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23，日子在重复里度过

朝华夕拾

图文原创/朝华夕拾

我没想到，年已花甲的自己，过了大半辈子，现在会这样有些重复心累地过日子。人生在世，都是居家过日子。可同样的日子，各人有各人的态度和过法。有些人紧张充实的过，有些人空虚消磨着过，有些开心愉快的过，有些人忧心烦恼的过。一年的日子同样被过掉了，从年头到年尾，从春夏到秋冬，从晨起到暮落，光阴都在人们的指缝里悄悄溜走，如梭似箭……

著名作家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的文中，曾经描述过两种过日子的情景：过日子的人忙忙碌碌过一日——天黑了。慵懒的人悠悠闲闲，日子经过他们——天黑了。天不单独为哪个人黑一次，亮一次。看似几句平淡朴实之言，就把过日子的现象形象地概括到位了，堪称经典之语，令人佩服之至，不愧为名家手笔。

随着年岁的增长，总感觉日子过得挺快。这一天天地过着过着，一不留神就到年底了。屈指数来，2023年没剩下几天，即将被我过光。看了刘亮程的书，认真对照自己，仔细审视自己，我究竟属于哪种过日子的人？忙忙碌碌，肯定不可能了，要是以前在位时，那确实是紧张繁忙的。先后担任过几个部门的主官，职责在身，重担在肩，上下要对接，各方要协调，事事要亲历，时时有压力，经常加班加点，起早摸黑，像一位辛勤种地的农民，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忙得顾不上家中老小，还美其名曰：五加二白加黑。那时实在是轻松不得，轻松不了。

现在，退居二线的我变得轻松起来。思想上没有了操心的工作和压力，生活的节奏也从原来的紧张变为慢悠。这个时段体制内的领导，都有这样的同感。组织上和单位领导一般不会给你安排具体的工作任务，因为你过去在位时已经繁忙过辛苦过付出过了，现在理应让你轻松休闲点。

除非特殊情况，某个重大项目的推进落实还需要你，才会安排你帮忙协助。这是一种体制惯例。忙碌已是过去时，轻松成为现在时，几乎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段“过渡时期”，直接干到退休的几乎很少。这样看，我就不属于第一种情况了。

那么，是不是第二种悠悠闲闲的现象呢？我又在心里作了自我比照。好像是，又好像不完全是。闲是闲的，现在工作上的确比较空闲，没有具体的硬任务，最多是偶尔参加某项活动和相关会议。有安排时就去参加，无安排时，办公室就可去可不去。我对“退居”两字是这样理解的，居就是居家，换言之，退下来可以在家里休息。闲是正常的，是符合程序的。说不完全是，因为我还不会变的慵懒，我还有自己的生活琐事和承担的责任，不可能躺平在悠闲的日子里。

既然不属于刘亮程所描述的两种现象，那么，我应该是第三种情况了。思索良久，自我定位，觉得比上不足，比下还有余，刚好居中。半闲半忙过日子，半工半休度光阴。日复一日，今天重复着昨天，明天重复着今天，日子在重复里度过，每天的日出和日落，是白天和黑夜的重复；每天做饭洗衣搞卫生，是生活内容的重复。

唯独不能重复的或许是自己的心情。时好时坏，时忧时愁，时轻时重。你想重复着高兴愉快的日子，但往往事与愿违，你不愿重复那些痛苦伤感的日子，却偏要在心里不断地重复，陡然增添了不少新愁和烦恼。日子必定要重复的，岁月也是由重复组成的。其实，人间春夏秋冬的轮回，也是季节的重复。

每当岁末年终，我总会感慨光阴的流逝，感叹岁月的神偷，也会盘点自己的日子和心情，即将过去的一年里，我在重复着什么样的日子，占据和充实我日子的内容是什么，我的开心与忧愁的心情比例又是多少？通过盘点，我的日子才有数，我的心里才踏实。盘点的意义，在于回首昨日，在于收拾心情，在翻阅旧历中看到自己一年来的生活身影，还能忆起自己揪心烦恼的表情。

每天的生活琐事，是我基本的重复。虽然退居二线，单位迟早还是要去的。每天有早起的习惯，上了年纪，早上是不会睡懒觉的，一般在清晨6点左右就起床，然后开启一天的生活。人到花甲之年，都会有一个这样的生物钟吧，到点就会准时把你从睡梦中“闹”醒。

生活就是洗洗刷刷，就是一日三餐。有时先洗衣，后做早餐；有时先做早餐，后洗衣服，这是早上必做的两件事。以往这些，妻子都会劳驾。现在妻子患病严重，去年6月住院至今仍卧病不起，我失去了指望和依赖，只有自己动手。

余生的计划已被打乱打破，这是我人生最大的不幸。妻子的病，丈夫的痛。我一度精神萎靡，心情低落。在历经无数次的心痛折磨后，我的心情才渐渐地调节过来，也慢慢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生活还得继续，自我还要保重。这是许多亲朋好友的关心和规劝，我也不能让在外工作并已成家的儿子担心，为了照料好妻子，更需保重自己。日常洗刷、家中卫生和一日三餐，是我每天重复的生活内容。一个人换洗的衣服，不用花费多少时间，但我习惯手洗衣裤，只有大件的被套床单才用洗衣机。水龙头里哗哗的流水，冲洗着沾满衣服上的肥皂泡沫，在一遍又一遍的冲洗中，肥皂泡沫不见了，肥皂混水变清了。

我倏然觉得，手里冲走的不仅是肥皂水，而是冲走了我每天宝贵的光阴。厨房、阳光房，是我每天重复的生活场所。这是最基本的，也是必不可少的重复。等这些琐事收拾完毕，然后才坐在书房，挤时间看看喜欢的书籍，或者在键盘上敲几行文字。

每天半小时的探视，是我重复的重点。妻子住院在本地人民医院1CU，医院规定每天家属探视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三点。这半小时，对我来说很珍贵很重要，我每天必去且提前赶到，天天坚持，雷打不动。在我的心目中，探视妻子是压倒一切的大事。上午可以集中精力干点事务，下午首先要保证探视，其他事务要在探视结束才能安排。

只要每天能看到妻，我的心里就安宁。一天因故没有探视，我就心里发虚。有时单位有重要会议，我就推迟时间去探视。由于病情的加速，妻不能自主呼吸，需要呼吸机来帮助。我也是万般无奈，在受苦和生命之间，我选择了让她受苦。

探视时间半小时，很短也很快。我也不能做什么，唯一能做的是四件事：一是补充护理用品。常用的有一次性洗面巾、护理垫、抽纸和漱口液等物品，什么用完就要及时带什么。这些都是我淘宝上网购的，放在家里以备用。二是不定期带去榨好的果汁，给她补充维生素营养。三是给她洗手和擦脸。这是我探视的重点任务，虽然有护士或护工日常护理，但我还是不放心，只有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护理才安心。在护士帮助下，我用温开水给她洗手擦脸，让她保持干净。

因为吞咽功能的丧失，痰液经常从口里流出，流到嘴角和脖子上，湿透了垫塞在枕边的抽纸，就及时给她换纸。四是和妻说话交流。尽管她已毫无意识，口不能言，但我还是把她看作正常人，一边紧握她的手，一边和她说说话诉诉苦，希望她为自己的健康加油，希望她能平安平稳，更希望能出现奇迹，早日康复回家。医生每天也会走进病房，给我介绍妻子的病情，让我随时掌握妻子的身体动态。

每次看到昔日聪明能干的妻子，如今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失去了往日美丽的笑容，身上的插管和呼吸机在延续着她的生命，我就心如刀割，异常难受。看到妻子眼睛里闪动的泪花，我真是心痛不已。我知道，她的心里会有感应，一定知道我每天都会来陪护她，她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但只能用眼睛来“说”话了，我也在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妻子想说的那些话。

结婚三十多年，我们不知说了多少话，有许多都是关于柴米油盐的话，还有许多是夫妻间的私房话。如今她只想静静地躺着，不说多余的话了。这么多年，我理解妻子的心情，我不会要求她说话，我只是每天去看她。

这就是我重复的重点，也是我日夜的牵挂。我每天往返在医院之间，每天重复着探视的固定动作，每天重复着下午的沉重心情，每天感受着生命的无常，人生的苦短。这样的重复行为，发自内心，牵动神经，情感牵引。病房的误工阿姨看我每天必到，风雨无阻，也很同情说我辛苦，我说习惯了，不辛苦，是心苦。有时我会莫名地换病思考，要是我病重在床，妻子每天来医院探视和护理我，那才是真正的苦了妻子。那样，我更加于心不忍。每次进出医院病房五楼，我都是走路上下，我的脚步和心情一样沉重，那种担忧和痛楚是难以言喻的。

我的文字，也是在重复他人的词语。今年五月以来，我在阅读一些文学作品的同时，也开始重拾写作爱好。用书籍和文字充实自己，分散一些负面的情绪。以书为友，以书为伴，在书中慰藉，在书中净化。然后用文字倾诉，为自己的忧愁烦恼找一个舒缓调节的窗口。这本来是一剂自我治愈的良药。陆陆续续，也写了十多篇文字，有的制作成美篇，配上自己喜欢的音乐，看看听听，倒也自我舒心。我想，一个人的日子可以过的清净，但不能过的无聊。

后经文友推荐，又把几篇拙作投到《香落尘外》文学平台，居然受到抬爱，给我不少鼓励。可是，在写作过程中发现，我的每一篇文字，都是在重复自己的往事，重复自己的心情，重复自己的语言，还重复他人的词语。别人用过的那些比喻，那些动词、介词、连词和形容词等，我都在重复使用，有时就连名家的语句也整句借用过来，为自己的文字增色。诚然，重复也有底线，不能过多无谓地重复，对那些看到不生动不经典的词句，我也不会去重复。

俗话说，“天下文章一大抄”，这个“抄”固然是“偷”之意，但我想，不应完全理解为偷，许多有重复之意。阅读那些名家的散文，发现不同的作家，因为生活经历和体验的不同，文风文采也不同，老练、朴实而优美的文笔却是共同的特征。我佩服他们有活跃的思维，丰富的想象和创作的灵感，佩服他们深厚的写作功底，那些细腻的描写，形象的比喻、拟人的手法和深刻的感悟，让我拍案叫绝。

我不知道在他们的文字里，会不会重复自己的语言和词汇。我想应该不会的，他们的创作经验丰富，驾驭文字的能力很强，每一篇作品都是经过精巧构思，每一句文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千锤百炼的，都闪烁着思想的光辉，展示出文学的才华。至少我看不出重复的语句，也不会像我那样，经常重复自己或别人的词语。当然，我也想今后尽量减少重复别人，形成自己的语言风格和特色。

我也改变不了重复的毛病了，没有重复的词句，恐怕我的小作就难以成文。其实，每个人都在重复着过日子，只是重复的内容不一样。我所重复的内容就这三方面，就把每个日子过完过充实了。重复虽然单调，甚至枯燥，但重复是生活的需要，也是生命的轨迹。只有重复，才有生命，只有重复，才有希望，只有重复，才有未来。正是因为有了重复的日子重复的生活，我们才会有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历程！

如果把重复再往深处想，重复的概念就不是单纯的循环往复，也不是机械的运转，而是包涵着重新的变化，蕴藏着无限的生机。重复看似一成不变，实则悄然生变。大自然同样如此，也在重复着一年四季的自然景观，花开花落，春华秋实，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无一不是在重复这些自然美丽的华章，让我们的日子变得鲜活而幸福。

当我写完这篇文字时，重复的一天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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