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树（散文） 郎照征

林征

　　后花园有一株枫树，兀立寒风中，守望这片安逸宁静。风霜染红了她的羽裳，沐浴一道道霞光点亮心灯。

一场大雪，原以为枫叶会败落凋零。今晨走过去仰视，她尽管白发苍苍，依然如火般热烈坚贞。我从这枫树似乎又看见母亲的身影，我给她起了个新名字——母亲树。

昨晚偶然一次早睡打乱了生物钟，从午夜一点开始，就再也难入梦。窗外，大雪正弥漫夜空。我从这雪，想到母亲的满头白发，想到已经过世多年的两位母亲。许久以来一直想写点纪念的文字，却无从下笔。母爱太神圣，我的母亲和岳母又太普通，既找不到那份心绪，又担心亵渎了这一世母子深情。

　　两位母亲如这枫树一般，有许多相同的品性。首先有着枫叶的坚毅，进入深秋，植物都开始凋零，但枫叶依然可以忍受秋冬寒冷，火红的叶子带给人们热烈的希望。

太多的苦难，是凛冽的风刀，雕刻着枫树的坚贞。母亲遭年紧的时候，是在山西临县度过了一段逃难的日子，我常常听她说起逃难路上，大青山、方山胡同遇到的磨难。岳母则是因为受了她三叔的拖累，从小就失去了父爱。有一次两位老人聊天，岳母说起，兵荒马乱的年月，三叔在道上混，没有给家里带来保护，反倒葬送了他哥哥的性命。那时岳母还只有几岁，她父亲来王曲村赶集，因为与三弟长得相似，被一伙土匪误认为是其三弟活埋在沁河滩，一家人过不下去，母亲改嫁，她从小就做了童养媳。很小的时候就站在凳子上和面、做饭。母亲听了，惊讶地说年轻时听说过这件事，原来遭难的就是你爹。替岳母唏嘘心疼不已。现在的媳妇们，成年结婚后还想娘家，想一想几岁的小孩子离开家庭的种种辛酸，让人扼腕叹息。

母亲这一代妇女，过去常受婆婆的气。等到儿媳进门的时候，又赶上新时代，没能享受一天婆婆的威严。总是忍辱负重设法把一大家子人，照顾得个个满意。也有一点儿例外：记得小时候，大哥从部队回来探家结婚，办完喜事，一家人说起愿景，老大结了婚，很快就该老二，老二、老三也谈成了对象，轮到老四就不用说了。我这个刚上小学的老四就不愿意了，哭着说：“光给他们娶媳妇，就不管我了？”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枫树还代表着回忆和怀恋。枫叶从春天开始生长，到了深秋才逐渐凋落，等着叶子凋落，看着满地的枫叶，人们不禁会感叹起过去岁月里所拥有的美好回忆。我年幼的时候，醒来看不见母亲，就没有安全感，就像小蝌蚪一样哭着找妈妈，妈妈也总是在干农活休息的时候风风火火跑回来，照料我衣食。大约三四岁的时候，一天我站在母亲身后看她打席，她双手飞舞如同婉花似的编织苇席，也编织美好生活的希望。忽然，只觉得大地在晃动，编席的苇子如同流水似的，母亲抱起我就往屋外跑。后来才知道，那是1966年3月22日的邢台7.2级大地震。哪怕天塌地陷，母亲的怀里，就是最温馨地港湾。母亲这棵大树，常以自己的身躯给儿女遮风避雨。

　　枫树还象征着吉祥如意，代表着和谐美好。人们常说：“丈母娘待女婿，实打实。”不管婚前婚后，我每次去岳母家，她老人家总是想着法儿做好吃的。我知道老人的心意，还不时为了让你待人家闺女好点儿？因此，每次两口子吵嘴，咱总是首先低下不太高贵的头颅认错。二舅哥属于晚婚，忙完婚事我去接俺那口子，邻居有位叫老姑的开玩笑：“你这么急着接媳妇回去，等着干活哩？”我说：“她在这里忙活了好几天，我接她回去歇歇。”我看见岳母笑得合不拢嘴。我儿子小时候比较瘦弱。岳母对我儿子总是特殊关照，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扶弱济困情怀。她对所有老人和孩子，总是充满浓浓的爱。即便是曾给她气受的婆母，晚年也是精心照看。

母亲也有敬老的美德，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照看过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奶奶。听母亲说当时刚解放，她孤独一人生活，村干部想找人照料老人生活，征求老人意见，她说我别人都不跟，就认准生林妈了，那人心肠好，待人实在。于是就和我们住在了一起，一直到给老人养老送终。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小时候还承蒙老人照看，给忙碌农活的母亲减轻一些牵挂。

　　母亲名字叫梁世花，除了会打席，还会纺花织布、裁剪衣服、蒸花馍等，在我心里是世界上最美的花朵。岳母唤作郭秀英，清秀善良，犹如缤纷的落英。我看着铺满一地的落红，从心里慨叹，那不正是母亲们的心血，倾注给大地给儿女的一往深情？

一株母亲树，千叶赤子情。

自古枫树枫叶就是诗人们讴歌的对象，无论是杜牧的“霜叶红于二月花”，还是陆游的“枫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香。” 抑或是李商隐的“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鲁迅的“枫叶如丹照嫩寒”，都描绘出美妙的意境，但我总感觉没能表达此刻心情。在此摘录我的旧作《枫叶颂》小诗一首，聊寄情思：“千年的渔火/万年的风霜/伴你走过岁月的沧桑/朦胧月色/绚丽霞光/照亮心头的视窗/钟声悠扬/引无尽遐想/沉浸在思念的梦乡/那每一片枫叶/都是一轮火红的太阳/凝聚与辉耀着/圣洁的生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