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山 红 叶

小女兵

　　过去了许多年，可我还是难以忘怀那让人迷恋的香山红叶。

每逢秋季在北京远郊的香山，那一抹抹的红叶总会在风中摇曳，像火红的军旗，像红领章、红帽徽。夕阳映照下的山谷，那红叶更是色彩斑斓，在秋风的鼓动中婆娑起舞，就像一位多情的少女向我走来。我常常为她的风姿迷恋，站在远处久久眺望，迟迟不忍离去，直至夕阳西下，大地变得宁静。

年轻的我曾数次踏上香山，记得那是我们代表广州军区参加全军第四次音乐曲艺调演，趁着休息日，约了几个战友兴致勃勃，气喘嘘嘘地爬上了香山最高峰——鬼见愁，一到峰顶我们就张开双臂忘情的大喊：“香山我们来了、北京我们来了、祖国我爱你、、你、、你、、”这喊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周围的游客也被我们几个扯着嗓子喊得满脸通红的小女兵感染，也跟着喊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喊声如鼓声敲击着山谷，那漫山遍野的红叶随着阵阵秋风竟像火焰般翻腾、翻腾——我们都惊呆了！！我们眺望着、凝视着、自豪着这壮丽山河。

　　四十年前的一个深秋，北京西直门总政招待所迎来了许多陌生人，他们就是参加全军第四届音乐曲艺调演的战士代表队，他们来自基层，来自部队，来自国防前线，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他们都是各个部队层层选拔的姣姣者和文艺骨干，带着自编自演的优秀节目，写兵、演兵、说兵、唱兵，进京赶考向中央军委汇报来了。各路精英齐聚北京，有北京军区、南京军区、广州军区、沈阳军区、成都军区等等，都是俊男靓女。细心的南京军区的小伙子发现，晚到的广州军区的姑娘们一下火车就冻得缩手缩脚，原来她们从温暖的南国第一次来到北京，不知道这么冷只穿了单薄的军装，尽管寒冷但还是难以掩饰她们内心的喜悦和温暖，和这么多优秀的同龄人相识，同台竞技、共同学习提高交流经验，太好了！！

　　在北京的日程安排很紧，上午时间基本就是排练学习观摩，下午休息，晚上演出。各军区代表队暗地里都在较劲，都想把选送的节目做到最好，所以在正式演出前，各队还在不断地修改提炼，剧本台词、一招一式、唱段、伴奏都在仔细“抠”。我们广州军区代表队选送的节目“湖北大鼓——陈道弟学游泳”语调高亢，反反覆覆排下来，嗓子都有些嘶哑了，领队只好交代少说话多休息，不要感冒，演出之前不准上街及探望亲朋好友！管理之严格，害的我们几个想看看北京天安门、长城等美景的小女兵，心里跟猫抓似的很不服气！领导还是很有方法，不时派出“侦察兵”打探其它军区的节目和排练情况向我们施压。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这些纯真可爱的小女兵都是一颗红心一种准备，满怀着为广州军区争光，像中央军委汇报的强烈责任感，克服困难排除干扰，全力以赴投入排练，终于迎来了正式演出的辉煌时刻。

年轻时的我们——广州军区战士代表队合影（1974年2月18日于广州花县二炮驻地)

　　我们和南京军区、成都军区、沈阳军区代表队同台演出，记得著名小品演员黄宏（原八一厂厂长）就在我们这个队，当时的他也只是一般演员，小小的个十五六岁，单薄稚气。因为是音乐曲艺调演，参演的节目都是用地方曲艺的样式反映部队官兵丰富多彩的生活和精神面貌。印象最深刻的是南京军区选送的节目——温婉优美的苏州评弹“伟大的关怀”，英俊小伙们拨弄三弦引吭高歌，窈窕女兵们轻弹琵琶回眸低吟，一声“毛主席来了！”群情激荡，将这个节目推向了高潮。每到节目演出时，我们都被这优美的旋律和精彩的表演吸引，情不自禁跑到幕侧偷看，还学着哼上几句。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演出时，他们（南京军区的）也在偷看我们。听说一开始什么也听不懂，因为我们的节目湖北大鼓是用地地道道的湖北方言演唱，曲调明快麻辣响亮，听多了才勉强知道唱什么，哈哈！真是难为他们了！还有河南坠子、常德丝弦“追针”等节目。节目精彩纷呈百花齐放，战友们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一身绿军装就是我们的演出服，舞台做地，帐幕做天，红领章红帽徽映衬着那年轻俏丽的脸庞，火红的青春在这里绽放。每一次演出都是一次学习和提高，既是向同台演出专业的总政歌舞团、前线歌舞团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学习，也向其它军区代表队学习，提高交流成了主旋律，“打擂台”渐渐变得不重要了。虽然彼此还不太熟悉，但同台演出就是兄弟姐妹，就是战友，你上场时我鼓励，他下场时我安慰赞许这都是惯例。由于已近冬天我们还穿着单薄的夏装演出很冷，有细心的战友就拿着大衣在台侧等待。听到你的嗓子有些疲劳，状态不佳，下场后他就上前关切的询问：“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最好吃点心里美萝卜或蛋清。”还有的送上一杯杯热茶，许许多多温暖的细节都让我们感动不已。

湖北大鼓“陈道弟学游泳”剧照——1974年1月于北京政协礼堂

　　随着同台演出的场次增多，我们和南京军区代表队也越来越熟悉，话也多了起来。演出前，乐队之间互相帮助调音，指出演出中应该注意的问题。而演员之间也经常能听到善意的提醒和鼓励，我们的节目常德丝弦——“追针”缺少伴唱，南京军区代表队就主动请缨，好像两队都成了一家人。江南小伙的儒雅 才气和俊秀让我们刮目相看，而我们这些靓丽聪慧又活泼可爱的南国小女兵更让他们眼前一亮，对战友的彼此欣赏，让我们两队越走越近。渐渐地发现南京军区有个英俊的小伙儿个头不高，可每次演出前化妆总是缺这少那的，总喜欢跑到我们队里借东西，特别是总喜欢向某一个人借。一开始大家还不以为然，觉得战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可时间长了看出端倪了，他是有“预谋的”，但当事人打死都不承认，过了八年才自我暴露了。也没辙，在那个极左的的年代也只有这样"曲线救国了"。还有的人更绝，你总能在去饭堂的路上自然而然地碰上他，穿着军大衣，昂首挺胸风风火火的。你总会在不经意间回眸，看到那深情又躲闪的目光。你总会在候场或等车时遇上神采飞扬的他！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巧，都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相遇？？那时的我们还不懂什么叫初恋，虽然惊喜却害羞地加快脚步离去，可内心却期盼，还会有再一次再一次的相见。

广州军区后勤21分部宣传队合影

　　在北京近两个月，我们向各军兵种各大总部及中央有关领导、政协委员和驻京官兵汇报演出了58场，期间还聆听了著名歌唱家马玉涛和李双江的声乐大课。和战友们游览了颐和园、长城、十三陵等著名景区，观摩了海政文工团、空政文工团的演出等等。紧张欢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不知不觉就要告别了，南京军区代表队有任务先走，我们赶到车站去送行。虽然仅相处了两个多月，但眼前的战友却是这么亲切熟悉，彼此默默送上精心挑选的纪念品，深情的话语欲言又止，内心却一阵阵酸楚：“南京和广州远隔千山万水，此番分别何时再会？”隔着车窗和月台，紧握的双手迟迟不肯松开，突然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在缓缓移动，这时我们队里一位弹扬琴的小姑娘大喊了一声“永别了！！”( 这是原话），此刻强忍的泪水再也挡不住如清泉般夺眶而出，脚步也情不自禁地追着火车奔跑，透过移动的车窗，恍惚中看到战友们已是泪流满面，不断地挥手、挥手、挥手，直到列车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暮色中的月台变得渐渐冷清。

　　走过四十年，站在人生的月台，回首京城往事，

熟悉的场景虽已变换，遥远的记忆渐已模糊，

但铭刻心底的还是那俊朗的面容，

坦诚的微笑和纯真的情谊。

宛如夕阳下那秋风舞动的香山红叶，

像火红的军旗、像您佩戴的红领章、红帽徽，

依然那么美，依然那么真，依然让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