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融

晓歌

　　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之后，周六的北京，终于出了太阳。初雪过后，阳光热情到冷，明晃晃的。空气中弥漫着冰雪融化的寒气，树枝上的雪，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不知是被风吹跑了，还是被太阳融化了。而地上，仍然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季节轮回的积怨太深，需要一场摧古拉朽的朗照，需要热情的拥抱和感动，皑皑的白雪，才会化为感动的流淌，清洗也好，滋润也好，落雪的浪漫与消融的冷，是冬天的劫，是定数。

我躲在屋里，躲在手心里的小小天地，围炉品茗，不敢贸然走出冰雪划下的道，静静地看这场凝结与消融的戏。

十一月的风，叩动窗棂，窗外那几只长尾巴的喜鹊，在雪地上跳跃，在树枝上飞跃或稍息。太阳的光如此明亮，厚厚的积雪如此纯净，冬天的风冷到刺骨，而喜鹊，仍然在寻觅树干和枝条上的供养、虫子或积雪下面的种子。对于喜鹊而言，一切都不重要，觅食才是唯一的需要。

不知道柿子树上尚未坠落的果实，是否依然等待着未曾南飞的那些鸟儿雀儿。

　　与落雪的浪漫相比，消融也是一种浪漫，需要更大的热情，更持续的温暖。

今年北京的初雪，降落在午夜，来得悄无声息。第一片雪花降落在人们甜美的梦乡，在黑漆漆的夜里，没人喝彩，无人欢呼。此前，虽然气象台使用了“暴雪”这样近乎夸张的词汇，预告冬天里这条最重要的资讯，由于姗姗来迟，期待的喜悦，被冬日灰蒙蒙的阴云尘封，直到最黑暗的午夜，才羞答答的蒙着黑夜的面纱悄悄落下来。

无人喝彩的降落，依然浪漫到无以复加。清晨，当人们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皑皑的覆盖，所有的，都被晶莹的天使温柔拥抱，展现出温柔的曲线。没有行人践踏的雪国，就像一个童话故事，一切都那么浪漫，一切都那么梦幻。就像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短暂的沉寂过后，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一下子就唤醒了迷梦中的雪原、都市的喜悦，像这场曼妙的雪，淋漓尽致。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是唐代边塞诗人岑参诗中的绝唱。清晨，我在南海子公园的雪中踯躅行走，穿行在累积千年的浪漫与旷日持久的消融之间，耳边忽而响起歌手陆虎深情而温柔的吟唱：

“我慢慢地听

雪落下的声音

闭着眼睛幻想它不会停……”

飘落的浪漫，也许就是在这悄无声息的降落与不知不觉的停歇之间，累积覆盖和拥抱的温暖，2023年北京的初雪，温柔，浪漫。

　　而消融，是一场与降落背道而驰的革命，需要更炙烈的热情，更持久的坚持。

消融的意义在于回归，在于还原，在于摈弃虚假的掩饰，让被掩埋的真实大白于天下，虽然消融难免会裸露伤痕，让黢黑的宿冰，玷污洁白的雪，让晶莹的树挂和屋檐上垂落的珠泪流淌成无形的润泽，融化出比冷更冷的寒意，但消融是最终的结局，也是真相。当融化的热情，化为来年春天和煦的春风，当滋润催生万物生长，开出娇艳的花朵，又有谁会在意消融时彻骨的严寒。

其实，历史也是厚厚的覆盖，是更漫长的累积。以色列复国的迷蒙，巴勒斯坦人被驱逐，被屠杀的历史，无奈的叹息也是厚厚的积雪，需要一场惨绝人寰的战火消融。

而通过金融资本对世界控制与操纵，通过反复收割，予取予夺，攫取世界财富的利益集团，厚厚的积怨早已累积成高高的冰山，也需要祭起曾被射杀而沉沦入海的九个太阳，来一场旷世瞩目的朗照，融化积怨的冰川，即便是激起又一场世纪大洪水，荡涤人世间所有的恶行，还人类以公平正义的朗朗乾坤。

此刻，北京初雪过后的第二轮艳阳，已经冉冉上升，在白雪的映照下，阳光透亮而热情，籍着温暖的梦想，我对午后的朗照充满感激，对冬天之后的春天，充满渴望。我们该走出去，在冰雪消融的田野，踩着尚未融化的残雪，迎着太阳，在北国的雪原上，淌出一条消融过后丰沛润泽的河流。

来有来的道理，去有去的理由，消融是覆盖必然的指向，否则，往哪里承载这么多的无奈和不舍呢？

2023年12月17日上午于北京南城寓所。图片除注明外为手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