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家洼的四合院

振华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 ，我家准备搬到仲家洼居住。当时我己上小学，知道仲家洼就是一片底矮小平房和小胡同，很不愿意搬去。但看了房子后改变了看法。

‍ 那天，父亲带我们去看房子。进入仲家洼，穿过弯弯曲曲的小胡同.，走到一条比较整洁的胡同尽头的一个门前，就到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式门洞，大门是两扇厚厚的木门，门把手有两个大铁环。门框上有个门牌：《南仲家洼486号》。

‍ 推开门，木头门枢发出吱吱响声。穿过门洞，里面是一个封闭的四合院。东、西、北三面是平房，南面是一座二层楼，二楼是在下面平顶房的基础上接上去的，墙外一座木制楼梯通上二楼。想不到洼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小楼，看着油漆一新的楼梯，我急不可耐地上了楼，进门是个小厅，两边是房间。房间里真亮堂，向窗外一看，全是底矮的屋顶，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就是新家，我们喜欢上了这个小楼。

搬进小楼后，很快就与院里的邻居熟络了。院子西面三间房，住着王大爷一家。王大娘不工作，持家照顾孩子，王大娘是掖县人，嗓门大，训 斥孩子声和喊孩子吃饭声不断在院子里回响。北面四间房住着姊妹两家。姐姐一人带着个小男孩住左边二间，姐姐长得好看，孩子也秀气，起了个女孩名叫玲玲。妹妹一家三口住在右边二间，妹妹也有一个男孩，小名叫荣荣，荣荣的爸爸是南方人，个子不高，说话大家听不太懂，但都很喜欢他。东面三间房，一间是门洞，另两间住着萍萍一家，萍萍6岁了，很懂事，爸爸在外工作常年不回家，妈妈身体不好经常在家养病，都是萍萍照顾妈妈。我们楼下本来住着两家，因西边的房间阴暗潮湿，那家就搬走了。楼下就住着小菊和她妈妈。

‍ 我的弟弟妹妹很快就和院里的孩子玩到了一起。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在这小四合院里更是如此。孩子们在院里游戏，互相串门玩。孩子们快乐，大人们放心。当时正是困难时期，粗粮淡饭有时都吃不饱，但谁家做了好吃的，还是给孩子们分享点。孩子们都愿意去玲玲家玩，玲玲家生活好，玲玲妈妈还经常给孩子们分点糖果吃。当时谁家出门把门锁上，钥匙就放到邻居家，从来不用耽心丢了钥匙进不了门。小菊家有个大锅灶，王大爷家和我家孩子多，就经常用她家的大锅糊饼子吃。

‍ 那时候各家没有自来水，方园几百户共用一个水龙头，那时青岛缺水，水龙头上锁，开锁时各家拿上水桶排队打水，院里男孩子们把自家的水缸打满了水，再帮萍萍家和小菊家打水。小小四合院生活其乐融融。虽然房屋破旧，但院子和胡同非常干净，每天早晨大人们会主动地扫院子和胡同。当摇玲的声音响起时，就是环卫工人拉着装着个大木箱子的垃圾车来了，各家就会把垃圾拎出来倒进垃圾车。

那时候大家的生活还是很清贫的，孩子们最盼望的是过年。仲家洼人们过年还是保持着很浓的农村味。大门的两扇门板贴上对联，门洞挂上小灯笼。院里各家门上贴对子，窗玻璃上贴窗花。有的家里给祖先上香摆供。特别是门洞两边的小龛，里面插上香，晚上只见黑黑的门洞两边的小龛里幽幽的香火显得很神秘。那些年好像特别冷，下雪也多，早上起来会看到屋顶和院里盖上了一层白雪，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柱，映衬着各家门上红红的对联和窗花，真好看。当然小伙伴们最高兴的是过年能穿上攒了一年的布票做的新衣服，吃上平时吃不到的水饺和大馒头。

‍ 放鞭砲是男孩的最大乐趣。当时一般家庭买不起多少鞕砲，就买上一挂小鞭（一种最小的砲竹）拆开数着个儿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很珍惜，一个一个慢慢地放，胆小的将小鞭放在地上点燃就赶快跑开。胆大点的用手拿着，点燃后再扔出去。如果遇到没响的，确认后捡起来掰两半，用香点燃露出来的火药，看火焰喷出。当时还有一种叫滴达筋的小花子是小孩非常喜欢的，是用纸包着火药卷成的细细的条子，用手提着，从下头点着，火星四溅，慢慢向上燃烧，特别是晩上，孩子们提着它在院里、胡同里跑来跑去，身边漂着闪闪的小星星，非常好看。过年，是小孩最难忘的记忆。小小四合院，是小伙伴们的快乐家园。

后来我支边离开了青岛。多年后妹妹告诉我院里发生的变化，王大爷后来当上了车间主任，因身体原因早早退休了。玲玲家和荣荣家也受到了红卫兵的光顾，因没查出什么问题，只是进行了一番革命教育。我家因母亲当过民办小学校长，成为准走资派，造反派也几次上门，敲锣打鼓喊喊口号，贴贴标语。妹妹说，当时可吓坏了，因为前院一家就被红卫兵敲锣打鼓地送去了乡下。所以一听到锣鼓声就心惊肉跳 。小菊一直陪着母系相依为生。萍萍家搬走了。孩子们长大了，陆续离开了家。四合院已物是人非。

八十年代初仲家洼开始改造，人们搬离了小平房，住上了敞亮的楼房，看着整齐的楼房，总会浮现出四合院里那浓浓的邻里情谊，浓浓的烟火气息。但时代在前进，曾经的仲家洼淹没在了城市建设的大潮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