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之鬼婆（1）

虞山

　　序

在我们老家的东关镇上，有一个奇怪的老太太，从来不跟人说话，也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又因为行为鬼怪，所以，人们都把她叫鬼婆，至于真实的名字却无人知晓。鬼婆还是一个瘸子，拄着蟾蜍魔杖。所谓魔杖，其实指的是鬼婆手里的拐杖，那黑乎乎的木棍，特别之处是拐杖把手的地方装饰着一只癞蛤蟆。东关镇上有条三民街，街中间有个小菜市，菜市南角的小路边，有个十来平米的低矮小瓦棚，那便是鬼婆的住所。据说鬼婆会巫蛊，斗败过三十年道行的法士。只要被鬼婆那根魔杖上的蟾蜍叮过，手就会烂掉。......

对于鬼婆，镇上留下许多零碎的、有点邪乎的传说。可以看出来，人们对她是充满恐惧的，但又好奇，我也不例外。

鬼婆，是一个从旧社会里活过来的女人，在我差不多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人世。鬼婆长什么样子我已记不清，如今更是过去多年，对于她，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有段时间，我常常做梦，或者进入迷糊的状态。在梦中或者迷糊中，居然浮现鬼婆，她好像想告诉我什么，暗示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不是。奇怪是的这种事情发生多少次，隐隐约约中展现出了一个个关于鬼婆的故事，而且相互关联，我想也许这是鬼婆和我的机缘吧。我是一个喜欢写字的人，我决定把这些梦境一一写出来，把鬼婆写出来。经过的梳理，得到此文。

我的梦之鬼婆（一）宅子

我们老家东关镇是一座古镇，说来已有近千年的历史，经过漫漫岁月的洗礼，形成了三街五巷的格局。那主干道的“三街”都是南北走向，宽大直长，几经改名修扩，发展到今。一条是以明清木楼房子居多的中青路（以前叫忠清路，大概是忠于清朝的意思，后来为了去封建而改成中青路）。一条是有民国风格的三民路，有比较多的青砖瓦房。第三条是水泥小平楼的四新路，主要是新时代才建起来的房子。看着三街的名字，就颇显时代变迁。“五巷”歪斜着东西走向，错织在三街之内，也都很悠久。分别是土地巷、石灰巷、铜钟巷、四方井巷、下马石巷。土地巷，因为有一座土地庙而得名。石灰巷，旧时有几家卖石灰的巷子。铜钟巷，巷子中间有一个钟楼，如今破旧的钟楼还在，只是上面的铜钟已不知去向。四方井巷，因为巷子尾处有一口正四方形的水井而得名。下马石巷，巷子口立着一块下马石，已断裂，只剩下半截。五条巷子长短、宽窄不一或多弯角。我家及同族人的房子是四方井巷和附近的周边地方。在镇上，三民路的中段有一个菜市场，以前是镇上的姚大地主府，解放后，政府把姚家房子推平，改成菜市场。如今，一个宰猪卖菜的地方，破烂的菜市场棚嵌在三民路上，与整条民国风味的街道甚不相投。近些年，新城镇建设在老镇子的外围又生生拓出五条新街，起了无数更高的新楼，街上的人口暴增。

我的父亲身体不是很好，而我工作的地方离老镇只有五十公里，不算很远，所以一有假期我都会回去看看。今年国庆，我提前回到镇上陪年老的父母一起过。但刚回来就听说三民路菜市要改建，因为那狭小破旧的厂棚早已适应不了现代需求。只是旁边鬼婆的屋子也要连同被拆掉，街上人都纠结，担心有什么事。上面说到的，鬼婆的房子，就在菜市场的南角。我说“鬼婆都死去几十年了，推倒一座空房子，还会有什么事？那房子又小得很，还不是大家迷信！”母亲就说“你懂什么，那可是一座鬼屋，鬼婆住过的房子。谁知道会怎样呢，忘记你小时候的事了？”其实鬼婆死的时候我还不到七岁，一个小毛娃子，能有什么深刻印象，只是依稀记得些，加上后来又渐渐听得大人们的传说，才略知道些一二。

听说鬼婆是镇上姚财阀带回来的女人，是哪天、从哪里带回来的大家就不知道了。姚财阀就是上面提到的姚大地主，那姚家是本地有名的大户，又和军阀有瓜葛，所以叫姚财阀。但是，后来社会变了，就败落了，诺大的人家除了鬼婆没有留下任何人。封建、官僚、地主都是压迫人民的大山，土改的时候，果断把姚府铲平，盖起了菜市，也就是上面提到三民路的那个菜市场。把正堂的位置用来做猪牛宰场，据说屠戮，杀猪杀狗的红血可以镇住妖孽。把鬼婆赶出姚府，在菜市场南墙路边狭小处，用石头断砖，摞起一个约摸十来平米的瓦房，算是给鬼婆住的了。有人说鬼婆是旧社会留下的余孽，要不然怎么叫鬼婆呢？都把鬼婆住的房子叫鬼屋。襁褓中的幼孩跟她照面就会夜啼，非要收了惊方止，想这鬼婆定是会妖法。街上人对她很畏惧，不时有些新食物码在她的瓦棚门口，算是孝敬，更是祈求她不要再对人施法，鬼婆就这样过活。如今鬼婆已过世几十年，那瓦棚却没有倒，依旧透着寒气。很多人说里面住着鬼，有条不知通向哪里的幽道，要不然鬼婆当年大半夜的还在和谁说话呢？有不有，不知道，总之没人敢进去探究竟，都怕惹上晦气。

　　……，一阵风迎面吹来，香纸烧起来的烟气压到我脸上，熏得我迷迷乎乎。我揉了揉眼睛后，周围的场景就变了，人群不见了、推土机没有了。只见鬼婆拄着魔杖定定的坐在门口，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是我亲身经历的事。那天，我拿着一只苹果，路过鬼婆的房子，鬼婆也是呆呆的坐在门口。我将手里的苹果举过自己的头，挥舞着圈儿，鬼婆的眼珠子也跟着打转。我笑眯眯的说：“苹果，苹果哦！阿婆想吃吗？”我远远的将苹果滚了过去，苹果在鬼婆的眼前打了小圈，然后一个翻身就停在她的脚趾前，鬼婆用她的魔杖把苹果拨弄到自己身边。我只顾乐着说：“阿婆，这个苹果给你吃。”不知母亲从哪里冲过来，狠狠掐了耳朵，疼得我嗷嗷大叫，没等我说话，她又一个匍匐的跪到鬼婆面前不住磕头，“阿婆啊，阿婆，我家的十三娃儿才六岁啊，您大人有大量。这是刚买的三只苹果全给您了，孝敬您了，您放过十三吧，他只是个孩子。我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母亲的头磕得地板嘭嘭响，良久，鬼婆才说出两个字——“没事”。母亲立刻起身，又用力掐住我的耳朵，牵着我往家回去，一路上痛得我嚎啕大哭。刚到家，父亲就进来问，出了什么事？我大喊：“妈妈弄疼死我了”。母亲不由纷说，就是一个巴掌扇过来：“你还说话！要不是我掐着你耳朵不放，你的魂魄就回不来了。”又说道：“老公啊，老公啊，这是怎么办啊？要不要我们做些贡品到祖堂里拜祭一下？唔！……要不要去庙里烧烧香啊？我看到了，那个鬼婆，拐杖上还猫着那只丑恶的癞蛤蟆呢，那么可怕。不知道我家十三碰到了没有，他的手会不会烂啊？”我伸了伸手，又弯了弯，说没事的。但是，母亲却依旧哭涕不停。总之最后，父亲把家里养了三年的唯一母鸡给杀了。我心里却暗喜，哦哦好！真是好！有鸡霸腿吃了。晚上母亲要抱着我吃饭，我非不肯，说我自己都已经上学了，不想被抱着吃了。于是端起碗，夹上两个霸腿跑自己房里吃去。啃着啃着，突然想到，不知道鬼婆婆是不是也有鸡霸腿可以吃呢？于是找了张纸，包起一个鸡腿，藏进书包。第二天早晨，母亲抚摸着我的手说好像没事，我才不管那么多呢，背起书包说要上学去了。上学路上，我特意走过鬼婆的家，鬼婆又早坐定在门口，我飞快的冲到她跟前将包有鸡腿的纸丢下，又飞快的反跑了回来，站在不远处，笑呵呵道：“鸡霸腿哦，好香，好好吃的。鬼婆婆，我来送一个给你。”鬼婆咧了下嘴，像是冲我笑，说：“十三是个好崽。”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啊”，一把强力推搡将我惊醒。哦——，我不觉一振，定了定神。想道刚才是精神恍惚，浮现了几十年前的记忆，那是自己六七岁时候的事情。但不由分想，原来马上要推房子了，要求大家离远点，于是大家都往外退去。一切妥当，工程指挥的人举起手示意“准备！”全场顿时鸦雀，现场只有推土机的轰轰声。这时，看见有的人用双手捂着嘴鼻但却露出眼睛直直的盯着，有的人背身转去不敢看，有的人两指夹烟停到嘴边却没有吸，几个女人的手不知不觉的扣在一起。指挥人的手挥了下来，“开始！”。司机便猛踩油门，车子径直向房子冲去。一阵轰哗的巨响，墙倒了，瓦掉了，车子立刻后撤，退到十米开外停住。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一个劲的抖甩着略显僵硬的双手，激动连连说道：“没事！没事！！没有事！！！”四周看热闹的人依然站着，似乎有点发呆、有点诧异，有点意犹未尽，期待的意外事件没有发生，就这么结束了。结束了，鬼婆的房子就这么被推倒了。

我的梦之鬼婆（二）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