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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泉

——陈巨来与周炼霞及她的情人、腻友和诗友（2）

【陈巨来与周炼霞、朱复勘及葛露西】

（朱复勘）

（朱复戡相册中所保存的周炼霞40多岁时相片）

周炼霞与吴湖帆的情事全在一本《佞宋词痕》中隐藏着，懂得人自然看明白了。

周朱情事只有零星资料支撑。

【传奇生平】

朱复戡（1900年9月22日—1989年11月3日）原名義方，字百行，號靜龕。40歲後更名起，號復戡。祖籍浙江鄞縣梅墟，生於上海。師從南洋公學（上海交通大學前身）總理張美翊。十七歲參加海上題襟館金石書畫會，成為早期會員。與吳昌碩、沈曾植、馮君木、羅振玉、鄭孝胥、康有為等過從甚密，獲益良多。遊法歸國後任上海美專教授、中國畫會常委、山東省政協委員、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國際技術經濟研究所上海分所高級研究員、上海交通大學兼職教授、上海佛教協會顧問、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理事、西泠印社理事、山東省文史館館員等。

1922年7月，朱复戡供职于上海总商会，为副会长方椒伯助手。10月，与沙孟海等人为宁波赈灾捐书画多幅。12月，沙孟海来书，请他导引访吴昌硕，沙孟海得以拜从吴昌硕为师。 

1923年11月5日，朱复戡在宁波鼎新街30号与张美翊的外孙女陈纫梅结婚。翌年，张美翊卒。

1927年夏，朱复戡购进口轿车“斯蒂派克”。车体为流线型，车身为玫瑰紫红色，车顶为黑色，八只汽缸，车牌号为9899。12月1日，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时，通过中央银行副秘书长、朱复戡的内兄范鹤言借用他的车子结婚。因此，给蒋介石留下了好感。蒋介石于1928年8月，成为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时，派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秘书长邵力子亲抵上海，来请朱复戡为国民政府秘书长。朱复戡随邵力子去南京游玩了一趟，婉言谢绝了秘书长之职。 

1931年 三十岁3月，自订《静龛润例》。夏，为篆刻家张鲁庵刻"张英珍藏"印。十一月十九日晚，与友人在陆小曼家跳舞，陆床头德国造玻璃镜突然无故坠落粉碎。是夜，玄想诗人徐志摩噩耗传来，朱为张罗徐志摩的后事。 

1937年11月，上海沦陷。 翌年，得知朋友金龙章在大别山，乃去投奔，被兵匪刘琼部所挟持，拜为“军师”、“参谋长”，朱复戡后乘乱逃脱。又遭遇土匪抢去了他的钻石手表、纯金烟盒等一应财物，还险些丧命。

1941年，更名朱起，号复戡，从此，以复戡行于世。

1942年下半年，美军飞机轰炸日军占领的武汉，险些被炸死。

1943年，乘船时落水，几乎被溺死。

【周炼霞与朱复戡】

（1953年，朱复戡为周炼霞题“翰墨缘”，其时尚未分手。）

周朱交往从初识至1958年，而即从1953年周吴恋爱起，周朱两人关系“冷却”。陈巨来在《安持人物琐忆》“记螺川事”一文中有交代：

[在吴之先，她本有一朱姓印人与之有私情，朱与小曼为至友，他们密谈都借小曼家电话以暗号谈之，朱知她有了吴后，大吃醋，二人大相骂了，她谓朱云:“梅景大肚皮，又患鼻菌……，又鼻吸呼呼。我是看在二百元一个月份上，不得已而从之。应念奴苦衷呀。”朱始无言了。

后朱又娶了葛露西(香港电影明星夏梦之母，平湖人也)，始与她正式断绝了。]

当时，丈夫徐晚苹早去了台湾，周炼霞一人要抚养五个子女，生活确实困难。

（朱复戡为吴湖帆刻印：“消几番，花落花开，老了玉关豪杰。”）

[周炼霞题写《复戡印集》，癸巳初夏（1953年）， 螺川炼霞]

【爱情信物】

“朱霞紫府”，其实隐藏着“朱府紫霞”的读法，内含朱复勘的姓及号、周炼霞的名与字，是一方朱复勘十分用心篆刻的印章，应该即是朱复勘送给周炼霞的定情信物。

（朱复戡为周炼霞刻制的“朱霞紫府”印蜕）

（朱复戡为周炼霞刻制的“朱霞紫府”印章，边款“沛国朱氏之玺”）

笔者注：朱氏源于黄帝，朱姓传代之始，堂号“沛国堂”，从此名焉。朱复勘即用其意。

（“沛国朱氏之玺”墨稿）

　　［1923年朱复戡24岁刻自用印

印面尺寸（1.4cmX1.4cm）］

【释文】

梅墟朱义方 字子训 一字百行

号静堪 又号紫阳 别署梅江渔者

更署梅墟钓徒 年二十以后

所作秦汉六朝金石文字之印

40岁以后，更名朱起，号复戡。从复戡变出的又有：风戡、丰戡、伏堪、凤戡、虎凯等。另外，因宋代朱熹，号紫阳，故朱老又有号为“紫阳”。因姓朱，又名“赤子”。当时，朱先生与戴季陶同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共事，也学戴，索性将陶朱公的陶字从前面移到最后，为“朱公陶”，成为自己的名，不换姓，只更名，亦见巧思。其他尚有子训、适存、建中、梅墟钓徒、石贸山樵、风满楼主、秦诏铜量楼主、紫阳书堂主人等别署。

【《某虚草堂》印谱见周炼霞印章】

（朱复戡刻“螺川诗屋”）

（朱复戡刻“炼霞”）

（朱复戡刻“周氏”）

（朱复戡刻昌化鸡血石周鍊霞自用闲章：“周公娇女”，边款：婴。

旧款：周公娇女。乙亥九秋白蕉为鍊霞夫人作印。）

（朱复戡刻青田石周鍊霞自用印1953年作：“鍊霞诗画”，

边款：癸巳酷暑为紫君，婴。）

（朱复戡刻龙钮昌化石周鍊霞自用印：“周氏之鉥”，边款：白婴。）

（朱复戡刻“炼霞诗画”）

（朱复戡刻“周炼霞”）

（朱复戡刻“炼霞长短句”）

（相片中前排中作者为周炼霞、白衣者为吴青霞，周炼霞后面是朱复勘。）

　　（周炼霞46岁所画仕女，吴青霞题。）

（周炼霞、朱复戡、王福厂、贺天健、马公愚等合作扇面）

朱复戡答紫君 七绝二首

一九四五年冬

"八 一三"日寇侵沪，仓皇走豫赣，思效定远，以保家国，乃辗转千里，投笔无门，流落江汉，将六七载。忽得紫君二绝，差慰羁旅，即步原韵，率尔作答，临书怆然，不知所言。

居常不解别时难，一旦分飞废寝餐。

未料梦魂扰似此，悔将宓枕等闲看。

戡平夷寇始言还，定远空期鬓欲斑。

肯任乾坤沦敌手，不辞艰险涉关山。

附：紫君诗二绝

（周炼霞）

闻道王孙行路难，可怜露宿与风餐。

重来此是伤心地，无复红楼隔雨看。

河山半壁几时还，待唱升平鬓欲斑。

寄语客中休弄笛，不堪重听念家山。

1938年朱复戡离开上海避难，途经大别山、武汉、南昌、九江、安庆、信阳等地，颠沛流离多次遇匪洗劫。

1940年起朱复戡，更名起，字复戡。暂居武汉时日伪当局推选朱复戡为武汉书画会会长，当即拒辞不就。

1945年冬处在人生低谷时期的朱复戡收到周炼霞寄赠诗信，作答紫君七绝二首回赠。

1946年春，阔别上海达八年之久的朱复戡回到了上海。

1947年春， 四十六岁，为周炼霞藏、郑慕康、孔小瑜作图、冒鹤亭参于其事的《螺川雅集图卷》作并题《七古·螺川雅集图卷》。十月，作《七律·紫君生日并序》。

（朱复戡《題螺川雅集图卷》一九四七年春）

螺川書屋有雅集，主人華年思錦瑟。

天生嬌媚不容老，望之廿餘麗人質。

群賢畢至盡東南，少長咸臨賀生日。

中有文壇具四美，更多藝苑稱三絶。

良朋高會盛一時，俯仰之間已陳跡。

主人多情慾留真，一一寫影示珍惜。

我方遠遊客荊襄，關山萬里阻消息。

一朝歸遲來君前，三春行樂少舊識。

歲歲今生逢今朝，年年此地共此夕。

不辭沈醉飛霞觴，長對朱顔祝耄耋。

偕紫君同赴春宴大醉而归 七律

（朱复戡）

一九四七年秋

十年浪迹倍蹉跎，重睹江春感慨多。

爆竹声声惊倦鸟，祥符处处息横戈。

喜逢故旧开怀饮，倾听佳人击节歌。

畅叙离情頫进酒，归途仰见月婆娑。

紫君生日并序 七律

（朱复戡）

紫君生日，海上名流排筵为贺，酒至半酣，即席挥豪，佳什佳人，妙书妙缋，四美具矣，赋此志盛。

九月初三月似弓，明珠仙露映秋红。

欣看海诞曙霞出，原是螺川灵秀钟。

彩笔一挥惊四座，丽辞七步服群公。

奇才但愿春长在，绝代齐叹万古空。

一九六九年秋，六十八岁作《七律·离沪十年有感》。 是年，作《浪淘沙·有怀》、《蝶恋花·有怀》寄周炼霞。

[互相鼓励 保卫祖国。梁红玉 韩世忠 抗金凯旋。（朱复戡、周炼霞合绘作品）]

1958年，山东省政府为办“工业交流展览馆”，朱复戡作为专业人才被派往济南，设计“山东省工业交流展览馆”。“山东省农业展览馆”，也为朱复戡所书。

1960年10月，山东省农林厅主办了“山东省美术教师、美术工作者学习班”，朱复戡负责课程编排，教授国画、书法、油画、设计、图案等课。

1964年上半年，朱复戡由山东省政府安置在山东省泰安县政协工作。

1966年，“丙午之劫”时，中央下发《五·一六通知》，要求各级党委立即停止执行《二月提纲》，夺取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号召向党、政、军、文各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猛烈开火。朱复戡历史是有问题的，他在上海为青帮大字辈、洪帮红旗老五，戴季陶还给他弄了个陆军中将，他是妥妥的够得上“历史反革命”！好在山东红卫兵没有掌握这些信息，他只是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批斗、游街、抄家。

1979年，朱复戡初诊断为肺癌。

此时朱复戡与第三任妻子葛维宗分手。

朱复戡孤身一人回上海治病，好在他的女弟子徐葳接受了他，陪他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1989年11月3日，朱复戡先生因病经抢救无效，于上海华东医院逝世。

【陈巨来与朱复勘】

朱复戡和陈巨来的订交时间可推算到1926年前后，朱复戡在晚年口述录音中说道：“……我的收入来源并不是书画篆刻，一般的订件我自己都不刻不写，由于和我交往的大资本家、政要非常多，他们常常来照顾我生意，我就把这些大的订件统统介绍给贺天健、钱瘦铁、马公愚、陈巨来……”。正因为艺术家之间相互帮衬关照，使得他们之间的友谊长达终身。

郑逸梅在《艺林散叶续集》中由这么一段话：“鄞人朱复戡，由其太岳丈张让三(美翊)之介，拜吴昌硕为师，刻印造诣甚高，但极自负。昌硕下世，乃谓陈巨来‘印坛属鄞人矣。鄞人以赵叔孺为第一，我次之。’及叔孺下世，又谓巨来‘君在印坛，当升第二位。’盖以第一自居。巨来不服，嗤之。”

郑逸梅在《艺术大师朱复戡》一文中亦称：“他(朱复戡)以名高故，忌之者很多。陈巨来刻印，当时亦负盛名，赵叔孺称之为‘元朱文为近代第一’。巨来自尊心也很强，对之极不服气，以张大千介绍他：‘大千漫游南北，数十年来所见近代名家书画篆刻，能超越时流，直入周秦、两汉、晋唐，镕合百家，卓然开一代宗风者，惟朱君一人而已’。复老因此更昂首天外，卑视侪辈，即对陈巨来亦许为第二高手，巨来不甘居次，致两贤相厄。”

[朱复戡致郑逸梅先生信札：

逸老如握，惠书均悉，病腕殊念。吾年前上患此，经推拿按摩 兼月便瘉，不妨试试。承翦示艺海点滴，记我童年事甚详，忽忽七十余年，读之恍如隔世。但我俩年龄相若，此事听谁所说，能见告否。匆此不备。肃颂健康！ 朱复戡 十月廿日]

要么“老子天下第一”的自负，要么“既生瑜，何生亮”的嫉妒，自古文人相轻，已成常态。两个世家子弟，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相争而不伤和气，陈巨来常尊称朱复勘为“百行大哥”。

在朱复戴与陈巨来共同的朋友中，更是不乏与二人同时交往密切的人物，如沙孟海、陆小曼、张大千等。张大千其所用印章多出自朱复哉、陈巨来之手。张大千曾为朱复勘写过一介绍文字，极尽推崇之能事:“大千漫游南北，数十年来，所见近代名家书画篆刻，能超越时流，直入周秦、两汉、晋唐，铬合百家，卓然开一代宗风者，唯朱君一人而已。君以懒散成性，不求虚声，故不作公开展览，用特重为绍介。”

陈巨来与张大千的交往则更为亲密，大约1924年定交，相从甚密。张大千称陈巨来刻印:“巨来道兄治印，珠晖玉映，如古美人，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钦佩至极。”陈巨来为张大千刻印数以百计，且多不取润，陈巨来向张大千索取画亦然。陈父病重，需服昂贵之药，张大千绘精品人物与陈巨来，嘱其售之以补家用。及陈氏落难淮南，张大千亦时时托人打探其消息。后又帮陈巨来在香港出版印谱。

朱复勘与沙孟海同里、同庚、同窗、同好，弱年同在张美翊家读书。1922年沙孟海来到上海，先拜同乡赵叔孺为师，复又由朱复勘引见拜在吴昌硕门下。至此二人友谊除在动乱中稍有中断外，持续终生。沙孟海在致朱复戴的信件中曾言:“当今书刻，尤以治古玺者，应推老兄第一，并非虚誉。”1986年《朱复勘篆刻》出版，沙孟海作跋推崇。1989年11月，朱复勘逝世，沙孟海撰联:“弱岁记游踪，后乐题襟寻鸿爪;老来陪杜集，雄书杰刻动鸡林。”以示哀悼。

陈巨来与沙孟海同为赵叔孺门下高足，陈氏二十岁时与大词人况惠风之女况绵初结婚，即是沙孟海作的大媒。陈巨来婚后，沙陈二人曾合作一方印章，况惠风亦在其上题写四行款字:“沙孟海刻印，陈巨来雕龙虎。自来诗词有联句，画亦有合作，印未闻有同作者，有之自吾二人始。”故是印亦可称为三人合作。

民国时期，西泠印社日渐兴旺，朱复勘和陈巨来二人印名如日中天。直至1979年西泠印社复社时，二人方一同入社，他们的挚友沙孟海此时已是西泠印社社长了。

朱复勘虽遁朱复截与陈巨来的艺术成就首先是体现在篆刻上，一于古玺一于元朱，皆可称为前无古人。

对于篆刻艺术成就，朱复勘颇自负，在其“潜水泼墨”一印的边款中自称:“混列簠斋印举，亦当巨玺杰出。”在“沥水潜龙”一印边款中称:“假令簠斋见此，必以为金村出土三代物也。”张大千赞其:“近代名家书画篆刻能超越时流，直入周秦、两汉、晋唐，镕合百家，卓然开一代宗风者,惟朱君一人而已。”马公愚更是在《复印集》序中称朱复勘:“虽师古不泥，自辟蹊径，其神至之作，厕诸万印楼中，几令人莫辨。惜不能起悲翁、苦铁而共观之。”并称其为:“千年来一人而已。”

[朱复勘刻“沥水潜龙”边款:“假令簠斋见此，必以为金村出土三代物也。”]

陈巨来在元朱文方面是当代最为精能且专一者，他先学赵撝叔、黄牧甫，后学汪关；复采元明以来各家象牙犀牛印文字，心追手摹，穷其正变，融会各家章法、刀法之妙，终成秀雅恬静，轩朗怡和的体貌，元朱文为近代第一。

朱复勘与陈巨来除篆刻外，两人在书法诗词、戏曲等方面亦都有很深的造诣。马公愚称朱复戴:“朱君不单是篆刻家，也是一位金石学家。他对商甲周铜、秦石汉碑，研究精博，因而他的篆刻古厚浑穆，非一般名家能望其项背。”

朱复截与陈巨来的艺术成就首先是体现在篆刻上，一于古玺一于元朱，皆可称为前无古人。

朱复勘对书法也是取法乎上，无体不精。于国画尤其独辟蹊径，以大小篆功的线条作人物、山水、花鸟、走兽，高古雄丽，冠绝前人。于诗词古文，亦别具新意。”对他的书法，马国权在《近代印人传》中的评价当述确评。“复翁于书，余最倾服其金文及草书。金之喜作商末周初之体，气势雄强，凝重浑穆，每以增点填实及加重捺力之法调节字重心，或将笔画改正为斜，易直成曲，易方为圆;而挪移偏旁，变正为反，易左右或上下，亦常用之。非于彝铭烂熟胸中不易为也。而作草书之巧与虚实，浓淡收放，妙于长短间，屈曲绕缭，大阖大开，虽至耄摹之年，仍气吞斗牛，阳刚之气摄人心魄。撰诸历代草书之家，亦不多见。”

陈巨来亦为书兼诸体者，尤以篆、楷为胜，只是极少作书，故见者极罕。再者，其印章边款之字极为佳妙，非不知书者所能为也。

朱复截早年跻身上海题襟馆金石书画会，与当时海上名画家过从甚密，与刘海粟、张大千更是相知一生。耳濡目染，下笔不俗，他以篆箍笔法入画，笔力雄健，个性强烈，富有金石气息。

陈巨来一生与海上画家名流相交，特别是与吴湖帆、张大千、冯超然、溥心鑫等交情极厚，但其绘画一如其印，从适合自己性格处入手，所绘松、梅温润雅适，风姿绰约，神采照人。

朱陈两人的诗友圈是重叠的。朱陈二人交往不多，但惺惺相惜。巨翁好骂同道，但无一字加于朱复勘。

（年轻时的朱复勘与陈巨来）

（年老时的朱复勘与陈巨来）

（朱复戡四十年代篆刻润例）

［西泠印社雅集陈巨来(第一排左六) 朱复戡(第一排右七) ］

［朱复戡与陈巨来（前排右二）、启功（前排左二）等合影于灵隐寺］

（西泠印社会场）

　　［朱复戡与同窗老友沙孟海（左）］

　　（朱复勘刻：“伯行长寿”、“朱方印信”）

1931年朱复戡和陈巨来两位年轻的篆刻家有了一次互相邀约作品的交流。这年的初夏，陈巨来为朱复戡刻制了一枚白文的姓名印章“朱方之印”。朱复戡为陈巨来刻了一方“安持精舍”印，自认“不能惬意”，后又重刻了一方“安持精舍”印。两人为人随便，而对艺术则精益求精。

（1931年 陈巨来刻“朱方之印”边款：辛未初夏仿汉铸印以应伯行大哥之命乞政之 巨来）

（朱复戡刻“安持精舍”）

（朱复戡刻“安持精舍”）

（朱复戡早期印谱中遗存有另一枚“安持精舍”的印蜕）

【朱复勘与葛维宗】

朱复勘与前后旅居沪上的三位平湖人有密切关系。

一、朱复勘与平湖籍印人陈巨来之关系，上文已表。

二、朱复勘的师兄是“当湖布衣”李叔同。两人均是经常出入十里洋场的花花公子，年少轻狂，潇洒恣意；后来，浪子回头，钻研学术。当年上海滩上所有的名媛交际花，更以与两位神童有交情及相好为傲娇。最富传奇的是，朱复勘与同为翩翩佳公子的李叔同就是在海上第一名妓“小六子”的“书寓”内相识订交。

朱复勘与李叔同均是张美翊的学生。朱复勘曾对学生说：“半世纪前，我比你们还小的年龄，跟随老师张美翊直奔杭州，去劝回师兄（刚皈依佛门的弘一法师），远远见一袭布衣清瘦的李叔同。我老师叹:你这样出家，我心痛啊！李叔同饱含一汪泪水，对着我老师长跪不起，一言不发，行了三个大礼，毅然回头，给我们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李叔同致老师张美翊信扎）

存世见李叔同致老师张美翊信扎一：

未由有展霜寒,比自何如？普陀印光长老及诸二善人劝送《安士全书》，匡益世道，祛发昏蒙猥辱。累属为之,绍于知识，铭兹典诲，伏深赞庆。谨致文告，希垂省察。倘值有缘，幸为劝勉。随意功德，江山辽夐，岂复委宣。演音

让翁居士旧师 道座                

十一月十八日

“让翁”是对张美翊的尊称，张美翊（1857--1924）浙江鄞县（今宁波鄞州区）人。清末举人。历任薛福成出使英、法、比国随员，铁路督办盛宣杯、浙江巡抚张曾敭幕府、上海南洋公学总理、宪政编查馆咨议。著有《土耳其志》、《东南海岛图经》、《澳大利亚洲志拟稿》、《奉化县志》、《绿绮阁诗集》等。弘一法师在俗时曾于1901年（清光绪二十七年）入南洋公学‘经济特科就学’，学名李成蹊。1905年6月南洋公学卒业，东渡日本东京上野美术专门学校攻西洋油画。

（朱复勘刻“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般”朱文印）

三、朱复勘的第三任妻子是平湖传朴堂第三代藏书家葛昌楣的女儿葛维宗，上海人称“葛露西”。

而陈巨来原籍“平湖乍浦东陈”，与平湖葛家不仅是世交而且是远亲。

存世见有陈巨来的丈人况周颐《临江仙》题葛毓珊部郎遗像（1915）

家世列仙官列宿，才名小集丹阳。

当湖雅故在青箱。

太冲原卓荦，叔度自汪洋。

三十六年回首忆，共攀蟾窟天香。

几人寥廓遂翱翔。

沧州余病骨，辛苦看红桑。

葛维宗原籍浙江平湖，其曾祖父葛金烺（1837～1890），字景亮，号毓珊，一作毓山，居住在平湖县城南河头（又称鸣珂里）传朴堂，被当地称为“北葛”。

葛家是当地的望族。葛金烺清光绪十二年（1886）考中进士，曾任刑部主事、户部郎中等职。他爱好读书，不论经史子集，还是奇门遁术、风水相命之书，他均有涉猎。他收藏的历代地方志达2000余种，胡雪岩最初散出的一批书画也被他收藏。

葛维宗的祖父葛嗣溁（字云威，1862～1890）是家中长子，8岁就能作诗，光绪十四年（1888）中举，酷好古籍及书画，工诗，喜助父亲葛金烺收藏图书，生有二女一子，可惜英年早逝。

葛嗣溁的胞弟葛嗣浵在其父兄藏书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先后构建了守先阁（书楼）和爱日吟庐（书画楼），与宁波天一阁、南浔嘉业堂并称“江南三大藏书楼”；并且编定了《檇李文系》，创办了稚川学堂。

从小成为孤儿的葛昌楣，由叔父葛嗣浵抚养长大，所以，葛昌楣原本是葛昌楹、葛昌枌兄弟的堂兄，外人常常误以为亲兄弟。葛昌楹、葛昌枌兄弟皆工书法篆刻、收藏极富，保存的《传朴堂藏印精华》享誉海内外。

葛昌楣（字咏莪，号荫梧、雍吾，别署韬华，1886～1964），宣统元年（1909）优贡生，是我国近现代第一个革命文学社团“南社”的社友，工于书法，喜爱篆刻，爱鉴藏，曾在民政部任七品小京官。传朴堂第三代藏书家。后任平湖稚川中小学校长。著有《蘼芜纪闻》《橅六朝碑碣》等。

如果硬要找出葛昌楣、陈巨来、朱复勘三人的交集，那就是吴昌硕是他们前后期的老师。当然，作为藏书家的葛昌楣接受的是印学史知识。

（吴昌硕1914年居平湖传朴堂时为葛昌楣所刻鸡血石对章）

（节厂三兄搜集缶老治印最佳之作成谱，皆为旧谱所遗者，当湖葛荫梧兄因举此石贻之，属余为记。己丑春三月，醉石唐源邺。）

（“甲寅小寒苦铁。”“此缶老七十一岁时所刻，距今有七年矣，庚寅八月醉石获观並记。”）

（西泠早期社员胡菊鄰居传朴堂时期为葛昌楣刻印三十多方）

（葛昌楣书法）

葛昌楣生有三子二女，次女就是葛维宗。

葛维宗（1913～1994），小名宗宝，字萝仙，曾就读于近代上海著名的女子学校——中西女塾（1930年改称“私立中西女子中学”）。根据“萝仙”的发音，上海人普遍称葛维宗为“葛露茜（一作露西、璐茜）”。她人长得漂亮，富而不骄，而且多才多艺，精通法语，善诗词书法；尤其擅长探戈，被誉为“探戈之花”。上海曾有以她名字命名的马路。1930年夏，长江中下游遭受特大水灾，上海组织募捐救济，作为“校花”的葛维宗参加义卖活动，玫瑰花最高卖出了五百银元一朵的价格，单价足以换购3750公斤大米，一时轰动上海，从此被人们称为“葛玫瑰小姐”。

其时，葛露西的祖父（实为叔公）葛嗣浵在上海开有木业公司及其他投资，葛露西的祖母徐佩瑶为前清军机大臣徐用仪的女儿，在上海单独有住宅。南浔刘家，金山高家、海盐张元济家都是平湖葛家的姻亲。

(葛露茜)

(葛露茜)

(葛露茜)

(葛露茜)

(葛露茜)

（葛露茜和女儿夏梦年轻时期的影像）

（葛露茜的大女儿夏梦）

（葛露茜的大女儿夏梦）

葛维宗的哥哥葛維城(1906-2000)，小名辛倌，字中超、宗超、衷慥。浙江平湖人。葛昌楣(詠莪)長子。1931 年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同年赴美國；1932年獲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經濟科碩士。曾任職新華銀行。喜京劇，擅書法。著名京劇演員員程硯秋善書，餘暇不多，在上海時，有人求書，往往請中超代庖。著有《道書集成》，譯有《歐文見聞雜記(英文註釋)》，《威克斐牧師傳(英文註釋)》，《職工馬南傳(全一冊)》。

　　（沈曾植晚年题赠葛衷慥的书法四联屏）

（陈巨来刻）

葛维城是杨元恺就读圣约翰大学时的室友。杨元恺长得一表人才，身高1米78，而且知书达理，葛维城跟他关系很好。经葛维城介绍，杨元恺结识了葛维宗。两人于1931年结婚，后来生下两女两男，长女即夏梦，次女杨洁，三子杨铭新，四子杨铭武。

（葛维宗和杨元恺的四个孩子，左起：三子杨铭新，次女杨洁，长女夏梦，四子杨铭武。）

（佩戴奖章的青年杨洁）

杨洁生于1934年，原名杨增铨，赴香港读书后改名为杨洁。她身高1米79，1953年返回内地参加篮球运动，先后进入中南区队、北京队和国家队，曾是中国女篮的著名中锋，1963年任中国女篮一队教练，次年任中国女篮二队教练，1972年—1990年入国家体委体育科学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1999年被选为“新中国篮球运动员50杰”之一。谢晋1957年执导的新中国第一部彩色体育故事片《女篮五号》，主人公林洁、林小洁的生活原型就是杨洁。

据陈巨来回忆及当时小报传闻，杨元恺在外特别好色，葛维宗管不住丈夫，忍无可忍，只有离婚出走，子女均归男方所有。（许培鑫《我与老师陈巨来》）

鼎革后，葛家失去了平湖的田租收入、钱庄收入、投资无锡纱厂的收入。留在上海的葛昌楣生活困难，自顾不暇。

（葛昌楣题赠平湖“文心”乡世姻四兄的成扇）

平湖新发现的一把逃过文革的成扇，很能说明情况：

年矢催人，老自牵，童心如昨。

溯孤露，叔兮怜我，诸姑兼育。

（谓季父母、大姑、七姑。）

书剑生涯多感概，市朝名利空追逐。

更鳏居，老去等无家，影形独。

也不愿，金欤玉；

也不羡，佺和偓。

任桑田几是，为陵为谷。

蚁酒一樽檠畔醉，蟫编三箧床头读。

问阿谁，遗我馈贫粮，聊行乐。

（右调寄《满江红》，余往岁七袠述怀旧作也。荏苒光阴，垂垂老矣，抚今追昔，百端交集。）

文心乡世姻四兄 拍政 昌楣

这首《满江红》是葛昌楣七十岁时的旧作，具有史料价值。此词的创作时间是1955年，题赠“文心”姻四兄的时间应在1964年前。期间，“大跃进”一结束即进入“三年自然灾害”，文革的暴风骤雨还未到来，生活清贫，但文人雅士之间还能诗词唱和。

全词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叙述了叔父、诸姑兼育他这个孤儿成长。自己从不希望有很多金玉，也不羡长寿仙人。（葛昌楣姑母为莫放梅的二妻，家中有炼丹求仙者。）蟫编三箧，蚁酒独乐。而今老衰，茕茕独立，居无定处（平湖传朴堂毁于日寇燃烧弹），谁来送我口粮（解放后，葛家失去了往日的全部收入）。抚今追昔，百感交集。很难想象这是传朴堂第三代主人的晚景，读完全词，令人心酸。

葛维宗与杨元恺分手后与著名金石家、篆刻家朱复戡结为夫妇。鉴于当时国内形势，有好心人建议他们这些家庭背景复杂的人离开上海为好。后随朱迁居山东生活，不过两人没有生育。两人都是当年“十里洋场”上的风流人物，但已今非昔比，令人唏嘘。

有了解内情的人感叹：[文革时期，一个月生活费八块钱，朱复戡要抽“中华”“宏图”烟，要喝“珠兰大方”茶，每顿饭只能吃软的，这如何够两个人开销？在这样的生活当中，葛维宗一天天失去了光彩，失去了笑容。她当然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常，当她在猪圈里面对着洪流污水之时，当她在煤油炉上给朱复戡煮着白菜火腿罐头时，她是否会想起五十年前在《玲珑》上向读者们介绍的那些摩登细节？今夕何夕？女人在暗无天日的浩劫里被细细折磨着，终于，她再一次决定放弃。]

1976年，文革结束，当朱复戡被查出肺部有阴影时，仿佛是压在葛维宗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决心离开朱复戡。

杨元恺早在1947年就去了香港，同行的续弦任辉，是母亲任舜文的本家侄女。

1979年葛维宗到达香港时，她的前前夫杨元恺已经在四年前去世，但她没能在香港落脚，子女拒绝赡养。不久之后，她再次回到了上海，由长女夏梦和长子杨铭新提供生活费，长子长女都是她带大的，次女杨洁她不想要，从小就给了祖母抚养；小儿子也不是她带大的。

葛维宗晚年留下的的信息很少。女作家程乃珊回忆说：“20世纪80年代，在我家，我婆婆每个礼拜都要搓上两个半天的麻将，她的麻将搭子一位是电影明星夏梦的母亲葛露西，那个时候她已经80岁左右了，仍然风头十足。”其实，葛维宗的老年生活是孤身度过的，据传1994年在上海自杀，终年82岁，就此结束了她风光又凄惨的一生。

［1960年山东农干校干部教师合影 朱复戡(第一排右二)葛维宗(第二排右三) ］

（朱复戡与葛维宗夫妇）

（朱复戡与葛维宗夫妇）

（款识：维宗先生法家正之。六一年夏日，陆小曼题。钤印：小曼（白））

此为陆小曼晚年山水画作，有本款及钤印。朱复戡与陆小曼私交颇密，可称是他的“红颜知己”。

［朱复戡为陆小曼刻制的印章：小曼书画（左）、蛮姑（右）］

【朱复戡诗书画印欣赏】

朱复戡书法，尤精于商周秦汉，他有《答问》一首，可证此心： 

商周甲骨与钟鼎， 大篆通称古籀文。

直下雄浑收玉箸， 纵横挺劲拔钢筋。

挥毫落笔藏锋棱， 用墨随心枯湿分。

相问如何写大篆， 别无诀窍可言云。

朱复戡是一位全能大家，诗书画印俱全。偶尔绘画，品格极高，所绘人物、山水、花鸟、走兽均以篆书线条出入，体现了中国画高古雄丽之风貌。朱复戡先生文学修养深厚，诗词功夫了得，故在其绘画中，多以自作诗词为画中题款，诗、画、书法均属上品。

　　（朱复戡篆刻“朱白行”、“伯行释古”）

朱复戡对许慎的《说文解字》下过苦功，“九千三百五十三，连首带尾腹中纳。信手写来大小篆，史籀李斯似相识。”一本说文，从头背到尾。他一生不停地在艺术上披荆斩棘，奋力攀登。他本就天资睿哲，又博识覃思。更重要的他夜以继日的研究艺理，上穷商周秦汉魏晋，下逮隋唐宋元明清，金石书画，古诗古文古词，青铜古玉，无不穷尽力气，做到了精详。随着甲骨文的发现和一批批青铜器、古玉器的出土，更需要朱复戡这样的人物。秦诏版的出土，就是朱复戡卓识的证例，否则，谁能知此为何物？他对古陶文、籀文、砖瓦文、秦汉简牍的研究亦有一家之见。

（朱复勘刻）

（朱复勘楷书）

　　（朱复勘1982年83岁大篆作品）

（朱复勘画人物扇）

（朱复戡 “枫桥夜泊 ”78岁作）

（朱复戡“攀登”83岁作）

　　（朱复戡 “敦煌仙女” 85岁作）

（朱复戡“高风亮节”86岁作）

——乡贤名印探骊（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