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生长的岁月

青城子

创作背景：

本文收入全球征稿、2023年10月在加拿大多伦多出版的高校文集《我的青春我的梦》。

《我的青春我的梦》出版发布会报道

《我的青春我的梦》文集目录

自信生长的岁月

罗谨平

　　说到青春我想起了自信，说到自信我想到了小学。我的小学是以雪球事件开局的。刚上小学不久的一天，课间正在与小同学打雪仗的我玩疯了，上课铃也没听到，正忘乎所以，我刚刚举起的准备扔雪球的胳膊，忽然被一只大手从背后手腕处抓住了，恼羞成怒的我使劲一下挣脱后，就把雪球向对方扔去，扔完之后才发现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又羞又怕的我便哭着跑回了家，课干脆不上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经家人劝说、教育，才在家人陪同下回了学校，向老师道了歉，回到了课堂。这事件让本来就老实巴交的我变得各外地蔫，一蔫就是好几个学期。

　　我是否幼儿时就自卑，我没有记忆，但雪球事件中经历的自辱感让自信大受打击，我从此便成了角落人。每到课间同学们疯玩的时候，我就找个墙角去坐下，埋头晒太阳，铃声响时再回课堂。埋头蔫坐的我时不时会被调皮的同学故意在头上轻拍一下，甚至脸上轻打一下，我一抬头，他们就跑，然后我追，追不上，便不了了之，人家得意洋洋，我无可奈何。这样的戏上演了总有一两年吧，直到我开始不服气起来。骚扰欺负我的是大同学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比我弱小的，岂有此理？！我开始试着策划有效反击。有一回有位比我瘦小一点的同学拍了我的头，我先是不理，然后突然起身，对方跑，我猛追，一把抓住后，我扇了他一个耳光，警告他别再欺负我，他向我求饶了。这次成功的反击让我找回了些信心，我从此不再做角落人，有谁敢再挑衅我便会立刻回击，结果至少比我矮小或瘦弱的同学不敢造次了。之后我胆量慢慢增大，记不清是在三年级还是四年级，黄帅事件全国宣传后，学校鼓励我们针对老师们存在的问题贴大字报提意见，我居然在几个同学鼓动下挑头给一位老师写了一张大字报，批评他不该体罚学生（那时候大字报被认为是群众批评问题、提出意见的方式）。

　　小学时的我总体是不自信的，这一点还反映在另一件事上。我小时候嗓子很好，班上唱歌课我的嗓门很高，引起了音乐老师的注意，结果被她叫到办公室试唱《红星照我去战斗》，老师听了很满意，准备让我参加一个校内演出的节目。但真到排练时，因为怕上台，我没敢去练，躲开了，老师只好作罢。可每当人家排练，当歌声和乐器声响起时，我又会羡慕地去教室边上偷看，而当有人要出来时，我就跑开躲掉。向往的事去却不敢去做，我当时的不自信可见一斑。

　　我的自信明显开始生长，是在上中学之后。学校中的自信，主要来自学习成绩。小学时期我的成绩并不好，有时有些课还不及格，印象中我那时只是个得过且过者，学习上没有自信，比起成绩一直在学校拔尖的我的亲哥哥和姐姐，我差多了。我的成绩真正有起色是1977年上初中之后。随着高考恢复，有机会能考上大学、中专就等于抱上了金饭碗，会让人们羡慕不已，于是我的学习意识也觉醒了，尤其在1978年我哥哥考上大学，我姐姐考上中专后，我的学习更认真了。我的成绩开始上升到了七八十分，我成了班上比较好的学生。

成绩相对突出后，地位也就开始有了，我被选为红卫兵（那时官方还没有否定文革，红卫兵还被视为先进分子，成绩不错的才能加入）。有了这个身份，我开始有机会参加班主任个别召集的小会，参与讨论班级事宜，跟老师直接交流。虽然没有什么职务，但我的优越感渐渐有了，我与老师打交道时也大方了一些。但是，那时我还是胆小的，学习的主动性有了，但每回去老师办公室请教课业问题，我都是到了门口却不敢敲门，怕同时见到一起办公的几个老师后自己会紧张，或是怕打扰老师正在干的工作或老师之间的谈话。好多次去了我就在门口犹犹豫豫，听有人要从办公室出来，就吓得一溜烟跑开，躲到某个教室拐角观察是谁出来。之所以信心不足，一方面是我因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自己对人际交流有些发怵，锻炼不足，另一方面也是成绩还不够优秀，信心没有足够根基。我的成绩那时的确不是足够好，初二毕业时还有初中直接考中专的政策，但我未能考上（那时我家还在农村，只要考上学，也就跳出了农门，上中专我也乐意）。

　　我真正的改变发生在我到兰州市上学之后。1979年我家回城的手续批下来了，我在农村老家已经初二毕业，转学时我姐建议我不去直接上高中，而是转入初二复读，以便把基础打牢，将来能考上大学。这个决定果然产生了效果：首先，因为不少内容已经学过，再学时我就轻松很多，而且我有机会彻底弄懂了之前没太弄懂的东西，因而一下子一跃成为班里的尖子之一（英语除外）；其次，就在我回城后不久，初中的初二毕业制改成了初三毕业制，学制的加长让我初中的学习基础打得更牢了。从那时起我不仅数理化开始考高分，语文作文也常被老师表扬，尤其是我的议论文写得不错；至于英语，从零开始的我由于重读初二，我有机会从相对简单的单词、句子学起，尽管开始时不顺，但后来靠业余听省电台举办的初级班英语广播讲座，我一步一个脚印终于追赶了上来，一个学年之后我便成了班上的英语尖子。因为成绩的突飞猛进，我很快被老师欣赏，提拔成班干部，并最终成为班长。从此，我有机会经常去老师办公室报送作业或汇报班级事务。频繁的接触锻炼，让我终于放下了胆怯心态，敢随时大大方方敲各个老师办公室的门了，后来简直如出入自己家门，来去轻轻松松，毫无心理负担。至此，我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初中时期是我从少年过渡到青年阶段的时期，它不仅是我学习成绩的提高期和突破期，也是我青春之气的呈现和彰显期。从小在家人和外人眼中，我在兄弟姐妹中是长得略丑的一个，我自己在老家农村供销社商店窗户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时也这样认为。但十四五岁在兰州市上初中后，我开始喜欢照着镜子，梳偏分头，梳着梳着便逐渐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太丑。梳上自己喜欢的发型，走在校园或街头，有时我甚至认为自己也是帅帅的。有回音乐课上身材瘦小的老校长忽然推门进来临时巡视，临走前说，有人穿奇装异服，梳怪头，我便猜想他所说的“怪头”恐怕是指我的发型，这让我脸上火辣辣的，但我内心并不服气，我认为我的发型挺好，我暗自告诉我自己，就是要我行我素。显然，青春本身已开始给我注入了新的自信。

　　上了高中之后，我更加自信了。初中毕业时我是很想去重点高中的，但作为企业子弟学校的学生，按政府政策我不能报考市级重点中学，只能选择报考两所省级重点中学之一，结果我落榜了。无缘去省级重点中学的我有些失望，但留下来要在本校继续上高中的我很快又信心爆棚，因为兰州市高中入学统考成绩公布后，我发现我的成绩其实超过了市级重点中学的录取线，尽管我去不了，但我总分数是本校第一名，比第二名高出70多分，这让我有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地位。因为升学成绩格外突出，我被本校的老师们纷纷看好，觉得未来我高考大有希望，能为学校争光，所以对我进行重点培养。整个高中期间，所有的代课老师和班主任都对我格外鼓励和关照，不辞辛劳地热情指导我的学习，我也不负他们期望，成绩保持得很好。由于表现优秀，我不仅一直担任班长、团干部，还经常在校内获得各种奖项，三好生奖、优秀班干部、优秀团员奖、成绩优异奖等等等，时不时在校园内开大会时上台领奖，令同学们羡慕不已，有同学甚至在台下开玩笑说我是“领奖专业户”；在校外，我也曾参加兰州市高中英语竞赛，获得全市优胜奖，成为我们几个省建（建筑公司）子弟中学中的唯一获奖者，为我们学校争了光。我还经常在校内大会上代表班级发言，甚至有一次被学校安排上台做专题报告，坐在校长边上向全校同学介绍我的学习经验和方法。经常性获得各种奖项，这让我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越来越自信，从小被认为笨的我开始感觉自己其实并不笨；时不时在班上和全校师生面前登台发言，让我不仅在众人面前不再胆怯，而且我的口头表达能力也越来越提高，曾经不善言谈的我开始发现其实自己的嘴也不算太笨；初中、高中长期担任班长配合老师管理各种班级事务，不仅让我有了一定的组织、协调能力，更重要的是曾经孤僻的我不再孤僻，变得乐于交往，曾经木纳、内向的我变得得体大方，表达自如，而且骨子里隐没的幽默感也开始在言语交流中发挥出来，我的幽默能让我与同学间的交流变得轻松。应该说高中阶段是我最如鱼得水的时期，我的各项能力大大提高，我的潜力获得了充分的挖掘，我的自信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这种自信不仅让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而且为我一生不肯服输、敢于较真、胸怀天地的特立独行的人生态度奠立了基础。

　　青春时期的我并非是一帆风顺的，不仅高中时期家里的冲突曾让我内心痛苦不堪，而且上大学之后我也遭遇过预想不到的困境。1984年考入峨眉山下的西南交通大学铁道地质工程专业后，与各地来的理科高手比，我相对薄弱的理科功底凸现出来，入学后我学得很吃力。经历一个多学期挣扎后，我想到了我的长处在文科不在理科，所以思虑再三后我决定弃理从文，退学重考。那时候能考上大学的比例是很低的，上了大学又决定退学是石破天惊的事，所以起初我父母死活不同意，但考虑到我语文、英语的格外出色，学文科后与一直侧重文科的学生比我的数学又可以从弱势变成优势，我坚信我的退学重考决定是明智的。正因为有这个自信，来回书信沟通几次后，我最终说服了我父母同意我申请退学，而让我父母同意的另一个关键是正在上研究生的我的哥哥，是他先想通了，他也认为我的文科能力很强，一定能重新考上大学，作为家里的骄傲，他的话很有分量。结果，我1985年10月正式退学离开峨眉，经过七八个月在兰州市级重点中学二十七中的高考补习班的学习，1986年我再度高考成功，被天津对外贸易学院外贸英语专业录取，从此完全走向了不同的职业方向。

　　回过头看，人的自信不仅仅在于觉得自己行，更在于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短处在哪里，有能力在人生之旅中扬长避短，做出明智的选择。我的经历很好地诠释了这种理性的自信。我在青春时期建立的自信造就了我上大学的机遇，让我成为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两次上大学的机遇都让我获益匪浅。第一次机遇让我跨出省界从北方来到南方，与来自不同省份的同学生活、交流，开阔了我的天地；第二次机遇让我华丽转行，在跨界过程中学习到不同知识，获得了不同的领悟，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职业之路。

　　不用说，大学时期是我青春时代的绚烂期。同大多数大学生一样，这一时期我不再只忙于学习，而是有了人生思考、生活憧憬、事业设想，目光不仅仅止于校园而是开始远观社会与世事，心态和行为上不再只是埋头学习的乖孩子，而是有了主见，敢于特立独行。这一时期我爱过、狂过，这一时期我歌过、舞过，这一时期我在校园里绽放过活力，怀揣过梦想，这一时期我也走向独立和成熟。

　　回顾我的青春岁月，从少年过渡到青年，从青春期走向成熟期，可以说我的青春季正是我的自信生长季。青春里长出的自信让我发现了自己的长处，不再自惭形秽，不再觉得智不如人；青春里长出的自信，让我脱颖而出，成为师生、邻里、家人眼中的优秀一员；青春里长出的自信，让我两度高考成功，有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不仅曾经下西南，赴津门，而且后来还能跨国境，完全打开了我的人生天地；青春里长出的自信，让我发现、认知了独立精神，欣赏并坚持个性，养成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习惯；青春里长出的自信，让我拥有了丰富的学习和生活经历，拓展了我的视野和境界，提升了我的人生认知，让我不甘平庸，心存高远，拒绝狭隘，胸怀天下。青春无疑是美好的，值得我们回味；而对于我来说，我尤其不能忘怀的，就是青春带给我的自信。

　　

2023年8月28日于多伦多

2023年10月2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