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来秋

冬至大如年。虽然超强冷空气还未过去，但节日的氛围还是让秋玲喜上眉梢。

匆匆吃过早饭，看到丈夫宏福坐在窗台前发愣，秋玲就知道这个大孝子又想他的老母亲了，这是堵在夫妻俩心口上的一个节，但秋玲还是大度地对丈夫说：“宏福，我知道，今年冬天我没让咱妈来咱家，你心里有气，可是去二弟家也是老人的选择，况且咱妈已经在在咱家过了快十个冬天了，按理也该他们哥几个出出力，孝敬老人不能可你这做老大的一个人来。再说，就是老人不在咱家，隔三差五，咱们也去看望老人，有一口好吃的也没落下她，于情于理咱俩都不亏心。”

秋玲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宏福仍然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是家中的长子，从小他就是几个弟弟的榜样，吃亏是他的本性，养老是他的义务。

可是今年入冬前，当他又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大姐家接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时，妻子秋玲却不干了。

“你去接咱妈行，我养她老，天经地义，但你老弟不能跟着，他一个大老爷们，不少胳膊不少腿的能走能撂的，一年到头啥活不干，才五十岁就想跟着老妈养老，也太说不过去了，我一个做嫂子的，含辛茹苦地把自己的孩子拉扯大，给儿子成家立业，那是我的责任，可是我现在也是快六十的人了，没工夫享福，却要去伺候一个懒上天的大男人，我不是没有同情心，你老弟要是个残废，生活无法自理，我照顾他情理之中，可是这叫什么事，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整天在哥哥姐姐家蹭吃蹭喝，也不嫌磕碜，难怪他找不到媳妇。”

秋玲的话句句戳着宏福的心，他理解妻子的苦楚，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成了他们家的常客。头些年，老人身体健康，独自一个人顶门立户，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老人渐渐成了需要有人照顾吃喝拉撒的的人，虽然她有两个女儿和四个儿子，可是她认准了大姑娘和大儿子，夏天她在大姑娘家生活，因为大姑娘家是平房，种菜养鸡，老太太说大姑娘家的东西干净，都是绿色天然的，吃这些东西可以长寿。

冬天，老太太到大儿子家过冬，大儿子家住的是楼房，有暖气，屋里有卫生间，冬天不遭罪。

老太太打算的挺好，大姑娘和大儿子也没反对，就这么过了六七年。

可是这几年，老太太的小儿子宏利越来越懒，跟着老太太在哥哥姐姐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发现有老妈的日子真好，有住的地方，到点吃饭，而且顿顿有酒有肉，比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工风吹日晒的强多了。于是，宏利成了老太太的随从，老太太去谁家他就跟到谁家，哥哥姐姐抹不开面子，可是姐夫嫂子都烦的要命，一看到这个不争气的老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甩脸子，拿话敲打，可有一样，宏利天生一副厚脸皮，而且他深得老母亲的宠爱，有母亲的撑腰，更加懒惰成性。也正是因为他，大嫂秋玲今年死活不肯让宏福去接老妈到家里过冬。

宏福是个直性子，他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既然妻子不让宏利跟着，他见了老太太就直接说道：“秋玲只让你去我家，宏利自己找个活干吧，别让他跟着了，我看行。”

“行个屁，”老太太一听大儿子的话就火了，“你说你还是个爷们吗？你老婆让你咋地你就咋地，宏利是你亲弟弟，你养活他不是应该的吗？他连个家都没有，你们没有责任吗？你老婆就是个泼妇，行，你不养活我们，我们去你二弟家，我倒要看看，离了你，我能冻死！”

老二宏庆家也是楼房，他自己在家，媳妇去帮儿子照看孩子了，老太太要来家里过冬，他没意见，老弟弟也跟着来了，他敢怒不敢言。

但有一点，宏庆没敢把妈和宏利到自己家里的事告诉媳妇，他也怕媳妇不乐意，而且肯定不乐意。宏庆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打算，至于妈和弟弟能在家里待多久，他心里没底。

老太太和宏利不来家里过冬了，秋玲打心眼里高兴，一是自己终于可以消停的过日子了，二是她要圆一个阖家团圆的梦，这个梦从五年前儿子结婚就开始在她的心里酝酿，今年总算能实现了。

丈夫宏福在窗前发了一会呆，便穿上大衣出门，秋玲知道他去看老太太，也没拦着，只是叮嘱道：“早点回来，咱们好包饺子，包酸菜馅的。”说完，秋玲还对丈夫作了个神秘的微笑，宏福也没在意。

一整天，秋玲又是买菜又是炖肉，忙的不亦乐乎。到了中午，宏福还没回来，她只好自己动手包饺子，包了足足两大盖帘。天快黑了，秋玲忽然想起来家里的酱油不多了，于是，下楼去了超市买酱油，在超市里遇到一个老姐妹，俩人家长里短的聊了一会，再回家时，发现丈夫宏福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秋玲忽然发现自己包的饺子和炖好的一盆猪肉都不见了，急忙问宏福：“家里招贼了吗？饺子和肉呢？”

“招什么贼，二弟他们没包饺子，我让宏利来把饺子和肉拿去了，咱俩对付一口就行呗！”宏福轻描点写的回答差点把秋玲气昏过去。

她怔怔着，过了好一会，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宏福啊，你让我说什么好，那饺子我是特意给儿媳妇包的，儿子结婚五年了，冬至从来没回来过，人家不是不想回来，可是一想到咱家一到冬天，天天一大屋子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媳妇是个爱干净的人，她不止一次的和我说，如果有一天家里没那么多人了，她就带着孩子回来住几天，也让咱们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昨天我们娘俩商量好了，她们一家三口今天下午坐飞机从成都回来，晚上咱们吃顿团圆饭，媳妇爱吃酸菜馅的饺子，我特意多包了些，就是想一家人高高兴兴，这是我做了五年的梦，可是，你怎么都让他拿走了，啊！”

秋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着，宏福终于恍然大悟，可是他也不能去把饺子要回来啊！

就在这时，秋玲的电话响了，是媳妇打来的，媳妇那带着四川口音的声音清脆悦耳：“妈，我们马上到家里了，你大孙子说了一道想吃奶奶包的饺子，他也喜欢吃酸菜馅的。”

秋玲合上电话，身子虚脱了一样，坐在地板上，眼泪像两条小河，汩汩的流着，一直流向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