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纷林——语言的消失

张鹤鸣

日落西岭栖初定，

寂寂长夜数闹更。

人事物象皆变换，

好音唯有梦中听。

每当读到王维“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时，我的脑海里就会闪烁一幅幅家乡的画面。

我的老家，村子不大，村子的后面是一片儿时认为广袤的斑竹林，竹林旁有一个澄澈的大湖滋养着它们。

每当太阳快要落山时，无数的倦鸟从四面八方飞来竹林，它们尖叫着，纷嚷着，小心翼翼地寻找一枝安。它们落下，又飞起来；一片刚安定下来，又被新来的不速之客惊扰起来。就这样，要反复多次，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金乌西落，月兔东升才肯作罢。

这些邻居，一晚上要群体喧闹三四次，我们家乡名曰“鸟纷林”。每次想到着三个字，我就感叹我们家乡语言的精美。“鸟纷林”简单的三个字生动形象地描绘了鸟儿在竹林里纷扰的情状。

鸟纷林和鸡打鸣一样，是那个时代我们家乡的报时工具，既省了更漏的制作，又免去了更夫的烦劳。只是它们报时易受到外界的干扰，准确概率会打折扣，就像鸡打鸣受到周扒皮的诱引一样。

我父亲每天早起捕鱼，起床的依据就是鸡打鸣和鸟纷林几次。一天，他如是出门捕鱼，早该天亮的时间却迟迟不来临，那个后半夜特别特别的长。他说起此事时，总有大伯大妈们帮助鸟儿说项：也许是这几天月亮太明亮了；还有的说，这几天竹园里闹野猫子。

鸟纷林，驱赶了孤村长夜的寂寞，它同妈妈和姐姐长夜嘤嘤的纺车声，唯美了我的梦境，甜美了我的童年，这种被陪伴的甜蜜，几十年来回味无穷。

现在，竹林消失了，原来的老宅子消失了，鸟儿也远去了，“鸟纷林”一词也不再需要出现在人们的语言中！

这也让我不禁想起了山东大泽变成了大泽乡，湖北的云梦泽只留下洪湖，梁子湖、汤逊湖等零星的记忆。沧海桑田，信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