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一枝梅

风清云淡

倚梅园里，百年的腊梅擎起一头虚弱的叶片，有一人呆立在树下。

这不是旁人，正是园子的主人俞老爷。

俞老爷酷爱梅。素日里，无花开时节，也常来在树前，一个人盯上半晌。

“叶子绿了，绿了再黄掉。”他心中默念。

一片枯叶飘然而下，他垂下头来，退到厅堂，缩回他的太师椅里，陷入假寐中。

四姨太抱着海儿进来，见状，忙一扭身，又都出去了

俞老爷眯缝起眼瞧见了，并未吭声。

老宅光线阴暗，四姨太发髻上的梅花簪子兀地一闪，俞老爷的心跟着抽搐了一下。

“梅，你在哪儿？”

俞老爷的心喃喃道。

厅堂的案几上，一只绘有梅花的瓷瓶动了动，而花瓶分明是空着的。

“梅，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俞老爷不免心头一热。

那是一株饱满热烈的腊梅。梅表妹在书房伏案画它时，还很年轻，那一年，俞老爷也很年轻。

一头乌发的梅抬眼看他时，一股浓郁的梅香直冲进老爷的肺腑。

很快，俞老爷的眼里就只有梅表妹了。腊梅树下，皎洁的月光一次次拢住了他二人的身影儿。

俞老爷生日那天，梅特意为他学做了一道江南醉蟹。

俞老爷是真的醉了。可他并未吃下一口醉蟹。

要知道，那天的俞老爷被若干条石榴裙扯住，竟吃醉了酒，忘记了，全然忘记了和梅私下里的约定。

庭院里冷月如霜，散落了一地。这已然不是头一遭的冷遇了。

梅独自来到腊梅树下，撕碎了他为她添就了最后一笔的腊梅，一张仅属于他们的腊梅。

突然，大太太带人冲将过来，指使家丁强行要掳走梅。梅抗拒不过，紧要关头，俞老爷却意外地及时现身了。

“放开她。”俞老爷厉声断喝道。

梅获救后毅然逃了出来。她要逃得远远的。

这下，可轮到俞老爷犯起了执拗。他简直要变成了她的影儿。梅绝绝地不肯再回头。俞老爷一路癫狂过后，竟疯也似地要吞下黄金。梅表妹骇然一把夺下，凄楚地望着眼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梅，终还是走掉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看见她跳了井，也有说她遁入了空门，甚至更有一种离奇的说法，说她化成一缕青烟，循了月光飞远了。

俞老爷神色怆然，从此枯叶一样萎靡下去。于是，梅表妹有托梦给他，说：“飞雪迎腊梅时，我会回来看你。”

又过了一年，园子里腊梅树下，有人发现了一个襁褓婴儿。

俞老爷唤他海儿。

要知道，腊梅开时，花与叶自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