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纪的贼匪情（一）

顺顺大六

——开裆裤伙伴，栽贼

1.“开裆裤伙伴”有发小的意思，还有相互不避隐私的含义，屌尻相照嘛。“栽贼”是重庆六七十年代青少年中的俚语，可以写成“灾贼”，指倒霉蛋或戳锅漏，经常让自己和朋友栽跟斗的人。

我要讲的这个开裆裤伙伴在年少时的外号叫“栽栽”，当时还没有达到贼的高度，冠以贼名是初中毕业以后了。说回忆一个人总有一首歌让你有《昔日重来》的感觉，但让我想起栽贼的只有一段下里巴人的顺口溜：

啥子啥子两边开，

你走茅厮我走街（读gai），

我买的草纸不拿你揩，

你在茅厮打栽栽。

其实他栽栽的外号是由我的恶作剧引起的，跟茅厮和打栽栽有点关联。

　　

小时候他和我经常在长江边玩水的地方就是重庆火锅发源地，凤凰门菜码头。那些大木船满载蔬菜水果进城后，再装满城里的粪便运回农村。蔬菜水果一到码头当天就搬完运走了，粪装满了不知为啥总要在河滩上停几天。

街坊邻居下河玩水的就把粪船当成游泳的跳台了。船头搁浅在沙滩上便于人货上下，而船尾朝向江心。我有次跳水后见栽贼刚爬上船。我伸手喊他拉我上船，他俯身拉我时，我有意想整他一下。就在要上不上之间而双方最用力的时候，我手一松，我落入江水中，他倒栽进船舱粪水里……我也觉得自己太过份，就不再描述他挂彩的狼狈像了。

更狼狈的在后面。

他爬上甲板在脸上抹了一把还咧嘴笑了两声，便稀里糊涂地在船头前段一个鱼跃式入水。他被粪水呛晕了头，忘了船头方向是浅滩，头一下就陷进了河沙里，只剩大腿到脚尖在水面上挣扎。其他人还以为他在表演水上芭蕾，我发现端倪：他是在用腿脚发信号，前后做了三个字母的造型———SOS（见图）。

　　（本文作者七十年代原创连环漫画）

我连忙冲过去把他从沙里拔了出来。也好，河沙把他鼻孔嘴巴里的粪渣都清洗干净了。这就是他外号“栽栽”的由来。从此他的脑袋也因为进过水而经常短路。

在菜市场，他正是脑壳短路先栽了，我后来因人生路短栽大了。

那天我俩相约去菜市场买面条。这是当时最价廉物美又解口馋的食物，由国家定点销售，制面房门口排起几十上百人的长龙。我俩耍小聪明插队，乱喊前面似熟非熟的人一声“嘿，排拢了哈”便挤进队伍悄悄说一声“帮个忙”。偏偏今天加塞儿的对象是个麦子，人家以为臊皮的来了，回一句“帮屁的个忙，认都认不到你们！”

哦嗬，我俩就被执勤的群专揪到了队伍最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栽栽冷不丁栽倒在地昏了过去，那苍白的脸色说明他是低血糖的症状。那个时代的人对类似情况见惯不惊也能友爱互助。很快有人端来红糖水让他喝，面店的人也照顾我们先买。我扶着栽栽走出四五个门面，他又清醒如初，还非要去菜摊捡别人扔掉的莲白菜表皮，拿回去再摘挑一下煮面条吃。

我们捡了一堆烂莲白正想走，就被几个大妈抓住说我们偷菜。原来烂莲白是别人己经买了，准备拿去喂猪的。这时候地段的户籍警刁湿猴来了。

刁湿猴知道我们是凤凰门一号大院的，他先问栽栽。我巴心不得栽栽又昏倒。

刁湿猴：“你爸叫啥名字？”

栽栽一点没得要栽倒的样子，他中气十足地说了他爸的姓名，户籍不认识。

“你妈妈叫啥子？”

栽栽报了他妈的姓名，他妈是地段居民代表。

“你啷个的嘛？二天不准恁个了哈。”

户籍转身问我，我觉得栽栽该马上栽倒！

“你老汉叫啥子？”

“我，没得老汉。”

引来众人一片嘲笑声。我现在想我自己能昏倒就好了。

“那你妈叫啥名字？”

我好想说我妈叫江竹均，将他龟儿刁湿猴一军。但那时人太老实，一直受到迫害还不敢撒谎以便躲过眼前亏，我仍如实说了母亲的名字。

我耳边“啪”地一声巨响，刁湿猴猛地给了我一巴掌，“狗日的反革命家属，给老子先弄到所里头去，我隔哈儿回来收拾他！”他喊了两个群专把我扭送去了派出所。当时我竟然没有感觉到脸上的火缥火辣，也忘了他揭我老底的屈辱，我太心痛己被打落在地的那一斤新鲜的面条了。

我后来在派出所借尸还魂地溜了，刁时猴带民兵夜袭我家也掳空。我那时正躲在另一个兄弟伙屋头，还在埋怨栽栽贫血倒地都踩不到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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