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

侠

早上醒来，给妈妈打电话，约她去做理疗。她拒绝了我。说爸爸正在杀鸡，要帮忙，改天再去。然后她又自顾自的说，爸爸昨天在乡下的老房子睡了一晚，差一点冻死了。我一听，火冒三丈，问为什么非要在乡下过夜。妈妈说：养了那么多鸡鸭，没人管，也不行啊。她的辩解，令我更加恼火。又一顿怒吼。

所谓的老房子，其实，只是一个活动板房，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买回。据说花了好几千块。

原本我们家，在乡下有很大的房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暖气、空调、热水器，一应俱全。房前屋后，各种花果树木，与我们一同成长，几十年的光景，早已成荫成林。后来，房子被拆迁了。好几年了，计划入驻的大工业项目不知为何并没有开工，还建房也不知道尚在何处。年迈的老父亲，总是惦记他的三分薄地被闲置可惜，也惦记他在南方大城市谋生的小女儿，遂每年都会养很多鸡鸭鱼，到了寒冬腊月，宰杀腌制好，运去南方。倘若有便车，白菜萝卜大蒜香葱芫荽菠菜，只要妈妈菜园有的，也会转瞬间上了远方的餐桌。妹妹一句“家的味道真好”即是老父亲老母亲无穷的动力。

甘心情愿。乐此不疲。

每日久坐，又很久没有运动，不如我自己去理疗放松一下也罢。微信约了熟悉的张郎中，半天不理我。于是打电话给另外熟悉的诊所，接电话的美女听出我的声音，有点犹豫，说主任医生们都在忙，问我可不可以迟一点。我问有没有其他医生，她说倒是有的，年纪小，经验不是很足，怕我嫌弃。我说无所谓。

谁没有年纪小过？都嫌弃，年轻人永远不会进步。于是去了。

进了理疗室，紧跟着进来一个小伙子。浓眉大眼，头发乌黑茂密，满脸幼稚。我笑着问他，你几岁？零零后吧？小伙子也笑了，说才不是零零后，是98年的。他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全身。于是他开始给我松解颈椎。手法确实有一些生疏。我话多，又问他哪里毕业的。他轻声的回答：孝感盲校。我有些诧异，又问他：看不出来啊，刚才看你走进来挺好的，是天生的吗？小伙子继续笑着回答：我看不见呀，不过比其他人又好一点，环境熟悉嘛。五年前才失明。

突然间，揪心的难过。

我不依不饶的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小伙子依旧风平浪静，笑着回了我每一个问题。

独生子女，后港镇上的人，父母倾尽了所有。没办法，罕见的视神经基因突变。接受一切，去了盲校，上了三年的学，刚刚来就业。

小伙子一边推拿，一边问我平时喜欢哪些运动，是不是喜欢力量型的多一些。我老老实实回答是。他笑着说：你们这些人格外费我们的力气。我偷看了他的眼睛，证明了他的说法。我感觉自己的眼睛，有泪水忍不住要溢出。调整了情绪，却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开始刷小视频。董宇辉的事情，最近炒的很热，很担心这个男孩子，受到伤害。虽然，我并没有去过他的直播间购物。

我没有这个购物习惯。

可是，我也有一个儿子，从事与之相同的工作。上周，他发微信给我，说生意差的饭都吃不下去。我回复他不要着急，慢慢熬。大不了回来，我养他一阵子。他说国内卷不动了，准备去做国外市场，去东南亚小国家试一试，搏一搏。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因为我不懂做生意。

我希望董宇辉好，希望儿子好。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被这个世界善待。

天下的父母，都会如此希望。

98年出生的小付，依旧在认认真真干活。本想问他薪酬怎么样，想一想，把这句话吞了下去。又想起了小李。那个在城南新区开理疗店的男孩子。开业之初，偶尔路过，感觉不错，价格也非常的便宜，于是买了一张666块的充值卡。听到支付宝收款的提示声后，他妈妈走出来，站在我面前，激动的语无伦次，反反复复说谢谢谢谢。那个男孩子，也是跟我儿子年岁相仿，完全失明。他的妈妈，每周从乡下老家来给他做一些饭菜存着、收拾一下屋里屋外，再回乡下去劳作。现在是冬天，想必做的火锅可以多撑几天。小李自小失明，在上海工作过很久，手法特别好，因生活实在是不便，回了家乡，自己创业。前一阵子，几次打球后约他做放松，他都在忙碌。挂断电话，很替他高兴。忙是好事情。希望有一天，他的妈妈可以不用再回乡下去劳作，他随时都能吃上热饭热菜。

清楚的 记得，小李的老家是马良镇的，在汉江边上。他说他小时经常性跟小伙伴去江边玩耍，他看不见江水，但是可以感受到浪花。虽然已经几年没有再见到过小李，可是我真的时常想起这个男孩子，想起他的妈妈跟我说话时，局促不安的样子。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日新月异，多希望有一天，小付小李还可以再看见这个世界，看见长湖、看见汉江，撑一条船，离开岸边六百米，风平浪静，看到萤火虫，飞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