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风云下的悲欢离合（五）军中苦乐

妙 蕊

　　上集讲到，1946年12月的一个深夜，在行军途中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我的姥姥安冬梅生下了家中的第二个孩子——我的舅舅，天一亮，小战士们就把产妇和婴儿抬在担架上，跟着部队一起行军了，第三天开始，产妇抱着襁褓婴儿，坐在颠簸的驴车上，继续随着部队日夜行军。姥姥的＂月子＂，就是这样在寒冬的野外，在马不停蹄的行军队伍中度过的。当前线打完一仗，军队短暂休整的时候，姥爷张焕玉迫切的思念之情终于圆梦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小聚几日了！

冬梅抱着小婴儿，身边带着八岁半的女儿（我的妈妈庆兰）来到了前线的临时小家，现在是一家四口了，喜添贵子，丈夫焕玉简直是欣喜万分啊！他接过婴儿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着，一边亲吻着孩子的小脸蛋，一边喜不自禁的喃喃着：＂我有儿子啦！我有宝贝儿子啦！＂他转头深情的望着妻子，对在颠沛流离的艰苦环境中生子、度过月子的妻子，满是感激和怜惜之情。焕玉离乡投军九年了，现在终于又添了一个孩子，如同上天赐予了一颗珍贵的宝珠，他给儿子取名叫＂九珠＂，同时还有另一层含意，他趟过枪林弹雨，九死一生、大难不死，庆幸终于得到了血脉承传的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团聚了几天，就又分别了，夫妻各回岗位，姥爷在前线部队继续打仗，姥姥在后续部队开展后勤宣传工作。

　　小婴儿两个多月时，部队到达了山西省运城县，驻扎在一个小山村里。房子后面的小山上，是一片酸枣树，树叶在冬天已干枯掉落，树上挂满了红红的酸枣果子，煞是好看，非常诱人！一天，军营里要集合开会，＂嘟嘟嘟——＂哨子吹响了，在老乡家的炕上，冬梅已经把婴儿哄睡着了，她临出门前叮嘱女儿：＂在家好好照看弟弟呀！＂就出门开会走了。妈妈一走，小庆兰就动起了玩心思，恰好，一个小伙伴来敲门，她的妈妈也是开会去了，孩子们早就对红红的果子垂涎欲滴了，哈哈，俩人一拍即合，庆兰立马锁上门，两个小姑娘就象出笼的小鸟，飞奔向山坡。

来到那一片红果林，只见酸枣树是一种低矮丛生的灌木，红艳艳的果子伸手可得，两个孩子高兴极了，就伸出小手采摘起来，一边摘一边吃，一边往兜里装。在那极其艰苦的军营生活中，这酸酸甜甜的小果子，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又可爱、又好吃、又好玩！俩孩子在树林间兜兜转转，攀枝采果，吃着玩着乐不思蜀……等把衣兜装满了战利品，才想起赶紧往家跑，结果，妈妈已经回来了，看到小弟弟独自被锁在家里，妈妈很生气啊！小庆兰知道自己做错了，低头乖乖听着妈妈的训戒，但是，妈妈从不打她。我的姥姥是个非常善良、宽厚、慈爱的母亲，她带大了一个又一个婴儿，无论再调皮，每个孩子都没挨过打。

　　1948年的下半年，部队来到了河南省堰师县，此时，第二野战军办起了女子大学和育才小学。冬梅在女子大学里学文化，把小九珠送进了幼儿园，一个星期接回来一次。女儿庆兰在育才小学读一年级，这一路行军转战的过程中，庆兰上过好多次学了，每次都因时间太短，断断续续的读书，始终没有读完一年级，这次时间稍长，是住校上学。育才小学的校长是一位团级干部，老师们都是部队干部，很负责任。小学生们过着集体生活，穿着统一制作的军绿色工人装，裤子是背带裤，学校离家有五里路，学生们每周回家一次。育才小学办得很有特色，除了每天上课之外，还组织各种文体活动，打球、唱歌、跳集体舞等，还排练节目，到部队去演出。小庆兰从小跟着妈妈出来闯荡，成了军营里的熟孩子，她热情大方又活泼，是学校腰鼓队和舞蹈队的主力。

　　焕玉在沙场上是个铁血男儿，而在生活中，却是一个感情丰富细腻、颇有情趣的人。他非常疼爱女儿，每当一家人难得团聚的短暂时光，爸爸总是热心的教女儿识字，给她钉小本子，写上了很多谜语，父女俩猜谜语、玩游戏，非常温馨快乐！那次他临去前线之前，伏案认真拟写了一封信，是以女儿庆兰的口吻写给爸爸的一封信，焕玉将此信交给女儿，嘱咐道：＂这封信好好保存着，当做模本，每当有人去前线的时候，你就把信照抄一份，托人带去前线捎给爸爸哦。＂小庆兰当时不解其意，第二天爸爸就告别家人，归队走了。

唉，团聚的美好时刻，总是昙花一现呀，在分离思念的日子里，只要得知有人去前线，女儿总是乖乖的听话，照抄一份此信，托人捎给爸爸。天长日久，庆兰渐渐明白了，爸爸在前线想念着女儿，想看看女儿的字迹是否工整有进步，而小庆兰又不会自己措词写信，此信就起到作用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当焕玉在前线惊喜收到了女儿的来信，虽然是模本照抄的，但是，捧着打开的信纸，女儿的字迹跃然纸上，女儿的气息弥漫身旁，爸爸焕玉那一颗渴盼亲情的心灵深处，得到多少的欢欣和慰籍呀！

　　冬梅在女子大学的生活，同样是紧张又有趣的，每天学文化学唱歌，每周开一次班会，经常组织各种娱乐活动，排练节目、话剧等给老乡们演出，开展群众宣传工作。冬梅积极参加一切活动，并刻苦学习文化知识，进步较快，结业时，已经能够读书看报、写信、写墙报稿子了，她从一个不识字的乡村弱女子，变成了一个有文化的飒爽女军人。在女子大学的结业大会上，安冬梅受到表扬，被评为学习模范，还颁发了奖品，领到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

在此期间，冬梅不知道丈夫在何方，已经很久没有相见了，只知道焕玉在前线，打淮海战役去了。每到周末，小九珠从幼儿园接回来，小庆兰从育才小学回来，妈妈带着俩孩子，过一个没有爸爸的单亲礼拜天。周一早上，一家人又如同鸟儿归林，各奔各枝了。

　　1949年初，淮海战役胜利后，部队奉命进军大西南，先后解放了四川、云南、贵州等广大地区，十六军军部驻扎在遵义市，此时，姥爷张焕玉在十六军后勤部任供给科长。1949年10月在遵义市，一家四口终于团圆了，11岁的庆兰和3岁的小九珠，俩孩子欢叫着扑向了爸爸的怀抱，一家人真是喜出望外呀！爸爸搂着一对儿女百感交集，抚摸着大的，亲吻着小的，一家人历经磨难，终于能生活在一起了！妻子冬梅眼里闪着泪光，渐渐地、脸上笑开了一朵春花，俩孩子围着爸爸妈妈，又蹦又跳的，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时刻，是世上最感人的画面，真是令人动容泪下啊……

　　

1950年初，十六军发生了一件非常悲惨的事件，46师后勤部的政委、部长连同司机等五人，乘吉普车行驶在贵州的大山深处时，不幸遭到土匪的袭击，汽车被燃烧弹打中起火烧毁，五人全部遇难，刚领取的军费款也化为灰烬。此事发生后，46师后勤部领导岗位空缺，于是上级命令，让张焕玉去赴任46师后勤部的政委。该师在贵州省的铜仁市，中途要翻越连绵的大山，山里的土匪非常强悍，经常下山抢劫，部队为了安全起见，军车再不能冒然独行。于是，焕玉全家四口连同警卫员小张，先乘车绕道来到贵阳市，在那里小住等待了一段时间，凑成了几十辆车的车队，长龙一般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一路上翻越着大山，经两天终于到达了铜仁市。

　　铜仁是个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城市，46师后勤部住在地主家的一座大宅院里面，分前后院，房间较多，院中间有两口大鱼缸，有好几棵绿意葱葱的小树，后勤部的人包括炊事班，全部住在里面。大院门前是街道，院后是小山，山上树木苍翠，山坡上铺满了花花草草。冬梅是农民出身，她热爱土地，天生勤劳，于是，她利用业余时间，在后山坡上开辟了一块荒地，经过一系列的翻整除草，种上了各种蔬菜，在她精心的管理伺弄之下，结出的茄子辣椒又大又亮，隔几天就能摘一筐，每次都是送到炊事班去，炊事班的小伙子们高兴得赞不绝口，战友们的餐桌上，时不时能吃到冬梅种出的蔬菜。

这个期间，庆兰在铜仁上小学三年级，小弟弟才三岁，非常可爱，警卫员小张和战友们经常抱着小九珠出去玩，一玩就是大半天才送回来。小九珠很皮实，不爱哭，炊事班的烧火大叔常常一边抱着他，一边烧火添柴，有时还把自己抽的旱烟袋，塞给他嘴里尝尝滋味，把小男孩熏得挤眉弄眼的，大叔便哈哈大笑起来……小九珠成了军人叔叔们的香饽饽，谁都爱逗弄他玩！

　　不久，后勤部开展大生产，组织军人们利用闲暇时间劳动，也开垦荒地种起了蔬菜，小庆兰从学校放学回来，时不时的就去部队菜地玩一玩，帮着干点活。有一次，大家在田里挖白薯，这东西庆兰第一次见到，吃起来又甜又脆，水分又多，真好吃哦，庆兰连吃带玩很开心，菜地就是一个小乐园呀！

焕玉每天忙完工作，下班回到家里，有贤惠的妻子端上香喷喷的饭菜，有活泼的儿子绕膝玩耍，有乖巧的女儿朗朗读书，一家四口甜甜蜜蜜，从没有过的幸福感，如春风一般荡漾在大人和孩子的心田。这段时间，贵州铜仁市是一片和平安宁的景象，一家人度过了一段欢乐温馨的好时光。谁料想，幸福的乐章总是戛然而止，宁静的天空再起风雷……

欲知后事如何，切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