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 子

老张

<p class="ql-block">作者:张锦涛</p> <p class="ql-block">  写这篇《鞋子》,有点迫不得已,具体点说,是被《帽子》逼得,不写不行了。前几天发了篇《帽子》,原本是一时兴起就写了,因为调侃自己无所顾忌,就放开胡说开自己的玩笑,所以自己看着也常常就笑了,就想着应该让更多的熟人朋友也能跟着笑一下,这也算是为大家做的一种贡献嘛,有了这个高大上的思想基础,就发了朋友圈,发了几个与文学有关的群,发了美篇,还发了抖音,因为抖音的文字限制,只能发一小部分,就又跟了美篇的链接,于是,这几天便忙得不亦乐乎,好友、朋友圈、美篇、抖音,挨个儿回复致谢,反复打出“过奖过奖、高抬高抬、汗颜汗颜、惭愧惭愧”之类的话,对新朋老友的夸赞既不能照单全收昂然受之,也不能太过“谢绝”谦得太虚,于是便照人下菜碟——熟人就打哈哈用太极四两拨千斤,新友就热诚不失礼帽地“多谢多谢、粗疏见谅”迅速迂回转移话题,尽量不让人说“不知道客套”或者“不识抬举”。</p> <p class="ql-block">但是,毕竟需要关注的地方多,又怕回复太慢冷落了大家的热赞,就有点手忙脚乱,往返流连于上述几个“下杆儿处”,哎别说,真的就像一个钓鱼的,还有点贪心,一溜边下了四、五个杆儿,你不得左顾右盼?随时注意各处的风吹草动?说不定哪个有惊喜,哪个有意外。如此这般,转的圈儿多了,难免自己有点晕——觉得“好评如潮”,比如美篇发出不到三天,点赞评论就超过六千二百多,迅速稳居我美篇作品点赞量之新高了,尤其是一些有“份量人”的夸奖,比如文学艺术界的好友们,抬的比较高,坐在院子晒太阳喝杯茶冷静的同时,自然也蒸发了赞语中的水分,毕竟就写作来说,咱还是“新人”,毕竟几十年来咱都是“动嘴”,现在一动手,大家首先会感到新鲜——“嘿!他还会动手”!于是反手就是一个赞!这就像一直只会吃饭不会做饭的人,猛然做一回饭,就会得到很多人的夸奖,其实他做的饭不见得能好吃。</p> <p class="ql-block">  不过,既然大家夸赞,你也不能清高到视而不见,但同时你也不能盯着赞、瞧着花只顾着咧嘴傻乐呵呀,这不就像演员都唱完了该下台了,可你还站着不走,这不明摆着要掌声吗?多少有点厚脸皮不是?那怎么办?再写啊,那写什么呢?眼睛就胡乱瞄,瞧见了一双架在半空中的脚和很多天没擦油的鞋,鞋?那就写鞋吧。没有脚哪有鞋?不用说,写鞋就得先写脚。好些年里,我很为自己的脚而自恋,不大不小,不胖不瘦,光滑润泽无死皮,样子好看,冬天不湿袜子,夏天不出臭汗,换句话说,即使坐公交车偷偷脱鞋,没有人会闻到我的脚臭味。您别不相信,有例子为证。</p> <p class="ql-block">  例证一:很多年里很多次去过足浴店修脚店,技师常常会夸上两句,因为没啥可修,就往往会使劲儿多按摩一会儿作为补偿,要不可能会担心他早早结束我会心里不平衡。</p><p class="ql-block"> 例证二:当年去女朋友家第一次帮忙下稻田打赤脚,她姐看到我两只粉嫩得婴儿般的脚不由得诧异了一声,于是大家齐刷刷笑了,我环顾左右,不由得为自己和“劳动人民”之间格格不入的这种色差而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一瞬间便想到了“四体不勤”的“孔老二之流”,所幸一只蚂蟥及时出现在我脚背上才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p><p class="ql-block"> 例证三:我年少轻狂的时候,曾经一次看着刚洗完的脚,自鸣得意地给媳妇说“全身上下,我最好看的就是这双脚了”,凡事往往都会跟我“打摖”的媳妇,竟然没吭一声,不吭声就是默认啊而且就这个话题她跟我也争论不起来,她底气不足,我知道,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事不过三,三个例子就够了对不对,足以说明问题了。</p> <p class="ql-block">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乐极生悲,或许老天爷不想让我对自己的脚那么自恋,不知哪一年开始,右脚大拇趾竟然逐渐上头朝右偏,下边朝左偏,那个疙瘩就大了起来,脚的轮廓就不那么正常了,于是鞋也不那么好买了,往往左脚很合适,右脚有点挤脚,后来知道这个情况叫“拇外翻”,竟然是一种病!于是,我少了一个可以自豪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拇外翻是一种病,但是不痛不痒,对走路站立都没什么影响,对外观肯定有点影响,相比于那只脚,这只脚就有点丑陋了,就像有的人两只眼睛本来都是双眼皮,得,一觉醒来,一只成单眼皮了,倒是啥也不影响,就是稍微有点那什么。当然,也有人说难受,花钱做手术矫正的,我看到过一个姐做完手术后的缝合疤痕,两只脚的口子都还不短,感觉粗针大线缝了好几针呢,当时一瞬间我想,她是不是为了夏天能穿凉拖出来好看?或者迟早伸出脚来能衬得起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p> <p class="ql-block">  反正我是至今一点不适的感觉没有,但是自从“拇外翻”后,买鞋明显不容易了,原本成人后一直是标准的42码鞋,不管皮鞋布鞋运动鞋,只要鞋正规,脚肯定不难说话,看上一试,哪怕试一只脚,大小合适,直接就走。但后来不行了,不管什么鞋,先得试右脚,哪怕左脚再合适再漂亮也不行;那脚的长短自然是没变,只是右脚掌变宽了,但是谁家卖鞋会有一双鞋一只宽一只窄的?你也不可能右脚买只43码的,让它以长代宽啊,再说即使此法勉强可行,人家商家也不允许啊,那剩下的42码右脚+43码左脚差货伴儿鞋还会有人买吗?</p> <p class="ql-block">  由此更认同那个著名的木桶效应——水的高度取决于最低的那块木板。而我买鞋得取决于变丑了的右脚。有时候难免会对它有意见——变丑了咱就不说了,还这么矫情,买鞋得先问问你同不同意,真是没道理。于是,不好买就少买,买到一双就一年穿四季,365天只给它年休假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就是凉鞋或者布鞋,不用说,跑的路程多轮胎报废就快,一双三、四百元的“KN”穿不到两年就破皮裂口掉漆坡跟,各种老年病纷至沓来,不得不再买,本来想换个物美价廉的挥霍一下,可兜兜转转,最后不得不再买一双一模一样的“KN”,而且是早已下架的绝无仅有的孤品,老板娘对我一副情深义重又不乏自豪地说:瞧,还是咱们“KN”设计理念更贴心更人性化吧。我一边点头说是,一边想:他们的设计师连我一只脚拇外翻都考虑进去了?牛!</p> <p class="ql-block">  尽管这些年因为脚的不给力买鞋比较费事,穿着的效果自然也难让人满意,但是洗脚泡澡之时,看着原本孪生的兄弟却分了彼此,常常会想起过往一些值得骄傲和欣慰的事,这就像英雄迟暮,总喜欢回忆剑指长空枪挑滑车的壮举。话说少儿时期,咱还是有一些至今想起来都很暖心也值得骄傲的回忆:我是家里老小,前边几个都是姐,大姐长我十多岁,因此家里的女红从来不是问题,尽管处在物质生活非常匮乏买什么都凭票供应的年代,我的穿戴从来没有邋遢过,虽说也不至于能“讲究”,但是母亲和姐姐们绝不会让我“将就”,所以,我的衣着鞋袜向来很干净,跟一众年龄不小了还不太穿过袜子的泥猴同学比起来,多少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尤其是鞋,当然那时候几乎大人小孩清一色的都是自家做的千层底布鞋,学校的老师也不例外,以“灯芯绒”鞋面居多,而且法律规定了似的——统一黑色,每每排队出操或者放学的时候,放眼望去,有多少只脚,就有多少个鞋的样态,有露大拇哥的,有咧鲢鱼嘴的,有脚后跟磨得少了一半的,也有用带子把鞋和脚一起绑起来的,当然免不了有用差色布补个补丁的,大家开心的互相逗着乐,走着走着,有的就使坏,故意把前边的鞋跟踩一下,于是不是刺啦一声鞋扯了,赶紧出队想办法,就是连锁反应几个人踉踉跄跄,反正总是笑声一片,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孩子们笑声似乎很容易泛滥,张口就来,而现在的孩子好像不然,一个个满腹的心事满脸的凝重,像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小范文正公。而说到鞋,现在的孩子无疑是异常幸福的,一个小屁孩动不动一双鞋好几百上千的,甚至还有更高到几万的,当然那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咱是一般人,不说人家的不一般。</p> <p class="ql-block">  言归正传说自己的鞋子,其实,当年就在很多人长年累月都是黑布鞋还经常可见露脚趾头脚后跟的景况下,我却有一件当时非常自豪也是值得一生记怀的事——有一天我突然一下子拥有两双买的鞋!一双褐色塑料凉鞋,一双黄色军用胶鞋,这在1970年刚过的中国农村,可是时髦得很厉害的两双鞋!你说是不是此处该用叹号?再想想看,我的时髦鞋走进学校是不是有点拉风?</p> <p class="ql-block">  先说鞋的来路,是我当秦腔演员的三姐在宝鸡演出结束,用刚拿到手的工资给我买的,大半年没回家的三姐给其他家庭成员有没有买什么礼物我不知道或者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同时带回来一大盆黄颜色的西红柿,好像品种叫“鸡心黄”,那是我第一次把蔬菜当水果吃饱的美好记忆,至今想起来回味悠长。同样值得回味的,自然是那两双令很多小伙伴看呆双眼的鞋。</p> <p class="ql-block">  时隔五十多年,那两双鞋的样貌依然清晰如昨,褐色凉鞋前端鞋面是两条斜着相互交叉的大十字,把脚趾脚掌左右都能兜住,脚后跟上的带子用那种金属卡扣来固定,穿上之后脚上的美先不说,心里那个美滋滋的劲儿时不时会往上冒,因为珍惜,不敢跑太快,怕把鞋带扯断了,后来也总结出来:刚见过水,也不能跑,不小心会把鞋底翻到脚面上来;要不是后来知道了这双凉鞋不能长时间在太阳下面暴晒,否则会不再成为凉鞋,我会一直坚信“凉鞋”就是“凉”鞋。</p> <p class="ql-block">  也是这双鞋,让我永远记住了母亲说过的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因为爱惜,我看不得凉鞋底的方格子里面有泥土,晚饭后便在院子里想把它弄出来,用手没法扣,便提着鞋带在台阶上摔,在旁边剥棉花的母亲提醒我别摔断了,我正感到摔的有效果便继续摔,心想再两下就完了,没想到啪的一声鞋带真断了,我立马木住了,看向母亲,她平静地看着我,说了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自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母亲的话是真的记住了。后来是父亲用火烧了镰刀刃片把鞋带给我焊接住了,后来我也就自己焊,再后来,我又穿了好久它也被焊接了好几次才彻底退休。</p> <p class="ql-block">  在全国民众都异常追捧绿军装的年代,我那双同样拉风的黄色军用胶鞋自然是既漂亮又时尚而且实用,耐穿耐脏耐洗,它不仅四季可穿,不挑季节,更是水陆两用,雨雪天气里最合适的鞋,和那些穿布鞋或者木屐的同学比起来,那干爽、把滑、轻便等等优点的确太好太容易让十来岁的孩子产生优越感了。说它最合适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中、高腰橡胶雨靴更是新鲜玩意儿,在农村难得一见,即便当时家庭条件好的人家,也可能只有一双雨靴,一家人或者抢着或者轮换着穿。</p> <p class="ql-block">  曾经就有个关于雨靴的笑话在我们村的大人孩子中传播:</p><p class="ql-block"> 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伙伴是个独生子,他父亲兄弟两个,他叔父的媳妇早年不知所踪后来也没再娶妻,于是就等于俩兄弟守了这一个后人,小名干脆就叫顶门,顶门个子挺高,智商稍微低点,因为宝贝,俩兄弟为他花钱就大方,他叔父大热天赶一趟集,买回来几个烫面油糕和一双雨靴,自己舍不得吃全给顶门拿回来,顶门的高兴自不必说,吃完油糕就等下雨,他很想试试新雨靴上脚的滋味,可没办法,很多天过去了老天爷都不配合,于是,顶门穿上新雨靴在院子里走圈圈,然后就踩出了一圈泥——院子里有他妈泼出来的洗锅水。</p><p class="ql-block"> 虽说是故事,但故事有鼻子有眼有目击者,上次回老家听说目击者三年前已经作古了,不过我见着顶门了,他有点像后来的闰土。</p> <p class="ql-block">  因为皮实不娇贵,黄军用鞋的后来不怎么记得了,想必也是出尽了力然后被我马放南山了吧,但因为这两双鞋,我对三姐的怀念每每就更真切更伤感,是的,我的三姐已经去世快20年了,英年早逝的三姐是姊妹中最聪慧伶俐多才多艺的,两条抑或一条长辫子动辄用素色手绢很随意的扎在脑后,成为大家对她的一种长久印象记忆,逝后多年间,但凡遇到一些她当年的熟人同事,每每说来,都会由衷地叹息一声:太要强,往往会难为了自己。</p><p class="ql-block"> 这话我非常认同,三姐就是太要强,心气太高,正所谓:刚则折,柔恒存。</p> <p class="ql-block">  有点伤感,跟整篇文风不搭,扯回主题。</p><p class="ql-block"> 后来工作以后,有经济能力了,当然也算是职业需要,大部分时间是穿皮鞋,意什么康、奥什么康、红什么帽、红什么蛛,几十年下来皮鞋穿到已经不能穿平底鞋了,穿上就觉得脚后跟差一截,身子有点往后倒,加之人们的保健意识已经延伸到脚部了,然后就有意识地穿运动鞋,穿“新上海”布鞋,什么脚力健、劲马等等,慢慢也就习惯了,尤其是一种专卖给老人的鞋,我很是喜欢,像布鞋又像皮鞋,不奢华也不土气,居家、外出都合适,随意舒适得就像个与世无争的老头,很称我现在的心态,于是它也是我一脚登到即将退休的状况。</p> <p class="ql-block">  其实,有一件事让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鞋子的重要性,并且为此曾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应该是三年前的秋天,十几个相好的诗友相约着去爬团标山赏红叶,因为很少爬山,对此行的路程和强度缺乏应有的认识,出门时就随意地穿了一双像是运动鞋的鞋子,这样说是因为样子的确像是运动鞋,但是清楚记得它是我只花了10块钱买的,质量不言而喻,那是我去张家界旅游的时候,冒着此生见过的最大最长时间的瓢泼大雨登的天门山,不用说,衣服、皮鞋和自己的一身真皮外套浇得彻底透湿,第二天皮鞋还在滴水,只能在旅店一楼大厅小商店买了一双鞋应急,就这双,十块钱,后来它就一路跟着我从湘西回到了陕西,毫发未损,只是有点太轻软,样子也不好看,回来就让它下岗了,这次出门前第一眼就看到了它,想让它再发挥一下余热,没想太多就穿上了,谁知草率了!</p> <p class="ql-block">  对于我这个信奉生命在于静养平日缺乏锻炼,多少年来几乎都没舍得让脚上走出过水泡的人来说,山,确实高,路,实在远,十二天门倒是勉力上去了,可下来的时候遭老罪喽,刚下过雨不久,路很陡,坡太滑,脚下的路面也极其不平,不是石棱就是竹根,我那又薄又软的假运动鞋实在难当重任,不是让我硌得脚疼,就是让我出尽洋相,它在我下坡的时候无数次地把鞋底给我绕到脚面上来,把我的脚底轮换着交给更薄软的鞋面,去和石头茬子竹木根子们对抗,那份酸爽你懂得,于是乎,我的两个大脚趾盖不失时机地紫黑起来,大家开心大笑的时候纷纷预言它们俩会在几天后强行离职,而且有的说:你要有思想准备,估计以后就不会再拥有这两个脚趾盖了。这些可憎的同伴们一个个脚下闪转腾挪脸上云淡风轻谈笑风生,可怜的我脚上疼痛钻心脸上眉头紧皱咬牙苦撑,此时此景,想起本山大叔还是范伟大哥说过的一句话:做人的差距怎么就如此的大呢?而且竟然是因为一双鞋!</p> <p class="ql-block">  回来后腿脚疼了很多天,当然更疼的是两个大脚趾,只是大家只预言准了前半部分——它俩的确没拖泥带水很干脆地辞职了,但是,两个月后,它们,竟然,又,长出来了!到底跟了我几十年,还算有良心,这让我甚是欣慰。从那以后,对于爬山的提议,我一般会保持沉默,心里,哦不对,是脚上,有阴影。但是,也实实在在懂得了鞋的重要性,以前,对买运动鞋“一定要好”,最好是什么专卖店的说法一直不以为然,认为是想要好鞋的矫情和借口,现在看法改变了:鞋,不一定让你觉得好看,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它会让你难看,或者给你好看!</p> <p class="ql-block">原本鉴于某平台对字数的限制,想写短点,2000来字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刚才一看竟然5500多字了!唉!老了,啰嗦!</p><p class="ql-block"> 2023.12.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