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祖母

🚴🏻周道

璠秀

　　祖母我奶奶是延长县雷赤乡赏罗村人，她生于光绪十二年十一月初三，公元一九六三年二月去世的。

奶奶经过戊戌变法、辛亥革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尤其是在二三十年代，社会动荡、人心不安，再加上瘟疫和土匪的骚扰，生活非常艰难。

　　奶奶是世上最苦命、最可怜的人，她从小就没了母亲，她的童年无处撒娇，没有快乐。二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生儿育女、劲头十足的时候，奶奶却失去了丈夫，没有了依靠，她一个人领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孤苦难熬，举步维艰，强撑着一个风雨中摇曳的家。

到七十多岁唯一的一个儿子（我大）因病走了，奶奶嚎啕大哭，悲痛万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白天黑夜想念儿子，只能过几天去儿子的坟头上痛哭一场。父亲去世后，奶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默默无语、郁郁寡欢。后来我也常想，奶奶为什么一辈子会这么苦命，她需要什么人的时候就没有了什么人，这就是命中注定吗？

　　记得父亲在生病时曾说：“有一回，他砍柴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很深的窟窿里，当时，他有些害怕，也一下子上不来，歇了好长时间，自己用镢头修的台阶，才慢慢爬上来的，他也累了，回来就不舒服。”我奶奶万分心疼的说：“娃是把魂丢了！”奶奶带上我和姐姐拿上叫魂的面圈和一把新糜子笤帚就去给我父亲叫魂。我和姐姐倒没什么，可奶奶她是三寸的小脚，去的路很远又很难走，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都快要到黄河跟前了。到之后我看见窟窿很深，我和姐都下不去，奶奶却尝试着一点一点往下挪，下去又很认真地把面圈压在窟窿边上，说了几句她心里的话，用扫帚扫了三下，然后叫我大的名：“**回来了没？”姐姐在前面边答应：“回来了，回来了。”我紧跟在奶奶的后面，当时感到很惧怕。现在想起来感到心里很难受，为奶奶的焦虑和虔诚难受。

　　奶奶看着父亲面容憔悴，她十分心痛，忧虑不安，不知用什么方子能治好儿子的病。那时就附近有两个中医，一个是西庄崔金海，再一个是月寸李值元，过几天抓俩副中药，买点止疼片，根本就不解决问题。在当时刚过食堂化，正闹饥荒，国家贫穷，人们连饭都吃不饱，没有钱，也没到远处求医，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重。

　　听说有一次跑贼，我奶奶的小脚走不上去石堡寨，就把哥哥驼在他背上，用手和圪膝盖爬着上去的。石堡寨在阁楼柴寸村，四面悬崖，西面是清澈的云岩河，东面就是滚滚的黄河水，只有一条烂石头里长着许多圪针的弯曲小路通往南寨门，就年轻人不拿东西爬上去也要费一番功夫、出一身臭汗，别说奶奶是小脚而且还背着娃，实在是难上加难。

哥哥不到两岁，他的亲生母亲就去世了，我奶奶在生活不安稳的情况下，有繁忙的家务劳动还要带失去妈妈没有奶吃的孙子。那时候，没有奶粉，白糖也很缺，听说到晚上奶奶是把哥哥放在她肚子上摇着睡觉的，奶奶失去儿媳痛苦又劳累，是多么艰难的生活啊！

　　奶奶很爱我们，只是那个年代，地里劳务繁忙，还有做不完的家务活。记得奶奶早上起来只要不推磨，我妈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奶奶就提半筐粪到临家比较近的地里去，给菜上粪拔草。到快吃饭了，筐里放一把葱叶和其它的菜才回来。奶奶种的菜有黄白萝卜、白菜、葱、韭菜、豆角、洋柿子，还有香菜等，样样齐全，新鲜又好吃。

到了农忙时候，奶奶还要拔谷苗、摘豆子、採棉花，经常帮我父亲干地里活。地里回来刚吃过饭，母亲收拾碗筷洗锅，我和姐姐就枕在奶奶的腿上撒娇，一边一个，现在想想，奶奶的小脚从地里回来是多么的困，还让我们枕在她腿上。她一刻也不闲，是爱给了她力量和支撑。

　　听说母亲生下我是女子就不想要了，妈受封建社会的影响，重男轻女，嫌我是女子，是奶奶把我包好放在炕上的。

我小时候看见奶奶杀了鸡，要把鸡血留下，用鸡血和一疙瘩红颜色的面，再用水和一疙瘩白色的面，然后用两种颜色的面卷在一起，用筷子夹住，俩头扎紧，蒸出来切成片，就是红白两色、特别漂亮的鸡血花儿馍馍，让我和姐姐吃。这些儿时的幸福快乐使我常常想起，让我记忆犹新。

　　奶奶一辈子艰苦朴素，勤俭节约，她心灵手巧，能织能纺，针线茶饭样样都是行家。听我妈说：“过年和清明，奶奶捏的面花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是最好看的，全村女人都比不上奶奶的手艺”。

奶奶与村里家住在井坡口的靠喜儿商量，给她编了一个小笼儿，她给人家还工，靠喜儿就让李清芳婆姨（我叫婶子）给了二两烂棉花叫奶奶给她纺成线，她没有想到奶奶用烂棉花纺的线又细又光，她后悔当时没给奶奶好棉花，好棉花线可以缝衣服纳鞋底用，可见我奶奶是多么心细手巧的人。

　　我妈说:“将要解放时，我们家有一头牛是村里最好的一头独拽绳大犍牛（一头牛可以拉犁耕地），但牛角不锋利，也不好放，人都不愿意拦我们家的牛。”有人便顺口说：“人家的牛难拦，卷卷子好吃，人家茶饭好，干净整齐好。”奶奶做饭是村里有名的细心、干净、味道可口，花样儿还多，受到众人的赞美。

　　奶奶二十七岁守寡，是一位坚强、执着、勤劳、热情、守贞的女人，村里没有一个人说过奶奶的一句闲言乱语，所以父亲才说要一定得给奶奶立碑纪念。

奶奶的娘家，门风高贵，光明磊落，很有名气，她还有一位军官（团政委）叫崔步清的烈士弟弟，是解放战争快要胜利的时候，牺牲在解放运城的战场上，有毛主席亲笔题名的“革命烈士”证书。

我奶奶一生经历了六次生死离别的痛苦：母亲、丈夫、儿媳，儿子、女婿，弟弟。她历尽艰辛，忍受煎熬，坚强、痛苦地走完了人生路。

　　受了一辈子痛和苦的奶奶走了，她的坚贞意志，仁厚品质，勤劳秉性，朴实作风和乐观情怀是我们永远不忘、世代相传的传家宝。

2018阴历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