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窑 和 平 沟（七）

李大庆

青   年   篇

　寒假后学生报名，事出有因， 班主任调整为王治长老师。

学校复课一年多，又倡导：“学工、学农、学军”教学内容，加之“一打三反”运动的影响，教学工作难以正规。

县革委会决定：宜川《农林学校》（包括医护班）并入宜川中学管理体系。农校土地要耕播，又遇国防“2.8工程”建设，这正吻合“学农、学军”教学内容。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农时不等人。学校安排各班级分批次，前往英旺农校春耕春种；参与国防工程建设，并可实现“学军”教学内容。

学校派毛驴车专拉运行李，同学们顺西川步行而上。班长刘保忠有辆自行车，男同学替换骑行，前后接应走不动的女同学。

经三十多公里艰难跋涉，到达英旺村后农校，宿舍安排在山坡土窑洞中。

　在老师的带领和指导下，男同学以犁地、磨地为主。怎样将牛同犁、磨有机组合；犁沟宽、深度要求；怎样握稳犁把，吆喝牛默契配合；磨地双腿怎样平衡站稳，才能把地磨均匀。女同学捡拾树根杂草，给地里施肥撒播种子。

　配合部队“2.8”国防工程建设，在阿道村后沟、双庙沟等，铺设电缆。休息时同部队联谊拉歌、对歌，学习解放军优良作风和不怕苦的精神。

在一次同部队篮球赛中，我右脚腕崴了，同学们都去抬电缆，我力争要参加，被老师勒令强制休息。我便偷骑着那辆自行车，在啊道村口，远远看着沟里同学劳动场面。

　70年4月24日，老师给同学分发传单：“庆祝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要求晚上天黑能看见卫星时，深入各村，向社员发放传单并进行宣传。

我和几位同学被分配到双庙沟，在“二道窑子”上，当人造卫星空中划过时，指着夜空划过的亮点，向社员们做宣传。携带半导体中传出音乐：“东…方…红…”。

社员们说：“星星就是星星，是颗会跑的星星，人那会造星星？这音乐不是天上的声，是你匣子里边传出的。”回到农校已是后半夜了。

　一次，在校院下方地块耕作，我担任技术性高的磨地，有同学站在院堎上观摩。我左手拉牛缰绳、右手握短鞭，远看几位女同学，指手画脚说着什么？ 并发出“嘎、嘎”铜铃般的笑声。当我堎下磨过时清晰听到：“别说干这活，那能得很，在家啥活都会干。”我知道，这是我家下院赵六妮的声。感觉心里美滋滋的啊，便扬鞭催牛，双脚跺着磨爬上虚土，拧着屁股舞动身子，在同学们面前飘然而过。

同学们虽然生活艰苦，但青春活力旺盛，精神饱满愉悦，同吃同住同劳动，其乐融融。

　我初中七零级，说话6月底就要毕业了。

本应上三年的初中，因文革停课，只能上一年半，减去“学工、学农、学军挖防空洞”等，实际在校多长时间？课时又完成了多少？说不清。

6月25日， 进行了毕业典礼，颁发《毕业证书》，合影毕业照。这是一批只有小学程度，没有初中知识的毕业生；是一批受政治运动影响，无学可上可怜的毕业生。

　毕业后，学校又来通知：为贯彻“三线建设要抓紧“指示精神，社会企业需招收大批工人，（北京知青）宜中城镇户口毕业生，有五十名招工名额。自愿去农中参加夏忙劳动，表现好者，可作为优先推荐依据。

在那“知识无用论、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我这黑五类子弟，对上高中不抱奢望。为脱离环境找条出路，当一个“领导一切”的工人，便是唯一最好的选择。为能当上工人，便积极报名，参加英旺夏忙劳动。

　参加劳动者各班男女同学都有，校方领队是李文奎老师。

接到出发通知我在想：北关旅社大门外停靠的军车，是英旺“2.8工程”部队的，如果能联系上军车，同学们可免受长途之劳。便走进旅社院子。

从房间门帘缝向内张望，有两名军人在洗脚，敲门客气而入说明来意，军人听到后回答：“没有问题，你们帮我们也不少，明早8点在大门外集结。”

我喜出望外，赶紧找到李文奎老师汇报情况，老师又叫几名同学，分片通知有关同学。

早晨上车时我心想：同学们有车坐不用步行，这是我的“功劳”，便随助手钻进了驾驶楼。

车在行驶途中军人问我：“车上那个年龄大点的是谁？”我回答道：“那是我们带队的李老师。”军人看了看我认真的说道：“既然是你老师，你就应该让老师坐到司机楼，这是学生对老师的尊重，也是小让大基本道理。”他的话没说完，我的脸已红到了脖根，也倍感做法不对，只想显耀自己的成绩，而忽视了尊让老师道理，无地自容的说道：“您说的对我错了，请停车”。

回程时我又找了军人“老师”，同样乘坐军车，不同的是，我早早爬上了车顶。。

　心中有目标，行动有方向。炎热的夏天，一人多高玉米地密不透风，叶子划伤浸满汗水的胳膊；锄头轻碰玉米杆，缨子上的雄花粉落满全身，本不干净的白毛巾变成了黄颜色。

上山梁种洋芋，（土豆）我在食堂烧了两桶开水，左肩老撅右肩扁担，挑着开水负重爬山，为同学们提供水喝；劳累一天下山回校，让同学们带走空桶，我拖后肩扛一根树桩，为食堂提供劈柴。

夏忙任务圆满结束，学校为犒劳同学们，派我和两名同学去庙塬村，用架子车拉了一头肥猪。日子穷吃不上肉，是年轻食欲好，还是那个时候猪肉香？红烧肉半碗，白蒸馍管够，吃的那个嘴角流油。

就这样，劳动结束返校，推荐招工人员时，李文奎老师将我劳动表现，举例推荐给学校和班级。我便成为宜中第一批被招人员，上报到县招工办公室。

23 年， 历 历 在 目

　我被分配到铜川“三号信箱”。从向往当工人到目的实现，一块石头可算落了地。去招待所招工处报到后，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在想：找点活干，等待进厂出发之日。

走进招待所食堂，便问厨师：“您这需要小工吗？”一高一矮两位厨师，上下打量着我说：“要个拉水、烧水的，怕你干不了。”我一听有戏，迫不及待的说：“我知道水在汽车站拉，我拉一趟给你们看。”不等师傅们回话，快速出门拉水车就走。

招待所在西窑坡下，由两排石窑洞和一个灶房、库房组成。出大门是个下坡，至公路过石桥到北关汽车站。

井口有个方形井台，辘轳绳扣处固有一个水桶。架子车上装一油桶，七、八桶水可装满。当我将水拉回食堂时，两位厨师看了看桌上的闹钟说道：“还行，所里住满招工人员，用水量大，你只要供足用水，（开、凉水）什么时间上、下班自己安排，但有一点不可断水，工钱一天一块。”

从当天便开始拉水、烧水（开饭时帮着打饭）工作。

招待所头把勺姓靳，程落人；二把勺姓王，人称“王知了”县城人；客房部叫彩裙，原剧团唱旦角的；所长姓冯，老红军，都对我关照有加。

　一个下雨天，我拉水至招待所门外上坡，因泥宁脚下打滑蹬不住，我便“之”字形上拉。突感车子猛的轻松，我知道有人帮我推车，便回头扫了一眼，水桶后只看见个草帽。

进了院子停车，转后向帮我的人致谢。推车者是个中年人，一口流利的北京话问我：“小伙子，你这么小干这活，家长放心？”我恭敬的回答道：“经常干习惯了，没问题。”来人又问：“县上招工有你没有？”我自豪的答道：“有，我被分配到铜川3号信箱了。”来人笑着说：“三乘以四等于十二，你愿意来12号信箱吗？”我愣住了便问：“12号信箱…，是干啥的？”来人给我介绍：是冶金部的大型企业，生产机车车辆，地处华山脚下……。听介绍后心想：华山脚下平原，铜川是在山里，便回道：“我想去，但已分配到3号信箱。”来人说：“只要你愿意，我找3号信箱“小金子“名额对换，你不用管了。”说完，甩了甩草帽上的水，回窑洞而去。

时过两日，有人通知我：置换手续办完。就这样， 我的招工单位，变成了12号信箱。

　12号信箱，（三线）《华山冶金车辆厂》，冶金部直属企业，招工对象以北京知青为主，县上配额十名我的同学。

在宜川，招工名额人数庞大，（近三百）来招工人员有医生、司机等二十多人。

老解放司机师傅叫戴臣，东北人爱开玩笑：“小李子，给我当徒弟你乐意不？”是真是假？那个年代，能当个汽车司机巴之不得。半信半疑的回道：“乐意呀戴师傅，就怕你不带我。”没想到，我的工种便定为“汽车驾驶员”。

一次，北京“130车”要去寿峰公社取材料，司机李师傅叫我作伴同去。当车返回到老虎梁松柏岇时，车坏了。 因没有配件更换，师傅让我留守看车，他步行到县城，坐班车前往西安买配件。（我托人帮助拉水）可这一等就是8天，白天车旁生火守车；晚上在松柏岇两家人处借宿。

　天气转凉，各地、各企业招工陆续结束，被招人员也已进厂远去。招待所院落冷清了下来，唯独剩我们一家。听说县里施压十来名“后门工”，企业不愿接收。

一天傍晚，七八个同学来招待所找我聊天，（玩）客人不多，我便私开房间，（窑洞）灶房师傅做了几个菜，在大炕上喝了起来。

大家谈出路，谈理想，谈未来。 酒喝多天色已晚，就在大炕上睡了起来。我叮咛同学：早晨早点离开。

结果第二天十点多，被冯所长发现了。冯所长，老红军没多少文化，操着陕北口音开口便骂：“日你那个妈妈的……。”冯所长耿直脾气赖，但实诚心眼好，我知道：违反了招待所制度。事后，冯所长给我拿双军用棉手套说：“娃娃，天冷拉水，你把这戴上”。

时间已进入11月，天冷了，在供、烧用水的同时 ，还得起早帮师傅水箱加水，预热摇把启动。

进厂出发的日子终于定了。新工均派往全国各地培训，而只有我直接进厂。（华阴）我知道，去东北培训的居多，可我也想外出培训，因路过北京，能看到向往已久的天安门。

华 山 厂

　我又一次找了帮我推车之人。他是冶金部派厂首任劳资科长，名叫郑子琪。我鼓足勇气，对他说明我内心想法，他说：“汽车司机没有外派培训的，厂里司机和车有的是。”停顿片刻接着道：“你们年轻人想见世面我能理解，你要真想外出培训，那只有一个办法，更换工种。”他问我：“你想干什么？”我也不知企业都有啥工种，便顺口答道：“干木工。”他环视窑洞问我：“这个窑洞门是怎样做出来的？”木工活我懂，把做门的工序给他讲了一遍，他听完后回答道：“那好，给你更换‘木模工’，去东北培训吧”。

我领取工作服一套，（咖啡色）学徒工工资两个月，月18元；领取招待所拉水工资两个月，月30元。

　父亲，72年工作从城小调往宜中，担任图书管理员。1978年，平反昭雪恢复职务，担任县图书馆馆长，直至离休。

　70年11月19日， 我穿着父亲给我新做的蓝色棉大衣，同新工们坐在嘎斯敞篷车上，迎着东升的朝光，告别父母及姊妹，告别生我养我的家乡。

当车出招待所向西川拐弯时，我深情的看着北窑和平沟，直止消失在视线中。

　冬至凛冽送寒凉，

玉花舞动滿目霜。

独听琼枝饮冷暖，

心静几度梦归乡。

待 续 终 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