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位年轻时有点姿色的女友,喜欢自拍,喜欢发朋友圈。美颜、滤镜、瘦脸、特效一起上。一次她一定要让我看她的自拍,我诧异:“这是谁啊?”“是我啊,你认不出来?!” 除了委屈,她更多的是怨愤。我不是有意的,我真没有认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始有了电话,后来有了BB机、大哥大。再后来有了手机、智能手机。短信语音互联网电商QQ微信自媒体应运而生,从此一个时代到来,轰轰烈烈,气象万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十年代初的大哥大,砖头一样大小的东西,拿在手里其实是很不方便的,无奈太拉风。我有一哥们,人高马大剃着平头,为人粗疏,牛仔裤屁股兜里整天插着大哥大,感觉人是横着走的。只是长恨电话不响,特别在人多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电话开始让生活有了改变。譬如过年亲戚聚会,再不用骑了个破自行车七大姑八大姨的上门请了,一个电话解决了。我曾怀疑当年马路上熙熙攘攘的拥挤,除了赶约会的人还有就是去约请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有了互联网,我们的网除了与世界其他网不互联,其他都联。有了互联网现金也不用了,没有了零钱找来找去的麻烦,断绝了细菌传来传去途径;再远再思念的人,视频一下立马可以见到。钱是个数字,摸不到,可以花;人彼此看见、可以聊天,但是平面的,也摸不到。互联网组成了看得见、摸不到一个虚拟世界,亦真亦幻,快捷方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以为有了电话有了网络马路会不挤了、人会有更多悠闲时间,后来知道不是。现在除了睡觉,我们无暇与这个世界驱离片刻:孩子在学校发生的任何事情家长分秒内就可知道;领导如厕之余,依然可以在“群里”运筹帷幄、循循善诱。高架快速路上,当你前面的车慢悠悠的压着整条车道时,十有八九是驾驶员在刷微信、发语音。“严禁开车打电话”算是当代交通法规干得最落后的事情了,现在都改阅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且不说孩子是否应该保有“玩过家家”式的小秘密,领导是否可以每时每刻呼叫你。让我们猝不及防的很多:行车偶尔犯了一个小错,全路网LED屏都是你车子违规影像;偶尔看了一段爱国视频很解恨,就不断有爱国视频发来,一直让你误以为米帝国快要倒闭了;偷偷的瞄了一眼半老徐娘的倩影,大数据以为你是专业做这个的,明星、长三、AV,漂亮的不漂亮的,蜂拥而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被一个巨大、无形的东西笼罩着。它基本诉求是快,基本特征是高效、零距离。为了页面上不断涌来的消息,人们不敢与手机分离片刻。人不是可以立刻要找到别人就可以立刻被别人找到,不是想立刻知道就是立刻被知道的。关注信息成了一种习惯,没有了消息,会感觉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因此现在的人都有点等不及,有点缺乏耐心,甚至都有点焦虑,生怕慢了半步。现在抑郁的人多,是否是这个引起的,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赵忠祥的《动物世界》里,草原上慢的动物都是弱势的、受欺负的。但母狮追逐角马,它知道不能一味的快,追不上了就停下。心率过快它自己也会有危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向来有点慢,走路慢说话慢码字慢遇到抉择下决心慢。小时候患严重支气管哮喘,常常伸着脖子、苟着背。动作快了,胸口就会透不过气来。最气馁的是在一次初中体育课,一米八零的我两百米比赛竟落在全班女生的后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理发育的落后制约了我心智的发育,后来变成了一种习惯,遇事先往后躲,或充而不闻,或假装出不关心。有一位朋友并无恶意的说,你们发现没有,任何时候在后面喊他,他转身总是先把身体慢慢的转过来再带动把头转过来。其实慢是我逃避现实、隐藏虚弱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类似鸵鸟的方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如此快如此近,到处要求刷脸身份证号微信扫码共享位置,各色社交媒体信息无遮无拦,滚滚而来,这让我胸口又憋得慌。想到初中体育课,不由得悲从中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信息采集与分享技术的轻易实现,虚拟世界的无限的宽广、自由与快捷。让很多人有了更多展示影响力的机会。影响力是一种权利。权利欲望不断的满足往往会迷恋会上瘾。上瘾了大致会没有时间、空间、关系的概念,会不管不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三在大平层里拥着娇妻咖啡红酒;李四有闲有时间,在山里买了一块地看“云卷云舒”;隔壁王五到处做专家、常在天上飞,本来开桑塔纳现在换大奔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至亲刚刚过世者,对着镜头述说悲情,泪流满面……怎么做到的?据说最深切的情感是不能与外人道的,躲起来,一个人哭泣,一个人舔舐伤口。安然对着镜头痛哭流涕,要有电影的功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人向往山林向往陶渊明,看“云卷云舒”,本应是对名利世俗、红尘虚荣厌倦的逃离,是人对人生无聊、孤寂思考后,刻意培养的出世情怀,奈何又乐在“网卷网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们身着盛装在互联网上尽情狂欢,人生多出了许多热闹。</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爱玲说,拥挤、热闹是中国人生活的要数之一,中国人在一大群人之间呱呱坠地,也在一大群人之间死去,我们相信无话不可以对人言。我们老诧异,外国人要守住那么多不必要的隐私干嘛。张爱玲一生拒绝做公众人物,决绝地守住私人空间,一直到死。阿城叹说“这已经是志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科技文明进步过了头,文化好像变得浅薄了。一味的求快求近求高效,修养、人情、喜悦反而变得单薄了。好多人本来好好的,一到虚拟世界就认不出来了。董桥说,“‘疑是玉人来’的心情往往比玉人真来了还要缠绵。”高级一点的情调都讲究距离、讲究含蓄、讲究轻描淡写。起码的,你不能直着嗓子叫卖自己,你甚至与生命也要保持一段距离,为的是在应对任何变化时你可以保持足够的安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不是快慢的问题也不是网络的问题。我们要警惕的是科技进步可能带来的文化变异。“容易获得”可以带来欲望的膨胀、无止境索求,变成了贪。贪总是有害的,古往今来,为此丢性命丢名誉的不少。当然就更谈不上风度了。草原上母狮是有欲望的,但不贪,逮到角马吃得差不多,就算剩下很多它也离开了,它知道吃的太饱它会失去敏锐,也会危及生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