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家世系列之九</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作者 毛屯村人</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生于1925年农历5月27日。她小时候在外婆家有一个乳名,可惜我不知道。长大后像她同时代的许多农村妇女一样,母亲没有正式的名字。我外婆家姓周,母亲结婚来到毛屯郭家,她被称为郭周氏,或者“子运(我父亲)家的”,或者“志杰家娘”。外婆则叫她“老郭家”。</p><p class="ql-block"> 我外婆家在鄄城县阎什镇周垓村,距离毛屯村约四公里。外祖父母都是农民,他们育有四个子女:我大舅周心纯、大姨、母亲和二舅周建一。母亲小的时候,外婆家经济上不算富裕也不很贫穷,在村里是中等户,解放后土地改革时划的成分也是中农。在风调雨顺的年月里,外婆家经济收入稳定,温饱不是问题。但遇到灾荒年,也需节衣缩食,甚至变卖家产,忍饥挨饿。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黄河泛滥,外婆一家逃荒到过山东省北部的惠民地区,外祖父成了走村串乡的货郎,外婆给人家做零活。为了减轻全家的负担,大姨在当地结了婚,永远留在了暂时的落脚地。后来回到周垓,经过几年的努力,外婆家才逐渐恢复了元气。我小时候去外婆家,他们住着两进深的四合院,养着马、牛、驴等大牲畜,一看就比我家富裕。</p><p class="ql-block"> 外祖父周西九个子瘦高,人很精神。外婆个子不高,皮肤白净,能干,要强,是一个强势的家庭主妇。也许经济条件还不够好,也许是重男轻女,外祖父母供大舅上了小学,二舅读了师范,却不让大姨和母亲读书。外婆教母亲纺纱织布,做饭制衣,母亲都学会了。但她好象不如外婆能干,做得都不算太好,经常受到外婆批评。母亲出嫁时,除了一套嫁妆,外婆还陪送了一些银元,说是送给女儿到婆家买土地用。</p> <p class="ql-block"> 母亲婚后的十多年里,我们兄弟姊妹四人陆续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主要的精力是照顾孩子,和祖母一起做些家务,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下地帮帮忙。农村集体化以后,我们都长大了,母亲除了做家务也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挣工分。父亲兄弟二人,叔叔比父亲小十七岁。母亲结婚来到我家时,叔叔才二三岁。所以父母亲没有分家另过,一直和祖父母、叔叔在一起过日子。直到叔叔结婚后好多年,仍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一个锅里做饭吃。我家这个大家庭是和睦、友爱和温暖的,每个角色的成员都尽到了努力,母亲当然做出了自己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她不辞辛苦,终日劳作,干着大量繁杂琐碎的家务活。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我家乡一带的农村还处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农民的生活必需要靠自己的劳动来满足。田地里收获的粮食自己磨面做饭,收获的棉花自己纺纱织布做衣服,吃肉靠自养的家畜家禽。这些家务的劳动量巨大,母亲一天天,一年年,从早忙到晚,没有休闲的时候。特别是穿衣,一家人的冬棉夏单,衣裤鞋袜,全靠母亲的一双手做出来。她一年到头手里都是针线活,好象从来都没有做完过。夜晚,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做针线,视力受到严重的损害。虽然有祖母和舅母等人的帮助,换季的时候或过节的时候,仍然得连夜赶制,我们才有合适的衣服穿。过度的操劳使得母亲四十多岁腰就有点躬了,眼睛怕风怕光,视力下降,头发也白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个节俭的家庭主妇。农村集体化后,贫困接踵而至,家里缺吃少穿成为常态。长期贫穷的日子使母亲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即使家里有,也总是按低标准消费,留有余地,俗话说“穷怕了”。有些东西放的时间长了,坏了,也不拿出来吃用。母亲虽然一时很后悔,但下次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她对自己更是节俭到苛刻的程度。饭有两样时,她吃孬的;饭少时她最后吃。她的衣服总是棉改单,单改短,补了又补,不舍得扔掉。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好象没穿过几次像样的新衣服。她对待儿女疼爱有加,但在费用上仍然打得很紧,过得去就行。我小时候的衣服在伙伴们中间,只能算中等偏下。那时我们不懂事,对压在父母身上的贫困生活重担不理解,还时有抱怨。记得我读五年级的时候,有一个星期天曾独自一人去外婆家。外婆见我穿着破烂的衣裤,鞋底裂开,脚趾外露,十分气愤,当场就骂起母亲来。说:家里又不是过不去,给孩子穿这样的衣服!二舅母也拉着我的衣服指指点点,我委屈得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常年任劳任怨地做家务活,很辛苦,干活也很细致,但她的效率好象不高。做同样的活她比别人用的时间长,看起来有点慢吞吞。祖母和父亲曾抱怨过她,但她仍然不慌不忙。典型的例子是,我家的一日三餐总比邻居家晚。母亲开始做饭的时候并不晚,做着做着就晚了。常常是别人家吃完饭了,我家才开始吃。生产队敲钟上工了,我家的饭还没吃完。</p> <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后,母亲在毛屯村的老家中又住了几年。此时大哥、我和冬梅都在外地工作,她和三弟志英二人在老家。1977年冬,志英考上了大学,家中就只有母亲一个人了。我们虽然常回去看她,却不能在家里陪她。农村实行改革后,母亲分了一份责任田,但她自己无力耕种。全靠乡亲们帮忙,地里才有收成。1980年,冬梅生了女儿巍巍。母亲听从了我们的劝告,搬到鄄城县城里妹妹家居住,帮她照看孩子。那时我的小家庭也在县城里,这样既方便了对母亲的照顾,兄弟姊妹也没有了必须经常回老家的麻烦。母亲从此再没有回到老家居住。</p><p class="ql-block"> 母亲晚年生活安定富足,无忧无虑,享了几年清福。她不用再做繁重的家务劳动,也不用担心家人缺吃少穿,只需帮助照看一下小孩。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女儿家,到我们三兄弟家里都是短暂停留。因为母亲晚年患有冠心病,冬梅是医生,方便照顾。她不再为我们兄弟姊妹操心了,晚年唯一关注的是大舅父一家。大舅父早年曾在供销社工作过,经济上对我家多有帮助,母亲始终记在心里。大舅父有四个儿子,最大的表弟周广庆比志英还小好几岁。我们都工作了,几个表弟还在上学。作为一个农民,大舅父家生活负担沉重,日子过得紧巴。母亲总是觉着他的老哥哥吃苦受罪,多次要求我们帮助他。四表弟周广欣中专毕业后,母亲一再催促我帮他安排就业。我去看望母亲,她每次都说这件事:我很好,啥事没有!你把老四的事办好就行。直到我把广欣安排到郓城劳动技校当教师,她才放心了。</p><p class="ql-block"> 1997年11月11日(农历10月12日)早晨,正在妹妹家居住的母亲起床后走出屋门。她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说:今个天不孬啊。然后去解手。此时突发心肌梗塞,摔倒在地。妹妹马上打电话给她工作的医院,救护车很快来到。无奈母亲病情严重,经抢救无效去世,终年七十三岁。</p><p class="ql-block"> 安葬好母亲后,我回到时在郓城县政府院内的家中,请假休息。母亲的突然离世使我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击。我非常悲伤、内疚和悔恨,一连多日我每天都痛哭几次。我悲伤子欲养亲不在,内疚母亲随我居住的时间太短,悔恨为什么我没有早发现问题,在妹妹家为母亲建一个方便的洗手间。父亲去世早,本来我想好好赡养母亲,而这已经完全做不到了。至今这仍然是我的一块心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