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家世系列之七</p><p class="ql-block"> 祖父的兄弟姐妹(下)</p><p class="ql-block"> 作者 毛屯村人</p><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二姑奶奶个子不高,模样和祖父、三姑奶奶比也不大一样,说话声音洪亮但有点沙哑。她的婆家在霍坝村,离毛屯村大约只有一公里。曾祖母和祖父在世时,二姑奶奶常来我家。我从小没见过二姑爷爷,他较早就过世了。二姑奶奶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幼年夭亡。二表叔名叫保聚,长得黑黑的,说起话来口才不错。他是实际上的老大,因此他来我家的时候最多。1970年秋天,保聚表叔和五表叔因为房子闹矛盾,二姑奶奶劝说不下,捎信请娘舅去解决。那时我正在家中,三叔祖父要我陪同他一起前往。到了二姑奶奶家中,两位表叔各自说了自己的想法,中间二人也有争论。三叔祖父只是听,并不答话。待二姑奶奶说了她的意见后,三叔祖父说:你们两个连你娘的话都不听,真不懂事!我没啥意见,你娘说咋办就咋办!行不行?两个外甥立即点头答应:是,是,就按三舅说的办!矛盾顺利解决。回家的路上,我对三叔祖父说:他俩还真听你的话。三叔祖父哈哈笑着说:他敢不听,看我用鞋底揍他!其实在我看来,保聚表叔的意见基本上是对的,五表叔有点翻搅糊涂缠,不论理。但我只是三叔祖父的跟班,又是晚辈,没有我说的话。</p><p class="ql-block"> 后来的事实证明,二姑奶奶的几个儿子中,二表叔是为人厚道,最懂事理的一位,他在乡亲中的人缘也最好。可惜二表叔在六十多岁时得了不治的肝病,先于他的母亲去世了。</p> <p class="ql-block"> 三表叔纪明年轻时离家去东北闯荡,最后在黑龙江省甘南县查哈阳农场落脚,当了国营农场的职工。这在当时我的老家那样的农村,是一个不错的甚至令人羡慕的出路和选择。他回老家来娶了媳妇带走,在农场干了半辈子,直到退休。改革开放前老家的人、亲戚朋友经常有去找他的,想留在农场当职工,我叔叔在1963年就去找过他,但都没有留下。有人回来抱怨,说三表叔待人不热情,不真心帮忙,不知真假。三表叔国有农场职工的优势,在农村改革承包到户后消失殆尽。因为国有农林场的改革滞后,职工的日子反而不好过了。2006年,退休后的三表叔带着一个女儿回老家探亲,曾专门到菏泽见我,让我帮助她的女儿在老家找一个工作。小女孩就要大学毕业,读的学校很一般,在东北不好就业。我反复向他说明,菏泽、鄄城的毕业生就业都得应聘参加考试,靠关系也不好办。他从其他人那里也得到了同样的信息,就此作罢,带着女儿回东北了。</p><p class="ql-block"> 四表叔和五表叔我接触都不多。我在鄄城工作时,四表叔曾到我家找过我。他有一个孩子喜欢曲艺,和别人搭伴走乡串村说书,想到文化部门办个手续。待到二姑奶奶去世再见到他时,四表婶已经过世,他一个人单独过日子,看上去有些潦倒。五表叔个矮,黑红脸,为人不大随和,乡邻颇有微词。</p><p class="ql-block"> 二姑奶奶的两个女儿都是圆脸,大眼睛,长得漂亮。大表姑我见过几次,婆家在阎什口镇申庄,和她的姨妈我的三姑奶奶来往较多。二表姑名叫珍妮,是我小学的同学,比我高一级。她小学毕业没去读初中就在家务农了。后来出嫁到纸坊村,婆家的成分不是地主就是富农,但丈夫是东北佳木斯市的煤矿工人。珍表姑勉强同意,结婚后就随丈夫去了东北。之后多年我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信息。1987年前后,二表姑给我来信,说煤矿效益不好,佳木斯市治安状况差,想回老家,让我帮助办调动。当时国家劳务政策没有完全放开,需要先商调再准调等按程序来。我答应帮忙,让她先发商调函来。谁知我单位办公室的同志收到商调信后,没有及时交给我,等我查找时已经找不到了。我告诉二表姑没有收到,让她重发一封商调信来。不过,她没再发,这事没有办成。</p><p class="ql-block"> 二姑奶奶晚年得了老年痴呆病,我去看望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二姑奶奶去世时享年八十多岁,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p> <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 四叔祖父郭凤轩年轻的时候,因为黄河决口闹水灾离家出走,闯荡世界,做过工,当过兵,吃了不少的苦,也没有致富或者做官。解放战争开始时,他正在国民党的部队里服役。四叔祖父感到再这样混下去没有出路,就趁机开了小差。他不敢回老家,怕被国民党加害;也不愿就这样回老家,太没面子。这时他来到甘肃省兰州市附近的定西县,进了一家私人饭店做工。四叔祖父勤劳,做事踏实,心中有数,受到老板的赏识。老板让他跟大师傅学做菜,他很快就成了师傅。不久,四叔祖父自己开了一家饭店,开始独立门户做生意。 </p><p class="ql-block"> 定西县地处新疆和内地的交通要道。随着解放战争的结束,和平环境的到来,新疆与内地人员物资交流繁荣起来。四叔祖父的饭店生意大增,日益红火。不仅客人吃住,他还增加了车马驻店服务,办成了车马旅店。四叔祖父的旅店服务周到,讲信用,他又炒得一手好菜,一时小有名气。新疆的军政人员进出内地,常有人慕名住进四叔祖父的旅店,有些人成了常客。生意火了扩大规模,需要增加帮手。四叔祖父和老家联系,希望能去人帮助。家里人商议先派我父亲前去探路,根据情况再作决定。不久公私合营开始了,此事作罢。 </p><p class="ql-block"> 四叔祖父的旅店公私合营后,他听从新疆住店客人的劝告,放弃定西的生意,带领全家迁移到乌鲁木齐市,成为建设兵团的职工。他长期在兵团通用机械厂食堂工作,是那里的大师傅。机械厂是兵团总部直属的一个大厂,厂领导按规定享受小灶待遇,四叔祖父就在小灶服务。1969年珍宝岛事件后边境地区形势紧张,乌鲁木齐市要求市民疏散,四叔祖父曾给老家写信,说想回老家来暂住。后来组织安排他疏散到博乐市农五师,在师部食堂工作了几年,又回乌鲁木齐通用机械厂了。 </p><p class="ql-block"> 四叔祖父离家几十年只回过老家一次,大约是在1952年。曾祖母想念他,曾叫人为他算卦。算命先生说:你儿子平安无事,最近就要回来了。果然,不久就收到四叔祖父一封信,说他要回家看看。那时社会已经安定,交通也方便了,他带着大女儿安花堂姑,在离家十几年后第一次回来探亲。安花堂姑生于1948年,和我与志豪哥大小差不多,很喜欢和我们一块到处跑着玩。有一天在后院里挖土玩时,竟然挖出了一个没响的手榴弹。我们都不认识是什么东西,争论不休时安花堂姑拿着它去问大人。祖父见到后大吃一惊,要我们放在地上赶快躲起来,大家才意识到危险。祖父把手榴弹拿到村外野地里,挖了一个深坑埋了。 </p><p class="ql-block"> 四叔祖母是甘肃定西人,四叔祖父在定西经商时和她结婚。她比四叔祖父小约十岁,一辈子没回过山东婆家。1997年我去乌鲁木齐见到四叔祖母时,她因患中风已经不能说话,只会啊啊地发几个音节。我对她说话时她只是呆呆地笑。 </p><p class="ql-block"> 四叔祖父家有四个孩子。安花堂姑郭桂芳是老大,依次是大叔郭国海、二叔郭伟和二姑郭桂英。大叔也在通用机械厂工作,是电工。二叔当兵转业后在乌鲁木齐市九中工作,但不是教师不教书。两位婶子都在新疆日报社印刷厂工作,是工友。二姑在机械厂医院当护士。四个小家庭每家都只有一个孩子。 </p><p class="ql-block"> 1997年春天,我出差去乌鲁木齐,见到了四叔祖父大家庭里所有的人。四叔祖父在大堂姑家安排了两桌家宴招待我,已近八十岁的他身体依然硬朗,说话声音洪亮。那天叔叔带着小儿子卫东从南疆赶来,也参加了四叔祖父家的聚会。2002年我再次去乌鲁木齐时,四叔祖父已经去世。</p> <p class="ql-block"> (6)</p><p class="ql-block"> 三姑奶奶生于1924年,和我父亲同岁。她中等个子,皮肤白净,大眼睛,长得漂亮。她的婆家在周垓村,和我外婆家同村。我外婆家住前街,姓周;她婆家住后街,姓杨。三姑奶奶的公公杨德洪是牲畜交易市场的经纪人,这在农村是个既不参加田间劳动,又能挣钱的职业。杨德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骑着毛驴去集上的牲畜市场,凭他聪明擅算计的头脑,能说会道的嘴巴,为人相牲畜、估价格、在袖子里捏手撮合交易,从每一笔交易中抽取佣金。当天交易结束后,他都要到集上的菜馆里点菜喝酒,日子过得很滋润。但好景不长,农村实行集体化后,大牲畜归公集体饲养,交易量急剧萎缩,经纪人都失业了。晚年的杨德洪十分无奈,只好不干。</p><p class="ql-block"> 三姑奶奶的丈夫名叫杨丙三,瘦高个子,人很精明。但在集体吃大锅饭时期,他的精明无用武之地,除了挣工分只能饲养一些猪羊来增加收入。三姑爷爷家养的绵羊成群,还有专门配种的种羊。乡邻们家里养的母羊要配种,用他的种羊要收取费用。改革开放后,各家各户又开始饲养大牲畜,牲畜交易又红火起来。三姑爷爷无师自通,像他的父亲当年那样当起了牲畜经纪人。老杨德洪的影响还在,不少人相信三姑爷爷,愿意请他参与自己的交易。三姑爷爷逢集不去黄安集就去阎什口集,不穿长衫穿制服,不骑毛驴骑自行车,散集后仍然去菜馆点菜喝酒。三姑爷爷的经纪生涯好景也不长,2000年以后,农民主要的田间劳动越来越靠机械化,不愿再饲养牲畜使役,牲畜交易市场萎缩了。三姑爷爷的年纪也大了,终于歇业。</p><p class="ql-block"> 三姑奶奶只生了一个儿子,乳名东来。东来表叔从小就瘦巴巴的,但很精神,也很调皮捣蛋。他比我大一两岁,小时候常到我家来,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有一次我们到后院西边的空地里去玩,那儿是一片沙土地,长着几棵枣树和杏树。我们脱了鞋在沙地上跑来跑去,玩得正高兴,突然东来表叔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我们围过去一看,原来一根枣树枝上的刺扎在他的脚趾上。那刺从脚底穿过指甲旁的肉,在上面露出尖尖来。我们都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东来表叔疼得呲牙咧嘴,并不惊慌,他抓住枣树枝猛一拔,刺拔下来了,脚趾鲜血直流,他一瘸一拐地回家了。从此以后我们都很佩服他。</p><p class="ql-block"> 东来表叔爱玩不爱学习,初小毕业就不再读书。因为是独子,家景尚好,早早就订婚结婚了。结婚后的东来表叔仍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玩心不退。可惜不久他得了肾炎,反反复复迁延不愈,终于不治,病死在菏泽地区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媳妇年纪轻轻没有孩子,不久即再嫁离去。</p> <p class="ql-block"> 东来表叔的去世给三姑奶奶全家一次沉重的打击,他们多年都没有缓过劲来。三姑爷爷没有兄弟,这意味着杨德洪的后人将绝户。我们全家都替三姑奶奶惋惜,但谁都毫无办法。几年后,三姑奶奶决定抱养一个孩子。经人介绍,一个只有二三岁的女孩来到三姑奶奶家中,这就是她后来的养女、我的表姑桂兰。表姑家和杨家非亲非故,只是因为家里生活困难,孩子多,不但愿意接受抱养,而且强烈希望三姑奶奶抱养。他们知道孩子到杨家是享福来了,说不定全家都能跟着沾光。三姑奶奶对养女倾注了极大的心血,表姑在杨家衣食无忧的长大,上学,小学毕业后在家跟三姑奶奶学做家务。那时表姑曾多次跟随三姑奶奶到我家来,大家觉着这个女孩还算懂事。</p><p class="ql-block"> 女大当嫁,表姑结婚时,三姑奶奶按农村的风俗为她置办了齐全的嫁妆。她的婆家在离周垓村只有几里路的孔庄。刚结婚那几年,表姑大部分时间仍然住在娘家。后来有了孩子,就把孩子放到娘家,让养父母帮助照看。三姑奶奶不但把表姑养大,还要为她的下一代操心出力,经济上也尽心给以照顾。与此相反,表姑总觉得养父母有钱,想让娘家给他的小家庭以照顾,而她去娘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三姑奶奶晚年没有生病前,她和三姑爷爷两人独立生活,自己照顾自己。三姑奶奶有病了,靠三姑爷爷照顾她。表姑虽然也去探望,但只是探望而非日常伺候。我几次前去看望三姑奶奶的病情时,都没有见到她的养女。我问三姑爷爷表姑为何不来伺候,他支吾说,来过,用不着她,有我就行了。又说她家开着板厂(木材加工厂),忙得顾不过来。</p><p class="ql-block"> 我家因为外婆家在周垓村,去外婆家时常常也去三姑奶奶家看望一下,因此和三姑奶奶家来往较多,亲情深厚。多年来每年的中秋节和春节,我都去三姑奶奶家看望。1980年代,我和翠芝考虑到三姑奶奶中年丧子,一生寂寞,曾请她到鄄城县城我家中做客。除了做些好吃的,每天下班后我们都陪她聊天。她很高兴,一连住了几天,直到三姑爷爷捎信要她回去也没住够。聊天中她多次说到想去乌鲁木齐,见见四叔祖父一家,但是新疆路途遥远,她自己不敢去,又没人带她去,三姑爷爷也不支持她去,因此始终没有成行。</p><p class="ql-block"> 三姑奶奶晚年得了糖尿病,曾几次住院治疗。这与她喜欢吃甜食有关,她爱吃糖块、瓜果,爱吃很甜的点心。糖尿病并不可怕,遗憾的是三姑奶奶管不住她的嘴,她不听医生劝告,不认真控制饮食,有时还偷偷摸摸地吃甜食。她的糖尿病反复加重,并发症越来越多,终于不治。我在得知她病危去看望她时,三姑奶奶已经昏迷了两天,无论怎样喊她都不睁眼了。三姑爷爷说,三姑奶奶在昏迷中喊过我的小名,可怜我来了她已不能认识我。当天中午,我们还没有离开,三姑奶奶停止了呼吸。人们说,她在冥冥中等待她的娘家人不愿离去,我来了,虽然不能相认但心灵相通,她才无牵挂的驾鹤西去。我相信这个说法。</p><p class="ql-block"> 三姑奶奶去世后,三姑爷爷名义上由他的一个近门侄子照顾,实际上是独自一人过日子。他已年过八十,身板仍然硬朗。她的养女桂兰不但不伺候他的衣食起居,他反倒经常骑着三轮车到养女家去,帮她家干活,还帮钱。我每年两个节日照常去看他,据说我带的礼品他舍不得吃喝,给了那养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