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怀念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p> <p class="ql-block"> 可能是怀旧的心理作用,奶奶来到了我的梦里。醒来,越发想念为我们家付出一辈子心血的老人。不由得一行泪水流到脸颊。奶奶的坚强,无私,执着,辛劳,再次萦绕在我的心头。</p> <p class="ql-block"> 奶奶是旧社会过来的一个小脚女人,生下了大伯和父亲。听她说,在大伯七岁,父亲四岁时,爷爷因病早早的离开了人世。这时,奶奶才三十岁。后来老辈里分家,她和两个儿子分得了两垧薄地、三间烤烟用的房子。</p><p class="ql-block"> 奶奶是个争胜好强的女人。丧夫的打击,没有压垮奶奶坚强的身躯,她用不屈不挠的意志坚挺着这个还有希望的家。她深知,两个未成年儿子需要自己的呵护,自己不能躺平。</p><p class="ql-block"> 为了争取生存的机会,奶奶教育儿子发奋图强,含辛茹苦的带着孩子下地教他们干农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伯十来岁就担起了种地的责任。父亲十一岁上,去财主家打短工,做长工,当把头。奶奶的道理是:男人十一自挣自吃,从小就要出去挣钱吃饭见世面。 </p><p class="ql-block"> 在家庭遇到变故后的困难时期,她还花钱让父亲跟着村里的高先生读了一年私塾。她觉得孩子不能当睁眼瞎,要识几个字认识自己。奶奶的教诲培养了父亲从小凡事不甘落后的强势性格。</p><p class="ql-block"> 漏屋偏遇连阴雨。老天爷又跟奶奶过不去。父亲被国军抓了壮丁逼迫当了兵,大伯二十岁喉咙长疮弱冠早逝。奶奶忍着悲痛,草草埋葬了儿子。父亲听到大哥去世的消息,开了小差儿趁着夜色逃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为了躲避战乱,她陪父亲投奔祖辈的朋友去了广北,住着地窨子,日出日落劳作在荒野开荒种地。经过多年的打拼,苦尽甘来,家里槽头兴旺五谷满仓,生活无忧丰衣足食,日子终于有了出头之日。</p><p class="ql-block"> 父亲二十七岁结婚成亲了,奶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父亲成人传宗接代,她的愿望和理想如愿以偿了。</p><p class="ql-block"> 解放了,一场入社潮到来了。娘俩觉得,今后天下都是平安喜乐的日子了,落叶总要归根。于是,一家人赶着三匹骡马拉着马车装着一车粮食,满载而归回到了老家。骡马、车辆全部无偿归公入了社,那几乎是一个生产队全部家当。粜了粮食换来钱,在老宅南边盖了青砖过道南屋,那是多年来全村唯一新建的房屋。</p> <p class="ql-block"> 奶奶本以为更好的日子在后头,谁成想,新社会没有给奶奶带来幸运,她受苦受累的的命运还没有结束。</p><p class="ql-block"> 父母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父亲整天在生产队上工,母亲长期患有胃病还要上坡干活儿,照看孩子的重任就落到奶奶肩上。家里一日三餐缝补浆洗,大都是奶奶亲力亲为。我们兄弟姐妹刚断了娘亲的奶水哭闹,奶奶就让我们依偎她的怀里抱着,睡觉时搂着。可以说,我们姐妹兄弟是躺在奶奶的怀抱里长大的。</p> <p class="ql-block"> 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奶奶和她那辆那永不停歇的纺车。</p><p class="ql-block"> 那时,穿衣靠政府每人每年发的那点布票儿买布料,又做被褥,又做衣服,那能够用?奶奶的纺车为全家人添补了遮体御寒的粗布。</p><p class="ql-block"> 记得父亲每年要在公社给的“自留地”里种上点棉花,秋后再到广北用瓜菜换回一些棉花,送去弓房弹出棉絮。</p><p class="ql-block"> 一个冬春,就是奶奶纺线的时候。她把棉絮用高粱莛子搓成谷椎(棉条),从中引出线头缠绕在木轴子上,然后一手摇动纺车,一手拉出棉线,“嗡嗡嗡嗡……”,随着有节奏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线穗子就纺成了。奶奶纺线,可以说是经纬分明,她先选取上好的棉絮纺经,纺完了经再用下等的剥柴子棉花纺纬。一个冬春下来,纺出数不清的线穗子。然后把一个个经线穗子缠绕在木滚上,以备刷线上织机。再把纬线做成一个个线穗子当梭子线。直到做完经纬线穗子,奶奶和她的纺车就可以休息一个秋夏了。奶奶纺线技巧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她纺的线粗细均匀,劲道适中,为后续的刷机织布提供了最好的工序。</p><p class="ql-block"> 到了初夏时节,父亲请来堂叔叔帮忙,把棉线经过牵机,刷浆,绕线盘,最后穿综上织机。接下来母亲和姐姐就开始踩着踏板,拉着梭子织布了。</p><p class="ql-block"> 奶奶每年纺的线,能织出五六块粗布,母亲早就打算好了用途,她把粗布洗去面浆,再到染坊印花染色,做衣服,添被褥,供我们逐渐长大的孩子享用。</p><p class="ql-block"> 无数个夜晚,奶奶打发孩子们上炕睡下,她就盘腿坐在炕南头开始摇动她的纺车。嗡……嗡……,那永不变化的音符,像一首不朽的摇篮曲催我们进入梦乡。</p><p class="ql-block"> 朦胧中我们起夜,忽闪忽闪的煤油灯映在奶奶凝重而又疲惫的脸庞,微弱的灯光里,满头白发挂满了一层薄薄的棉絮,好像一尊永不休息的活菩萨,为我们纺织着幸福。清晨醒来,看到窗户透进来的光照亮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们就知道她又熬夜了。</p><p class="ql-block"> 白日里,奶奶刷完锅洗罢碗,我们大孩子去上学,小孩子在玩耍,她又坐在炕上摇起那不知疲倦的纺车。</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没下过地,一辈子就是伺候孩子、纺棉花。</p><p class="ql-block">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奶奶把皱纹纺满了额头,把黑发染白了头顶,把孩子们的温暖纺进了棉线。她一只手夜以继日摇啊摇,摇出了家庭的希望,一只手不知疲倦抻啊抻,把孩子们的身材拉长。</p><p class="ql-block"> 奶奶手中线,孩子身上衣。那些年,村里数我们家人口多,无论布票多么短缺,我们靠着奶奶纺线,孩子们穿衣出门,冬有棉夏有单,从不寒碜。夜晚睡觉下有铺,上有盖,睡得安然。</p> <p class="ql-block"> 人民公社后的生活并没有人们期待的那么好,奶奶长久的苦难,晚年积劳成疾,患上了肺病。每到吃饭时,拿起黑窝头就皱眉头,嚼在嘴里难以吞咽。她经常发感慨:“什么时候还能吃上蜀黍大豆面子(窝头)啊”!旧社会,虽然日子清苦,她吃的主食可是高粱大豆小米,她没吃过地瓜。</p><p class="ql-block"> 每到她喃喃低语叹息的时候,那语调和眼神里透出的是一种莫名的无奈和凄凉。她在向往旧时那可口的饭食。</p><p class="ql-block"> 母亲看她咽不下黑窝头,专门为她改善一下伙食,用小麦玉米麸皮瓜干面掺合蒸几个窝头,算是她的病号饭。</p><p class="ql-block"> 奶奶是孩子们的保护神,她不顺心时就对父母甩脸子,对孙辈却很宽容,每逢我们受到父亲的教训,总是她把我们护在身后为我们遮挡风雨。有啥稀罕好东西,她藏着掖着不舍的吃,瞅个空子的分给我们吃。我们姐妹兄弟在严苛的父亲面前胆小如鼠唯唯诺诺,只有在奶奶面前可以撒娇任性。</p><p class="ql-block"> 平日里我们很少看到奶奶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出笑容,她那一副清瘦的面孔里长期透着郁郁寡欢的阴沉。看上去好像缺少了一点点温柔的慈祥。我读过几年书,从奶奶不苟言笑和布满愁容的眼神里,我或许能看出一点端倪。她为一家人缺衣少食的日月叹息。她为自己的坎坷的命运悲凉,她对当下吃地瓜的生活状态心存不甘。一介乡下女性,大字不识一个,朴素的感觉可能会让她纳闷:社会变了,怎么还为吃饱穿暖终日操劳。她那传统不变的内心世界里的许多疑惑,刻在了心里,怎么可能绽放出笑容挂在脸上?</p><p class="ql-block"> 七六年,姐姐出嫁,我已经参加了工作说上了媳妇儿,二弟当上了解放军,几个弟妹也长大了。日月刚刚有了点起色,奶奶病情日益加重,她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搅得我们心神不安。我们隐隐觉得,老人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时至初夏,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在恋恋不舍中,安静的躺在姐姐怀里离我们而去了,直到闭上眼睛前的前几天,她还是支撑着瘦弱的身躯坚持起居自理,奶奶为别人付出了一辈子,到死也没拖累家人。</p><p class="ql-block"> 奶奶安详的离开了我们,窗下那辆陪伴她几十年的纺车孤独的安放在墙角,也随之停止了转动。那年,奶奶八十一岁。</p><p class="ql-block"> 奶奶一生命运多舛。旧社会,正值青春年华经历了丧夫失子伤痛,人到中年见识了五八年大台风的暴虐,刚知天命忍受过六零年饿殍遍地的饥荒,年过花甲受到过文革人道的惊吓。唯有让她感到欣慰的,大概就是闯荡广北的收获,创业归来入社时那短暂的风光和荣耀,还有她眼瞅着长大的六个孙男娣女。</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奶奶,一个乡村寡妇,掂着一双封建礼数束缚的裹脚,坚挺一个家着希望,无怨无悔的日夜劳作,把毕生心血都倾注在儿孙身上,是她帮着父母把我们养大。没有她,我们兄弟姐妹很难说有今天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 奶奶是一位传统平凡的女性,她是一位伟大的奶奶,我们永远怀念她。</p> <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