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八姨的女儿陈艾敏,2023年12月7日凌晨</span>突发心源性猝死家中,这消息着实令我大吃了一惊。</p><p class="ql-block">真是人生多变,世事无常啊!艾敏姐姐一直身体健康,活泼开朗,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急刹车的方式突然离开我们。</p><p class="ql-block">对我来说,南昌是我的澎湖湾,因为那是妈妈的老家,是外婆居住的地方。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我先后五次回南昌,见艾敏姐姐也是五次。四次在南昌,一次在厦门。</p><p class="ql-block">1974年暑假,那是我第一次回南昌,<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妈妈带着我和姐姐回的。</span>那年我不到12岁,艾敏姐姐刚刚15岁。<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个时候外公外婆住在西湖路21号,十舅舅家。去的那天刚刚下过雨,一排平房最把头的两间平房,门口一个烂泥塘,克中和小弟克平满院子跑,几只脏兮兮的鸭子也嘎嘎嘎地扭来扭去。十舅妈做的一锅红烧肉,其他菜忘了,印象深的好像还有一盘炒豆渣,酸辣味的,很好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在南昌的七八天里,我们一直住在八姨家,在青山路口的八一饭店那里。平时差不多都是</span>艾敏姐姐给我们做饭,用的劈柴炉子。厨房里热气腾腾,爱敏姐姐满脸汗珠,我还用毛巾给姐姐擦过。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和姐姐跟着艾敏姐姐学了好几道菜。</p><p class="ql-block">印象最深的是醋溜空心菜。买回来的空心菜如果比较嫩的话,都是直接清炒。如果有点老或者叶子蔫了,就把菜叶全部摘下来扔掉,再将特别老的菜杆一节节折成小段,同时剥掉梗筋,放干辣椒醋溜,酸酸脆脆的,特别好吃。</p><p class="ql-block">还有一道,叫冬瓜肉。这个冬瓜肉不是冬瓜炒肉或者烧肉,而是一道素菜。只见艾敏姐姐将冬瓜削去外皮,切成四五厘米见方的大块。在背面用刀划成深约两厘米、宽窄约一厘米大小的方格。将刀划的背面放在热锅里炕焦软捞出。然后炒锅放油,加糖起泡,放剁碎的葱姜蒜鲜辣椒爆香后倒进冬瓜翻炒,最后加酱油和少许水炖上几分钟。揭开锅盖,艾敏姐姐一边盛一边说:“冬瓜肉出锅喽,看,像不像东坡肉!”</p><p class="ql-block">记得有天帮厨摘菜,艾敏姐姐把一些看上去好好的叶子都摘下扔了,只留下菜心。我下意识的去捡回来,说这个可以吃。艾敏姐姐说:“不行,外婆咬不动。”为这事,当年回到西安后很久还在为此耿耿于怀,觉得外婆也太奢侈了吧!如今自己也已年过六十,这才体会到,到了一定年龄牙齿是多么的无能为力,从而也感受到了当年艾敏姐姐对外婆照顾的细心和周到。</p><p class="ql-block">第二次是1978年,那年我十六岁,是和爸妈上海南京苏杭后去的南昌,还是暑假,还是住在八姨家。八姨家已经搬到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家属院,住在四楼,外公外婆也住在那里。记得好像水压小,用水得拿桶到楼下去提。那年艾敏姐姐十九岁,留着两个大辫子。高考刚刚恢复,艾敏姐姐在全力准备着应对高考。问<span style="font-size:18px;">到艾敏姐姐为何与四舅名字一样时,她告诉我说:“就是为了纪念四舅。四舅49年参军,50年解放四川泸州时牺牲的。爸妈给我取了一模一样的名字,我很喜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暑假即将结束,爸妈还要在南昌待上几天。</span>因为要开学了,我不得不一个人先回西安。买好火车票,爸爸和艾敏姐姐用自行车送我到的火车站。那次回返,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长途奔袭,中途还在郑州转了一次车。</p><p class="ql-block">1991年的六月份,经武汉去九江上庐山。其间抽出一天去了南昌。距离上一次回南昌,已然过去了十三年。又见到了八姨八姨夫,还有七舅舅。十舅忘了见没见,只记得五姨没在南昌,说是去了加拿大。八姨和艾敏姐姐陪我去七舅舅家看的外婆<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年</span>外公去世已三年。因为假期太紧,已买好了次日一大早去九江的车票,所以在南昌只住了一晚。艾敏姐姐的女儿凡凡围着我爬上爬下,对着艾敏姐姐哭喊着大叫:“不行么,我想明天早上送舅舅么!”</p><p class="ql-block">1993年4月份和莉莉旅行结婚,第一站去了广州,住在华南师院九舅舅家。舅舅家好阔气,满院的绿植,黄色的专家教授小洋楼,室内木地板,客厅有点像《我爱我家》的布景。然后去了深圳,之后回广州坐船去的厦门。</p><p class="ql-block">艾敏姐姐那个时候在厦门工商局工作,安排我们在她家附近的工商局招待所清波楼住下,去吃了当地的小吃,叫什么竹笋冻肉粽和煎豆干。因为刚从九舅舅家离开没多久,所以几次口误把艾敏姐姐叫成了九舅舅的女儿克敏姐姐,弄的那个上次在南昌“我要送舅舅么”的凡凡一脸迷惑,转过脸问艾敏姐姐:“妈妈,舅舅为什么叫你克敏姐?”</p><p class="ql-block">本来计划直接坐船去上海,艾敏姐姐提醒说:“你们俩最好能回南昌看下外婆,外婆年纪大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见不到了。”于是改道南昌,去七舅舅家不仅看了外婆,还有幸见到了前去探望外婆的二姨和宝玲阿姨,还有头一次从台湾回大陆的三舅和三舅妈。</p><p class="ql-block">三舅穿了件红色长袖T恤,显得很年轻,看上去就六十岁左右的样子。三舅用手遮着嘴对我说:“没有了,我离开家的时候,你妈妈才六岁。在外婆面前不敢讲老,实际上我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小时候偷家里的东西给弟弟妹妹们吃,外公回来,挨打的总是我!”得知我和莉莉旅行结婚,还给了一个二百块钱的红包,并且在红包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蜜蜜年年”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你三舅舅我结婚时我舅舅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甜甜蜜蜜,蜜蜜年年!”</p><p class="ql-block">在南昌的三天里,还和莉莉去看了五姨和十舅舅。离开南昌前与外婆道别时,被七舅舅硬拉住给上了一课:“要把人生痛苦的经历当做一种财富,要对太太好。争吵也有两重性,一种为私利,两个人越吵距离越远。另一种为爱,越吵越接近,越融洽,越吵越亲密,误会越消除。老年人的爱,内容更丰富,层次更深刻,更广泛,要爱孩子!”</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幸亏听了艾敏姐姐的提醒回南昌看了外婆,因为</span>第二年的春天外婆就不在了。而且如果没回南昌,也就不会见到二姨、宝玲姨和三舅和三舅妈,自然也不会收到“蜜蜜年年”这么珍贵而有趣的祝福了。</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带妈妈回南昌是2012年,克坚哥和克强嫂子晓青来车站接的我们,住在师范学院七舅舅家的老房子里。九舅舅、舅妈还有克敏姐姐、姐夫几天后也到了南昌,<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起给外公外婆扫墓,</span>去养老院探望了七舅舅和卧病在家已多年的十舅舅。<span style="font-size:18px;">看望了五姨,见到了小冰姐姐和姐夫。小冰姐姐说:“你看快不快,我都五十八马上就六十了!”</span></p><p class="ql-block">在克中和美玲两口请我们吃饭的饭桌上,九舅舅说:“小时候家里人多,吃饭的时候根本坐不下。太外婆,外公外婆,再加上我们兄弟姐妹十三个,十一、十二、十三都上不了桌。<span style="font-size:18px;">坐的位置太挤,</span>每次吃饭单手伸出去夹菜,然后还得单手原路返回,身子还得侧一下才能吃到嘴里。现在我在家里吃饭,两只脚都可以翘到桌子上!”惹的大家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见艾敏姐姐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穿着一袭粉绿色的旗袍裙,风姿绰约。她是从湖北赶回来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请我和妈妈吃完饭一起去了烈士纪念堂去看四舅,而后沿着展览北路散步去省政府大院又去看了她新装修的房子。艾敏姐姐说:“房子是专门给爸妈装修的,等他们国外跑不动了,肯定还要回南昌这里来住。”艾敏姐姐爱说爱笑,一</span>路上叽叽喳喳,走一路说一路,我和妈妈基本上插不上嘴。真的像世平说的,艾敏姐姐是一只快乐的小鸟!</p><p class="ql-block">回忆起和外婆在一起时的情景时,艾敏姐姐说:“余家第三代里,我可能是和外婆相处时间最长的。外婆的皮肤几好,几白,给她洗脸洗脚的时候,尤其外婆的手,摸上去几舒服!<span style="font-size:18px;">外婆最喜欢我,那时候国外舅舅姨姨寄来的衣服,外婆都是让我先挑。所以那个时候我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同学们都很羡慕我,去照相馆拍照片都问我借衣服。”</span>姐姐的口头禅最爱用几,遇到形容非常、很的意思的时候都会用到几。</p><p class="ql-block">在饭桌上,艾敏姐姐还冲我坏坏的一笑说:“寻航,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几调皮,而且喜欢恶作剧。忘了是和十二姑、姑爹来南昌的那次还是第一次,家里买了肉包子,按一人两个么三个买的。你把你的吃完了,然后又把给十二姑和姑爹留的还是给谁留下的包子拿下来两个,从下面戳个洞扣出肉馅吃了,然后把皮贴好,又圆鼓鼓的放回盘子里!”我说:“那个不是我,是克斌小时候的故事,克敏姐姐可以作证!”艾敏姐姐说:“那就不晓得了,不是你就是克斌,这种恶作剧是个男孩子肯定都干过!”</p><p class="ql-block">这一回在南昌整整待了十三天,离开南昌时,只有我和妈妈与克坚、克强哥哥两家人一起吃的饭。九舅舅与克敏姐姐一大家回了广州,克中两口去了奉新美玲娘家,小冰姐姐在医院照顾骨折的五姨,艾敏姐姐一周前参加毕业三十年同学会去了庐山后直接回了湖北。</p><p class="ql-block">离开南昌的头天晚上,妈妈让我带她去了前几天路过的南昌基督教志道堂。妈妈告诉我:“你大舅在这里祷告过。”我知道妈妈为什么执意要去,除了为七舅舅和五姨、十舅舅祷告以外,妈妈来这里也是在心里与一个月前刚刚在香港去世的大舅告别。</p><p class="ql-block">之后的几年里,我和艾敏姐姐的交流时而微信消息,时而朋友圈点赞评论,时而在家庭群“余家大院”。</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在她朋友圈点赞是11月6日,她在朋友圈引用了我赞美八姨夫的话。<span style="font-size:18px;">头一天是八姨夫的诞辰日,我在“余家大院”里赞美八姨夫是“好姐夫、好姨夫、好儿子、好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最后一次和艾敏姐姐在“余家大院”交流是12月2日。在我翻看八姨夫的回忆录《流光漫忆》时,看到里面夹着的介绍八姨夫的舅舅汤飞凡的一张报贴,随手发到了群里。艾敏姐姐随后就转发了一个小视频,并附言:“我的舅公汤飞凡”。不曾想,这七个字仿佛留言板,成了她留给我们大家的最后的信息。</span></p><p class="ql-block">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和很多人其实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只是我们当时不自知。</p><p class="ql-block">想念艾敏姐姐,怀念姐姐。现在回想起来,带妈妈回南昌的那次,<span style="font-size:18px;">竟然真的成了妈妈最后一次的家乡之旅,</span>不仅是我和妈妈见五姨、七舅舅和十舅舅的最后一面,居然也成了我和艾敏姐姐见的最后一面!</p><p class="ql-block">余家从外公外婆算起,我和艾敏姐姐同属第三代。想不到的是,这么健康快乐的艾敏姐姐居然是我们余家这辈人第一个离开的。八姨还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凡凡这么早就失去母亲,不知道她该有多难过。这也是我最伤心难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母亲离世已近五年,每次想念母亲时,我都会去母亲下榻的九龙山墓园。母亲是基督徒,这个平安夜前我会去一趟。</p><p class="ql-block">艾敏姐姐是个好姐姐,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在某些方面,真传了外婆,有八姨的气质,也有母亲的影子。</p><p class="ql-block">来这世上,她真的像一只快乐的小鸟。</p><p class="ql-block">这下好了,天堂里该热闹了。</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