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肉

邓道明

　　吃肉，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讲是很平常的了，但对于上世纪70年代的川北农村来讲，别说是吃肉，就是吃一顿白米干饭都不容易， 吃菜就更算不上正经事了。

我们队贫协主席吹，他一顿能吃5斤肉。我不相信，社员告诉我，别跟他打赌，否则肯定是你输。

我们队上一年只有春节才能吃上肉的人家不在少数。那时的农村家庭都没钱，年底卖一头猪是最大的一笔收入，在那人的口粮都不够吃的年代，猪的饲料主要是猪草和红薯藤，缺乏营养，所以猪也长得慢。

自留地大部分种了水稻和红薯以补贴口粮，种的菜和鸡下的蛋主要还是要拿去卖，一家人的吃穿、油盐、点灯、娃娃读书、生疮害病、人情世故……都要用钱。所以，7角钱一斤的带骨猪肉也不是小钱。家里有人在公社砖厂上班的要好一点。一两个月能打一回牙祭的只有那么两三家，主要是人家这些家里的男人都是从部队复员后在县城里军工厂上班的哦。

深秋，田里没庄像遮挡，老远就看得见他们从县里回来时挂在自行车龙头上的一条白晃晃的、长长的五花肉，因泥路不平那肉摇来晃去的扯眼睛得很，在田里干活的社员都会禁不住抬头仰望，正在敲坨坨的社员也会放下锄头，朝那个方向望去，眼中是羡慕？是渴望？是无奈？……？那无可名状的表情至今难忘。

“还是当工老倌安逸哈”！爱开玩笑的老陈笑呵呵的说完，大家又低头默默的干起活来。

因为很少吃肉，所以吃一回，肠胃就难以接受。

队里种的蒜苔收了卖给供销社，蒜苗叶子就按人头分给社员。

当晚，从顺娃家厨房土墙裂缝里飘出来的蒜苗叶子炒腊肉的香味随着那袅袅的炊烟不断向外飘散。

第二天一大早，顺娃告诉我他拉稀了。

年底了，生产队的一头老牛病死了，队上通知收工后到牛房分肉，按人头一人三点(两)。

耕牛死了，队长心情不好，但听说分肉，全队像过年似的。

冷冷清清的牛房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翻晒牛草的坝子上熙熙攘攘地，全队能跑能跳的都来了，娃娃们更是欢喜，一群一群的在翻晒的谷草堆上转圈的疯闹。

在晒场中间用两张门板搭了一个割肉的案台，牛脑袋、牛骨头和牛皮放在旁边的晒席上，牛皮和牛骨头要卖给供销社，是队上的收入。

那时还是很公平公正的，不论大人细娃干部社员没有特殊，只有一个标准，一人三两。

分到肉大家就忙忙的回家了，那时没有冰箱，今晚不弄来吃了难道要喂耗子么，况且那时还有哪一家有肉不做来吃还眼巴巴的瞅着它流口水的呢！

第二天还分肉，这次分的基本上就是煮熟了的肉。牛脑袋、牛蹄子、牛骨头以及五脏六腑放在煮牛饲料的大铁锅中煮，然后把肉剔下来继续分。

晒坝上依然是熙熙攘攘的，娃娃们的嘻闹更增添了喜庆的气氛，有肉吃的日子，大人娃娃都高兴。

今天分肉是一人一点(两)。大家排成一行，仍由老陈负责分，拿到哪块就称哪块，不挑不拣，大家没意见。

老陈看见老尹快排拢了，就又跟老尹开起了玩笑。平时老陈爱跟她开玩笑，干活时说说笑笑，由于年龄相仿，开起玩笑来也少了好多禁忌，有说有笑的干活不觉累，时间也觉得过得快。

中国人迷信，认为吃哪补哪。老陈将煮熟的牛鞭拿手到上朝老尹扬了扬，“老尹，这个对，我给你留到起哈”！

哈哈哈……。老陈话音刚落，众人瞬间便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此起彼伏、笑得抹眼泪、笑得腰弯肚子疼，平时怎么玩笑都从未红过脸的老尹这时心胸也不宽阔了，脸红筋胀地就开骂……！

哈哈哈……，越骂众人就越笑得欢，平时不苟言笑的队长此时也笑得合不拢嘴了。

见惹了祸，老陈也只好赔着笑脸，不再吱声，低头干起活来。

穷欢乐呵！分点瘟死牛肉就让全队社员高兴了几天，那欢快的笑声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邓道明

作于2023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