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是徽县最美的季节。沿嘉陵江一线的崇山峻岭,此时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崇山峻岭中一江如碧,诚可谓触目皆是风景,处处皆可入画。 此时恰有兰州老王与秦安同学老杨携友来访,正好以佳山胜水待客。第一站自然还是号称中国最美银杏村落的嘉陵镇田河村。这里是有着一百多棵千年银杏树的村庄,秋天是那个村庄最绚烂的时刻,满树金黄的叶子如绸缎般装点着古树、装点整个村庄。 在千年银杏树下喝最具陇南特色的罐罐茶,亲手剥开火盆中烧烤的银杏果,是久居都市的人少有的体验。 喝完罐罐茶后,继续南行到嘉陵江边。 此处上下百十里,是嘉陵嘉陵江上游风光最美处。所谓上游者,是指广元以上。嘉陵江从凤县境内的秦岭大散岭发源,经凤县过两当、徽县,依然在秦岭深处奔流。 沿江而下景色是兰州和秦安两位同学都已经欣赏过的美景,于是溯江而上,经过两当县,直驱与凤县交界处的灵官峡。 这是聂家湾吊桥,已是徽县两当县的交界处。在嘉陵江上这样建于六七十年代的吊桥已经不多了,当然也就成了一个景点。吊桥对面是宝成线上的聂家湾站,大约只有宝鸡---广元的对开绿皮车停靠。 由聂家湾溯江而行不足十公里即到宝成线上的另一车站---站儿巷。站儿巷本是一小村,两当的主河广香河在村北数里县河口村流入嘉陵江,村北二三里是太坝村。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这一带开始建政时成立的乡叫太坝乡,乡政府却在站儿巷村,所以在数年后人民公社化时就变成了站儿巷公社。火车站也建在站儿巷村,就叫站儿巷站,一直到十多年前两当突然因为“兵变”而声名显赫后,车站改名“两当站”。如今站儿巷乡已是个镇,镇政府所在加上火车站,这个小村子多少算是一个小镇了,有个街道和一些商铺。<div> 到站儿巷时已过11点钟,再往前行的西坡镇还需一个多小时,所以在此处打尖吃饭。总算是在街上找到一家有包间的饭馆,环境也差强人意吧。中午也就是便饭,几道菜还算可口,而酒就显得太过奢华了---一千好几的钓鱼台。钓鱼台是钓鱼台国宾馆与茅台镇合资开办的酒厂,生产的酱香型白酒以“国宾酒”为号主打高端产品,动辄一两千的价格,本不是我们工薪阶层能消费得起的。而且这瓶名酒的珍贵还不在它昂贵的价格,更在它体现出的情谊。</div> 一个多月前,应在北京工作同学老李之邀,老杨、我们徽县的老郭与我,带上夫人前往北京游玩。当然老王也在邀请之列,但她工作担子重,不似我们三人自在,没能脱开身。北京一行,老李吃住行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切切,只是因为工作忙,白天不能抽身陪我们,但每晚都要与我们聚餐陪酒的。我们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第一届初中师范生同学,班上50名同学中最有成就的就是兰州的老王和北京老李,两人一在政府部门一在央企,都有相当的职务。有权自然有责,平素公事繁忙自是难免。在北京我们不忍过多打扰,住了不到一周就告辞。老李颇多埋怨,说准备的酒都没喝完,临别硬是让把这瓶酒带上了。这次我们三人再次聚饮,更有老王在---我们五人有个小群,当然是喝这瓶酒的最佳时机。虽然近十人在座,可大半酒还是入了老郭与我的腹中,也是能者多劳嘛,呵呵。 宝成铁路一直沿嘉陵江蜿蜒,顺铁路沿江直上去灵官峡的公路这些年也差不多修通了的,但是按照导航却要在站儿巷离开嘉陵江。这日浓云欲雨,我们不敢冒险走沿江公路,就跟着导航沿香泉河(即地图上的两当河)往北行进,在金东乡田坝子村才折先西南。一路车行在丘陵山梁间,到再次临近嘉陵江时是要翻越一座高俊的大山,山头上细雨时有时无。车在山梁上盘旋而下,山下隐约的江面白茫茫一片。景色虽好,却不免有几分担心。<div> 下山到江边,前行不远就是西坡镇。西坡因为有煤矿是两当比较重要的乡镇,但是国家整顿关闭五小企业之后,西坡煤矿关闭了。镇政府所在地也有一个火车站,却叫宏庆站,不知何故。其实明清以来这里一直是吴郁乡,到四九新政后才因辖区内有竹林村、西坡村而先后改名为竹林乡、西坡乡西坡的---在人民公社时期还曾一度叫作永红公社。之所以叫吴郁乡,是因为此地在唐肃宗时出了一位名叫吴郁的监察御史。</div> <p class="ql-block"> 吴郁是两当历史名人,但史籍并无记载,能查到的只有清代两部两当县志中的文字。康熙版《两当县志》载:“吴郁,官御史。先居凤翔,后卜居于两当嘉陵江上,杜少陵题诗云:‘阴风千里来,吹汝江上宅。’”乾隆版《两当县志》载:“吴郁邑人,善书法,字体绵密,不谢当时。官侍御史,以直言被谪,初在凤翔,与杜子美善,子美客秦时,常往来其家。”。其实这几乎就是从杜甫的《两当县吴十侍御江上宅》诗中摘录的资料,杜诗如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寒城朝烟澹,山谷落叶赤。</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阴风千里来,吹汝江上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鹍鸡号枉渚,日色傍阡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借问持斧翁,几年长沙客。</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哀哀失木狖,矫矫避弓翮。</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亦知故乡乐,未敢思夙昔。</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昔在凤翔都,共通金闺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天子犹蒙尘,东郊暗长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兵家忌间谍,此辈常接迹。</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台中领举劾,君必慎剖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不忍杀无辜,所以分白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上官权许与,失意见迁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仲尼甘旅人,向子识损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朝廷非不知,闭口休叹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余时忝诤臣,丹陛实咫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相看受狼狈,至死难塞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行迈心多违,出门无与适。</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于公负明义,惆怅头更白。</p> 这也就是说,吴郁其人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印迹,之所以被后人所知,可说全是因为有这首诗的流传。当然杜甫之所以有这首诗,是因为与吴郁同朝为官时,吴郁仗义执言而获罪遭贬,此时杜甫自己也因为房琯辩冤而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故无力声援吴郁而心怀愧意。也就是说,无论人品还是官声,吴郁本身都是很过硬的。但是,他毕竟只是个“侍御”,即权限虽广却品秩不高监察御史。《新唐书·百官志三》:“监察御史十五人,正八品下。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可见真是权大官小。唐代的九品管制中,一品至三品只有正从两阶,四品到九品不仅有正从,还有上下,这样一来整个官阶从“正一品”到“从九品下”共有30阶,而”正八品下”位列第24阶,显然属于低级官吏,如果硬要对应现在的行政职级,大约相当于地厅级。这样的官吏如无特别原因,当然是无不会列入史传的。 <div> 从杜甫的诗中看,吴郁家在嘉陵江边一片洲渚曲洄的地方。后当地考证,这片“枉诸”即今西坡镇三渡水村。由凤县温江寺乡流来的温江寺河与两当泰山乡流来的泰山河在村旁汇聚,然后再二三里外汇入嘉陵江,村子因周边这三水汇流而得名三渡水村。据说三水聚汇处的洲渚形如琵琶,名为琵琶洲,且细沙、奇石、曲水,向来是两当的名胜之地,“两当八景”之一的“琵琶秋水”即是此地。</div><div> 岁月变迁后的今天,三渡水村再也不是洲渚曲洄的枉渚了,从照片上看已是与别处无异的小山村,但这里毕竟是老杜留诗处,我还是想去一览的。西坡镇离三渡水村不过五六里路,驱车前往不过片刻之事,但我不好意思让两车近十人陪我一人看已经无景可观的小村子,只好错过了。</div> <div> 好在八景之一的“秋水琵琶”却没有错过,因为另有一处秋水琵琶,那就是琵琶崖。</div><div> 上游的嘉陵江在秦岭南麓的乱山中穿梭,江流曲折蜿蜒,江面时阔时窄,而两岸群山连绵不断。西坡镇在一片稍宽的江渚上,但出镇溯江而上两三里,两边山峰对峙,江面陡然收紧。公路只能沿江东边山坡蜿蜒前行。待翻越一座山梁后,只见右前方一座奇峰迎面而来,那便是琵琶崖。奇峰临江耸立,山势高出连绵的群峰,临江一面绝壁千仞,崖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悬石,远望犹如一张石琵琶。深秋时节,群山如染、碧江似玉,这便是另一处“秋水琵琶”。如今已经很难说“两当八景”中的“秋水琵琶”到底是琵琶洲还是这琵琶崖了。</div> 贴着琵琶崖径直南流的江陵江,在高耸的绝壁逼压下,没有丝毫张扬,温顺得像个淑女一样。 <div> 走过琵琶崖才看见,江水绕琵琶崖北端山峰转了一个近乎180°的大湾。在转弯顶端处跨过一座桥梁,公路再次沿江右贴水而行,一直到杨店流过来的故道水汇入嘉陵江的两河口,约十里许。此间峡谷幽深、江流婉转,夹江群山连绵、险峰叠现。这是我们今天探访的重点路段,所以大家弃车而行,徜徉在秋天的美景中、陶醉在秋天的美景中,一路欣赏着、交谈着,其中一位大姐还不禁放声高歌。</div><br> 这十里长峡便是灵官峡。<div> 灵官峡之名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是早就非常熟悉的,因为我们上初中时有一篇课文叫《夜走灵官峡》,讲的是宝成铁路修建时的故事。灵官峡是嘉陵江上游第一道峡谷,也是宝成铁路穿越秦岭的险段之一。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建宝成铁路时,作家杜鹏程来此采访,写下了这篇小说在《人民日报》发表, 曾经长时间在中学语文课本里占一席之地。<div><div> 我是那一代人中不鲜见的“文学青年”之一,自中学毕业很是读了一些小说的,但有不少已经忘得干干净净,这篇课文虽也模糊了,不过其中那个小男孩咬字不清的几句话却还记得:</div><div> “妹妹叫宝情(成),我叫情(成)渝!” “爸爸妈妈说,不管哪个人都要朽(守)住康(岗)位。”</div><div> 四十余年后的今天,在网上搜出这篇不过千余字的小说重读,依然为那代人辛苦的付出感动:</div><div> “今天下大雪,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她满可以回到家里歇歇,可是她屹然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可能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三个月五个月,或者是三年五载了。平素,也许她仰起头就能看见她的丈夫,也能看见她的孩子;而那攀登在山与天相接之处的丈夫,也许在擦汗水的工夫,一转眼就看见他妻子坚毅的身影和孩子小小的身材。我猜想:即使在这风雪迷茫的黑夜,工人、工人的妻子和工人的孩子,谁也看不清谁,可是他们一定能感觉到相互间深切的鼓舞和期待。”<br> 可是,当我看到这篇小说的落款“一九五八年元旦写于成都”时,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感慨万端:这么淳朴的人民,却偏要经过这么多的苦难!<br></div></div></div> <p class="ql-block"> 到两河口之后峡谷分为两叉,一溯嘉陵江而北、一溯故道河而西。两处均是笔直的悬崖峭壁相夹的深谷幽峡,宝成线穿峡而过就在这一段,国道316线也沿此峡谷穿行。在故道河上有一桥梁,过桥便驶入316国道,过桥也算是进入凤县地界了。凤县沿嘉陵江峡谷有四五里长,已经被打造成一个景区---网上查灵官峡景区即是此处。北出峡谷后山势顿扩,算是一个河谷盆地,凤县县城便坐落其中。从两河口沿故道河也有四五里的峡谷,316国道将这两段贯穿一气,也是十里长峡,是蜀道陈仓道的一个关口。</p> <p class="ql-block"> 陈仓道,因其经过故道县(今两当杨店镇)亦名故道,北始陈仓,南经凤县、甘肃两当徽县、陕西略阳,接沮水道抵汉中,或经今略阳境内的陈平道,至大安驿接金牛道入四川。此道周秦开通后被广泛使用,是翻越秦岭的蜀道中最为平夷且沿途村庄稠密,所以使用时间较长。</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陈仓道大致沿嘉陵江河谷而行,但自两河口到徽县鱼关这段一百多里间幽谷长峡不绝、绝壁险滩时现,沿江难以通行,所以道路溯故道水西北行,经过杨店镇、两当县城,进入徽成盆地东缘,过徽县城后翻越青泥岭,才又到嘉陵江边。</span></p> <p class="ql-block"> 这段316线沿途的灵官峡也叫马灵官峡,故道河口的这个关口叫做马岭关,灵官峡西口外的村子至今仍名“关下村”。“马灵官”“马岭关”,这两个名字哪个先有?哪个是衍生?现在似已无法考证。既然故道上的这十里峡谷叫马灵官峡,那通到琵琶崖的那十里峡谷是不是就该叫王灵官峡呢?似乎也没这个叫法。</p> <p class="ql-block"> 王灵官峡我们是第一次走过,所以几乎是徒步穿过的;马灵官峡却是不止一次走过的,而且改造成景点后是要收费的,就不值再去。所以当日我们没有前往凤县城方向,而是沿国道过两当,一路马不停蹄返回徽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