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煤城秘史》选载

煤城岁月

关里游人著（原创）

邵新楷这几天连着咳嗽不止，时而吐出黑痰，感到胸闷，呼吸困难，浑身没力，喉咙痛，胸口针扎似的。他没日没休的十几年如一日，长期在采煤工作面作业中，吸入粉尘引起的肺部病变，承载着劳模光环的他，始终把满勤放在第一位，且矿里为节省每年一度的采煤工体检，没得到早期发现，得到及时的治疗，造就他这个样子。他不得已请了病假，在老伴的陪伴下，到医院做了检查，诊断结果：尘肺病。他把诊断证明交给魏迎晗，合同制职工，开除不了，既然病了干不了井下的活，就把他打入劳资科，就这样既不给治病，又不安排新的工作岗位，病痛的折磨，他知道自己得的职业病，矿里不给治，被迫找青岗第一煤矿的代管上级，大鹰矿务局。

乘火车到达大鹰，已是晚上，邵新楷舍不得住旅店，就想在车站候车室过夜，等天亮到矿务局反应自己的情况。民警值班员是大鹰人，自己的不少亲友都在大鹰矿务局上班，十分了解大鹰矿的情况。夜不是很深，又是最小的站，上下车的旅客寥寥无几，夜晚的寒风，来时穿得有点单薄，冻得他瑟瑟发抖。民警巡岗看到，想驱赶他离开，候车室不留宿乘客，担心流浪汉混进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两个人便聊起来，他便把自己的苦衷，悉数诉说出来，民警一脸的疑惑，说：“在我们大鹰矿务局，你要是获得国家、省级、地区级还有矿级这么多劳模荣誉，起码也得分配你一套八九十平米房子，你既没有分到房，又职业病不给治疗，还停止了工作，大鹰人到了青岗，优良传统都丢的一干二净，这事做得确实有点损啊。按规定，候车室是不能留宿的，看你是老实本分的老矿工了，这儿太冷，你又人生地不熟的，给你指路到镇上去，这么晚还黑灯瞎火，问路不方便，你就到我值班迷瞪会，有领导问你，就说是我的亲戚，天亮到镇上的小吃部吃点早餐，等个九点来钟，进矿务局找相关领导反应你的问题。”

也许他太累了，邵新楷跟着值班民警进了值班室，一觉睡到大天亮，那位值班民警要交接班，还对同事说：“我的亲戚，下火车晚了，怕打扰家人，在这儿睡一会，一起回去。”然后一起离开值班室，出了火车站，他感动的几乎流了泪。“谢谢您！谢谢您！不是您，我这一夜不知怎么熬呢。”

然而，邵新楷走进大鹰矿务局，一位负责信访工作的科长接待了他。听了他的一番申诉，说：“我们只是代管，不干涉你们青岗矿的一切事务，问题还是找你们矿领导解决。至于你为矿山所做工作取得的成绩，那是你们原来矿领导的事，与现任领导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们更无能为力，回去吧。”听到这话，他真想大哭一场。

回到青岗家里，邵新楷把在大鹰矿务局信访工作负责人的答复，与妻子邵嫂说了一遍，性格暴躁的她，气得破口大骂：“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不是人生的人养的，是采煤工维持着煤矿的生存，他们才做官发煤矿的财，养着他们一群又一群。礼拜一，我大闹青岗第一煤矿大院，你就在家呆着，看老娘我怎么磕碜那帮王八操的。”

礼拜一，集团所属二级单位一把手以上领导都来青岗第一煤矿大院办公楼三层会议室，九点准时召开调度会，大概11点许散会。邵嫂肩膀挎着挎包，就选择在这一时间点，来到办公楼前，站在楼门口外的台阶正前方的国旗杆下，面朝楼三层的会议室窗口，大声喊道：“青岗煤炭集团的领导还都活着的话，请下来接待一下老娘。我是邵新楷的老婆。”

邵嫂的喊叫，透过窗户缝隙传到会议室，刚好散会，邱重成还没有离开，参会的领导不敢走在他的前面，也都在会议室准备着离开。邱重成走到窗口打开窗子，听到喊声问：“邵新楷，是哪个单位的？怎么回事？”魏迎晗站起来回答：“我们采煤队的，有病了不能干活，打发到了劳资科。”

邱重成问：“什么病，光打发劳资科不行啊，有病请病假，医院开诊断证明，治疗啊。什么工？”

新任劳资科长站起来回答：“壬申年的合同制，有诊断证明，该职工已患尘肺病，属于职业病，需要外地治疗疗养，考虑到我们集团资金十分紧张，外地治疗和疗养需要大笔费用，目前让他在咱们职工医院拿点药，在家休息。”

邱重成回头望着谢安丰问：“职业病的鉴定，是你们安监局的事，你知道吗？这事交给你处理了。”

说罢，走出会议室，大家也都尾随离开。

谢安丰其实早知道这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拖就拖，他也清楚职业病，属于工伤一类，既治疗又要给开工资，这类人是企业的累赘，能不管就不管，巴不得马上死掉才好。这事邱重成交给他，也没说怎么处理，他只能劝说回去，病慢慢的治，至于怎么治，还是自己想办法。

办公楼里的职员们，暂放下工作，在窗口张望，倾起耳朵听着，楼下的人，则从不同方向，把目光朝邵嫂投来，谁出面接待这位丈夫曾获得多项殊荣的嫂夫人。谢安丰走到邵嫂跟前，说：“我受邱总委托，过来接待你。邵新楷的事，邱总知道了，先回去，给他整点好吃的，到咱职工医院开点药吃着。你说到外地治疗吧，集团给报销部分，自己也不少花，不上班又挣得少，听说你家也没集资入股，日子一定过得很紧巴，能不到外地治疗，还是不到外地治疗。啊，回去吧。”

看到谢安丰，邵嫂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谢安丰，我骂你八辈祖宗，青岗第一煤矿你是最损的一个，你祸害了一矿，祸害了一矿人。你还继续当官，集团领导都他妈瞎了狗眼珠子。”她说着从挎包拿出一沓子奖状，展示给谢安丰，“这全国煤炭系统安全生产标兵，是不是你任调度室主任时，给从北京带回来的？这可是我家新楷用血和汗换来的，你凭啥到北京代替他上领奖台，你他妈有资格吗？你到北京潇洒，我家新楷可是一个班都没耽误。省劳模，也是矿里给报上去的吧，他不是一年365天三班倒，一个班都没耽误，又任劳任怨的采煤，你们那帮王八蛋，能评选他吗？还有县劳模，矿劳模，十几年他获得这么多的奖，他捞到了什么实在的好处？人家大鹰的人说，凭我家新楷获得这么多荣誉，就应奖励一套八九十平米的住房，矿里最后分工房，说凭工龄，你他妈一上任生产矿长，就给自己建矿长房，凭啥不当几年矿长在建矿长房呢，都是你们这些王八蛋说了算。你转告邱重成，一、拿钱给我家新楷治疗，他是职业病属于工伤；二照常给我家新楷开支。不答应我的诉求，拿着这些荣誉证书，海城告不赢，我到省里，省里告不赢，我到北京，我不信中国的天空都这么黑暗。”

周围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又都不敢凑到跟前，只能隔窗或者站在远处张望倾听。谢安丰被骂得灰头土脸，又无言以对，任凭邵嫂辱骂，这都是确实的存在。他更怕的是，邵新楷的问题要是不解决，邵嫂付诸行动，肯定给集团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他只能耐心劝慰，答应给邱总详细汇报，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到邵嫂那么骂谢安丰的职工们，也在所在的人群窃窃私语。“矿里也太欺负人了，职业病是在井下得的，凭啥不给治疗，别说获得那么多荣誉，就是普通采煤工，也不能扫地出门啊。特别是谢安丰，邵嫂骂他，也替咱们不少青岗人解气。”

邵嫂对谢安丰的一通诉说与辱骂，回到办公室的邱重成，也在窗口隐隐约约听到了，感到这邵新楷家属嘴茬子厉害，也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拾。看到谢安丰打发其离开，立即叫办公室主任傅广赫把谢安丰喊来，问一下怎么与那邵新楷家属说的，本想让他几句好话打发走了事，看来不是想象那么简单了，此事真闹到北京去，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