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

冰寒

《且借人间二两墨》

文◎曾芙蓉

今年深秋，我突然爱上了银杏落叶，而且喜欢得如痴如醉。因为，我向人间借了二两墨，在落叶上自由自在书写。写唐诗、写宋词、写精典语句、也写自己的寂寞。郁郁寡欢的情绪，居然被这一片小小的银杏叶给治愈了。

前段时间，忽闻一位要好的文友病逝。心里特别难受，如一块石头压着，闷得我透不过气来，便骑摩托在江堤边疾驰，让风吹散一点点悲痛。

行至到江滩公园，停车。下来走一走，走到深秋的暖阳里，仍驱不散那浓浓哀伤。漫步在林荫大道上。突然，一片落叶刚巧落在我身上，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片银杏叶呀。它，全身金黄金黄，纯粹的那种黄，好看。它，像一把蒲扇，叶顶端上有一条小缝，巧妙的又把它画成像一只蝴蝶。这似扇似蝶的银杏落叶，不偏不歪落到我身上，我眼前一亮，索性走到那棵银杏树下，找块石墩坐下来。远远望去，公园的树林里，早被银杏叶铺成一片金黄，耀眼的很。拿着手上的叶，轻轻闻了一下，竟有一丝丝淡淡的禅香。

看着手中的银杏落叶，心莫名伤感起来，轻轻地问落叶:

"何老师，是不是你变的，您来看我了吧！您，是不是也如这片银杏落叶，悄悄地凋零，隐于尘埃。如果不是您，为什么偏偏飘到我身上，我坚信是您来看我了。”

再次拿起这片落叶，让它对着耀眼的阳光。它的黄与太阳光融合一起，慢慢变幻成一把扇形钥匙，悄悄地打开了我的心结，也弥漫出，我与何老师相识相知的记忆画面。

何春华老师，江苏镇江人。曾当过多年的记者，采访过许多名人大腕。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出版了5本散文集。与何老师结缘，是在河北邯郸的一次笔会上。《散文百家》有个"千字文"颁奖活动，何老师获得一等奖，我投稿的小散文也有小收获。名刊举办的颁奖采风活动，哪怕自费也愿意参加。因为不仅可以学习，结识志趣相同的文友，还能游览名川大山。邯郸，是三千年古都，燕赵之地，成语之乡，值得我来一趟。就是这次，与何老师认识了。真正相识的过程极简单，平平无奇。那天，大家学习完后。就组织去爬太行山，我们都兴致勃勃，一路往上攀登，一路欣赏两边的绝佳美景。何老师一直落在队伍后面，爬得很吃力，也许是年龄大了，体力不支，累在一边想休息一下。我见状，赶紧拧开一瓶水，递上去，扶着他坐下。休息一会儿后，便扶着何老师一步步往上走，也不急，总是在游山玩水。长者嘛，我们小辈必须尊敬。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何老师对我印象深刻，主动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从此，我与何老师便成了忘年之交。

想想，与何老师一生只见过三次面。平时都是电话、短信、写信交谈。我曾提议让何老师使用微信，方便聊天、传文件更快捷。何老师却不喜欢用微信，所以尊重老师，我也只用短信或者打电话，电话打的极少，长途电话也费钱。没特别的事，一般都是短信，聊着，聊着，转眼间有十余年了。仍然清晰记得，初次见面是在邯郸，第二次巧遇在安徽泾县，那也是一次散文作家泾县采风活动。茫茫人海，竟如此巧再次碰到。

第三次见面是:何老师的新散文集《向左，向右》出版了，开个人作品研讨会，何老师特邀请很多要好的文友去，也邀请了我来扬州。一听是去扬州，立马答应了。万万没想到，扬州一别后竟成了永别，唉！人生无常啊！

在扬州的几天里，何老师带领大家游玩了，瘦西湖里的徐园、何园、个园，去看了大运河。去东门大街吃了正宗的狮子头、扬州炒饭。当然还得去文人必去的扬州八怪纪念馆，郑板桥故居。史可法纪念馆，天宁寺等好多景点。一路上，何老师热情洋溢，才华飞溅，妙语成珠，细细的为我们讲解扬州文人故事、历史典故、章法典籍，名篇精典。一一熟如背书。讲话时不急不躁，不紧不慢，性情温和，时不时幽默风趣，打逗取乐一下。先用镇江话讲一遍，大家都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何老师又用不标准的镇江普通话翻译一遍，腔调像似在唱扬州小调，蛮好听的，常引得我们开怀大笑。

在我心里，何老师是那种如兄如父如师的角色，严肃又不失谦和。我的写作能力有点小小进步，幸得何老师平日时时督导。他说我文化底子薄，就用多读好文章来弥补缺陷。要静下心去读每一篇文章，切不要一目十行，看了个囫囵吞枣。读好书，好读书，书读好，读名篇精典，多读史典类散文，会多长见识，明事理，知兴衰。写散文要听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真实声音，那是灵魂与文字在对话。切不可泛滥成灾瞎写。如果遇到一篇好文章，哪怕作者是个坏蛋，你也要从他的文章里读出精华章节，为你所用。比如:和坤就是个大贪官，但他非常有才华的，而且他的书法也厉害了得。老师的话也落在扬州瘦西湖公园里。我看见了一棵古银杏树，深秋风紧，银杏落叶飘飘洒洒落在松软的地上。我走近古树，看到树铭牌上写着:

银杏，银杏科银杏属，又名白果树，公孙树，扬州市市树。此一株银杏均为雄性，植于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为二级保护名木。

“这棵是古银杏树，有几百年了，我也特别喜欢银杏树，有灵气，更有佛禅之香”。何老师走上前，补充道。我连忙在地下捡了几片银杏落叶，夹在何老师赠送的新书里。

江滩公园里，一阵冷风刮过，成片成片的落叶又砸在我脸上、身上，惊醒了我的回忆。拿着手中这一片银杏落叶。我深深相信，这就是何老师的魂魄，来看我这个朋友了。不然，伤痛的心不会这么快就释放了，心里堵着的石块也没了。我仰望，看着银杏落叶被风包裹着，时而在半空中旋转，时而又像翩翩起舞的蝶，仿佛间也看到何老师在望着我微笑，挥手道别，郁闷的心情渐渐舒展开来。

我开始极认真捡银杏落叶，一片一片叠放整齐。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我要在叶上写字，写唐诗、宋词、精典之句，或是网上最流行的语句。银杏叶虽然凋零了，我想给它们重新书写生命。也许，书法、诗词、会浇活它们，让它们焕然一新，残枝败叶，又放新花。注入它们新的灵魂。何老师，您不也是其中一片吗？我更想复活您。最早那片飞落到我身上的叶，用心收起来，立刻在它身上写下:

心悦君兮君不知，

碧落黄泉方悔迟。

酒意诗情谁与共？

杏叶飘飞天宁寺。

心情随着金黄色的银杏叶，慢慢释放。黑色的字摆放在叶子中间，特别养眼、好看。

现在，只要一看到有银杏落叶，我就忍不住跑去翻找。长渠路，芙蓉大道，江滩公园，乡村的菜地里都不放过。很多走路的人好奇地打量我，不知道我捡这些叶子有什么用？我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沉迷在寻找落叶中。直到有一天发现，邻居前院就长着一棵又高又粗的银杏树，银杏叶子还好多青翠碧绿色。真好，倒省了我再四处寻找了。

江滩公园的银杏叶几乎都落光了，而且叶子又小又干干瘪瘪，好多也枯萎，无法书写。勉强写，字也歪歪扭扭，不好看。邻居家的落叶长得宽大又肥厚，光滑圆润，特别是刚落下的新叶，毛笔在上面书写流畅、自如，像在绵缎上写，真是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迫不及待开始写了，将平时熟悉的唐诗、宋词一首首全搬在叶片上，特别是那绿色未褪的叶子，犹为养眼。上面是纯净的金黄，灿灿的，下面一层碧绿碧绿的，黄与绿相兼，再用黑色的字写在中间。然后一片挨着一片摆放整齐，满满一书桌，真是一件艺术品，我喜欢至极。以前的我怎么没有想道，银杏落叶还能这么玩呢？

正午的秋阳，暖暖射照进来，光线映在写了字的银杏叶上。我朦朦胧胧中看到，一首首的诗都活了起来，像水波一样有了动感，非常好看。写李清照的那首，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就仿佛看到了俊俏少女的女词人在藕花深处，趁酒醉大声呐喊，惊飞一滩鸥鹭。写完诗仙李白的《将进酒》后，犹如李白先生端起酒杯朝我走来，对我说:

"天生我才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来，来，来，

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哈哈哈，

诸君共饮此杯！”

我还看见:曹操站在碣石上《观沧海》，他同样举杯邀友，豪迈吟颂道:

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

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

而且，银杏叶上刚刚只能书写四个字，曹丞相的《短歌行》恰好四字为一行，整篇一写完，摆在桌上，真的美不胜收，心都醉倒在落叶上了。

还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如果我在落叶上写什么字，比喻写一个"茶"字，好像立刻有一杯沏好的茶。写一个″鸟″字，耳边竟真能听到鸟在啼叫。再写个"静"字，四周立马有一股清凉的山风吹来，如空谷一般幽静。即使写一首诗，同样会出現诗中的画面感。难道银杏落叶真的这么有灵气，能寄托人的情怀。于是，便将前几日我哥写的一首怀念何老师的诗，也写在落叶上，看能不能有神奇的妙境。

《梦回瘦西湖》

几回梦里瘦西湖，

奈何干涸在倏忽。

从此西风凋碧树，

一夜望断扬州路。

刚一写完，脑里便呈现先生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亲切、和蔼，平易近人。看见他正领我们走在扬州的东门大街上，尝各种各样的扬州美食，去隋朝大运河边，看杨柳轻垂，白云朵朵映入河中。慢慢的，慢慢的，他很快融入到这些银杏落叶里，随风散去，散去......

我初中的老师，在我朋友圈里，看见我发的银杏叶书法，非常有趣，很是喜欢，觉得有创新，很诗情画意。便找我订制46片银杏叶，上面写一句鼓励孩子们好好读书话，四五个字以內最佳。说是奖励她的46名学生们。接到任务后，我便开始去寻找好的银杏叶。为了找到新鲜的落叶，我提前一天把邻居家的前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把不要了的落叶扫成堆，放在角落里。免得新落的叶子与旧的混成一起，不好寻找。

一夜深秋冷凛的风，院里新落的叶子也多得数不清，把院子周围铺得满满的。一层覆盖一层，叠了又叠。蹲下身，我用心精挑着，每一片都爱不释手，各有各的形状与神韵，但我只能选择又宽又大又厚一点的，这样便于书写更流利畅顺。刹时，耳边轻轻传来嘈杂声:

″选我，选我，我最好看，你看我像一只黄蝴蝶″。

选我吧！我黄裙上绣着绿色的花边，字写在我裙上，更好看。

选我，选我，我又宽又厚，很合你的心意。

能选我吗？我叶片虽小，但我长得与众不同，腰纤细又苗条，小巧又灵珑，若在我中间写一个“茶”字，您肯定能赏心悦目，宛如在品一杯清香的茶呢？″

，，，，，，

满地的落叶争先恐后挤在我眼前，但我只能选几十片。这哪是在选落叶呀，分明是在与一群银杏落叶对话。它们说的话，我居然能听得懂，我的心思，它们也明白。拼命讨好风，让风托起它们，引起我的注意。有缘分的落叶被我挑选出来带回家，先给它们洗个澡，再一片一片摆放在大纸盒上，晾上一夜，让风轻轻吹，水分就干了。最后将抄好的备用词语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写在叶子的中间。例如:

孜孜不倦、闻鸡起舞、程门立雪、鸿鸪之志、博览群书、春诵夏弦，等等。都是鼓励孩子们的话语，老师收到后，万分感谢我。我的美女同学专程跑到我家里来，要走了一些。她说:″你给这些落叶注入了灵魂，是一种情趣，也是一种高尚的玩法，我得收藏些。”没想到，不起眼的银杏落叶，我写上字后，会受很多人喜欢。也许是冥冥之中，何老师化身成一片银杏叶来点化我吧！逝去的人，消失的物，就不要再纠结了，珍惜眼前的光阴，即使处在孤独的环境里，总有一种力量在陪着你。真的，我便迷上在银杏落叶上写字，既玩得开心，心情大好，又学习很多知识。因为我又必须背诵大量的唐诗宋词，见到好的句子，警言，励志语，我都要抄写下来，书法也大有进步。痴迷上银杏落叶，还真是一种美的享受。

常常在手机里刷到这么一句绝美诗词:

“且借人间二两墨。”

我不正缺这二两墨吗？于是，便真从网上借来二两墨，来给银杏落叶赋首诗:

《银杏叶》

且借人间二两墨，

不寄相思写寂寞。

莫怨宋词人空瘦，

银杏叶上说说说。

原来生活是，简单爱，心所爱。落叶都如此美，我想，生活将会更美。

作于2023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