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止 是 怀 念

阿昌

　　近年偶有身边某某＂走了＂的消息传来，其中不乏是我熟悉的领导、战友和同事。凡听闻此讯，心里免不了一阵唏嘘。有两位长者，因为交往甚密，更让我怀念不已。

一位是老部队的大哥赵振亚。1979年，我由基层连队调到原沈阳军区后勤部物资部计财处当助理员，负责文字综合，赵振亚时任物资部原材料处副处长，掌管材料计划调拨。我们同在业务部的一楼，办公室紧挨着，天天都能见面。振亚大哥瘦高个儿，身板挺直，噪音宏亮，说话直来直去，在走廊里常听到他和部长、处长讨论工作，象吵架似的。那时还是计划经济，物资匮乏，尤其钢材木材水泥＂三大材＂，更为紧俏。振亚大哥从国家订货会上拿到指标，再对军区部队进行分配供应，可谓大权在握；后来当了处长，更是权倾一时。他的办公室里经常挤满了人，都是部队来找他批材料的。当年军区机关管钱管物的都被称为“牛人”，流传有“四大牛逼”，赵振亚名列其中。我离开物资部到政治部工作后，受老部队一个领导请托，贸然找振亚处长批过两次钢材，数量都不小，他都给我面子如数办了。那时为公办事也要送点烟酒之类的礼物，何况振亚大哥爱抽烟，曾戏称自己＂红塔山不倒”，可实际老部队连条烟也没送，他也从未提过这事。振亚大哥思想活跃，工作有魄力，在全年率先改革物资供应方式，变＂守库等人＂为＂直达供货”，提出并实行重点保障基层、边防、院校的＂三优先”原则，我为此写了几篇报道分别发表在总部和军区的报刋杂志上。以他在军区机关当了10年处长的资历和为部队保障服务30年的贡献，加上他曾为大首长家乡建设批过材料所建立的关系，他本可以再晋职衔，进入师职干部行列，据说组织上也有方案，让他先到基层团单位当主官过渡一下。但此时他已无意于官场，执意要去部队生产经营企业。他在军区经贸局下属的经贸部任部长期间，曾利用和军地物资系统良好的人脉关系，搞贸易为部队挣了不少钱，也因为重感情讲义气使企业受了一些损失。

1998年军办企业移交地方时，振亚大哥因为年龄临界提前办了退休。从声名显赫到哑然退场，振亚大哥想得开放得下。一向性格爽快，待人亲切的他，积攒了很好的人缘，很多朋友在他退了以后仍然与他密切来往，或在办公室里谈事聊天，或在酒桌上把酒言欢。他喜欢唱歌且唱的很好，所以常有朋友请他去歌厅消遣，《再见了大别山》和《心中的太阳》两首歌是他的拿手好戏。振亚大哥有饭局酒场常把我叫上，我有招待应酬也常邀请他到场，既便在他不幸得了淋巴癌的几年治疗时间里，我们也联络不断。他知道我经常聚餐打麻将，多次好心劝导我：人还是要干正事走大道，不能挣一个花俩，不能玩心太盛。有一次他甚至为我交友的事跟我急了眼，训斥我要长点记性。他病危住院时我去看过他，他面色黢黑，已无力坐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行了，自言自语道：“我这次来就回不去家了！”之后再不说话。没过几天他就真的去世了，终年73岁。我参加了他的治丧小组，听到几个颇有身份的领导为他叹惜：老赵这个人心肠好心态也好，朋友多家里也泰和，按说这么通透洒脱的人应该长寿，怎么就没过“73”这个坎呢！

和振亚大哥关系密切，也可称之为企业家的李景秋，和我也很要好。我与他熟识，也是因为我1991年由军区后勤部机关调到所属经贸局之后，与在企业当厂长的景秋大哥有工作上的联系。景秋年长我几岁，园园的胖脸白里透着红润，说话总是笑呵呵的一副弥勒相。他常说自己是工人出身，粗人说粗话。可接触长了就知道，景秋其实文化不低，人很聪明，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很懂人情世故。他所在的建材厂，原来是军方投资的专业生产沥青砼的不起眼小厂，景秋接手厂长以后，经过更新设备、迁址扩建、改制改造等几番折腾，十来年功夫就把企业做到行业龙头，后来又与韩国SK大企业合资，他成了大股东，身价陡增。

景秋虽贵为企业老板，却天生一副慈善心肠。他曾在另个军企工作过，这个工厂的老厂长退休，他立马骋老厂长过来当顾问，实际就是让老领导多拿一份报酬。有个员工无故旷工几年，几个股东研究决定除名，但这个员工找到身为董事长的景秋诉苦，他居然改变主意，说服大家让其重新上岗并委以重任。员工小姜分得住房后离职单干，公司理应收回住房，后来小姜找我一起去了景秋家求情，景秋见到曾一起创业的伙伴精神萎靡身体很差，竟眼含泪花满口答应，最后公司出手续办理过户，把房子给了小姜。我与景秋大哥脾气秉性相近，又曾作为国股代表和他搭过班子，称得上是莫逆之交，故有意无意给他引荐过领导机关和商界的一些朋友，或许对他的企业发展和人际交往有一点帮助。对此景秋很以为然，一直念念不忘，视我和朋友为知己，无论我顺境逆境，对他有用无用，都一如既往，待我如兄弟。每每想起这些，我便心生感激和愧意。

景秋大哥的有情有义，尤其表现在对待家庭上。他有一句口头禅：男人不能对不起女人”。他的结发妻子很早就患有精神病，多年什么也干不了。景秋不离不弃，一直照料到离世。他后来又娶了一个女人，尽管对其百依百顺，倾其所有，但10年之后对方还是以景秋多病不能伺候为由，将他赶出了家门。我们为他愤愤不平，可他从来不说后妻一句坏话。他晚境很不如意甚至有点凄惨，不但家财散尽，还在敬老院里冷清地度过了两年。我和他的好友一起去敬老院看望过他，那时他已不能走路，行动全靠轮椅，思维也不太正常，说话很少，当年那个肥硕健壮能喝会唠谈笑风生的人已经没影了！当听到他仙逝的消息时，我觉得人生真的无常，深深地为他惋惜。

细品，人生不过百十来年，波澜壮阔能如何？平平淡淡又怎样？最后还不都是匆匆过客般落入尘埃！我忆念这两位好友大哥，即算是我对逝者的敬奉，也期望自己能从中悟到一些什么……。

于 昌 2023.12.9