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老姚

花下闲人

　　老姚56岁，再过几年就可以退休了。在单位他是保安的头，其他几个有的弯腰驼背，走路拖沓，面相老成。唯有老姚腰板挺直，走路带风，声如洪钟，气色红润。最初都以为老姚是保安中最年轻的，其实却是最年长。

　　老姚个子不高不矮，五官端正，身体健壮敦实，夏天穿短袖一身的腱子肉，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那种。老姚虽然年纪不小，做保安的时间却不长，最早在徐州煤矿干矿工，那个年代可是炙手可热的国企员工，工资是普通人的几倍。老姚，这个当初的小姚，那会也是年轻小伙，模样标致，精力旺盛，老婆放心不下，让他脱离一线到煤矿的三产服务公司工作，就这样调到了如东洋口离家近些。90年代后期，煤矿资源枯竭倒闭，他又到一南京私企负责后勤，再后来回老家当小老板做铁艺、不锈钢焊接。这个就是他大致的人生轨迹了。

　　所以说老姚虽然工龄长，但干保安这行当资历不长。搭档老张可是资深保安，当兵退伍后一直干保安、中队长。一天两个人站在一起，我说：老姚，你看老张制服的肩章都洗发了白，你的还簇崭新的，一看就是个新兵蛋子。老姚定睛一看，果然是，哈哈大笑，赶忙表态要向老班长多学习请教，老张本来是老资历，看到老姚放低姿态也赶紧谦虚起来，说老姚年长又是队长要向老姚学习，两个人在互相恭维谦让中开始了一天愉快的工作。

　　别看老姚干保安时间不长，工作却是有板有眼。每天的巡查察看，隐患排查，都是有条有理，安排到位。保安组的例会开展、队列训练，日志记录也是一丝不苟。轮值排班更是有条不紊，不存私心，考勤计算也是毫无出入，深得人心。老姚总是说：不管干什么工作就是不能私心太重，公平公正，责任心强，你就能站得稳行得正，想搞歪门邪道，把别人当傻子，其实自己就是傻子。言语质朴，道理浅显，再配上老姚憨厚严肃、义正辞严的表情，极富正义感和感染力。每每看到他义愤填膺，一身正气的样子，我总是鼓励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应该老当益壮，积极要求上进，向组织靠拢。他立马就表情松弛笑起来，说我拿他开心。

　　单位大门右侧有座十多米长的巨型宣传栏，平时刮风下雨，风吹日晒，总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没曾想去年夏天的一阵台风把它吹倒了，四个壮汉试图把它扶起来，却纹丝不动。老姚赶紧摇人，附近单位来了十多个保安才将它扶正。一检查，宣传栏多处破损。这玩意可是单位的门面，破破烂烂的怎么成？我说：老姚这个交给你了，也发挥发挥点特长，为单位做做贡献。老姚立马表态：没事没事，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第二天，老姚带来了家伙事，忙乎起来，烈日炎炎，挥汗如雨，敲打成型，铆接合拢，除锈刷漆，一气呵成。最后还不忘加了两根料将宣传栏跟墙体连接加固，消除后患。宣传栏焕然一新，老姚被烈日晒黑了三度，手臂短袖上下，黑白分明。

　　老姚工作干劲十足，讲究方式方法，为人公道正派，嫉恶如仇，性格随和，与人为善，同事们都喜欢跟他搭班，分片的中队长老彭也对老姚班组称赞有加。去年底，新冠疫情爆发，单位员工个个阳性回家休息去了。老姚率领一众保安硬是轻伤不下火线，一边咳嗽、一边发寒、一边巡逻，坚持在岗在行在状态，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责任有担当。

保安公司一度要调老姚到工作软弱涣散的单位去加强力量，当天下午讨论研究，通知他第二天就到新单位报到，负责一个大单位的保安工作，手下管理男女保安几十号人。由于老姚工作做得太好，大家都舍不得老姚调走，结果通过协调，老姚最后被留了下来，一个明明可以靠颜值，最后却靠能力上位的人，却被同志们死拉硬拽地留下来，老姚却表现得安之若素，无怨无悔，依然每天精神饱满，干劲冲天。

　　老姚也不是每天上班总能精神抖擞，偶尔一个月也有那么几天萎靡不振，两膝发软，走路打飘，一手扶腰。我们都很奇怪：咋的啦老姚，腰又闪了？老姚早年做焊接，老是猫着腰干活，导致腰肌严重劳损，所以近年来才改行做保安。搭档老张却了然于心，解释道：不是的啊，是嫂子回来了。老姚老婆在苏州带外孙，一个月回来一次，我们恍然大悟，老姚也讪讪地笑。

　　老姚拆迁搞了几套房子，楼下还有大车库，女儿在苏州工作成家，住的大house，平时开着女儿淘汰的斯柯达挂着苏州车牌，由于当年徐州煤矿是南通招工过去的，所以老姚是南通户口。我们常说老姚是拆二代，开的车挂的苏州牌，那可是全国地级市gdp天花板城市，将来退休了吃南通社保，比县级市如皋又高出一个档次，再加上老婆贤惠，女儿孝顺，年逾九旬的老娘身体健康，这简直就是保安中的顶流，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老姚听得自是心花怒放，同时又不在众人吹捧中迷失自我，这个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下班闲暇之余，老姚喜欢喊我在单位活动室打桌球，开始老姚不敌我，总是向我讨教贴边球的击球技巧，称这种球是我的“专利球”，我也是笑而不言，表现出“无他，惟手熟尔”的神气。时间久了老姚也逐渐掌握了技术要领，其球风铿锵有力，技术动作猛烈、迅速，重重一击，确保母球有极快的前进速度和力量，同时又能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往往目标球能应声落网。老姚尤其擅长声东击西，通常胸有成竹瞄准的是中袋，一记猛击，不料球却偏了，伴随一声长叹，枪身用力往地板一戳，我总是冷嘲热讽地善意提醒，不要把地面砖跺坏了。正当我准备拉开架势上场时，他的球却歪歪扭扭地进了底袋，老姚顿时哈哈大笑，手舞足蹈，挥舞长枪，大有张飞在长板坡“据水断桥，瞋目横矛”之势。其实，人生何不如此，你总以为从此失去了机会，却不料，下一个路口可能还有惊喜在等着你。

　　由于工作关系，我要离开单位，老姚闻讯一脸不舍，几次三番要为我饯行，我都婉拒了。老姚急了，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们屌保安，这话说的，哪跟哪了。

那天，老姚和我，还有中队长老彭小聚了一下，老姚喝了不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