齐呜，群众鼓掌欢迎，好不热闹。

下午6点到达株洲市，就餐地点在军供站。驻军和地方医院送医、送汽水和西瓜上车，市政府专门为欢迎前线官兵拨款，每顿饭另外补贴0·8元／人。

【作者在芜湖市退役军人事务局举办的“老兵永远跟党走”活动上进行主题宣讲】

7月19日。我们7点到达江西省南昌县向西车站，早餐后，江西省政府专门给我们每位参战官兵送了一封慰问信和一份慰问品（毛巾一条、 蜜桔可乐一瓶)。

中午12点，我们的专列到达鹰潭市，下车经市区到军供站午餐。站台上锣鼓喧天，一路上鞭炮齐鸣，全市各机关团体干群前来迎送。江西是沿途给予我们最高欢迎礼遇的省份之一。

我在站台上遇有一家人在车站等候亲人，他们向我打听情况，我问了才明白，他们家有个儿子在福州军区炮16团服役，在前线配属我军作战。知道有参战部队经过鹰潭，他们全家人在此等候了两天。我告诉他们，这支部队在我们专列之后，应该是今夜到达。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下午5点40分，我们到达上饶市晚餐。晚10点，我们到达浙江衢州市，算是到了家门口。

7月20日，我们的专列于早晨5点到达诸暨县。下午4点，我连除司机外，全部回到湖州赵湾营区，我爱人和一些提前知道消息的家属先一天来到部队，在营区等候。

在三岔口，军部在那里搭建了凯旋门，军部留守战友的欢庆锣鼓让我们倍感亲切倍加珍惜。连队三、四排的车辆、机械卸载稍慢，统一到傍晚才驾车安全回到赵湾营区。

【作者战时不忘创作，应《广西文学》之邀参加桂林座谈会】

20日，一个难忘的日子，去年今日我们由此向西南秘密开拔，让数万个家庭担惊受吓，夜不能寐，放心不下。时隔一年的今天，还是20日，我们凯旋归来。只是，与我同去的战友，397位英烈再也回不来了，他们的家人怎么过？还有一千多位负伤的战友，身体恢复得怎样？

7月21日，我们连队营区，在提前一个月坐火车归队的7班长陶进和战友打理下，除杂草，清垃圾，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接前线归来的战友。

我在前线收到了参加《广西文学》桂林笔会的通知，指导员崔广林早已准假并到军机关帮我开具介绍信和军人通行证，明天我与爱人就先到芜湖，再绕道桂林参会，会议结束后直接回湖北老家休探亲假。

我们回来了，平安归建，比什么都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7月28一30日，我和爱人一起参加《广西文学》创作优秀学员桂林笔会，8月31日与参会海军南海舰队司令部陈琳参谋一道坐火车到武昌转车，次日清早一起在武昌站广场边吃过饭后，他继续北上，我们转乘江汉油田客运车，8月1日中午到达潜江老家，与等候已久的家人、亲戚欢聚。（全文完）

舟桥连参战人员名单

第一排从左至右

张恒贵 祁楚荣 陈 河 马青桥 陶 进

孙 震 贺满仓 崔应海 章四平 苏存伟

肖桂祥 朱春平 刘怀祥 宗念停 王成军

范广轩 王明和（17人）

第二排从左至右

王 军 朱金华 刘国堂 尹志明 陈茂清

顾柏华 董德明 俞炳林 白龙安 崔广林

王於掌 王继德 郑尚仪 潘小平 法同聚

张科军 何林贵 石善峰 谢长军 徐希清

刘斯清（21人）

第三排从左至右

袁建峰 李建德 倪其星 李国发 罗小鹏

刘秋生 曹开明 马成夫 曹丛军 朱晓东

徐国华 王端胜 马 胜 赵显龙 吕建合

刘涛芳 周明杰 张朝杰 张明健 李正友

孟祥兴 宗先同（22人）

第四排从左至右

张 军 李国功 赵复海 王少杰 汪作余

袁汉南 张小友 杨成雄 马洪章 于颜平

焦恩来 谢文普 王成彬 曹振发 李卫祥

姜根旺 杨正龙 周天富 赵自强 毛吉喜

黄赞华 张敬善（22人）

第五排从左至右

王进喜 李国民 唐建刚 屈克远 李玉民

盛怀珠 李志良 丁炳根 朱耀江 孙绍孔

张西河 赵广亨 井绪印 井立平 苏吉山

王庆东 郑晓明 朱前东 吴兴良 王照军

徐茂清 姜炳文（22人）

第六排从左至右

周明国 刘军强 王际军 何建军 勇中杰

闵国华 徐增光 王 晶 高月武 袁兆波

马建华 苏建华 于大鹏 陈树珍 胡明先

王群成 张申军 谷宇图 夏守铨 仝泽军

李银飞 张兴国（22人）

[参战出发132人，6人因故未能合影]

其它（未参加合影战友6名）

临 时 外 调： 李胜名 颜培元

回 机 关： 马永根

上 军 校： 李厚金

站 岗： 毛声传 郑一喜

连 队

原 址 留 守： 白天义 张一德 王于州

张同连 朱向忠 王友良

【从前线归来，作者夫妻在杭州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