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悲壮历史的法源寺

猎美天涯

<p class="ql-block">  8月22日</p><p class="ql-block">  本不是吃斋念佛之人,也不爱好研究佛学,只是曾在解放军电子工程学院共事过的战友张Q瑞老兄委托我“有空去看看法源寺。”我很敬重张兄以及他们那批清华大学毕业调来电院的老大学生、研究生,包括我最崇拜的我自动化教研室主任王S明兄。他们中很多人虽然是理科男,却知识渊博、出口成章、文采飞扬,口才不凡。张兄不是不知道我对佛啊寺的不感兴趣,但他说,这座寺庙曾囚禁过宋钦宗,曾停放过袁崇焕被凌迟后的尸骨……啊,那可太有历史意义了,立刻调动起我十倍的兴趣,便于一日,先生驾车,我按照路书指引,七弯八转地来到了位于牛街附近的法源寺。</p><p class="ql-block">  紧邻法源寺西边的教子胡同不算窄,南边的南横街现在也拓展得很宽阔了,只是寺前街异常狭窄,道两边还胡乱停了N多车,颇练车技。直至正对寺前的大片街心花园和宽敞的停车场树荫下,眼界豁然开朗。</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好一处阴凉所在</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不愁没地方停车,现在这个价格算是不高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花园北端矗立一座长几十米高三、四米的红墙皂瓦照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照壁上篆刻着“南无阿弥陀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为该寺住持一诚所题</p> <p class="ql-block">  不是很宏伟壮观的山门一边一只石狮,门票5元倒是京城诸寺庙中最便宜的。</p><p class="ql-block">  法源寺始建于唐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原名悯忠寺;明朝正统二年 (1437年)重修,易名为崇福寺;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该寺被定为律宗寺庙,传授戒法,雍正赐名法源寺。</p><p class="ql-block">  法源寺占地面积6700平方米,建筑规模并不算宏大,但却严格按照佛教寺院的严谨结构,采用中轴对称格局,由南向北依次是山门、钟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悯忠阁、毗卢殿(净业堂)、观音殿(大悲坛)和藏经阁(卧佛殿)共七进六院,还有东西廊庑等,布局严谨。</p> <p class="ql-block">  进了山门院内一边立一根高高的旗杆,挂着写满如来全称的铜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绿茵遮蔽的寺院</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西鼓楼</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东钟楼</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中路高大的铜鼎</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天王殿前威风凛凛的铜雄狮</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狮与小狮</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天王殿外</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天王殿正中供奉着大肚弥勒佛像</p><p class="ql-block"> 这尊明代制作的弥勒菩萨化身布袋和尚铜像,高1.12米,袒胸露怀,欢天喜地。</p> <p class="ql-block">  刚拍了三大天王就被告知殿内不得拍照,结果“风调雨顺”缺了雨。</p><p class="ql-block"> 这四尊明代铜铸的四大天王像,虽然只有1.20米高,却因历史悠久而十分珍贵,战火和地震毁掉了殿堂却保留下了这些铜铸的雕像。</p> <p class="ql-block">  弥勒佛背后是勇猛威严的护法神韦驮坐像,明代铜铸,高1.70米。双手合十,横杵于腕上,表示此地是十方丛林,欢迎来客,远游的行脚僧可以安心住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天王殿的背面大门上挂着韦陀殿的牌匾</p> <p class="ql-block">  穿过天王殿是大雄宝殿的第二座院落,院中古木参天,还有六座记录着寺院建立与重建的石碑。</p> 大雄宝殿宽阔的院落,香炉里香烟袅袅,院子里游客却不多,很是清静。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虔诚的香客们敬的香烛</h3> <p class="ql-block">  大殿东南边三座斑驳破损的碑面已经很难看清上面的字迹。听一位游客质问寺院管理人员:碑面为什么磨损那么厉害,为什么字都看不清了?管理人员说那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我们也没有办法!</p><p class="ql-block"> 西南边三座碑面还算保存不错。</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明正统年间重修崇福寺碑记</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重修悯忠寺碑记</h3>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乾隆年间重修法源寺碑记</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御制法源寺碑文》称:“人以为戒在是即法在是,未知其法之源也;即谓摄心明戒,亦只知心之说,而源仍未及知也。”“源不可不达矣,(必须)识心达本源”,并且联系社会现实解说“达源”乃“巨而忠国孝亲,制行立事;细而饮食起居,日用常行”,还说“本皇祖劝善至意,书‘存诚’之颜,揭示万古达源之要”,从而点明了崇尚律宗的要旨。因此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法源寺应诏再次整修,竣工后乾隆皇帝亲自来到法源寺,御书“法海真源”匾额赐寺、此匾至今仍悬挂在大雄宝殿上。乾隆还在寺内写下了“最古燕京寺,由来称悯忠。的诗句。在这里,“法海真源”的意义表露的很明白,即:千条万条戒律、刑律,都是“流”,内心存诚才是“源”。从宗教本身的意义来讲,法是梵文Dharma的意译,通指包括佛教教义在内的一切事物。弘扬佛教,追本溯源的话,就首先要抓住律学,从而突出了法源寺作为佛教律宗寺庙的重要地位。<br></div><h3 style="text-align: center"></h3> <p class="ql-block">  步入第三进大雄宝殿,依然是一座纯粹的佛教寺院—虽不是香火鼎盛,却决无冷冷清清,虽没有香客如潮,却也不致门可罗雀。按照战友的提示,我试图到此寻找一下曾经承载过的厚重历史和悲怆的气息,毕竟历史曾经在此演绎过数宗大案,甚至有人说“这寺本来就不是一座单纯用来求神拜佛的所在,更多的是用来纪念几个阴魂,尽管在历史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因为他们与法源寺留下了抹不走的印记。”无奈我就是找不到一丝踪迹。无论是“靖康耻”被大辽囚禁于此的宋钦宗,还是在此病倒绝食而亡的抗元南宋名臣谢枋得;无论是被崇祯凌迟的明末抗清名将袁崇焕,还是戊戌变法失败而被慈祥杀害的“六君子”的亡灵,如今在此都没有留下一丁点儿可以让人们联想回忆的痕迹。也许是当日的阳光过于明媚,天气过于舒适,走在本应幽深阴暗的大殿里,竟没有一丝丝在古刹名寺中应有的那种肃穆与敬畏之感,就更谈不上什么阴森冷冽,与亡灵对话的气氛了。</p><p class="ql-block">  大雄宝殿后的第四进大殿悯忠阁,是最适合让人缅怀先人的地方,它也是法源寺前身悯忠寺名称的由来。</p><p class="ql-block">  唐太宗李世民于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不听宰相魏征的劝告而攻打辽东(今朝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李世民不过是要给懦弱的儿子李治(武则天的丈夫)一个太平江山,不惜御驾亲征,结果一仗下来,损兵折将。他难过得让军士把死难者的遗骨带回幽州(就是现在的北京)就地掩埋,并修建了一座祠堂来祭奠亡灵,命名为“悯忠寺”,以此寄托自己决策失误而给将士们造成生命损失的哀思。这就是北京法源寺的雏形。</p><p class="ql-block"> 这里是唯一可以让人联想亡灵冤魂的地方,而如今却成为佛教文物的珍藏之处。对此我没有任何褒贬,毕竟寺院也要生存发展。当初悯忠寺作为一座祠堂孤孤单单默默无闻地存在了几百年,直到清雍正年间,皇帝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想到了它,赐名“法源寺”并更改为佛教寺庙,乾隆赐字“法海真源”,让这座寺庙着实红火了一阵。2000年,李敖的《北京法源寺》一书据说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后,人们忽然发现原来这里与那么多历史名人名案有关,原本在京城排不上名气的法源寺顿时声名远扬、中外游客激增。十多年过去了,不管是僧人还是工作人员,再没有兴趣向游客述说那些亡灵的故事,也不想告诉你当时的事件是发生在哪一座房哪一间屋。这一浪潮过后,寺庙不知又有了什么新的发展方向,咱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言归正传,接着参观大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大雄宝殿台阶两边精美的半人多高的汉白玉石台柱</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乾隆御赐“法海真源”匾悬挂于大雄宝殿之上</h3> <p class="ql-block">  当日阳光太强,殿内外反差太大,在殿外拍摄的佛像非常模糊只能将就着看。</p><p class="ql-block">  大雄宝殿正中供奉“华严三圣”,既毗卢遮那佛、文殊和普贤菩萨像。为明代制作,木胎贴金罩漆。正中的毗卢遮那佛端坐在须弥座上,通高3.97米。 文殊、普贤分立两旁,像高2.14米。这三尊塑像,妙相庄严,雕制精美,在明代塑像中可推上乘。大殿两侧为十八罗汉坐像,像高约1.35米,木胎贴金,为清朝制品。</p> <p class="ql-block">  绕过大雄宝殿,看见东侧廊庑上挂“祗园”的牌匾是赵朴初老先生题写,顿时有了兴致:这前前后后的正殿没有一个名人题写,只有这个,这是个什么所在呢?会一会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遍寻寺院管理人员,没有人能作答。</p><p class="ql-block">  转到大雄宝殿正北,看到一座很有特色的香炉,别的香炉不是铁铸就是铜铸,惟独这座是石雕的,只可惜香炉被木栅所围不能靠近,炉身中部用铁丝纱网包裹着看不清内部,大概是为了保护贵重文物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这座精美的汉白玉香炉立于悯忠阁正南</p> <p class="ql-block">  这座汉白玉香炉本是北京天坛东门外的法华寺的香炉——炉身中部注明了香炉来自法华寺,为清乾隆年间所造,最下部置款“乾隆五十八年”字样,须弥底座、层层重檐,炉身雕刻八宝和云纹极为精细,为石制香炉中少有的精品,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本想把底部的置款拍摄下来,可惜一摄影发烧友足足在底下趴了十来分钟不肯离开,咱只好放弃等待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悯忠阁</p><p class="ql-block"> 悯忠阁是法源寺最早的建筑物,殿宇建于高一米多的平台上,平台周围护以砖栏,大殿外墙以十二柱为架,室内以十柱支撑。结构与故宫御花园万春亭极为相似,据考证御花园的万春亭是仿照悯忠阁而建。殿内陈列有历代相传法源寺原藏的一些文物,如唐《无垢净光宝塔颂》、《悯忠寺藏舍利记》、《燕京大悯忠寺观音菩萨地宫舍利记》、唐永微元年《毛藏妹严行》造像等文物。</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悯忠阁供奉的佛像</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悯忠阁北面供奉的佛像</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悯忠阁顶部的脊兽是两只张着大嘴的怪兽,倒是别有特色!</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毗卢殿(净业堂)</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毗卢殿内供奉着一座五方佛</p><p class="ql-block"> 毗卢遮那是梵语,全名“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译为“遍一切处”的意思。这尊毗卢佛是通体铜铸,为明代所铸,分为三层:最上层(中央)是佛的法身毗卢遮那佛;中间是佛的报身卢舍那佛,全名“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卢舍那是梵语,译为“光明遍照”的意思。分为东、西、南、北四方各一尊,也叫五方佛。东方妙喜世界阿闪佛,表示福德;南方观喜世界宝生佛,表示觉性;西方安乐世界无量寿佛,表示智慧;北方莲花世界不空成就佛,表示事业。</p> 毗卢殿南面有一巨大石钵,双层石座,钵身周围刻有海水花纹和山龙、海马及八宝等形象,雕刻极为精美,几可与北海团城的渎山大玉海媲美。有一种说法是:大石钵底座是元代的,上面的石钵是清朝乾隆年间的物品,乾隆喜欢北海团城的渎山大玉海而命人仿制的。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观音殿(大悲坛)—主要陈列各种不同造形的观音像</h3> 观音殿前这座巨型铜鼎上镌刻着“北京法源寺方丈一诚率两序大众暨十方信众制”。 观音殿中央观音头像后悬挂着一块“存诚”的匾额,这是康熙皇帝的御笔。大意是做人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都要在内心保存一颗真诚的心,才能不愧于天地之间。这是儒家的思想,但与佛教的“虔诚”不谋而合。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观音殿的对联是乾隆御笔</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屋顶的脊兽</h3>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藏经楼(卧佛殿)</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该殿没有开放,所以也不知里面都有什么。据说殿内曾经供奉一尊卧佛,是释迦牟尼涅槃时的遗像,俗称“睡佛”,右侧身而卧,两腿自然弯曲,右手置在头下,佛教名为“吉祥卧”。是明代用樟木所雕,大约有七米多长。原来供奉于海淀区卧佛寺内,解放后才移到法源寺。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卧佛殿前摆放着几件年代久远、饱经岁月消蚀的石雕器物。如今大概又移回卧佛寺了。<br></div><h3 style="text-align: left;"></h3> <p class="ql-block">  位于中轴线西侧的廊庑大殿,禅堂大概是学习佛教经文的地方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客堂大约是来客居住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一小时走完了法源寺重重大殿,这实在是我参观过的最小寺庙之一。曾经“去天一握”的“悯忠高阁”早因风雪与战乱而倒塌;曾经与之相关的历史人物已经渐行渐远,千年过去了,经过明、清等朝代多次重建,近年又多次整修,矗立眼前的这座簇新规整的寺庙已经抚平了历史的诸多痕迹。 然而那些与法源寺有关的悲壮历史人物—袁崇焕、谭嗣同,虽不悲壮却很有名的的康有为都不会被人们轻易忘记。</p><p class="ql-block"> 李敖在《北京法源寺》中说,法源寺在北京的寺庙里,有它特有的悲枪气氛。其他的寺庙,兴建的原因大多比较单纯,像隆福寺、法华寺,只是明朝皇帝应太监的请求,为了弘扬佛法,就盖起来了;像护国寺、普渡寺,是元朝丞相托克托、清朝摄政王多尔衷的宅邸,旧宅邸一改就完成了。法源寺却完全不一样。它从唐太宗死前四年盖起,目的就是追念为中国而死的先烈与国殇,它的悲枪气氛,从它原始的悯忠字样就已表露。……在它兴建后四百八十年,一个亡国的皇帝被关到里面,那是北宋的钦宗,他有着可怜的身世,他的父亲徽宗,艺术家的成分远多于皇帝,在位二十五年,把国家搞得一塌糊涂后,丢给了他,他只做了一年皇帝,就亡国了,然后做了三十一年的囚犯。在悯忠寺,他回想故国,在晓钟夕照里,过着痛苦凄凉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十二世纪,南宋也亡了。一个江西的进士谢枋得,参加抵抗蒙古兵失败,妻子被俘。他隐姓埋名,在江湖上算命,他不肯用元朝的钱,只肯收米面等实物,给他钱,他就生气,丢在地下。后来被发现了,他逃到福建,藏身武夷山中。元朝统一中国后,为了宠络汉人,到江南访求宋朝的遗士,跟它合作,名单开出三十人,谢枋得在里面,邀功的官吏找到他,强迫他北上。到北京后,他被安置在悯忠寺,他看到寺里曹娥碑,想到曹娥这个为了找父亲的尸体,十四岁就自杀了的汉朝女孩,感慨:“小女孩都能做到,我不能不如你啊!”遂把自己饿死在悯忠寺里。死的时候,六十四岁。</p><p class="ql-block">  明末时期的著名抗清将领袁崇焕被崇祯皇帝千刀万剮、凌迟三天而死,死后尸骨又被剁为齑粉。当地老百姓不了解真相,以为他真是叛国卖国的乱臣贼子,纷纷以能吃到他的肉为光荣。此时只有袁崇焕一位佘姓部下相信他们的督师大人是被冤枉的,冒着生命危险将袁崇焕残存的骨肉收集起来,存放到了法源寺。</p><p class="ql-block">  清朝末年的戊戌变法失败,谭嗣同等六君子在菜市口被慈禧杀害,不是传说中的大刀王五给送到法源寺的,而是谭的老家人胡理臣,带着另一个老家人罗升和浏阳会馆的长班,一起赶到菜市的刑场料理善后,送到法源寺的。而当时寺庙的主持方丈就是当年偷出袁崇焕遗体的家人佘氏的后裔。</p><p class="ql-block">  《北京法源寺》一书中有一段佘方丈与康有为关于佛教、真善、伪善、善因与善行的对话,颇有深意。特摘录如下:</p><p class="ql-block"> (康有为说)法师认为,是法源寺的名字好呢,还是悯忠寺好?”</p><p class="ql-block"> 和尚对突如其来的问话,没有任何惊异。顺口就答了:</p><p class="ql-block"> “从对人的意义说,是法源寺好;从对鬼的意义说,是悯忠寺好;从对出家人的意义说,两个都好。”</p><p class="ql-block"> 青年人(即康)会心地一笑,法师也笑着。</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还是悯忠寺好,因为人早晚都要变成鬼。”</p><p class="ql-block"> “寺庙的用意并不完全为了超度死者,也是为了觉悟生者。”</p><p class="ql-block"> “但是悯忠寺盖的时候,却是为了超度死者。”</p><p class="ql-block"> “超度死者的目的,除了为了死者以外,也为了生者。唐太宗当年把阵亡的两千人,都埋在一起,又盖这座悯忠寺以慰亡魂,也未尝不是给生者看。”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法源寺的古槐</p><p class="ql-block"> (康有为说)对唐太宗说来,唐太宗杀了他弟弟元吉,又霸占了弟媳妇杨氏。后来,他把弟弟追封为巢刺王,把杨氏封为巢刺王妃。最妙的是,他把他跟弟媳妇好生的儿子出继给死去的弟弟,而弟弟的五个儿子,却统统被他杀掉。照法师说来,这也是以慰亡魂,给生者看?”</p><p class="ql-block"> “也不能说不是。”和尚不以为奇。“在中国帝王中,像有唐太宗那么多优点的人很少,唐太宗许多优点都考第一,当然他也有考第一的缺点,他在父子兄弟之间,惭德大多。有些是逼得不做不行;有些却不该做他做了。做过以后,他的优点又来收场,我认为他在事情过后,收场收得意味很深。盖这悯忠寺,就是证明。他肯盖这悯忠寺,在我们出家人看来,是种善因。”</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白皮松</p><p class="ql-block"> “法师真是佛心,喜欢与人为善,到了这样从宽录取的程度。” </p><p class="ql-block"> “宽是宽了一点,但也不是不讲究分寸。像我说唐太宗盖这个悯忠寺,是种善因,并不是做善行,这就是分寸。” </p><p class="ql-block"> “照法师这么说来,盖了这么个大庙都不算是善行,只算是善因,那么怎么才算是善行?” </p><p class="ql-block"> “这要看对谁来说。如果某甲有一两黄金,他出九钱盖庙,哪怕只能盖一砖一瓦,这是善行;如果某乙有十万两黄金,他出一千两盖了整个的庙,他的善行,比起来像善因,很难算是善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同根生的白皮松</p><p class="ql-block"> “所以唐太宗不算?” </p><p class="ql-block"> “唐太宗身为皇帝,当然不止是十万两的黄金,他盖悯忠寺,不能算是善行。何况,他有权力根本就不使盖悯忠寺的理由发生,那就是何必出兵打高丽?不打高丽,就不会死人,就无忠可悯,所以,唐太宗如根本不打高丽,那才算是他的善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七叶树</p><p class="ql-block"> “照法师这个因人而异的标准,我发现法师悬的格,简直比我还高。唐朝当时受到四边民族的压力,唐太宗不动手打别人,别人大了,就会打他,如今你法师竟用的是人类和平的标准、不杀不伐的佛教标准,来要求一个十九岁起兵、二十四岁灭群雄、二十九岁就君临天下的大人物,法师未免太苛求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长在石钵里的荷花</p><p class="ql-block">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悬格大高了。可是,大人物犯的错,都是大错。唐太宗若不是大人物,我也不会这么苛求了。因为,从历史上看,当时高丽并没有威胁到唐朝,高丽虽然欺负它南边的新罗,但对唐朝,还受唐朝的封、还对唐朝入贡,唐太宗打它没成功,盖悯忠寺回来,第二年高丽还遣使来谢罪、还送了唐太宗两个高丽美人。这些行为,都说明了你说的唐太宗不动手打别人,别人大了,就会打他的威胁性,至少对高丽来说,是担心得太过分。我认为唐太宗打高丽,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天可汗’思想作祟,要君临天下,当然也就谈不到爱和平了。我承认,要求唐太宗那样雄才大略的皇帝不走武力征服别人的路线,那反倒不近人情了。”</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含苞待放</h3> “这么说来,法师还是肯定唐太宗了?”<br> “当然肯定,任何人做出来的善我都肯定,而不以人废善。至于想去行善、说去行善,那只是一念之善,并没有行,那是不算的。善和行善是两回事,善不行,不算是善。”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帆风顺</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法师这样注意行、注意做、注意以实践检验真理,这种思想,跟孟子以至王阳明的,完全不一样。”<br></div><h3 style="text-align: left;"></h3>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无花果</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是不一样。孟子认为发善情就是善,所谓‘乃若其情,则可以谓善矣’;王阳明认为在内心就是善,所谓‘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这些抽象的检定善的标准,我是不承认的。善必须要行,藏在心里是不行的。”<br></div><h3 style="text-align: lef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寺院里的路边玉簪开得正盛</h3> “法师这种见解,我听了很奇怪,太不唯心了,佛教是讲唯心的。”青年人露出一点取笑的神气。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雪白</h3> 和尚好像有一点为难,想了一下,最后说:“真正的唯心是破除我执,释迦牟尼与何罗逻仙人辩道时说:‘若能除我及我执,一切尽舍,是名真解脱。’我执就是主观的心,善如果没行出来,只凭主观的心认为已经是善就善了,这是唯心的魔道,不是唯心的正道。唯心的正道是破除这种凭想凭说就算行了善的魔道。真正的唯心在告诉人什么是唯心的限度、什么是光凭唯心做不到的。比如说吃饭,必须吃,想吃和说吃并不算吃,一定要有吃的行为;善也是这类性质,善要有行为,没有行为的善才真是伪善。”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纯净</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法师这一番话,我很佩服。只是最后免不掉有点奇怪,奇怪这些话,不像是一般佛门弟子的口气、不像是出家人的口气。我说这话,是佩服,不是挖苦,请法师别见怪。”<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和尚笑起来,又合十为礼。然后伸出右手,向庙门外面指一指:“现在北京城都在过年,大年初二,外面正在赶热闹,而你这位年轻朋友居然有这么大的定力,不怕寂寞,一个人,到这冷清清的千年老庙来研究古碑龟趺,一看就不是凡品。”</div><h3 style="text-align: left;"></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紫色的比白色的玉簪要小得多</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小盆景</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藏经阁前古银杏</p> <h3 style="text-align: left">  法源寺山门西边是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佛学院,想深入了解很难,因为不对外开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