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小白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图片/来自网络</b></p> <p class="ql-block"> 不是我糟践自己,我真的跟猪混过一段日子。</p><p class="ql-block"> 照理说,我跟猪不搭界。我是商贸公司的头儿,主要业务是通过湘钢物资部向各二级单位提供大宗原材料。可是,市场经济大门一开,各二级单位货比三家便以成本偏高拒绝我们提供的服务。一时间,商贸公司销售渠道受阻,经营困难,按照公司经济责任制方案,我手下工人的工资一降再降。</p><p class="ql-block"> 别无选择,我不开拓市场,降本增效,不但工人月收入无法保证,就连我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幸好,商贸公司和市场对接,我可以选择性地做点小买卖。我琢磨着,湘潭是鱼米之乡,盛产大米,而味精生产的主要原料就是大米。我的一个上海朋友有味精厂的人脉关系,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于是,我打起了经营大米的主意。</p><p class="ql-block"> 我的思路并不是空穴来风。改革开放了,大型钢铁企业都在市场上抢饭碗,出现了鞍钢工人返乡务农,武钢工人办起了养猪场,湘钢厂门前卖起了北京馒头……</p><p class="ql-block"> 我为什么要故步自封呢?</p><p class="ql-block"> 分管我的领导是S公司党委书记。他是一位退伍军人,人脉广,办法多,我经营大米必须征得他的同意和支持。他也希望我能找到一条路子,解困脱贫,我们不谋而合。我向他汇报了经营大米的几点优势:第一,我经营的是战备储备粮,成本低;第二,湘潭水网密布,走湘江水路比走铁路更有优势;第三,资金占用量不大;第四,上海朋友帮我负责市场开发……恰巧,书记的几位战友都在市粮食局工作,他蛮有兴趣,当天下午就带着我去了市粮食局。一打听,湘潭三年的战备储备粮都已经捣腾空了,忧患意识早就被当成商品贱卖了。无奈,书记又带着我去了市畜牧水产局,那儿也有他的战友,他想了解一下如何去做畜牧水产生意。他的战友二话没说,直接带着我俩去了沙子岭牲猪养殖场。这样,我的思路又拓宽了,贩粮不成,贩猪也是一条路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贩猪必定要与社会上的人打交道,这是我的短板,我不会坑蒙拐骗、尔虞我诈,但我知道,社会上没人罩着,你想贩猪,门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湘潭楠竹山有个自称是“小霸王”的年轻人,牢里放出来的,在楠竹山开了个录像厅,夜半三更的放点三级片赚点小钱。我去楠竹山一个供应商那里认识了他。在录像厅里我试探性地打听了一下贩猪的事儿,他大腿一拍,说这事儿有门儿。当即,他一个电话叫来了一个人,在那人面前,他把我吹嘘了一番,好像我是多大的官似的。然后他告诉我,贩猪,找他,他是猪贩子!</p><p class="ql-block"> 这样,我和猪贩子也搭上了。</p><p class="ql-block"> 猪贩子在行里有个学名,叫“猪经济”,不入行,真不知道行里的规矩。</p><p class="ql-block"> “猪经济”是技术职称吗?高级还是中级?我疑惑,无据可查。于是,我叫他猪老板。市场化了,人们都这么称呼生意人。猪老板告诉我,湘潭的牲猪大都销往广州,那是别个的码头,水深,挤不得……我说,挤什么?我上海有哥们儿,我让他负责市场开发,你只需负责当地收购牲猪,我们进军大上海,有福同享,合作共赢。跟这帮家伙打交道,就得咋咋呼呼牛逼哄哄的,不然,没人拿你当老大。我们就这样敲定了。</p><p class="ql-block"> 上海朋友还真有路子,帮我联系了上海虹口肉联厂。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上海朋友也不是全力在帮我,生意人嘛,他有自己的盘算,我心里明白。我想,只要他把我领进门,往后的路就可以自己走了。</p> <p class="ql-block"> 两头落实妥后,我便向书记做了汇报,我要钱啊,要申请启动资金。我把了解到的市场行情汇报给了他。我告诉他,牲猪是按毛重计算的,猪毛、猪屎都能赚钱。收购价三块四/斤,销售价四块九/斤。我算了一笔账,除去成本,一头猪能赚一百多块。保守点估算,一车猪最少能赚五六千块,如果一个月走十车呢?那就能赚五六万块。商贸公司月赚五万就能解困,就能确保工人工资的全额发放。经书记同意,我请了五万块钱,我并不想一次性投资太大,市场经济嘛,坑多,我不得不防。</p><p class="ql-block"> 有了钱,我便去楠竹山和猪老板碰头。猪老板轻车熟路,不在楠竹山周边收购牲猪,当地散养户的牲猪多不过十几头。所以,猪老板联系了益阳的一个养猪场。星期六一早,我便和猪老板驱车去了益阳。我必须全程跟着他,怕他从中搞鬼,把我卖了还帮他数钱。我们三人挤在猪笼子车的驾驶楼里在山路上颠簸。左拐右拐的拐到了一个我叫不出地名的养猪场。下了车,我对着猪场的围墙根尿了泡尿,抬头一看,铁门内有好几排猪舍,估计养了有上百头猪,我信心倍增,提着裤子走了进去……</p><p class="ql-block"> 猪场的牲猪大都三四个月出栏,体重不能超过130斤。大猪、小猪、种猪,几百头猪里竟然只有六十头猪能够出栏,不够整装一车的数量。猪老板又带着我在山里转,在散户家里收购了十几头猪,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台拖拉机,车上拉了四头猪,正准备送往屠宰场,也被猪老板拦下收购了。回到湘潭,猪老板带我去了湘潭检疫部门签字盖章,没有检疫证明牲猪不能销售。我以为一切办妥了,可以去上海了,没想到,车子开回了楠竹山。怎么回事儿?我问。猪老板说,给猪灌水!灌水?为什么?我不懂,但没好意思多问。天渐黑了车子才开进楠竹山一家专门给牲猪灌水的小作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车子倒进了一个专门为卸猪设计的平台,打开猪笼,牲猪按照设计好的线路一头一头地被赶了下来,然后,开始灌水。我走近一看,这哪里是灌水,分明是在灌泥浆嘛。我瞅了猪老板一眼,猪老板解释说,给牲猪泥浆水既能增加毛重,又能保证牲猪三天拉不出屎来,在运输途中能够减少猪的自然损耗。他说,湘潭销往广州的牲猪都是这么干的。</p><p class="ql-block"> 牲猪被赶下来呜哇乱叫,排着队挤在只能行走一头猪的线路上。前面,有两个人,一个人拽住猪耳朵,另一个人用高压水枪撬开猪的嘴巴,硬往猪的喉咙里塞。墙边,有一个仪表,可以看到牲猪摄入泥浆的数量。一头猪被推进去四蹄乱蹬,拼命地挣扎,又一头猪赶进去被揪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嚎叫,那些被高压水枪抵住了喉咙的牲猪嘴里流出了白色的粘液……</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夜里,车子开到了上海郊区昆山停下来检查时,猪老板发现有几头猪出现了问题。由于天气炎热,牲猪又拉不出屎来,所有的牲猪肛门通红,向外凸出,已经有一头猪死亡了。猪老板爬上车,将死猪推了下来。死猪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让我帮忙把死猪扔到路边稻田里。皎洁的月光下,他抓着猪耳朵,我抓住猪后腿,我俩一悠,把死猪扔进了稻田里。太可惜了,猪是闷死的,又没病,为啥要扔?猪老板说,死猪不能带进屠宰场,如果被认定有猪瘟,那麻烦就大了,整车猪拒收不说,还要负责处理死猪……猪老板真是老道,没有他经验我可能会血本无归,说来,还是当地人靠得住。接着,猪老板拿着铁桶在稻田里舀水,开始给牲猪泼水降温,我也不能闲着,他干一会儿,我干一会儿,两个人忙乎了好一阵子。</p><p class="ql-block"> 到了虹口肉联厂,情况变了。说好的收购价四块九,现在只给四块一。肉联厂收购的是瘦肉型牲猪,而湖南的土猪,膘肥体壮,太腻,上海人不吃。这一点,猪老板也没预料到,真是货到地头死!猪老板劝我,算了,别纠缠,耽误一天,损失更大。</p><p class="ql-block"> 结算倒是非常顺利,肉联厂财务给我开了一张银行汇票,不给现金,抛去成本,我没赚到钱,上海朋友一分钱好处也没捞到。</p><p class="ql-block"> 上海朋友满脸的不悦,但他并不死心,他告诉我,上海的冻肉比牲猪更好销售。上海的大中专院校较多,学生大都是外地人,食堂不采购新鲜肉,而是采购冻肉。他建议我在虹口菜市场租个门面,针对大专院校经营冷冻产品。在上海逗留期间他带着我专门去院校食堂考察,我考虑,经营冻肉成本低,市场潜力大,湘潭有人做这一块儿生意,经验可以借鉴,这是一条路子。于是,我和他一起去虹口菜市场联系,请虹口菜市场经理 、书记吃饭,并与虹口菜市场达成了一份书面协议,只需回单位盖章以及岳塘工商局盖章便可以运作了。我以为自己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儿,没想到,厄运降临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其实,S公司“一把手”根本不信任我,他怀疑我利用公款为自己捞好处,便一个电话把我从上海召回,撇开书记,不经财务审计,他罢了我的官,我靠边站了。</p><p class="ql-block"> 当不当官的我无所谓,真的!收入不高,吃苦不少,何必呢?可是,我经书记同意,已经采购了一车冻肉放在上海天天配送的冷库里了,他突然罢了我的官,又没有什么举措,那一车冻肉谁来负责?我有点良心不安,便主动请求“一把手”给我一个虚职,让我把上海的事情处理干净,免得让人说闲话。我说,上海的大中专院校快要放假了,过了销售旺季再销售冻肉就困难了。他不懂经营,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听不进下级的建议。我跟他讲道理,他跟我谈改革,我跟他谈改革,他跟我讲法治,我跟他讲法治,他开始耍流氓,带着蔑视的冷眼……真是这样的,你在官场上肯定见过那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面孔,我气不过,也跟他“耍流氓”,结果,他把我扔到了局子里了……</p><p class="ql-block"> 我真的懵了,像是被人用高压水枪顶住了喉咙一样,任由摆布,只不过口里没吐出那白色的粘液……那一车冻肉,始终无人问津,半年过后便喂了上海动物园的老虎,所销售的款项全部抵扣了天天配送冷库的费用。</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在想,一个怀疑竟然可以置公司的利益而不顾,这是为什么?是猪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我怎么会跟猪混到了一块儿……</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