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一</h3></br><h3> 东汉初平三年的五月,从豫州吹来的南风不受阻拦地走进隶属兖州的单父大地。本该是麦穗初满、农人待割的季节,大地却是一片萧索。被连年的兵乱不止一次地洗劫过的村庄,十里不见人烟,百里不闻犬吠。一片片早被拔光了麦穗的光秃秃的麦秆在风中摇曳。大片的榆树林也早被撸光了树叶,甚至被剥光了树皮。只有不时从地洞中窜出的一两只野鼠,用惊恐的眼光扫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迅速隐蔽在稀疏的草丛里。天空被风熏染成了黄色,偶尔远方掠过野马般的乌云,随即又消失了。连旱三年的大地已经干涸到极点,无声地裂开一道道嘴巴,似乎向苍天乞讨一口甘霖。不受羁绊的风继续贴着地面行进,扫过干涸的泡水河河道,它的脚步忽然被一片屏障挡住了,于是便把前进的力量扭成一团,形成一股旋风腾空而起,似乎要把这一片障碍压在它的身下。</h3></br><h3> 这是一片用连绵的栅栏围住的军帐,中间杂有一排排布局不太规整的土房。它们纵横交错,成环状地围着一大片简易的马厩,从马厩中传出一阵阵的嘶鸣似乎压住了旋风的呼哨。旋风便扭了一下尾巴,把它的目标转向军营的北面,那里有一座突兀的庙宇般的建筑,前面的一对旗杆上分别悬挂着两面红色的蠹旗,一面标有“东郡太守”,一面标有“奋武将军”。旋风鼓起力量,想把这不顺眼的东西吹倒,无奈旗子却趁机展开了自己的身躯,并用哗啦啦的声音增加自己的威严和气势。当旋风发觉这些旗杆周围还有许多执兵擐甲的军士时,它的力量似乎被这萧肃的杀气击败了,于是将身一扭,掠过屋面落荒而去。</h3></br><h3> 接近傍晚的时分,没了风的干扰,夕阳得以露出面容,把残余的一缕光芒投向那座大殿,使它罩上一层金色的轮廓。从大殿残缺的匾额来看,似乎应是一座神庙,不过里面的神像已被移走,代替它的位置的是一架铺有虎皮的座榻,座榻上端坐的才是大殿真正的主人,他就是具有大旗上官职的风云人物曹操。</h3></br><h3> 这是一个多髯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却透露出一种桀骜不驯的凛然气势。两道浓眉下一双锋利的目光从微凹的眼窝中直射前方,目光中一种鹰耽虎视的威力令人望而生畏,当让就更不敢去猜测他的心事了。</h3></br><h3>二</h3></br><h3> 两年前,关东各路诸侯举行讨伐董卓的大会盟,曹操抱着为国除奸的目的,带领自己的几个堂兄弟和亲信,招募了三千人马信心满满的参加了会盟。在这十几路诸侯中,人马多者五六万,少者万余人,都是位居将军、太守、刺史、国相的职位,而曹操当时只有一个骁骑校尉的名号,在诸路诸侯中可以说是官微言轻,鸡立鹤群,被众人轻视。还是盟主渤海太守袁绍——他昔日的朋友,为了体面,借用朝廷的名义给他封了一个“奋武将军”的名号。他永远也忘不掉在歃血会盟时,当介绍到他的官职姓名时,身居后将军、南阳太守的袁术那充满不屑和蔑视的眼光。后来事情的发展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了,众诸侯为保实力,百计避战,坐失良机。曹操于激奋之余,独率自己部众向正在撤往长安的董卓军队发起了追击,却在荥阳陷入董卓部将吕布兵马的重围。要不是族弟曹洪等人舍死相救,他就成了敌军的俘虏,现在想起来还令人不寒而栗。这是他自参加镇压黄巾的战争以来所遭到的最大一次失败。</h3></br><h3> 这次失败给他极大的教训,就是在这个纷乱的世道中,要想有所作为,实力是最重要的。为此,荥阳之战后,他率残军退出了讨董联盟,来到兖州南部,寻找合适的驻扎地。在泡水河以北,菏水之南,发现了这个已被灾民抛弃的叫做兴元集的村镇,这里水草丰美,平原辽阔,很适于养马练兵。于是曹操便在这里扎下营寨,开始招兵买马,伺机待起。他一面发动士卒开垦荒地以解决部分军需,一面凿井饮马,训练骑士,两年多来,这里经营的已经有几分规模和一定气势了。</h3></br><h3> 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荥阳一战虽然惜败,但在人们眼中反倒提高了他的声名和威望。一些有见识的世族弟子,地方豪杰开始陆续投奔而来,并带来一些部曲。经过一番斡旋,时任兖州刺史的刘岱默认了他的存在,和他在这距兖州首府昌邑城不足百里的距离内相安无事——当然对外来说,他是作为刘岱的部属而存在的。这种隐晦韬略使他抓住了发展机会,一年来,他先后派出一部分谋臣和手下,悄悄进驻了濮阳、寿张、乘氏、东明等几个城镇,形成军事呼应的布局,控制了兖州的西部地区。今年开春以来,由于连年的饥荒,遭灾更为严重的青州地区的灾民,又重新举起黄巾军的旗号,像一阵狂风向周边蔓延。那些大小地方的统治官员不是被其歼灭就是望风而逃。似乎又回到了汉灵帝中平元年的时代。而远在长安的朝廷则仍处在一片混乱中。司徒王允联合朝中大臣,争取了董卓爱将吕布,使之里应外合,杀死了董卓,控制了年幼的皇帝刘协,掌握了朝政,却对中原混乱的局面鞭长莫及,一筹莫展。原渤海太守袁绍则借机夺取了冀州,扩大了自己的地盘,并准备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企图与长安的小皇帝分庭抗礼,以便进一步达到自己的真正目的,并拉曹操来响应。曹操委婉地拒绝了袁绍的倡议,在纷乱的局势中,确立了自己的志向:扶持濒危的汉室,平定国内动乱,治理天下,证实名士许劭对他“乱世之英雄、治世之能臣”的评价。因此,当黄巾军这一次席卷山东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长安发来的诏旨,受任东郡太守,平定山东暴乱,他隐隐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了。</h3></br><h3>三</h3></br><h3> 大殿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老佣人曹用将殿角的一座十五连盏的油灯点亮了七盏,殿外传来一阵阵战马的嘶鸣。一个被甲挎剑的须髯军人迈着大步,跨进大殿,他带进的一股强风顿时使得刚点的油灯火苗摇曳起来。</h3></br><h3> “大哥,你想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出兵?”也只有曹洪才敢发出这么大的声音。</h3></br><h3> 仍在沉思的曹操只是摆了一下手,示意曹洪可以在席榻坐下,他太熟悉这位堂弟的脾气了,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安静下来。果然曹洪见了他的手势便住了口,就势向席上跽坐,但他的体型太笨重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席上。</h3></br><h3> 又是一阵战马嘶鸣,刚刚随曹洪操演兵马回来的两位年轻军人也进了屋,但是没有曹洪那样粗野,而是拱手向曹操行了军礼,然后分站在两边。面容削瘦有一双机灵眼睛的是曹操的侄子曹安民,面容憨厚年少一点的是曹操的长子曹昂。</h3></br><h3> “兵练的如何,士气怎么样?”曹操这才开口发问。</h3></br><h3> “这还用说,大哥,你看看咱练的兵……”</h3></br><h3> 曹操又摆了一下手,不过这次曹洪没有住口,他已挺起了上身,一手扶剑柄,一手扶席面。</h3></br><h3> “我就不明白了,朝廷诏旨也下了好长时间,大哥你还那么沉得住气,万一让刘岱那老家伙先动了手,哪还有咱弟兄爷们的功劳?”</h3></br><h3> “子廉,你应该学一学子孝(曹仁)和元让(夏侯惇),凡事动一下脑子。刘府君是镇守兖州的朝廷大员,又允许我们驻扎在他的地盘,咱们还能好意思去抢他的功劳?”曹操不待曹洪回答又摆了一下手,“好啦好啦,你训练了一天也累了,且去吃饭休息吧,子脩,你陪你叔叔一块去,吃完去检查一下马厩,回头对你娘姨们说,我就不去那儿了,让她们看好桓儿。安民留下来,我还有话说。”</h3></br><h3> 屋里光线更暗了,厨役搬来两张案几,送上了简单的饭菜,善于猜度叔叔心理的曹安民默默陪曹操用过了饭,看到曹操仍是沉默不语,知道需由自己来挑开话头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叔叔,您迟迟不见行动,是不是时机未到呢?”</h3></br><h3> 曹操闭着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你是怎么知道的?”</h3></br><h3> 曹安民看到自己猜对了,胆子便大了起来。“您看,这几天您派出了几路探子,到现在还没全回来,子孝叔叔和元让叔叔一个去征粮,一个去招军,想必快回来了,那么您是不是在等兖州方面的消息呢?”</h3></br><h3> 曹操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有几分聪慧又有几分狡黠的侄儿,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h3></br><h3> “不过我想也快了吧……”安民的话音甫落,外面隐隐传来一片嘈乱的喧哗。随着一声“报——”把守营门的值勤军官史焕急速走进了大殿。</h3></br><h3> “报将军,济北相鲍信带着几百残兵在寨外求进!”</h3></br><h3> “快,快请鲍将军进来!”曹操从榻上一跃而起。</h3></br><h3> 曹安民也迅速站起身子,想随曹操出迎,已跑到殿门口的曹操忽然停了下来,向后倒退了几步,又退回座榻,只见他褪掉脚上的鞋子,又将袍子解开,赤脚畅怀向外奔出。曹安民来不及思索,也跟着跑了出去。</h3></br><h3>四</h3></br><h3> 殿外已全黑了下来,门外的几只大铁锅里已点起了照明的篝火。远处,几只火把簇拥着一个战袍凌乱满身血污步履踉跄的人快步走来。曹操大叫一声,迎上去握住了那人的双手。</h3></br><h3> 鲍信想不到曹操竟会是这么一副摸样来迎。曹安民却在这刹那间电光石火地反应过来。他一步上前,向鲍信解释道:“叔叔已经就寝,听到您来,顾不得冠履便跑出来迎您了。”</h3></br><h3> “啊,曹将军,真是对不住了……”两行热泪从鲍信感动的眼中流出,“您千万要保重呀!”</h3></br><h3> “不妨事不妨事,军士们都进寨了吗?快,安民去安排一下食宿,记住,叫上医官!”</h3></br><h3> 十五盏油灯全部点亮了,曹操已经穿好衣服,鲍信也简单擦洗了,用过了饭食。曹操拉他并坐在榻上。</h3></br><h3> “兖州情况如何?刘府君还无恙否?”</h3></br><h3> 鲍信的泪珠又滚落下来。“刘府君已经捐躯了……唉,贼势浩大呀,几万人一拥而上,阵法战法全使不上……起初我还劝他来着,不要硬拼,他说几个毛贼算什么,我也是久经战阵的了,谁想到……唉,贼势太大了……”鲍信语无伦次地说着,似乎还没有从战场的惨烈中回转过来。</h3></br><h3> 曹操的眼睛瞬间闪亮了一下,他原本心存的一点顾忌,抑或说是障碍,已不复存在了。庸碌颟顸的刘岱战死,这本是他意料之中又出乎意外的,这样他就可以当仁不让名正言顺地担负起一方统帅的全部职责了。</h3></br><h3> 曹操站起身子,面色沉重地拱手向着兖州方向深深鞠躬,连行三拜,再次受到感动的鲍信急忙扶住了曹操。</h3></br><h3> “曹将军,这下兖州能不能保全就全看您的了。我和州吏万潜、校尉陈宫等几个人在路上商议了,大家决定拥立您代领兖州牧,我们愿跟随您鞍前马后,快些剿灭暴乱,保境安民,报效朝廷,您就答应了吧!”鲍信向曹操一躬到地,又向一旁的曹安民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h3></br><h3> “叔叔,我看鲍将军他们一片诚心,您就答应了吧,不然,也对不住刘府君生前对我们的恩情哪!”曹安民恳切地说。</h3></br><h3> 曹操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是早就准备响应刘府君的,只是手头兵力不够,又缺粮草。这不,我让曹仁和夏侯惇去催征兵粮,到现在还没回来,谁知局势就到了这个地步,唉!这样吧,鲍将军,我想贼众纵然一时猖狂,刚动完兵他们也要休整,短时还不会有大的动作。你和士兵们先疗伤休养,我火速召集士卒,迟不过三天,马上起兵,你看如何?”</h3></br><h3>五</h3></br><h3> 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大殿的时候,短暂休息后的曹操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走向西面百余丈远的一座院落。曹昂已在院门外伫立等候。曹操向他摆了一下手,制止了他的行礼,径直走进堂屋的门里。屋中衽席上跽坐的两名中年女子迅速站起身,向他敛衽行礼,这是他的两位夫人丁氏和卞氏。曹操扫视了二人一下,问道:“怎么没见桓儿?”身后跟进的曹昂代答:“弟弟昨晚读书睡得晚,姨娘没舍得叫他起来。”一脸严厉的曹操挥了一下手,“我是怎么对你们说的,晨武夜读,这是曹家的祖传规矩,不可因为他年纪尚小就姑息之,倦怠之气一旦养成就难改了,将来还怎么做大事?”卞氏低垂了头用低低的语气回答:“老爷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叫他。”曹操瞥了一眼她隆起的身子,口气缓和了,“先等一下吧,我要对你们说,三两天我就要带兵出征了,还像以前一样,让夏侯惇带人留守这里。一切还是按旧例行事。你们只需谨遵妇道,管好孩子,诸事小心,勿使我分心,我就放心了。”一直没出声的丁夫人忽然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子脩呢?”就被曹操严厉的目光吓得低下了头。“上阵父子兵,子脩随我出征,这样你们也可不必为我担心了。”曹操说完转身出门,忽又回转对曹昂说:“子脩,你先去中军等我。”待曹昂走远,曹操才又用严肃的口气对两位夫人交代:“你们跟我多年,也应该知道,战场杀伐无情,要是万一有个好歹,你们不要过于哀伤,可带孩子回到娘家生活,过普通百姓的日子,好在你们都会纺绩女红,不至于养不活自己。当然,朝廷也会有一些恩典,但毕竟不要靠它为生罢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了。“老爷……”.两位夫人的话已带出了哭腔。曹操再次望了她们一眼,大步走出房去。</h3></br><h3>六</h3></br><h3> 三天后的兴元集忽然热闹起来。寨子的栅栏外,又出现了大片的军帐,堆积的粮草,猎猎的旗帜,成队的士兵,闪亮的戈戟,嘶鸣的战马。天空也发生了变化,大片的积云簇拥了上来,隐约的道道电光伴来一阵阵闷雷的轰响。作为中军帐的大殿四周多了警戒的士兵。殿内摆设的几条长板条凳上坐满了戎装佩剑的军人和布衣羽扇的谋士。众人的目光一致投向了坐在正中虎皮座榻上的曹操,这是他进驻这里以来第一次召集这样大型的会议。</h3></br><h3> 曹操看了一眼全场,左侧坐着的是一众兖州方面过来的人员,有鲍信、万潜、陈宫、于禁等,右侧则是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曹昂、曹安民等宗族。曹仁和夏侯兄弟都是昨天刚刚来到的。曹仁带来了从各地征集的粮草、战马、军饷等重要物资,夏侯兄弟带来了从淮泗一带征召的士兵。若算上在寿张、乘氏等地的荀彧、乐进、程昱、李典等人,确实可以说是人才济济了。会议的事项几天来已经分头商定了,此次会议就成了出征前的仪式了。曹操手按剑柄,先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一下全场,然后开始进行军事安排。他先委任夏侯惇为留守司马,看护老家;再令曹仁督运粮草,保障后勤;自己带曹昂、曹安民为中军;令曹洪为先锋,夏侯渊为接应。随后以恳请的姿态,请鲍信率领自己的部曲随同中军行动。鲍信等人自然没有异议。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分头行动时,天空一个炸雷,倾盆大雨倾泻而下。走到门口的众人被这突发的天相惊呆了,个个脸上现出疑惑犹豫地表情,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曹操。曹操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大门,让大雨淋在自己身上,哈哈一笑,大声说“好,好!天降甘霖,大吉之兆!”拔出宝剑,直指苍天,放声大呼:“苍天佑我,助我军威,旗开得胜,剿贼成功!”随即一片连绵的雷声从天际滚落下来,闪电照耀着他的身影,如同殿门前的一尊雕塑。</h3></br><h3>七</h3></br><h3> 艳阳重新照射着广阔的大地。久旱的植被经过雨水的滋润渐渐恢复了活力。大片麦田已被饥饿的人们一扫而空,还没有来得及再进行点种,野草便当仁不让地蔓延起来。几名在田野寻觅挖掘的乡民发现远方出现一片旗帜簇拥的大队人马,立时如惊弓之鸟,丢下下手中的铲子和柳筐,拼命向相反的方向逃去。这些年来,无论是官是盗,战端一开,吃亏遭罪的永远是平民百姓。</h3></br><h3> 一身戎装的曹操骑着他最喜爱的一匹叫做绝影的黑色战马,和他并辔而行的是也跨着一匹黑马的鲍信。曹安民和曹昂也全身披挂紧跟在后。那面“奋威将军”的大红旗帜在他们身后飘展。临出发前,曹操把“东郡太守”的旗帜留在了兴元集,让夏侯惇作镇营之用。军队已在路程七天了,还没遇到敌情。据探报,曾横扫东平一带的黄巾军,在消灭了刘岱的官军后,已经绕过了西面的东平湖,沿大野泽东边的狭道奔向了寿张方向。他们军势庞大,但携带者大量眷属、辎重,纪律松散,速度缓慢,每天只能走二三十里。出兵之前,曹操已经做出了大致准确的判断,因此,他早已派出信使,火速通知在寿张的荀彧、乐进,要他们做好准备,坚壁清野,固守城镇,以逸待劳,配合自己的大军行动。又给在乘氏的程昱、李典去信,要他们火速到寿张一带会合。</h3></br><h3> 黄昏,队伍到达宿营地。曹操看了一下地势,这里左傍一条河流,右有树林草地,十分理想,遂让曹昂和曹安民划分扎营区域,指挥士兵挖掘壕堑,砍伐树木,搭建军帐,饮马造饭,派出警戒。几千人的行动有条不紊,很快到位。等曹操刚刚进入自己的营帐,一身风尘的曹洪便大步进来,习惯地叫了一声“大哥”便马上住了口,双手齐拱,用军人的姿态禀报:“启禀将军,末将一行前进三十多里,仍未发现贼踪,唉,前两天还能见到一些人影,到了那个鬼地方,竟是一个人影不见,打听不到一点消息,真他……”曹操立刻警觉起来,说:“子廉,你为将多年,也该看一点兵法,我写的《孟德新书》前几章你看了没有?”曹洪想不到曹操竟提起这个话题,他嗫嚅地说:“看倒是看了,可是你写的怎么都是打败仗的事……”曹操扑哧一笑,说:“那就对了。世上没有常胜将军,谁也不会生下来就会打仗。打败仗不可拍,怕的是不能从败中学得教训。你想想,现在的情形,是不是和我们在荥阳追吕布的时候相仿?”曹洪一下子睁大眼睛,“你是说……”曹操道:“几十里不见人影,很可能敌人就在附近,你明天千万要小心啊。吃了饭,你马上回到你的先锋位置,告诫士兵千万注意,明天进军,要进入临战状态,竖起耳朵,如遇敌人,在没摸清敌情前,不要贸然攻击,要赶紧和我联络,明白了吗?”曹洪大声说“明白了,我这就回去!”</h3></br><h3>八</h3></br><h3> 曹操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本来他已安排了夏侯渊作为曹洪的接应,可是来的路上,因河水阻止了辎重车的前进,他暂且把夏侯渊的三千骑兵留在后面帮助车辆过河。虽然他们昨夜赶了回来,但一时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原本他想等寿张方面荀彧的消息,可是一想到曹洪,就等不下去了。因此他一早用饭之后,立即披挂上马,准备亲自带子侄去前方查看。附近军帐的鲍信闻讯立即带领十几名随从跟来。曹操本想让他留守大营,转念一想,他有最近与黄巾交战的经验,就同意一同去探虚实。</h3></br><h3> 他们一行百余人走至营边,看见一支五百余人的步卒正在训练,一名身披乌甲的将官看到他们,马上策马跑来,向曹操和鲍信行礼。曹操认得他是鲍信手下的校尉于禁,不禁夸奖了一句:“是你的部曲?训练的不错啊。”于禁得知他们要去前方探查,立即请示鲍信要求随同。鲍信看了看曹操,曹操心里很喜欢这支一看就训练有素的队伍,只是全是步卒,怕跟不上他的马队,于是同意他们随后跟进,可以保持一段距离,以便前后照应,随后便放马前行了。</h3></br><h3> 他们沿着河东岸向北行进,跨过一座长满林木的高阜,高阜下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当他们奔驰了十多里时,跑在最前面的曹昂和曹安民忽然勒住了马头,现出了惊慌的神色。等队伍停止了奔驰,他们听到一片比他们的马蹄声更宏大更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从飞扬的尘土中摇曳的旗号看,是曹洪的先锋部队正在败退下来。</h3></br><h3>九</h3></br><h3> 曹洪真是懊恼死了,出兵几天,他为得头功,驱使步卒加紧行军,一连几天不见敌影,士气就有点低落。天气偏又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使得他心头火气越积越大。昨晚他顾不得吃饭,驰回自己的先锋营地,士兵们都已酣然入梦了。他原本还想按曹操嘱咐再检视一下营地警戒,可是实在太疲劳了,一入军帐,甲胄未解就倒地发出了鼾声。等士兵叫醒他时,东方已经发亮,他心急火燎地催饭,谁料黄粱未熟就听到四面的喊杀声。等他跨上战马,集拢起自己的队伍,才发现他的正面和两侧都被密集的头裹黄巾的士兵包围了,从汹涌的人群上看不下万人,他们的武器杂乱,除了刀枪戈戟,还有一部分拿的是棍、叉、镢、耙等农具。所幸都是步兵,只有很少的几个骑马的指挥官。看来他们是拂晓前就接近了自己的宿营地,等到天明才发起攻击的。如果他这时果断撤退,这三千步卒在二百多骑兵的掩护下还是可能突围的,但他被眼前敌军的嚣张激怒了,立即发出了骑兵进击的命令。他想的是用骑兵冲击的力度来冲垮这群乌合之众,杀一杀他们的气焰,然后相机撤退。但对方显然是有准备地,随着一阵阵呜呜的号角声,原本散乱的敌兵忽然相互靠拢,结成几十人一组的方阵,留出通道,分隔开敌军的马匹,各个方阵外围伸出许多长枪阻击马匹的前进,随后方阵展开围住单个的骑兵,将战马刺伤绊倒,再一拥而上,斫击倒地的骑兵。曹洪大吃一惊,显见眼前的敌人已不是等闲之辈了。于是他急忙挥动旗帜,让步兵先退,又对骑兵发出撤退的信号。正是兵败如山倒,撤退令一下,队伍没了战心,便很难控制了。对方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在号声催动下,上万士卒高声呐喊冲杀过来,阵阵宏大的气浪很快冲到迎面而来的曹操队列的前面。</h3></br><h3> 历经战阵的曹操没有慌乱,他冷静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处境。曹洪只是损失了一部分骑兵,大部分步兵还有战力,在自己所率骑兵的阻击下,还有可能全师而退,而且敌军的队形已经散乱,无法再迅速组成战阵,自己的骑兵虽少,却都配有弓箭,于是他让手下先用一阵急射刹住敌军追来的势头,然后命曹洪指挥步卒进行有秩序的撤退,自己的马军跟在后头。这个办法奏效了,可是这样的撤退只走了几里地,身后的敌兵未被甩掉,前面的退兵又发出一片惊叫,原来敌人的几千马军已从两翼包抄上来,对他们形成了合围。</h3></br><h3> 曹操打了个冷战,两年前荥阳遇险的场面又出现了。此时已别无他想,只能靠个人的勇力来进行自救了。一直护围在他左右的曹昂、曹安民向他贴近,准备死战。忽然曹操耳边响起一声大喊:“曹将军,把你的旗号给我,我来把敌人引开!”那是鲍信策马靠近了他。曹操这时忽然领悟,自己的旗号已经成了敌军的目标。“鲍将军,千万不可……”话音未落,鲍信已趋前从旗手手中夺过了旗子,“兖州不能没有你!”随后他向自己的随从一声大喝:“跟我来!”“且慢——”曹操看着头发散乱的鲍信,一把扯下自己的兜鍪递到鲍信手里。“保重!”在一片飞腾而起的尘土中,鲍信高举那面“奋威将军”的大旗,带领自己的十几名随从返身冲杀过去。追击的敌军步卒本来队形已经零乱,被他们十几匹战马一冲,竟然冲开一条道路,直入敌军的核心。鲜明的旗号立即吸引了刚刚围拢的敌军骑兵,在一名首领号令下,大部的骑兵分成两股追去,曹操乘势带队奋勇冲开包围,冲到了他们来时经过的高阜下。后面的追兵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仍有余勇可贾,不依不饶地追赶而至,已经和他们近在咫尺了。突然高阜上扬起一面红旗,漫起一阵烟尘,一片喊杀声中,一阵急促的箭雨将冲在最前面的敌兵射倒一片,一名身穿乌甲的将领带领一队士兵冲杀下来。那将军手持雕弓,箭无虚发,专射敌方的指挥者和旗手,群龙无首的追击队伍顿时大乱,转身溃逃,很快消失在滚滚的尘雾中。</h3></br><h3> 曹操登上高阜,于禁也收拢了自己的队伍环绕阜下。曹操目视那一片滚滚的烟尘逐渐远去,被尘土染得昏黄的天空也渐渐澄亮。等远方的地平线变得清晰时,曾经厮杀鏖战的沙场已遥不可望,广阔的空间一片沉寂。蓦然一片哇哇的鸟叫,不远的密林中飞起一大片乌鸦,它们在半空盘旋了一周,密集地向远方的战场飞去。</h3></br><h3>十</h3></br><h3> 夕阳把整个营地罩上一片金黄,却压不住军营那一片悲怆的气氛。人喊马嘶加上伤兵的呻吟混做一团。刚刚押送粮草到达的曹仁和未来及参加战斗的夏侯渊两人走进曹操的军帐。曹操身着布袍,手拿一卷帛书对着矮几上铺开的一幅地图凝眉思索。没等两人开口,曹操忽然一阵大笑,举起手中的帛书对二人说:“看看这个,早晨我晚一点出发就好了。”曹仁接过帛书一看,原来是谋士荀彧从寿张送来的情报书信。书信中说连日来通过侦查,他已大致摸清了敌情。敌军是前一天到达寿张附近,闻听寿张有戒备,没敢贸然进攻而就地扎营。敌军大致有万余步卒,骑兵四五千,另有家眷营好几万人,屯在其军营东北数里,没有战斗力。敌酋名眭固,青州人氏,较有谋略。他和原黑山黄巾首领白绕、于毒三人各领一部,遥相呼应。眭固这一部,兵力虽少,却受过一定训练,比较强悍,又有东平击杀刘岱官军的实战经验。但是缺乏粮食。因此他们一众无固定战略目标和方向,只是流动生存,听说哪里有收成就奔哪里。荀彧说自己在寿张与将领乐进已经准备了五千多士兵,俟曹操军到即可配合作战。只是信使送到军营时曹操已经出营一个时辰,他是直到退回于禁伏击之地时才看到这封信。回到大营后,他接着又收到程昱和李典已带一部兵力从乘氏兼程赶来的消息。曹操疲惫的精神顿时振作起来。于是他便将自己的想法简略地告诉二人。他判断,鲍信一行定然捐躯,而不明真相的敌人肯定认为他们已将曹操杀死,必然放松警惕。而敌人经过这场战斗也已相当疲惫,所以要在这两天内用突袭的方式去作战,只要出其不意,造成敌人的混乱,取胜就不难了。他安排曹仁去探望一下伤员,妥善安置他们,将粮草尽快发放,稳定军心,督促士气,准备好火把、长梯等进攻器械。安排夏侯渊备好骑兵,便于奔袭。随后将曹昂曹安民叫来,让他们准备一些金银,随自己外出。曹昂问道:“天已黑下来了,这个时候您要去哪儿?”曹安民却猜出几分,果然,曹操答道:“鲍将军战死,他的部下不可不安抚。还有于禁,我看他是个将才,要把他争取到手下。”</h3></br><h3>十一</h3></br><h3> 深夜,又刮起闷热的南风。和曹军相距四十里外的黄巾军营地,刚刚平息两天来庆功的狂欢。黄巾军首领眭固,一个中年长身大汉,正独自坐在自己的营帐中,手拄一柄腰刀,借着两只大蜡烛的亮光,对着身前那面两日前缴获的曹操的蠹旗和一只血迹斑斑的兜鍪在思索。他是青州人氏,青年时读过几天书,因家境贫寒,没有士族门阀的推举,无法进入仕途。便加入了张角的太平道,参加了最初的黄巾暴动,担任一个小方渠帅,与官军做过几次战。暴动失败,他隐姓埋名回到乡中,又受到当地豪强的缉捕而流落江湖,结识了白绕、于毒等江湖首领。今年春天,借着天灾与春荒,他们分头组织领导了三股队伍借黄巾名义再次起义,反抗军阀豪强势力。由于没有统一领导指挥,又缺乏训练,还要携家带口,只能各自为战,流动迁徙。他带着这十几万人行动,在东平一带击败了兖州刺史刘岱,辗转进入寿张地区。没想到碰上了曹操的军队。对于这位早就耳闻的风云人物,他从心底是有几分惧怕的,没想到交手第一仗,便将他击毙,又将他的残余打的落荒而逃。在全军的胜利狂欢中,他也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然而两天的时间冷静下来后,他忽然对自己的胜利起了疑惑。如果对手真是曹操,为什么他的军力如此渺小?听说曹操多谋善变,几次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如何又会硬打硬拼,以死相搏呢?他还真能把这身份地位名誉威望综合象征的军旗轻易丢弃吗?他久久凝视着那面军旗和压在军旗一角的兜鍪,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张充满狡黠的脸在向他哂笑……他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口里喃喃自语;不,不!我要警惕!我要防备!他想,不管如何,明天一定要集合部卒,乘胜进攻寿张,夺取一个可以安身的城镇,取得给养,安排下眷属这一沉重的包袱,迅速和白绕、于毒等部取得联系,合兵聚力,再图大计。如此一来,他的心头安定了,随着残烛火花的摇曳,营帐陷入了黑暗,他也未解衣裳倒头而卧了。</h3></br><h3> 古往今来的战争就这样充满了变数。就在眭固他们做着好梦的时候,夏侯渊的骑兵已经从北部切断了他们和眷属营的道路;从寿张城出发的乐进带领五千人的部曲涉过西面的清水河接近了他们的营帐;从乘氏兼程赶来的李典带领的三千多人从南面,曹洪带领的曹军主力从东面已形成了合围之势,一声号炮引起四方回应,突袭开始了,已在兵力上占了优势的曹军手举火把,从四面突进了敌人的营寨。许多敌兵刚从睡梦中惊醒便做了刀下之鬼。眭固被惊醒后,已来不及披挂,他蓬松头发,连腰刀也没顾上拿,在几百名士兵簇拥下,从包围圈的一个缝隙中趁黑夜突出,沿清水河向东北方向拼命而逃,他们身后的军营已被一片火海吞没了。</h3></br><h3>十二</h3></br><h3> 启明星还在天上高挂,视野已变得明朗起来。驱使中军赶到的曹操,正在听取长满连鬓胡子的李典的报告。接着,身材短小精悍的乐进从西面赶来,还没等他张口,就听到曹洪兴奋地大叫着策马跑来,他一手挥舞刚从敌军营帐中找回的曹操的蠹旗,一手抓握着敌酋丢下的腰刀。曹操用凝重的目光注视着这面大旗,眼角有几分湿润。他接过腰刀,抽出半截,看了一下锋刃,赞道:“好刀!”随即把手一挥,带着这一大队将官奔向东北角。只见大队的骑兵和步兵汇聚在一起,骑黄马披重甲的夏侯渊与骑黑马披黑甲的于禁仿佛在争执什么。原来他们面前正是黄巾军家属的营帐,于禁战前已经按曹操的部署将它三面围住,却不展开进攻。率骑兵刚刚平复了敌军大营的夏侯渊意犹未足,甫一收兵便带队伍转向这里要进行进攻。于禁试图劝阻他,性格暴躁的夏侯渊根本听不进去,固执地要下令,还讽刺于禁胆小怕死。于禁正无可奈何之时,曹操赶到了。他立即制止夏侯渊的冲动,然后示意于禁,于禁即命令士兵高声呐喊,扬起烟尘,将一些稀疏的箭只射向敌方营帐,以缓慢的步伐虚张的声势向营帐逼近。营帐里本已哭声连天,一片混乱,终于他们发现了缺围的一面,立刻组成一股汹涌的人流,扶老携幼地向缺口逃窜,不上一个时辰,跑的精光。</h3></br><h3> 曹操率军进入这片空旷的营帐,选定自己的中军帐,命乐进去寻找敌军的屯粮,李典去搜集遗留的物资,于禁负责警戒,曹洪去打扫战场。摸不清头脑的夏侯渊跟在曹操身边,不知所措。待安排已定,曹操才对夏侯渊开口:“妙才,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我都看到了。可是打仗不光靠杀伐,还要讲一点谋略才是。”夏侯渊点头称是,仍不明白曹操的意思。曹操端起一只水碗,又摆手对一旁的曹安民说:“你试着跟妙才说一下。”“叔叔的意思大概是,这里只是敌军的眷属,都是老弱妇孺,杀掉他们显得我们过于残忍,又增添敌人对我们的仇恨;留着他们又是我们的麻烦。放跑他们,一来显出我们的仁慈,二来又为敌军增添累赘,叔叔,安民讲得可对?”曹操放下水碗,微微点头。“安民只说了一半。别忘了,他们这一股虽败,但和其他两股加在一起还是要比我们多得多。打仗不是一仗两仗,也不是一天两天。再说,把他们杀光灭尽,那里还有百姓来种地收粮,国家民力还怎么谈得上恢复?你们要切记这一点。”然后又对夏侯渊说:“这样吧,你的骑兵不是闲下来了嘛,过去挑选一些精干的,去探查一下敌军去向。”随后转对另一边的曹昂:“子脩,去催一下饭食吧。”“不用了,子孝叔叔已经派人来送饭了。”</h3></br><h3>十三</h3></br><h3> 下午时分,各个将领一起来到曹操中军帐,详细汇报战果。曹操眯着眼睛,看似心不在焉,却没有漏掉众人说出的每一个字。</h3></br><h3> 听完报告,曹操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一直默默无语的曹仁说::“子孝,没让你上战场,有点抱怨吧?”“哪里哪里,我只是……”曹操挥了一下手,这是他制止别人说话的习惯动作。“你们要知道,这次获胜,多亏了子孝的军需供应,其功莫大焉。此外,乐进守城有功,增援有力;李典倍道艰辛,不误军机;于禁临危不乱,训兵有方;曹洪莽撞有失,但破营功大;夏侯渊冲锋果敢,堪称虎豹之骑,但不遵调度,好胜抢功,仍有小过。还有,荀文若与程仲德先生镇守县郭,征号士民,筹集军需,料敌虚实,皆为功劳。从今起,我要完善军规军制,首先设军功司,由子孝来掌管。还要完善军令,令行禁止,绝对不许违反。根据妙才的骑兵探查,敌军残余已北窜百余里,很可能是去与其他贼众会合。各部迅速休整一下,眼下还有一件大事要办,”众将皆肃立而听。</h3></br><h3>“为鲍将军出丧!”</h3></br><h3>十四</h3></br><h3> 天气又变得阴沉凝重,在那片长满林木的高阜上,缟衣素服的大队士兵肃立无声。只有缚在林边的战马不时发出嘶鸣。曹军正为数天前战死的鲍信举行葬礼和公祭。由于战场的自然变化,已无法找到他的遗骸,曹操命人至寿张城内寻得最好的木工雕刻了鲍信的形体,曹操把那面红色大蠹盖在它的上面,隆重下葬。在震天动地的三声大炮后,曹操走上祭台,满面肃穆,宣读祭文,高阜周围回荡着他浑厚深沉的声音:</h3></br><h3> “呜呼鲍君,战阵殒身;酹酒为祭,实痛我心。吊君少年,大节宏度;宽厚爱人,沈毅有谋。吊君辟京,遣归募兵;桑梓号众,为国干城。吊君讨贼,破虏韬裨;持兵擐甲,豪杰与归。吊君孤勇,汴水争锋;奈何贼势,徒殒弟兄。吊君明鉴,志荡覆乱;英雄奋节,天应其变。吊君大义,东郡拥旗;猎猎军垒,甘为先驱。吊君忠烈,重围喋血;锋矢不避,终成大节。哭君身殒,失我干桢;鲁原禹甸,泪洒三军。哀君国殇,涕泣千行;上动参辰,下撼河梁。身本修儒,戎衣制虏;功在社稷,足炳千秋。君其归天,吾辈不贤;忝秉遗烈,誓平中原。泰岱失色,日月无光;三军缟素,痛悼君亡。呜呼哀哉,伏惟尚飨!”</h3></br><h3> 读毕祭文,曹操放声大哭,众将士垂手默立。于禁、万潜等一班鲍信旧部也一起失声痛哭。只有陈宫和身后站在树荫下的几个人,一面掩泣,一面向祭台上的曹操暗暗射出一道颇为复杂的目光。</h3></br><h3>十五</h3></br><h3> 难得的细雨给日渐炎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爽,又压抑了路上的尘土。已是六月时分,连绵的大泽里一片片芦苇已长得十分茂盛,成群觅食的野鸭飞起飞落。曹昂带领十几名随从,正向南行进在泽边的道路上。几匹驮马身上捆放着硕大的包裹,那是他奉父亲曹操之命带给在兴元集上的亲眷们的。刚从血腥拼杀的战场来到这平静如画的地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天地。想起久别的亲人,他几次不自觉地加快坐骑,又几次有意识地放慢速度,等待被落下的随从们。他的亲生母亲刘氏在他出生不久就去世了,父亲将他交与丁夫人抚养。丁夫人一直无有子息,所以把他当作亲生儿子,难免溺爱过度,偏偏父亲又是一向以严厉著称,父母之间便会产生一些矛盾。再加上卞夫人又生下儿子曹丕(子桓),而眼见又有妊在身,丁夫人不免嫉妒之意,曹昂又需在两人之间调解斡旋。那年他们随曹操居住洛阳,曹操因反对董卓为乱,一人外逃东出,丁氏和卞氏就为此吵过一场。丁氏执意带他出逃,卞氏坚持在家等候。后来曹操设法i将他们接到兴元集才有了短暂的安定。想起父亲不在,两位夫人恐怕又少不了龃龉,因此他又一次不自觉地加快了行进。</h3></br><h3>(未完待续)</h3></br>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OTSfCYlcU227Nd0Vs5JBew"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