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时光如流,岁月如梭,弹指一挥间离开下坪村林坪山脚下的那所小学已经三十个年头了。</p><p class="ql-block"> 儿时上小学的许多往事犹如一壶陈坛老酒,醇香扑鼻、萦满心胸。记忆的闸门时常将我拉到了儿时的从前。</p> <p class="ql-block"> 然而岁月悠悠,转眼间,我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开始和父母有了讨价还价的交流。每每同女儿交流,我总是习惯性的提到:爸爸上小学的时候怎么怎么的苦,你应该怎么怎么的去珍惜。可无论我怎么去描述过去的不容易,她总是漫不经心。在女儿看来,我就是在编故事,我的经历和故事书里描述的一样,都是骗小孩的。</p> <p class="ql-block"> 我所说的林坪山脚下的那所学校是我从学前班上到三年级的小学,这所学校并不大,全校不到五十个娃娃,学校只有三孔石头窑洞和一个用土墙围起的小院子,三孔窑洞中的一孔作为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和学生上课的教室并没有太大的不同,都是斑驳的白灰墙壁,地面上没有瓷砖,也不是水泥地,是踩得软软的厚厚的细土。办公室里最显眼地方的就是后窑掌墙上挂着的那面党旗和一侧墙壁上贴着的马克思、恩格斯、毛主席和朱德的半身像。那面党旗和四位伟人的头像让老师的办公室显得庄严肃穆,使得我们学生娃娃轻易不敢踏进办公室的门。</p> <p class="ql-block"> 一孔窑洞作为了老师的办公室,学校就只剩下两孔窑洞充当学生教室了。校长为了合理配比,让学前班的娃娃和二年级的娃娃在一个教室上课,一年级娃娃和三年级娃娃在一个教室。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左半块黑板写字样,右半块黑板出算题,然后说:“一年级写生字,三年级做算术。”或者 “学前班读拼音,默读,不许出声,二年级的……”高年级上课的时候,我们低年级的学生都偷偷听,反正也听不懂,但是就是不想写自己的作业。</p> <p class="ql-block"> 一年级给我们上课的,是贺老师(就是这个小学的校长)。他对我们的要求很严格:字要写得认真,本子要工整。本子,是买来一开的大纸,用剪刀裁成八开纸,用线缝缀起来。</p> <p class="ql-block"> 贺老师发新书的时候,我们会翻开书页使劲地闻书香,先翻开,闻一下,再把书弯起来,捏住边缘,让书一页一页快速翻过,让书香在眼前飞过。一年里,我们只有两次机会见到新书。每本书必然是要包书皮的,自习的时候,贺老师也会帮忙,我们包书皮的技术也是和贺老师学的。一般是用报纸,精致点的可以用挂历的电光纸或者高年级用过的美术课本的纸。包书皮是当时人人必会的本领,甚至是一种享受,闻着书香,动作有模有样。到期末考试的时候,书皮已经旧了,书仍是新的。</p> <p class="ql-block"> 贺老师来给这个学校当校长之前,好像是当过兵,所以他在我们村里绝对算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会吹笛子会弹电子琴,懂得电的知识,所以是下坪村里唯一的电工。每当课间的时候,他就会在办公室的那孔窑洞里弹电子琴。电子琴在那会儿对我们这群还没走出过大山的孩子来说就是稀罕物件,所以贺老师弹琴的时候,我们都会爬在窗户纸的破洞前向里面张望。下午不上课的时候,贺老师还会拿出办公室的那台老式录音机放在校园里播放音乐,《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北京的金山上》……这些歌曲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 贺老师除了会吹拉弹唱这些手艺,还会照相。记得一年级快放暑假的时候,贺老师不知从哪借来一台照相机,说要给我们每个班照集体照。照相之前,他先在全校下了一个重要通知:每个学生立即回家换一身新的或者干净的衣服再返回学校照相。贺老师之所以在照相之前下这个通知,是因为学校每个班里的娃娃几乎都是穿着带补丁或者破了个洞的衣服,再加上我们这群小孩课间主要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学校的土院子里追跑打闹或者在学校的土围墙上挖洞。那时我们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土”孩子,当然也从没听过“校服”这一说。听到贺老师让我们全校的娃娃都回家换衣服,我赶忙就往家里跑。回到家一看,父母都不在,窑洞的门也锁着。我在放钥匙的地方找出钥匙打开门,在衣柜里翻出自己的所有衣服,也没有找到一件不带补丁的干净衣服。索性不换了,拍拍身上的尘土跑回学校照相吧。过了两天拿到照片一看,在照片中间一排的学生里只找出了我的半个上身和头。往事如烟散去,可第一次照集体照的事情还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在学校我们除了上课,隔三差五还会干活,贺老师给这样的劳动起了一个名字叫“勤工俭学”。我们不明白勤工俭学是什么意思,反正贺老师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那时候父母灌输给我们的思想就是在学校里要听老师话,所以贺老师布置的有些活即使我们不愿干也是硬着头皮干。</p> <p class="ql-block"> 就比如春天的时候往学校对面山上贺老师家的果树地里抬“茅粪”,茅粪就是学校厕所里的粪。贺老师让我们学生家里有粪桶的拿学校来装粪,大部分学生都说他家没有或者父母拿山里用着。不过贺老师还是借来了好几担粪桶,他亲自到厕所在每个粪桶里装上半桶粪便让我们两个小孩一组往山坡上的果树地里抬粪。坡上的路很陡,一不小心就有前面抬粪的同学让抬着的粪桶从两人中间的木棍上滑落,粪桶洒了一地,从坡上滚落下来。我们后面的同学赶紧躲,不走运的同学来不及躲就会被粪桶上面的粪沾上一裤腿,这个同学赶紧在地上抓两把黄土洒在裤腿上用手擦一下,我们见他那副倒霉样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就会用沾着粪便的手追赶着往我们身上糊,我们见状纷纷四散跑开,他最后只好来到山下边的小河里默默地洗掉手上和裤腿上的粪……</p> <p class="ql-block"> 夏天的时候,贺老师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养了六七只兔子,有白的、灰的,这些兔子又大又肥又能吃,它们平时除了吃草就是在土墙壁上挖洞,我们小孩下课都会来到兔窝边上欣赏这几只兔子的可爱举动。不过学校的这个“动物园”并不是让我们小孩免费参观的,我们的任务是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要轮流给兔子带青草,就是前一天放学的时候在山上给它们拔一些兔子爱吃的草,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带到学校来。有一天轮到我带兔子草的时候我忘了带,晨读课的时候贺老师让我在学校旁边的山地里去拔一些草回来。我提了一个筐子来到山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兔子可以吃的草,正当我为此发愁的时候,看见那边有一片茂盛的萝卜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来到萝卜地里就使劲薅起萝卜的叶子来,十来分钟装满了一筐子。回到学校我把一筐萝卜叶子交给贺老师,他一看,问我:“这些萝卜叶子在哪块地里拔的?” 我说:“就在地畔有一棵大杏树的那块地里拔的。”贺老师想了想,开玩笑说:“那块地是我家的,你是不是专挑我家的萝卜地薅叶子?”我赶紧说:“我也不知道是你家的,要不我再到别人家的萝卜地里薅一些叶子回来。”贺老师笑了笑,对我说:“我和你开玩笑呢,回教室读课文吧。”</p> <p class="ql-block"> 暑假快到了,山上的庄稼都长起来了。可是那年山里的兔鼠子(田鼠)太多,对庄稼有很大的损坏。村里组织社员(村民)们一起打兔鼠子,这个时候贺老师要求我们男学生也加入打鼠的行列,每天下午必须上山打兔鼠子,星期五早晨的时候一块交到学校来。到星期五的时候,没有一个同学带来打死的兔鼠子,贺老师只好说:“下周就放暑假了,男同学们一定要去山上打鼠去,有打到鼠的同学可以带到学校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战利品,我不在学校的话就统一放在学前班和二年级的教室里吧。”终于放暑假了,我们像一群脱缰的野马放飞于山间地头,同时也没忘了贺老师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村里的小伙伴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扛着镢头带着狗,来到地畔上打起兔鼠子来。在狗的帮助下,我们一个上午就打了很多鼠。男同学们把兔鼠子拴在一根绳子上,挂在镢头上纷纷来到学校放在了贺老师规定的那个教室里……暑假很快结束了,等我们二年级的学生来学校报到的时候,一股兔鼠子的腐臭味炝得我们不敢进教室。贺老师见状,让我们捏着鼻子把死鼠扔到远处的沟里,他又担来一担水,把教室的墙壁和地面仔仔细细地冲洗了一遍,我们才开始了新一学年的学习生涯。</p> <p class="ql-block"> 秋天到了,贺老师又利用教学的业余时间开始养猪。养了几头猪我们不太清楚,只是要求我们利用放学的时间在村子家户旁边的田野里捡人们吃完肉扔掉的动物骨头,说捡来放在一块让粉碎机粉碎了拌着粮食当猪饲料。于是每天放学我们就提着筐子在村子里家户的硷畔上搜寻动物的骨头。刚开始还能捡到一块两块的猪骨头或羊骨头,再后来近处就没有动物骨头了。于是我们几个男生就相跟着去远处的田野里捡骨头,动物的骨头没捡到,人的半个头骨倒是看到了一个。这应该是很久远的坟地被山水冲到沟里露出了人的骨头。我不敢捡坟地里冲出来的人骨头,不过有胆子大的小伙伴不害怕这个,把那半个头骨装在筐里第二天交给了贺老师。贺老师一看,吓得赶紧对那个同学说:“这是人的骨头,不能乱动,你从哪儿捡来的赶紧送到哪儿。”事后那个同学给我们描述这件事的时候,逗得我们都哈哈大笑。</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上学的劳动任务也充满着乐趣,在校园里就会有更多的快乐了。</p> <p class="ql-block"> 课间的时候,班长就会到办公室去领篮球和足球大家一起玩。那时候,狭小的土院子里既没有篮球架,更没有足球网。全校的男孩子就会追着跑着去抢篮球或足球,抢到之后往土地上使劲一拍,球就会弹得老高。下一个抢到球的小孩更使劲地在地上一拍,球弹得更高,结果却落在了土墙外面,一直滚到了沟底的小河里,等他找回球的时候,上课的铃声早已响了。我们的课间活动和体育课基本都是这样度过的,不过某一天我们偶尔也会有意外的欢乐趣事。</p> <p class="ql-block"> 意外的欢乐就是贺老师组织我们去别村的小学看电影。看电影的那天一般不用上课,步行走到别村的学校。放电影时幕布挂在教室的后窑掌上,窗户用黑布遮住,我们就挤在那个窑洞里非常投入地看《地雷战》、《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等抗战电影。然而有一年,我们却在木家坪小学看了一场伤感电影,名叫《世上只有妈妈好》。当一个叫小强的小男孩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哭着找妈妈时,我的喉咙像被针扎一样难受,我看见我旁边的小孩也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我们从没想过“没心没肺”的自己能被电影里的故事感动到泪流满面。</p> <p class="ql-block"> 在我们那金色的童年,在充满欢乐和艰辛的那些年,我们学习都是在学校完成的,父母很少会陪着我们完成家庭作业,更谈不上去报什么课后辅导班。话说回来,就是想报也没有。父母把我们送到学校,学得好与坏全看小孩自己爱不爱学。好在我小时候爱看书、爱学习,语文经常是班里的第一名,有时候语文、数学都是第一名。那时最期待的时光就是期末的时候发奖状,语文一张、数学一张、优秀少先队员一张。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同学们的注视下走到队伍前面领了奖状和水彩笔、皮本子等奖品,又怀着高兴的心情回到家里让爸爸把奖状整齐地贴在窑洞的白灰墙上……</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条件虽然艰苦,可我拥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体验过来之不易的欢乐,每次追忆,我都会感到一种富足。</p> <p class="ql-block"> 离开故乡后,我每次回到村子里看到儿时的一切,童年的往事就会泛上心头,仿佛昨日却又恍若隔世,眼前所见皆人是物非,很难再找到儿时的感觉,只有记忆依然闪出明亮的光辉,在心头萦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