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你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犹如梦一场，中午睡了一觉才感觉自己回来了，从一个遥远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了自己好像一直活在婴儿时期的绝望里，活在三四岁的恐惧和倔强里，活在妈妈离开时的无望和愤怒里。</p><p class="ql-block"> 妈妈，一个多么遥远的词语，一个多么遥远的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感觉无法缅怀的人，一个甚至不会进入梦里，永远没有交集的人，一个如此陌生似乎从未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好像一直被我用另外一个方式牵挂着，珍藏着。</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样子，不断地从我眼前飘闪，莫名的，然后她一点一点的靠近我，直到直接出现在我眼前，如此真实。可是那一刻，我除了诧异，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那个人，我无比确定，那就是我妈。我不是从来没有她的记忆吗？我不是只有妈妈模糊的样子吗？我不是只有看着照片才知道那是我的妈妈吗？但是那一刻，我确定以及肯定，那就是我的妈妈，刘海，有点齐，有点斜，不知道是被汗水浸湿的还是故意用水弄的，那是我最讨厌的头发油油的样子，我从来不曾这样过。头发短短的，是的，就是这个样子，就是镜子里的那个样子，我的妈妈。</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刚刚我经验的是什么，当我被选上去当妈妈的时候，我心里还在想，不是应该那个孩子才是我吗？是的，当我站上去的时候，一切已经开始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紧，我的五个手指紧紧的攥着，我甚至感觉到了疼痛，可是我松不下来，我悄悄的，把双手插进口袋，试图抓住口袋，隔着一层布，可以让我不伤害到自己，但是疼痛感越来越强，仿佛下一刻血都会被掐出来，我很想握住身边那个人的手，很想，可是不行，不可以。手指继续不断地握紧着，更紧更紧，痛到没有办法忍受，当别人的焦点都在那个孩子身上时，幸亏裤子有一层加绒，我把口袋翻一翻，两层，现在好多了，紧，但是不再疼了。</p><p class="ql-block"> 我紧紧的咬着牙，默默的。我看着m来到了那个小女孩前面，我听着她对那个小女孩说的话，那也是我想对五六岁的我所说的，我也不敢面对她，不敢看她。你让我如何去看那个孩子的心碎？你让我如何去看那个失去了妈妈的孩子？你让我如何去看那个孩子如风中飘零的孤叶，缓缓的，缓缓的躺在了冰冷的地上，眼神里早就失去了活力。她被抛弃了，她被无情地抛弃了，在她拼尽全力之后，甚至，她都没有看到妈妈最后一眼。</p><p class="ql-block"> 板车里，一床被子，看不见人，从家门前那条小路的拐角处慢慢靠近，再靠近一些。那个小女孩不是在晒谷场上跳皮筋吗？为啥她记得这么清楚？我看到那个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慢慢的凝固了，可是脚还是不停地跳着。</p><p class="ql-block"> “你妈都死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突然一声呵斥急匆匆地传来。</p><p class="ql-block"> 她高兴吗？我想问问她，她真的高兴吗？也许那一刻，她随着她妈离开了，在那个拐角处，在那辆板车里。总归是可以躺下的，因为她很小，一个角落就够了……</p><p class="ql-block"> 你让我如何面对她，那个心碎💔小女孩，那个已经魂不附体的小女孩？你让我如何面对那个已经跟着妈妈离开的小女孩？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救回妈妈，她已经倾尽所有了。</p><p class="ql-block"> 身体崩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突然，仿佛被电流击过，我的后脖颈甚至后脑勺这里，整个身体好像被拉直了，我好像被植入了什么东西，我甚至感觉到了整个大脑整个脖颈都开始紧绷，我的双手早就已经变成了鸡爪子，僵硬，无法拿住任何东西，餐巾纸再也握不住，掉了，特别是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已经开始抽筋，痛！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停不下来，放松不下来……</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无法放松，无法放松下来……我想起了之前几次奇妙的经历，那一刻，我好像知道我进入了某个人的状态里，但是那部分恰好与我自己是契合的，这样的紧张和抖动，恰恰是让我释放身体里冻僵的能量……</p><p class="ql-block">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不要这样？妈妈，我害怕……”我听到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p><p class="ql-block"> “我的孩子，妈妈这样不是你的错，妈妈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不是你的错，我的孩子！妈妈只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我听到了妈妈声音，我听到了妈妈透过我的身体，在告诉我，她的离开不是我的错，不是因为我，她才离开的，我听到了，妈妈在告诉我，无论她怎样，她都祝福我，她都希望我幸福快乐……</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之所以恨，之所以愤怒，源于最深沉的爱，当爱而不得时，它们都闪亮登场了。如果没有恨，如果没有愤怒，那个小女孩又如何活下来？</p><p class="ql-block"> 是的，不管怎样，那个小女孩也许魂魄离开，但是身体终究活下来了，可是快乐也随着妈妈的离开而离开了。长得好看，没用，衣食无忧，没用，她依然不快乐……</p><p class="ql-block"> 你让她如何快乐？眼前浮现出来的所有人，她的妈妈，她的爸爸，她的所有家人，好像都是愁眉不展的，你让她怎么快乐？她怎么可以快乐？她怎么能快乐？她怎么敢快乐？</p><p class="ql-block">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父母不快乐，孩子是不敢快乐。</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了我的儿子，那个善良体贴却又非常出色的儿子，曾经对着我喊:我不想让你当老师，我宁愿你是清洁工，打扫厕所的……我想起我的儿子更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妈妈，你怎么了？你生气了？你不开心吗？”我想起我的儿子为了让我开心，让我锻炼身体可以长命百岁，给我买了一个游戏机……</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了孩子为了让父母开心，费尽了心思。</p><p class="ql-block"> 我看见了我为了我妈拼尽了全力，我看见我儿子为了我拼尽了全力，我仿佛也看到了我的妈妈为了她的妈妈，而以后我的孙子也为了我的儿子……从上到古，从这里到未知，一个家族，一条线，无休无止，无限延伸……</p><p class="ql-block"> 无尽的悲伤，如大海般淹没着我，而我在黑色的浪潮里就如一具死尸在慢慢复活，我看着烂了一身的腐肉，我感受着整片充满腐臭味的空气，我问我自己，还要代代相传吗？</p><p class="ql-block">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p><p class="ql-block">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p><p class="ql-block">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p><p class="ql-block">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p><p class="ql-block">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p><p class="ql-block">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p><p class="ql-block">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p><p class="ql-block">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p><p class="ql-block">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p><p class="ql-block">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p><p class="ql-block">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p><p class="ql-block">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p><p class="ql-block">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p><p class="ql-block">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我的耳畔突然想起了一首歌，一首仿佛永无止境的旋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